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溺

天已大亮、晨光和煦的时候,宋夏忆如从黑夜中醒来的人伸了伸懒腰,坐在她对面的宋澄空却依旧沉沦在黑夜的恐惧中。

宋夏忆边伸展手脚,边往车窗外望去。这个小小的火车过路站,比起点站要干净些的候车站台,戴着帽子或绑着头巾的妇女们叫卖着各种特色小吃。

“哥,你饿了吗?”夏忆被卖相不错的茶叶蛋和煮玉米吸引,指了指窗外向宋澄空提议买点食物。

宋澄空抬起写满惊讶神色的眼睛,直盯着妹妹看。难以置信,刚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有胃口吃东西?转念想想,很可能亲手杀了父母的人又不是妹妹,和自己一路奔波折腾,这时候产生饥饿感也很正常。

“过路站不会停太久,赶紧吧。”澄空努力克制声音不颤抖得那么厉害,向窗外瞟了一眼,提醒夏忆要买食物就抓紧时间。夏忆使劲抬高窗户,探出脑袋朝一位妇人喊道:“麻烦给我两个玉米两颗茶叶蛋!”

澄空动了动嘴唇,想强调自己现在并没有心情吃东西,却疲惫得不想说话,便叹口气作罢。

“哥,你带钱包了吧?”从满脸笑容的妇人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玉米和茶叶蛋,夏忆突然想起身上没有带钱,忙让走神的澄空找出钱包来付钱。

看着妹妹向自己伸来的手,澄空又一次惊愣得圆睁眼睛直瞪妹妹。钱包倒是带了,但是钱包和那把还沾着鲜血的刀,可是一起放在了自己身上背着的黑色包里啊!随便在这里打开背包来,万一被那个正在火车窗外对他们露出期待笑容的妇人看到那把刀和血衣……

看穿一向顾虑多,胆子又小的哥哥的心思,夏忆不高兴地叹口气,一把抢过背包,急速地打开背包抓出钱包,又马上合拢背包拉链。澄空只能呆呆地看妹妹光明正大、一气呵成的动作完美地应付了妇人。

从妹妹手中接过给多了的钱的妇人,说着感谢的话朝他们挥手,澄空才发现火车已经重新启程。

夏忆把钱包放进她随身背着的小袋子,又把装着杀人凶器和血衣的背包还给澄空。澄空慎重接过背包的手,分明微微颤抖着。

哥哥的惊慌不安,夏忆都看在眼里,边剥着茶叶蛋蛋壳,边低声询问:“哥,知道溺水的时候,最怕出现什么情况吗?”

夏忆将剥好的茶叶蛋递到轻轻摇头的澄空面前,笑了笑,左边脸颊露出好看的小酒窝:“自乱阵脚,慌神。这种溺水者,不仅活不下去,还会拉着想救他的人一起沉溺。”

“对不起,小忆。”澄空接住那颗滑溜溜的茶叶蛋,明白妹妹举溺水者的例子的用意,惭愧地向无辜被自己牵连的妹妹道歉。

睁开眼睛,发现手中握着沾满鲜血的刀子时,感觉就像坠入冰冷黑暗的深海。澄空并没有忘记当时的感觉,像平常一样躺在**入睡,猛地恶梦惊醒,却发现手中紧握一把刀子。澄空以为那也不过是一场恶梦,正想闭上眼睛,任思绪和身体重新融化到那片黑暗中。只要将恶梦进行到底,醒来的时候就能为现实的美好感到幸福而笑。

可惜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被妹妹的惊呼声拉回现实:“哥!哥快来!”听到妹妹的尖叫声,澄空心里一急,抓着刀子就冲出房间。

穿着睡裙跌坐在父母房间门口的妹妹,惊恐的目光从卧倒血泊的父母身上,慢慢转移到闻声赶来的澄空手上的刀子。

“不是我,小忆,不是我做的,不可能的……”从妹妹恐惧的眼里看到的景象,让澄空手中的刀子一下掉落在地砖上,尖锐刺耳的声音更是让澄空瞬间清醒过来。眼前发生的荒唐事,不是恶梦,是真实。

那一刻,澄空觉得呼吸的空气都被抽走,苦涩的**不断倒流,哽咽在咽喉。就快要窒息的时候,恢复冷静的夏忆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着“等确认爸妈的生命状况再作打算”,便小心走向父母。

让就读于医学院的妹妹确认父母的情况,无疑是最适合的。澄空不敢移动脚步,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走向父母床边的妹妹。

