十二

脚步声响,那个人走进密室。

吕辉转头看见那个微弱光亮中的脸庞,眼神里仿佛在喷火,他把影集拍在桌上,猛然起身高声喝道,“原来你就是季梦常,你冒充房客想要干什么?”

云端被问的一愣,手中原本点燃的打火机瞬间熄灭,惊诧莫名的面容陷入到黑暗中。

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肖萧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她紧紧抓住武向天的胳膊,浑身颤抖起来。武向天一只手撑着桌面,眼睛死死盯着云端,“你,你就是季先生,怪不得初次见你我就觉得哪里不对。现在一想,你的声音和他一模一样。你究竟想怎样?”

张锐强一把薅住云端的衣领,似乎要把他提了起来,“我靠,原来就是你小子捣鬼,他妈的你这个变态到底想干嘛?”

云端一时难以理解,为何自己仅仅离开不到五分钟,竟然发生了如此变故。张锐强的大手让他窒息,迫使他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啊,怎么了,怎么了。”

“小张你先放开他,看他怎么解释。”武向天说道。

张锐强哼了一声,慢慢放开云端,转身站在他身后,有意堵住了云端的退路,“哼哼,好,我料你也跑不了。”

“你以为你是超人吗,摘了眼镜就认不出来你了。季梦常,你到底想干什么?”吕辉提高了音量。

“你叫我什么?”云端松了松衣领。

“别演戏了,你看看这个,”吕辉拍拍桌上的影集,“这是谁?”

云端走上前低头一看,影集中的照片顿时如一击重拳将他打蒙,“我……我的照片怎么在这……”

吕辉把影集翻到扉页,指着上面的签名,“你看看这是谁。”

“什么,怎么会?”一直理智沉着的云端也慌了神,他机械般的反复翻看着那几张照片,“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有照过这些照片啊,这些人我也不认识啊。”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你想我们怎样?你为什么要偷窥我们,你说!”吕辉激动中跨步上猛推了云端一把。

云端木讷的倒退两步,眼神迷离不知所措。

武向天急忙把吕辉拉开,“小吕,别动粗,让他解释,要不我们就报警。”

“早就该报警了,你个变态!你不是去拿手机了吗,拿哪去了?”吕辉指着云端问道。

“不不,你们别误会,我真是云端。这个,这个恐怕是巧合,可能我们长得一样。”云端惊慌失措起来。

“呸,你别说你有个孪生兄弟,这分明就是一个人好不好!”吕辉当然不信。

张锐强猛然上前从身后搂住云端的脖子,“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不给你点厉害的你还就不招了。”

云端顿时喘不上气,双颊憋的通红,双手抓住张锐强的胳膊挣扎起来。

武向天赶紧上前试图拉开他,“别这样,先听他怎么解释。”

肖萧也实在看不惯张锐强霸道的做法,“你先把他放开!”

“得了得了,让他解释!”吕辉摆摆手。

张锐强极不情愿的放开云端,一把把他推到书桌前。

云端揉揉脖子,深呼吸了几口气,低头继续翻看影集。

“这是哥伦比亚大学,我上学的地方,怎么他也去过?”云端看到一张背景是一幢古典的西方建筑的照片,难掩心中的惊异。

“废话,妈的那就是你啊!”张锐强没好气的说。

在众人的怒目而视中,云端慢慢冷静下来,翻动影集的手也停止了颤抖。下一页是房东和一个美丽的女子在金门大桥前的合影。再往后翻了几页,云端似乎发现了什么。

“你们看,最后这张照片。”云端指指影集。

四个人再次把目光投向照片,吕辉拿着的手机灯光直射在照片上,众人清楚的看到照片中的房东穿着一件陈旧的暗红色冲锋衣,戴着眼镜,一脸憔悴的望着镜头,背景是茫茫大漠。

“怎么了?”吕辉问。

云端长出了一口气,“我89年出生,今年不到三十。你们看照片里这人多大年纪。”

经云端的提醒,四人这才注意到,照片中的季梦常两鬓已经发白,额头的皱纹和脸上的法令纹更暴露了他的年纪。

“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我知道季先生至少过四十岁了。”武向天也想到了什么,“云端的声音听起来也比季先生要年轻。”

“我靠!”完全摸不着头脑吕辉也骂起了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莫非是坐时间机器穿越过来的?”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冲到墙角的铁柜前,拉开柜门看了又看。

“你以为那是时间机器吗?”云端苦中带笑。

众人看看最后的几张照片再看看云端,连同云端自己都迷惑不已。

“我们还是抓紧报警的好,现在完全乱了,混乱了!”吕辉不住的摇头,回到了书桌边。

“云端你找到手机了吗?”武向天问。

云端失落的摇摇头,“我明明放桌上的,但找不着了。”

“今天怎么都找不着手机,啊,操!都故意的吧。”张锐强骂道。

“你刚才不是也去找手机了吗?怎么找到武老师房间里去了!你是不是知道那里有张画?”吕辉冷笑。

张锐强一拍脑袋,“哎,是啊,我怎么忘了,妈的,我还得去找。那画的事我原先可一点都不知道!”说罢立即走出密室。

“咱们都冷静一下,今晚的怪事太多,先不要相互怀疑和责怪。”云端说。

吕辉一屁股坐进转椅,“哎,反正我是彻底懵了。”说罢抓起可乐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刚才我们怀疑张锐强,但他并没有逃走,不去拿手机却不知为何去了武老师的房间,”云端回忆着刚才的事情,慢慢整理着思绪,“他发现了那张画,让我们开始怀疑武老师……”