父母身上的伤口还在溢出血液,床单已经染红。当夏忆放在父母脖子上检查生命状态的手无力垂落,转头向自己摇头的时候,澄空觉得世界和他的大脑都混沌不清。许多的疑问、不解、绝望,像一个个要夺走生命的巨浪般向他涌来,将他吞没。

“一定是什么人潜入我们家,杀了爸妈,陷害哥哥。”夏忆从小就比作为哥哥的澄空聪明。

迅速从恐惧中恢复冷静的夏忆,是澄空唯一能够倚靠的亲人,更是让澄空看到从恶梦中逃离的希望曙光的人。

所以,自己听取了夏忆的计划。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杀害父母的真凶称心如意,不能无辜地背负上杀害亲父母的罪名。必须逃跑,制造完美不在场证据,比警方更快查明真相,抓到真正的犯人。

夏忆戴上手套,故意将父母房间的柜子打开,翻乱,并取走了柜子里和父母钱包里的现金。将故意杀人的命案现场伪装成为入室抢劫杀人,既可以扰乱警方调查线索,也能大大降低澄空被怀疑的几率。一切都是不落入真凶的圈套,为了亲自追查真相,亲手抓住犯人,澄空这样安慰自己,便同意夏忆的做法。

“哥?怎么了?茶叶蛋都冷掉啦。”夏忆微笑着将去了外皮的玉米递到澄空面前。

走神的澄空迷茫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微微冒着热气的玉米上,然后是夏忆的笑脸,不觉蹙了眉头,向夏忆确认:“小忆,你确定这个办法行得通吗?”夏忆细咬慢嚼着颗粒饱满的玉米,清甜的气味萦绕在她樱桃般鲜嫩的唇和象牙般白净的牙齿间。

“快吃吧,哥。很快就能看到海了。我们从昨天半夜2点就一时兴起到车站等了好几个小时,不就是为了去海边吗?”夏忆一脸期待的神采,让澄空恍惚间觉得这才是真实。如果夏忆所编造和计划的这场戏才是真的,那该多好。

澄空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急速往后退的景物。就算景物已经从视野里消失,却并没有从这个真实的世界里消失,正如此时可能还躺在家中的父母的尸体,冰冷存在着。不可能是自己杀了父母,绝对不可能,澄空使劲摇摆脑袋,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

“哥,别想太多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不知何时,夏忆坐到了澄空身边,像孩童时一样亲昵地挽住哥哥的手臂低声呢喃,“看,到目前为止,计划都很顺利。我们只要保持镇定,口供一致,警方绝不会怀疑我们。”

夏忆检查了父母的尸体后,推测父母被杀害的时间大约是午夜3点到4点之间。将纯粹的杀人现场伪装成入室抢劫杀人,如果同处一屋的澄空和夏忆毫发无损,一定会引起警方的怀疑。夏忆便提出两人一起制造出游的不在场证据,彻底切断警方从他们身上追查的线索。

按夏忆说的方法,将父母房间制造成入室抢劫的样子,又在门锁上做了手脚,两人便带着凶器和处理现场时沾了血的衣服、其他证物一起从家里逃出来。

澄空觉得,一切就像冥冥中有谁操控般,巧合让他们有了更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澄空和夏忆赶到火车站时,原本应该在2点50分出发前往海边的火车延误了到站时间,一下子就延迟到了清晨5点,也正是澄空他们到达火车站的时候。

夏忆的意思是,他们先逃票赶上这班严重误点的火车,到达终点站之后再补票,票据上面的班车时间就是2点50分。这样一来,就可以证明他们两人确实买了2点50分的这趟车票,父母在家中被抢劫杀害的那段时间,他们一直在火车站里等待迟到的班车。

澄空感受到夏忆挽住自己的手臂的手传递来的温度,一颗惊慌不安的心竟有些平稳下来。虽然父母离奇被杀,自己更是被陷害成杀人犯。现在正冒险以诡计洗脱嫌疑,却因为还有妹妹的支持、陪伴和帮助感到安心,认为这些如恶梦般的事情总有过去的一天。

父母都是从年轻时代离开家乡,到远离老家的城市打拼,一个从商一个从文。奋斗到今天,父亲有了自己的中型企业,母亲是地方报社的总编。只不过他们身边没有其他亲人,玩游戏的时候,连表兄妹、堂兄妹也找不到。从小到大,内向、不擅长交朋友的澄空的玩伴,就只有妹妹夏忆。

“哥,记住,一会出站验票的时候,就坚持说一时兴起想去看海,临急逃票上车。只要顺利补到凌晨2点50那班车的票,一定能忽悠过去的……”夏忆说到这里,小心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才凑到澄空耳旁把话说完整,“只要补了票,有票据,爸妈被杀的那段时间,我们就有不在场证据了。何况,我们本来就不可能有杀害自己父母的动机。没有动机就不会被怀疑,再加上出游的证据,没事的。”

火车即将到站,广播里开始传出各种提醒旅客带齐行李、不要拥挤的通知,不断重复着这些和客人们道别的话。

澄空听着回旋在车厢里的广播声音,突然有些难过。

父母就这样突然死去,连最后的话都没能好好说。这么多年来,自己按部就班地根据父母的要求读书、上大学、进父亲公司实习,甚至本来还安排和生意上合作伙伴的女儿相亲。自己连一句抱怨和真实愿望都没告诉过他们,他们就再也醒不来。

“请各位旅客带齐行李,有序下车,感谢乘坐本次班车,再见。”车厢里的旅客们像水池里拥挤的鱼一样前后相贴着往慢慢打开的车门挤去。夏忆站起来,拉起澄空的手:“下车吧,旅途结束了。”

澄空抬眼看着一脸淡淡笑容的夏忆,这趟煎熬的旅途终于到站。只要按计划下车补票,再到偏僻的大海边,将背包里那把凶器丢进海里,一切就能结束?澄空知道,恰好相反,一切才刚刚开始,逃离现场、洗脱嫌疑的目的,只是为了查明真相。

排队检票等待出站的队伍已经很长,澄空和夏忆混在人群中,机械地向前移动。快轮到他们的时候,两人装出慌慌张张掏口袋的样子。

检票员的眉头越拧越紧,眼里满是对假装火车票不见了的澄空和夏忆的怀疑。长龙似的队伍后面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检票员轻叹口气,指了指旁边的窗口对澄空和夏忆说道:“请两位去那边补票吧。”

夏忆小心翼翼将两张凌晨2点50出发的火车票收到随身包里,和澄空一起走出火车站。

这个夏季的天气怪异,时常有雷雨。刚在火车上看到的大太阳,这会已经不知道躲到哪一朵乌云后面。整个天空黑压压地往这座城市靠近着,夏忆皱了皱眉头嘀咕道:“真是说变就变,天有不测风云啊。”

澄空脑海里浮现这句话的下半句“人有旦夕祸福”,也有所感慨地叹口气点了点头,下意识抱紧背包,担心地提醒夏忆:“天气不好,我们还是赶快到海边去吧。”

挑选了这座城市的理由,一方面是时间上方便进行造假,另一方面是这附近偏僻地区的海边未经开发,平时没什么人去。两人打了出租车到达夏忆所说的海边,正如夏忆说的那样,周边荒凉,没有半个人影。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边吹起狂乱的风,将夏忆柔顺的长发吹扬起来,和着粘糊糊的海水气息贴在她脸上,干扰正跟着澄空往岩石上攀登的夏忆的视线。

“来,抓住我的手。”澄空回头向妹妹伸出手,紧紧拉住妹妹一起往上走去。就算是胆小的哥哥,借给妹妹的力量还是有的,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澄空才觉得自己被需要着。

两人顺着岩石来到悬崖边,灰黑色的天空将海面也染成一片灰暗色调,汹涌澎湃的海浪卷起拍打在悬崖峭壁上,犹如黑海中欲要挣脱束缚的魔兽怒吼着。

澄空打开背包,漆黑一片的包里,那把曾经深深刺入父母身体的利刃正静静躺着。在夏忆的催促下,澄空鼓起勇气握住刀柄,就像凌晨醒来时一样紧握着。握紧刀柄,将刀从包里抽出,只觉得那把刀变得更沉了,连带着澄空的手和心,一味下沉。

那把还带着血迹的刀被抛向半空,划过一道不留痕迹的圆弧线,“咚”一声落进混沌的黑色海洋。

“小忆,扔了这把刀,真的没问题吗?”澄空看着瞬间被完全吞没,此时大概向着海水深处坠落或更远的海域漂流而去的凶器,有些担心扔了犯人唯一留下的凶器,会不会更难查明真相。

“哥,你仔细想想,真凶把这把刀放到你手里,目的就是把爸妈的死嫁祸给你。犯人那么狡猾,肯定早就把刀柄上属于自己的指纹擦干净。这把刀被警方拿到,上面肯定只有你的指纹。”夏忆的话,在澄空听来很有道理,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漆黑的天边一道明晃晃的闪电亮起,紧接着便是一阵响雷,几颗急速降下的雨滴“滴答滴答”打落在澄空和夏忆身上,倾盆大雨随即如大片瀑布般“哗啦啦”地冲落下来。