“那张画不是我画的!”武向天再次强调。

“我……我也没有……”肖萧再次哽咽起来。

“所以有可能是房东通过监控偷偷画的,故意放在了武老师的房间。”

“你是说其实房东也会画画,而且这么做是为了陷害武老师。”吕辉似乎不信。

“这个,刚才咱们讲完故事后我回到房间,那时肯定没有那张画,后来我和小张去厨房点蜡烛,在这之后一直没回房间。”武向天语气坚定的说。

“可能是有人趁我们在密室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云端慢慢说道。

“但这房子里没有其他人了啊。”武向天说。

云端点点头。

四个人彼此对视、心照不宣——房东就在他们当中。

“张锐强够奇怪的,刚才说找手机,但为什么进了武老师的房间,这会儿又说去找手机。”吕辉说。

“如果武老师说的是真话,张锐强确实有很大嫌疑。”云端望了一眼武向天。

“我肯定没骗你们!”武向天郑重的说。

“所以是张锐强偷偷把画搬进武老师的房间?”肖萧说。

“栽赃陷害!贼喊捉贼!”吕辉咬着牙说。

“有这种可能,不过不知道他为什么花了那么长时间,直到我们下楼他还在武老师房间里。此外……”

几个人都瞪大眼睛望着云端,等着他说下去。

云端停顿了一下,“此外除了张锐强,刚才还有一个人离开我们单独下过楼。”

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又紧张起来,大家静静的回忆着,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架起了一台放映机,开始回放刚才的一幕幕场景。肖萧突然想了起来,伸手一指,“是你,你一个人下过楼!”

肖萧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吕辉。

云端点点头,默默的看着吕辉。

吕辉在略微的慌张后迅速恢复平静,“哦,对对,你不说我自己都忘了,我是下过楼。因为我的润喉糖吃完了,我下楼又取了一盒,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们不记得了吗?哪像张锐强折腾了那么长时间。”

云端点点头,“不错,我也记得你下楼的时间不长,但只要速度够快还是来得及的,毕竟这房子并不是很大。”

吕辉不得不承认,目前大家之间本就不甚牢固的信任感正慢慢瓦解,下意识中他伸手想从裤兜中掏出那盒润喉糖,但没料到自己的右手居然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以至于纸盒拿出兜口时,另一个小物件也顺势从口袋滑落,叮当一声掉在地板上。

武向天循声将灯光照去,吕辉慌忙低头寻找,四个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聚焦到了地板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体。

“哦,没什么,我的钥匙。”吕辉俯身想将其捡起来,但坐在转椅上的他还是慢了一步,钥匙转眼就到了云端手中。

眼尖的肖萧看出了端倪,“哎,你的钥匙怎么是那样的?”

“钥匙嘛,还能什么样。”吕辉佯笑中伸手就要从云端手里取回钥匙。

“你这钥匙是有点奇怪啊,肯定不是房门钥匙吧。”云端并没有将钥匙马上还给他的主人,而是捏在手里仔细观察着。

这把钥匙似乎是铜制的,沉甸甸泛着绿光,钥匙柄是一寸多长的六棱柱,尾部完美的演变成一个镂空雕花的蝶翼造型,十分的别致。

“这个……”吕辉的右手尴尬的悬在半空,大脑中正在寻找着合理的解释。

武向天从云端手中接过钥匙,扶了扶眼镜仔细看看,微微一笑,“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给座钟上弦的钥匙吧。”

云端和肖萧都是一愣,座钟上的钥匙?吕辉怎么会有座钟上的钥匙。

“啊,是吗,我都不知道,晚上莫名其妙就在我口袋里的。”

“哼,怎么不出现在我口袋里?你刚才还那么肯定是你的钥匙呢!”肖萧肯定不信这个解释。

“是啊小吕,这应该是季先生的东西,怎么在你这?”

“我,我是真不知道啊,我自己也奇怪呢。”

肖萧又从武向天手里拿过钥匙,双手攥着它看了又看,“我说客厅那个钟怎么又走开了,是你上的弦?那你还装糊涂?”

“不是,我……”

“你是想和我们开个玩笑吧,不过你从来找到它的?”武向天更加在意钥匙的来历。

“你们要相信我,我真不知道。”

“是不是你把画放到武老师屋里的?”肖萧直接说出了疑虑。

“拜托,我说了我就取个东西……”很久以来吕辉一直在绞尽脑汁的往自己剧本中拼凑那些千奇百怪的冲突和悬念,如今自己落入其中,倒真是有口难辨、如陷泥淖。

“你就是房东吧,摆了这个局故意吓我们,你想怎样?”肖萧显的有些歇斯底里。

“冷静冷静,现在咱们不要相互怀疑了。”云端体会过被怀疑的痛苦,理智的劝告大家。

“对对,你们要相信我。”吕辉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对了,这不是有监控吗?密室不是还有电吗,今晚的监控可能也开着呢,看一看刚才的视频不就好了。”

吕辉立即敲了敲键盘,唤醒睡眠中的计算机,他想找出今晚的视频文件夹,但没有找到。

“还是用监控程序试试,”云端指了指桌面的一个程序,“这个应该是监控的主控程序。”

吕辉打开程序,跳出了一个简洁的操作界面,上面有一个明显的时间轴。吕辉一阵惊喜,然而随即又跳出一个对话框。

“shit,居然有密码!”

“好像房东料到我们会查监控。”云端似乎并不意外。

正当四个人在密室中困惑时,门外突然传来的吼叫声好像要撕裂这个幽暗的宅邸。

声声的尖叫听得大家心惊胆战。

“那小子又胡搞什么呢!”吕辉骂道。

武向天急忙拿过手机,“这个,我下去看看他。”

“我和你一起吧,那小子混起来一个人还收拾不了。”吕辉跟着武向天往外走。

肖萧回头看看云端,影集事件使得肖萧对他的信任大打折扣,今晚的她如坠云雾,不仅是云端,每个男人在她眼中都陌生起来。“我,我也和你们一起吧。”

吕辉回头看看云端,“那个,云端你留在这吧。”

三个人留下云端出了密室下楼循声去找张锐强。

吕辉肖萧走在前面,武向天在后面用手机照亮。三人刚下到二楼楼梯转角,就看到昏暗的大厅里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如没头苍蝇般乱撞,更惊悚的是,黑影上时不时还闪出火光,一亮一灭的飘**着。

“你们人在哪呢?快来啊!我怎么看不见了,我他妈的看不见啦!”听声音,黑影必是张锐强无疑了。

经历了如此不平凡的一夜,武向天更加的沉稳冷静,他举着手机走下楼梯,对着黑影问道,“小张你怎么了,不要慌我们来了。”

“妈的你们怎么才来,你们在哪?我连楼梯都找不到了。”张锐强的眼睛瞪的像俩井盖,一只手里攥着打火机时不时点一下,另一只手僵尸般的伸向前方摸索着。

“小张我们来了,这个你不要动,原地站好!”武向天快速走下楼梯,一步步朝着张锐强走过去,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唯一的光源啪的一声在地板上滑出好远。

“啊!”一声尖叫。

“武老师您怎么了?”吕辉瞪大了双眼,好让瞳孔中进入更多的光线,无奈人眼数万年的进化还未达到夜视的境界,他只能摸索着向隐约看到武向天倒地身躯的位置靠近。

“妈的这都怎么了?肖萧你喊什么,吓死我了!靠!”

“我没事,我没事,这个不小心摔了一跤,没关系!小吕你去看看小张,我这就起来。”

吕辉闻声来到武向天身边,附身把他搀了起来,“武老师您没关系吧,没摔坏吧。”他回头望了望楼梯,虽然看不清她的身影,还是喊道,“肖萧你站那干嘛,快把手机捡回来啊。”

“没事,我没事,地上好像有水,这个,太滑了。”

楼梯上静悄悄一点动静也没有。

“妈的这都怎么了,谁来管管我!”

武向天终于拉到了张锐强的胳膊,“怎么了,眼睛看不到了吗?”

“肖萧,你在哪呢?人呢?”吕辉叹了口气,向着光源走去,刚走两步脚下也是一滑,幸而没有摔倒,“嘿,哪来的水,张锐强这你干的吧!”

“我靠这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我在房间找手机呢,突然眼前就全黑了。妈的这怎么搞得。”张锐强紧紧拉着武向天,话语中带着哭腔向他诉苦。

吕辉一捡起手机就用电筒照向楼梯,灯光映出一张惊恐的脸庞。

“肖萧你怎么了?”吕辉也是一惊。

武向天扶着张锐强也向这边看来,“肖萧你还好吗?”

纯白的手机电筒光线映照下那面颊更加惨白,她像见到了鬼一样,嘴一张一合但没有任何声响,片刻后才费力的抬起右臂,指了指楼下的地面。

吕辉用手机一照脚下的地面,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地板上斑斑块块,如同一幅抽象的油画,那画面中的油彩不是别的,而是殷红的血迹。

“这个,这怎么回事?谁弄得?”武向天也看到了脚下那鲜血“画作”。

“咋得了,咋的了?又他妈啥事?我眼睛都瞎了,还能有啥事比这还重要?”

吕辉继续用手电在地上搜寻,“血,地上有血。”

“血,什么血?我靠!谁死了?”

我们三个人刚下楼,张锐强也在这,云端在楼上,难道是房东出事了?吕辉一边思索着,一边仔细查看起地板。

血印看似杂乱无章,但吕辉很快发现了踪迹,“好像是从餐桌那边过来的。”

吕辉沿着血迹来到餐桌边,餐桌上那一对高挑的花瓶少了一只,不出所料,餐桌下散落的是大大小小的碎片,血迹也开始于其中一块尖利的碎片上。

“张锐强,你是不是被玻璃碴子扎到了?”吕辉松了口气,回头问道。

“我?玻璃碴子,有吗?妈的我没觉得的啊!”

“餐桌上的花瓶打碎了,肯定是你撞的呗,”吕辉小心翼翼的躲着血迹走到张锐强身边,亮光照向了两只大脚。“我说呢,你拖鞋呢?怪不得被扎。”

听说是自己脚受了伤,张锐强双腿一软,马上就要滑到地上,武向天一人怎能拉的住,赶紧招呼吕辉,二人合力把他架到了沙发上。

武向天附身查看了张锐强的脚底,果然,右脚脚底有个一寸来长的口子,还在缓缓的渗着血。

“哎呀,我不能看这个!”像个幽灵似的,肖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沙发旁,“刚才我在楼梯上看到手电映出满地的血迹,吓死了。”

“是啊,我看你都吓傻了。”看着沙发上唉声叹气的张锐强,吕辉从刚才的心惊肉跳过度到了幸灾乐祸。“张锐强你眼睛什么时候看不见的?”

“小张你先躺着,我去屋里拿纱布给你包一下吧。”武向天拿过手机起身回屋。

吕辉乘机从张锐强手中取下打火机,“这个还是给我吧,你也用不上了。”

“我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我就靠了!”

“我说脚上扎了那么大口子你怎么都不知道呢?”吕辉啧啧嘴。

“是不是喝多了。”肖萧想到了个原因。

“喝毛多了,我才喝了两罐,我他妈还纳闷呢,嗯,不过刚才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到现在也不怎么疼啊,妈的,我的眼睛啊!”

武向天拿着纱布回到客厅,仔细得把张锐强的脚包好,“小吕,你找找他的鞋在哪?”

“好吧,武老师对你这么够意思,你刚才还那么说他,哼哼!”

“我那……我……一码事归一码事!”张锐强支支吾吾辩解着。

“算了,算了,不提那些了,小张你眼睛怎么回事,是不是刚才被火烤的。” 武向天掰开张锐强的眼睛,用手电照了照。肖萧也在一边仔细的看着。两只眼睛除了有些血丝,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

“一点都看不见了吗?能看见光亮吗?”武向天问。

“啥也看不到了,天啊,我瞎了,这可咋办啊。”

在打火机微弱的火光照射下,吕辉终于寻到了两只拖鞋,捡起来扔到了沙发旁,听到张锐强的叫喊,心中的窃喜竟一时无法掩饰,“报应啊,被火燎的吧。”说罢向肖萧偷偷一笑,然而此时心事重重的肖萧并没有给予回应,只是出神的看着叫喊中的瞎子。

“妈的吕辉你混蛋!”张锐强循声伸手想抓住吕辉,但被他轻松的躲过。

“行了行了,都这份上了你们就别闹腾了。”武向天只能暂时把楼上密室的怪事放在一边,“这得赶紧去医院看看啊,耽搁了怕眼睛保不住了!你这脚伤最好也在医院处理一下。”

“啊,是啊,那快走吧。武老师你一定得帮帮我,我可不能瞎了!”语气一贯蛮横的张锐强此时话语中带着哭腔。

突然室内一亮,刹那间给人一种天亮了的错觉。当然,作为人类,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这是窗外的闪电。

紧接而来的雷鸣提醒大家,雨还没有停。

肖萧走到窗前向外眺望,倾斜而下的暴雨好像一个巨大的幕布,把周围的一切都隔离开来。现在这座府邸成了汪洋中的一座孤岛,她的心好像也被禁锢起来,等待着毁灭。

“好像比天黑前下得还要大,从来没见过暴雨下得这么久过。”肖萧尽力克制自己恐惧焦躁的心境,慢慢的说,“这可怎么出去?”

“大半夜的外面估计也拦不到车,武老师您用手机叫俩车吧。”吕辉建议道。

武向天摇摇头,“我这根本不是智能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外带一个手电,现在连电话都打不了。”

“我靠,敢情你用的老人机啊。”张锐强急的大叫起来。

“这样,我再回屋找找我的手机。”

“那快去啊!”张锐强大喊。

“什么?”吕辉怒火中烧,一屁股坐在了沙发里。

张锐强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哎呦,对不起吕哥,我求您了。”

武向天只能打圆场,“好了小吕,你别和这小孩一般见识。”

吕辉叹口气,刚要起身去房间找手机,就听到楼上传来云端的喊声,“你们快上来看看这是什么,都上来看看!”

四个人心头一紧,他们心中多多少少都对云端身份和目的产生过怀疑的,更加觉得其中有诈。

吕辉冲他们摆摆手,快速走到楼梯口向上喊道,“怎么了云端?”

“我有了新的发现,这太奇怪了,你们快来看看!”

今晚的事还不够奇怪吗,还有什么更奇怪的,吕辉心里想着回头看看武向天和肖萧。

三人还没接话,张锐强大喊起来,“云端我眼睛都看不见了,去医院要紧,他娘的有啥事……”

“不知道他又想出了什么主意。”肖萧小声说,“一点也看不出他是新来的,好像……”

“……比我们还熟悉这里,”吕辉点点头,“有啥事你下来说!”他冲着楼上喊。

“还是得你们上来看看!”

“反正也要上去充电,小吕你再去找找手机,我直接去密室看看。”关键时候还得武向天拿主意。

“好吧,你等下我们就上来!”吕辉转身回房间。

肖萧可不愿意在楼下和张锐强待在一起,“我也陪你们上去。”

“别别,你们也别扔我一人在这!这屋子可不干净。”张锐强死死拉住武向天嘟囔起来。

“那行,先一起上去吧,我再去找手机。”吕辉无奈。

吕辉架着张锐强跟着肖萧吃力的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武向天在后用手电照亮。

一进密室,还没等云端说话,张锐强就喊了起来,“云端你妈的在搞什么鬼,你到底是谁都没有搞清呢。”

云端苦笑两声,“说实话我都快不知道我是谁了,但我绝对没有搞鬼。”

吕辉扶着张锐强在转椅上坐下,“怎么了,云端你又发现什么了?”

云端指指身后的墙壁,“武老师您用手电照一照。”

当手电的光线照在墙壁上时,武向天和肖萧都大吃一惊。这面不大的墙壁的上半部分基本上是一块白板,上面密密麻麻排布着以文字、画框和箭头组成的各种图样。

“刚才这不是一面墙吗?”肖萧问道。

“刚才我们都注意书桌和电脑了,没仔细看这面墙,”云端来到墙角伸手拉起一块幕帘,“其实这面墙拉上了幕帘,刚才等你们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这面墙不对劲,这才仔细看了一下。”

吕辉扫了一眼那面墙壁,“这有什么的,作家嘛,在上面写写思路结构之类的很正常,我见过好几个编剧都这样。”

“怎么了,怎么了?”张锐强急切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云端发现一面墙上面都是房东写的字。”吕辉不耐烦的解释道。

“不不,你们仔细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什么,刚才因为光线太暗,我只看清了一点儿。”云端指了指其中的一部分。

三个人走进墙壁,在手电光线下仔细一看,无不大惊失色。

这部分的内容是三上两下共五个图框,每个图框内最上面写着一个人名,人名下第一行是一个单词和一组数字,接下来是几个简单的词语,最下面是几行文字。

然而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内容触目惊心。

下面第一个图框内,人名:武向天;下面的词语:画家(48);接下来是:老好人、避世、隐忍;最下面的文字:不计较名利的艺术家,为人正直、行事老派、思想保守,不喜与人争执,经常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内心有不便透露的秘密。

第二个图框内,人名:张锐强;IT男(26);直男癌、自大、杠精、性压抑;自私自利的个人主义者,谈吐低俗不修边幅,强横外表下掩盖着懦弱的内心。

“你们看见什么了?快说啊!”张锐强大喊大叫。

在一阵可怕的沉默后,武向天拍拍他的肩膀,“我们看到了房东写的些东西,太奇怪了。”

“什么东西,给我读一下!”

武向天从头慢慢的念了出来。

上面第一个图框,人名:吕辉;副导演(35);同性恋、愤世嫉俗、思想活跃;在世俗的压力下和同性恋的自尊间挣扎,在认清生活的本质后纠结于爱不爱它。寄希望于自己的新片,然而一直陷于创作的泥淖中无法自拔。

第二个图框:人名:肖萧;金融女(32);骄傲、洁癖、强势;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过高的估计了自身的魅力,看似标榜女权主义实则渴望强大男人的呵护但又无法放低姿态。

第三个图框:人名:云端;大学助教(29);聪明、清高、少言寡语;学霸出身知识面极广但不善交际,性格谦和自律,然而对女性有种天生的隔阂。

“这怎么回事?这是房东写的吗?他写这个干吗?妈的谁性压抑了?谁自私自利了……”张锐强听到武向天读到的内容,怒火中烧。

“这不过是他自己的看法,你冷静一下。”武向天安慰道。

“你还别说,房东看人还挺准,”吕辉冷笑起来,“难道他还能听见我们的谈话。”

“什么意思?”肖萧问。

吕辉转头看看大家,“若想知道我们的性格恐怕只监视行为还不够吧。”

“妈的,他还装了窃听器!”张锐强又大叫起来。

四个人看了白板中对各自的评价,尴尬之情溢于言表。其中唯一的女性心中也恼怒起来,还有什么比将女性的内心世界公之于众更她们气愤的呢,“他为什么要写这些?为什么?”

“应该是以我们为原型创作他的小说吧,这个,这个能说明什么呢?不过是房东的揣测,并不是真实的我们,对吧。”吕辉强行的笑笑,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与刚才的前后矛盾。

张锐强连连点头,“对对,都是房东瞎写……嗯……胡写的。”他现在好像很忌讳这个“瞎”字,急忙改口。

云端摇摇头,“应该不是揣测,我觉得他写的挺客观。此外还要一点你们没觉得奇怪吗?”

“什么?”

“就是我啊,我记得我是今天下午……哦不……昨天下午才来的,他应该不了解我,但为什么把我也写的这么清楚。”

“这……”几个人一时语塞。

“再看看房东还写什么了。”武向天用手电照向白板中央。

众人寻光看去,不看则已,一看都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一条长长的轴线,轴线转折了三次,上面依次标注着几十个时间点,每个时间点上下都有文字注释。

轴线的起点标注着一个点:6:30,上面的文字:云端醒来。接着右边第二个点:7:00,下暴雨、停电;第三个点:7:30,客厅集合、自我介绍。第五个点:7:45,讲故事。吕辉(黑盒子)……

晚上五个人所发生的事,每个人所讲的故事都在这条时间线上标注的清清楚楚。时间线的尽头最后一个点是:03:10,文字标注是:五个人正在查看时间线。再往后模模糊糊应该还有什么,但已经被擦去了。云端和吕辉几乎同时看了一眼手表,一模一样的两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也是一模一样:03:10。

“又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妈的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张锐强感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恐惧。

武向天用颤抖的声音给他讲了时间线。

“谁能告诉我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话啊,吕辉你不是主意多吗?你说啊!不是说房东就在我们当中吗?到底是谁啊?有种给我站出来!”张锐强眼睛看不见,只能不断的发声来缓解内心的紧张与恐惧,“云端,你最聪明,你倒是说说啊!”

没想到云端真的说话了,“房东是谁我还不好说,但今晚发生的事我倒是有个解释,但恐怕你们都不会,也不想相信。”

“哈哈,是吗,我也有个解释,也怕你们也不信。”吕辉的笑声中流露出些许的戏谑。

“说啊,说啊!”张锐强迫不及待的想听。

云端看看吕辉,“你先说吧。”

吕辉再次拿出小盒,掏出一个润喉糖塞进嘴里,啧了一下嘴,像是说书人拍响了惊堂木。

“那我可说了,你们有没有看过一部好莱坞电影‘小岛惊魂’?”

“我看过。”云端和肖萧异口同声答道。

“那也是在一个大房子里,妮可·基德曼遇到了种种怪事,最后的反转是……”

“我们都是鬼?”肖萧失声道。

“妈的你开什么玩笑!这屋里是有鬼,但绝逼不是我们!”张锐强大叫起来。

吕辉苦笑了几声,“我只是说说我的想法。”

“今晚的诸多怪事或许可以用鬼魂解释,但房东写的这些东西呢?”云端问。

“我是这样想的,”吕辉显得非常疲惫,一下坐在桌面上,意味深长的扫视了四个人一圈,“我们五个人都是鬼魂,被冤死的鬼魂,是房东,嗯,季梦常,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杀了我们所有人。”

吕辉的话让众人脊背一阵发凉。

“今晚我们经历的事情在我们生前确实发生过,那晚大概就在这个时刻,我们被房东杀了,但我们的魂魄一直留在这个房子里,并不知道自己的死去,而是一遍一遍地上演着那晚的事情,永世轮回不得超生。”

“房东通过监控观察了我们那晚的每个举动然后记录下来。”云端接话道。

“对对,”吕辉指了指白板上擦去的部分,“我想那就是他杀了我们情节,但后来又被他擦了。现在房东很可能就在这大房子里,或许又有了新的房客,但可惜我们看不见活人,很多怪事,很多怪声,都是活人在这里生活的缘故。”

“你就是他妈的电影看多了,我们怎么可能是鬼?咱们新中国怎么会有鬼?”张锐强喊叫起来,“我要是鬼我眼睛怎么会瞎?”

“这……我想你那晚可能真的瞎了,我们现在不过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一直在重复着相同的事,每重复一次我们的记忆就会清零。”

“你才是作家呢,这么能编!我靠,你他妈肯定就是房东!”张锐强嘴里嘟囔个不停。

吕辉这个离奇的解释让武向天和肖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其实并不相信吕辉的话,决然不会承认有血有肉的自己会是超自然的鬼魂,然而自己又想不出什么合情合理的说法。

“这个说法……也太离奇了,怎么可能!”肖萧的身体和语调都微微颤抖,但她此刻并未察觉。

“小吕啊,你可别瞎猜,这可不是编剧本,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报警的好。”武向天说。

吕辉突然冷笑起来,笑容在显示器屏幕的亮光下显得阴森诡异,如同一个鬼魂。“知道我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办法报警吗?因为我们都是鬼,不可能和活人有什么联系的!”

“怎么可能,前天我还给我妈打过电话,几个小时前我还和朋友聊微信!”肖萧激动的几乎喊出来。

“哈哈,那只是你生前的记忆而已,早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连同张锐强,大家都安静下来,屋内瞬间静的可怕,只有那个装置啪啪响着,声声诉说着怀疑与惊讶。

难道,难道我们都死了?

难道,难道我们就要永远陷入这无尽的轮回中吗?

这个答案,恐怕连吕辉自己都不愿意相信。接连听了几个连环杀人者的故事,没想到我们自己也是死于非命,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刚才那些相互的猜忌是多么的可笑,或许房东此刻正在悠闲的欣赏他的杀人视频,而我们的冤仇永远被封禁在这黑暗的府邸。经过一个不眠之夜,让活生生的五个人承认自己不过是枉死的冤魂,这好莱坞式的反转如何能让众人接受。更可怕的是,难道我们真的逃不出这个万劫不复的轮回中不得超生吗?

大家这想起来云端刚才说过他也有自己的解释,四对渴望的目光瞬间射向云端,像是病入膏肓的患者发现了新的治疗方法。

云端一直望着墙壁上的白板,“先说说吕辉的想法吧,”他停顿了一下,“这个解释似乎有点牵强,你说这晚发生的事其实之前发生过,但问题不在于什么时候发生,而在于怎么发生。今晚发生的这些事很奇怪,即使没有这些文稿,没有这个白板,也很奇怪。比如武老师房间的画是怎么回事?张锐强的眼睛为什么突然看不见了?如果我们生前确实发生过这些事,那也足够奇怪的。”

“如果武老师说的是真话,画应该是房东放的。张锐强的眼睛……有可能是房东下了毒,因为他比较强壮,房东想杀他不容易。”吕辉说。

“你的意思是在事情真实发生的那晚,房东藏在某个地方,偷偷把画放进武老师的房间,就为了让我们怀疑他?最后他又杀了我们?能下毒的话为什么不把张锐强直接毒死?”

“我靠!”张锐强骂道。

“啊,这……也许这个变态就是为了玩我们。我们的尸体可能就埋在这房子里,所以我们久久不能超脱。”

“别说了,太吓人了。”肖萧捂上了耳朵。

“如果我们是鬼,在黑暗中还要用手电?房东一个人怎么杀得了我们五个人?”武向天看来也并不相信这个解释。

吕辉的笑容终于恢复了正常,“这就是我大胆的猜测而已,确实有很多地方说不过去。不过我觉得房东在暗处,对我们逐个击破并不是难事,很有可能我们还受到了他的折磨……”说罢他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肖萧。

肖萧全身汗毛倒数,下意识的抱紧了胳膊,如高烧般浑身颤抖不已,此刻她的精神已在崩溃的边缘,再加一支稻草都会将她摧毁。

“你们让云端继续说!”张锐强不耐烦的叫道。

大家再次安静下来。

“为什么房东知晓我们的一切,通过监视器吗?”云端像作结案呈词的波罗那样不慌不忙的讲述起来,“可是监视器上的画面我们都没有印象。为什么晚上发生的所有事,包括各个时间点,包括我们每个人讲什么故事,房东事先都知道。当然,有一种可能是,房东不在我们当中。他一直藏在这里,通过监视器把发生的事都写了出来,把我们讲的故事也记了下来。但是他去哪了呢?我没听到有人下楼,你们也没有看见有人出去吧?他也不可能还藏在这屋里吧?”云端望望四个人。

武向天、吕辉、肖萧都点点头。

“还有为什么我和房东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这一点使我也受到了怀疑。再多问几个,为什么我傍晚刚想出门就要下雨,这雨下这么大到晚上都没停。为什么这么巧会停电,为什么监控系统还有电。为什么房子里总有奇怪的动静?为什么我们都找不到手机了?为什么张锐强的眼睛被火烧了后没什么事过了那么久又突然看不见了?当然,还有刚才说到的武老师房间那副画。”云端的语速加快,一口气说完这些问题,听得众人汗毛倒竖,脊背发凉。

“也许,也许因为……”云端表情凝重的看看众人,“也许因为,我们五个人,都是房东虚构的人物,现在,我们都在他写的小说中。”

密室中一片寂静,突然天空一个炸雷,隆隆的雷声穿透墙壁,震的大家心惊胆战。

“我靠,你他妈的这叫什么解释!”张锐强根本不愿相信,“你胡说什么呢,比吕辉还不靠谱!”

“拜托这种时候你还开玩笑,能不能严肃点。”肖萧当然不信云端的话,但这个解释似乎比吕辉的要柔和一些,可以使她微微平复一下心境。

沉默不语的武向天拿起手电继续查看着墙壁,白板上余下的内容基本都是大大小小的文字,细读以后,他发现这些应该是房东创作中头脑中一些零零散散的想法。

云端一边看着这些文字,一边平静的说,“我没有开玩笑,更不是胡说。若排除一切不可能的结论,剩下的无论多么离奇和难以置信……”

“也必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吕辉接过话。

“你……你也同意?”肖萧轻声问道。

吕辉叹了口气,“我不愿意相信,但好像这个解释比我的更合理些。”

“不不,我就是我,我是实在的生命,不是什么虚构的人物。你们看看周围,想想今天发生的一切,不都是那么的真实!”肖萧提高了声调,语气明显激动起来。

“对我们来说当然真实,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巧合。为什么我们的手机都出了问题,只剩下武老师这一个老人机,为什么它还打不通电话?这分明就是设计好的啊,就是作者想把我们困在这里。”吕辉说着说着也激动起来。

“你们解释不了就他妈说是虚构的,是设计好的,靠!我还说整个世界都是上帝设计好的呢,都是他老人家写的小说呢!”气急败坏的张锐强喊叫起来,“你们别在这瞎扯了,快带我去医院。妈的这玩意真吵,去他妈的。”张锐强循声一把将那个五个小球的装置扫到地上,呼啦啦的声音吓了大家一跳。

“都冷静一下!”武向天拍拍张锐强,“小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云端点点头,“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大家,你们还记的昨天白天自己都在做什么吗?”

“应该是在房间吧……嗯嗯……”肖萧想了想。

“前天呢?”

“嗯……也在房间里吧……我记得是。”肖萧犹豫起来。

云端微微一笑,“你们都有自己的职业,但你们记得自己上班的情景吗?记得自己的同事吗?记得自己往昔的细节吗?”他转头看着肖萧,“你是做金融的,公司叫什么?在什么地方?你具体做什么?”

“这个……这个……我……嗯……”肖萧努力回忆着,令她感到恐怖的是,自己大脑里一片空白,想不起任何关于职业的细枝末节。

武向天、吕辉和张锐强都沉默不语,他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自己的记忆都被牢牢的限制在这个府邸中,被限制在了小小的白板上,超出那些文字描述的东西仿佛如云烟般消散。

密室中静的出奇,听不到雨声,没有了装置上小球的撞击声,仿佛时间都已静止,五个人好像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肖萧的低语终结了这漫长的沉默,“那么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故事的结局,对啊,或者说——我们的结局。”吕辉无可奈何的笑笑。

“不不,为什么会是这样,姓季的,你在哪里,你快出来!不不……”张锐强听似蛮横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看来作者还没有想好结局。”武向天再次用手电照照那条时间线的末端。

云端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嗯,我想我知道房东的意思了。”

“什么?”四个人异口同声。

“也许,房东是在等我们书写自己的结局。”

“啊,这可能吗?如果我们真是虚构的人物?”吕辉问道。

云端还没答话,肖萧好像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年轻时读过一本小说—《苏菲的世界》,里面的主角苏菲就是活在小说中虚构人物。”

“为什么你还记得起以前的事?”吕辉察觉到了端倪。

“这或许不是她的记忆,”云端看了看吕辉,“这可能是作者的记忆。”

“肖萧说的没错,既然我们所思所想都是他创造的,我们怎么能书写自己的结局?”吕辉直视云端的双眼。

云端一时无语,默默的转头望向墙壁。

“哈哈哈哈,咱们几个可笑的白痴啊,自以为聪明,”张锐强突然从转椅上站起,发疯般的大笑起来,“刚才还在讲着千奇百怪的故事打发时间,妈的这会儿发现自己就是个故事,哈哈哈,可笑可怜,哈哈哈……”

“我觉得我就是那个提线木偶,被什么操纵着,我们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吗?”肖萧话语中带着些许的哀怨。

“你忘了我们讲的那几个关于作家孟黎的故事?第二个不就是个活在小说中的连环杀手来到……”

“对对,他来到真实世界把他的作者杀了。”武向天想起了这个故事。

“那只是故事,故事中的故事。”肖萧摇摇头,“难道我们还能进入真实世界?”

一直认真盯着墙壁的云端似乎发现了什么,“武老师,您再照照时间线结尾。”

武向天走近白板,再次用手电照向他们未果的结局。

原来的几段文字已被擦去,细看之下只有几个聚在一起非常模糊的笔划,应该属于同一个词语。四个人靠近墙壁仔细辨认。

“这个字应该有个弯钩……。”吕辉的脸几乎要贴到了白板上。

武向天扶了扶圆圆的眼睛,“这种弯钩……那就只有‘飞’字了。”

“对对,是飞机的飞。”

“旁边这个就不好认了……是个‘习’?”吕辉用手指在空中比划起来。

“嗯嗯,是‘习’,但是……”武向天说道。

“但是这个‘习’字比较窄,应该是某个汉字的一部分。”云端突然发话。

“对对,什么字里有‘习’字旁。”肖萧问。

武向天摇摇头,“‘习’字应该不是部首。”

在转椅里坐了许久的张锐强不耐烦了,“你们搞明白了没啊,又不是什么密码,认个汉字这么费劲。”

四个人都不搭理他,而是绞尽脑汁的比划着。

“‘羽’字有两个习。”肖萧刚说完,四个人眼睛同时一亮,异口同声的喊出,“飞翔!”

“飞什么飞,他想让我们都飞了?”张锐强嘀咕着。

“房东的飞翔不会指的是……”肖萧说。

“应该没错,指的是你讲的那个故事。”云端说完,立即在书桌上拿起那摞书稿翻找起来。

“嗯,就是这篇,”他抽出一沓纸仔细读了起来。

“这就是一个木偶艺人的悲伤故事,有什么深意吗?难道还想让我们都跳楼自杀?”肖萧不解。

“妈的他不知道这是三楼吗,根本摔不死!”瞎子大喊起来。

云端读完了这篇不长的小说,抬头看看大家,“小说里似乎没有透露什么。”

“啊!”吕辉突然喊了起来,吓了大家一跳。

吕辉快速走到书桌后,附身来打开第二个抽屉,取出了那个提线木偶。

众人惊呼。

“你……你怎么知道有这个?”肖萧双眼圆睁,和提线木偶的大眼非常相似。

“我刚才无意中翻了一下,先看见的这个木偶我没理会,后来才找到了那本影集。”

“什么东西啊,你们在说什么?”张锐强迫不及待的问。

“我看看!”肖萧激动的几乎是把木偶抢了过去。

“一个提线木偶,小肖‘飞翔’那个故事里提到的那个木偶。”武向天向张锐强解释。

肖萧把木偶捧在手里,借助显示器的光线仔细观瞧。

木偶几乎和她想象中的一样,一尺多高,沉甸甸的。略显中性的面容,一双大而忧伤的眼睛,惨白的面颊,尖细的鼻头,鲜红而轻薄的嘴唇。双臂和双腿修长,关节灵活,四肢和头部共有五根细线控制,然而五根线如今绞在了一起,一时难以分开。

“房东提到这个木偶是什么意思?”吕辉从云端手里接过书稿读了起来。

“我觉得小说本身没什么信息,秘密很有可能就在木偶上。”

云端话音刚落,张锐强就伸着手叫喊起来,“快快,给我看看!”

“我摸摸啊!”

“把衣服去掉看一下!”吕辉提醒肖萧。

“嗯嗯,”肖萧并不着急,又细细的看了几遍,这才慢慢褪去衣服,露出木质的躯体。躯体上了清漆,光滑而细腻。

肖萧轻轻抚摸着木偶,好像抚摸着自己的爱人,而然木偶身上环绕腰部的一圈细线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里好像刻了一圈。”

“给我看看!”吕辉说。

肖萧不情愿的把木偶递给吕辉。

吕辉接过木偶,摸了摸那道细线,又晃了晃木偶,“不不,这不是刻的,好像是接起来的。”他捋了捋细线,右手攥住木偶的上身,左手攥住木偶的臀部,用力一拧。

“你小心点!”

肖萧话音刚落,吱嘎一声,木偶上下半身竟然转动起来。吕辉再接再厉,旋转几圈后将其分离。

四个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把头凑到木偶前,吕辉颤抖的右手翻起上半身,横截面除了一圈圈的螺纹,豁然是一个窄槽。武向天用手机灯光照去,吕辉仔细看了看,他放下左手中的下半身,右手拿着上半身倒扣着在桌面上磕了几下。

当他再次翻起上半身,窄槽中出现了一个扁装的物体。

吕辉伸出手指夹出了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