准备将包里其他东西烧毁的澄空和夏忆,慌忙躲到了一处岩洞里。火光中,两人在家中穿的沾到血液的衣服、用以处理和伪装父母被杀现场的手套、装过凶器的纸袋渐渐燃烧起来,化为黑色。

“爸妈要是知道我们为了帮他们抓住真凶,做了这些事情,不晓得会说什么?”夏忆本来有些苍白的脸,在橘红色的火光映照下变得鲜嫩可爱,正用地上捡的小木棍挑弄火边,惹起“噼啪”响的星火。

“感觉悲凉又不甘吧,尤其是让我这个不器用的儿子来决定他们死后的事情。爸生前就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不好好学上十来年都没资格继承他的公司。”无论是大男人主义、独裁的父亲,还是强势的母亲,都习惯为“废柴”儿子做决定、设计人生。而现在,死去的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干涉和安排自己的人生,反而需要自己的力量去找出真相。

夏忆从火光摇曳的另一头,久久凝视着澄空陷入沉思的脸,像刚才在火车上一样,挪到哥哥身边,像互相取暖的猫咪一样紧挨着哥哥:“哥还有我,我们兄妹一条心,不管是爸的公司,还是杀害爸妈的凶手,都能解决的。”

澄空感动地望着坐在身边的妹妹,正张合嘴唇想说点兄妹间互相鼓励的话,眼里却突然漫开惊恐的神色,脱口喊出的是:“你的平底鞋!是不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沾到爸妈的血了?”

被澄空这么一喊,夏忆也恐惧地睁大眼睛,慌忙取下平底鞋凑在火光下仔细查看,脸色越来越难看。

“对不起,哥,我太不小心了。”夏忆眼眶泛红,大眼睛里已有清澈透亮的泪光闪动着。如果自己的平底鞋踩到了地面的血液,从房间到大厅,甚至庭院,都有可能留下隐约可见的脚印。一旦被警方发现他们是在父母被杀后,刻意从家里大老远跑到这座异地城市来,他们的嫌疑反而更大。

本来自以为计划完美的夏忆,看着平底鞋鞋尖处的血迹,难过得弯着眉头低声哭泣起来:“都怪我自以为是,应该更慎重的。我太不自量力了,以为自己能帮哥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据。现在,很可能被我弄得更糟糕。怎么办?”

“先别慌,说不定现在还没人发现,我们赶紧折回?”澄空嘴上虽然尽力安慰妹妹,但心里却焦虑不安,甚至提出想马上回家,再次对现场进行处理。哭得脑袋一片空白的夏忆,一下子也想不出其他好办法,便点了点头。

澄空让夏忆在岩洞角落里等着,便动手收拾刚才烧毁证据的火堆,抬头望去,雷阵雨已经过去,正好可以出发。

“小忆,那我们赶紧……”澄空回头唤妹妹,发现妹妹正对着震动着的手机发呆,忙追问道,“怎么了?是谁打来的电话?”

听到澄空的声音,夏忆反应过来,忙向担心的哥哥摆摆手,边做出噤声的提示动作边按下了手机接听键。接通对方的来电后,夏忆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是一个劲地答应着,最后终于以敷衍似的“我真的会尽力赶去的”打发了对方。

关好手机后,夏忆扬着手机朝一脸迷茫的澄空苦笑道:“我们医学院今晚有讲座,江俊那家伙怕我缺席。真是啰嗦啊。”

“你和江俊,还没互相表白心意吗?我以为你们一起考入医学院后,就应该正式交往了。”澄空常常觉得,聪明又坚强的妹妹,在江俊面前才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所以听了夏忆的话,明明不是谈论这种事的时机,澄空还是忍不住向夏忆提出疑问。

如果妹妹能坦率地接受和得到爱情的幸福,就算父母已经死了,自己则可能变成杀死亲父母的凶手,也有人能代替他们好好守护妹妹了。

夏忆看着倚在岩洞口的哥哥真诚期待的笑容,一阵复杂而揪心的疼痛涌上心头,最终还是故意装出生气的表情澄清道:“哥,别乱点鸳鸯了,我和江俊只是高中时代以来的好朋友,如此而已。”江俊喜欢的,应该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女孩。

见妹妹的倔脾气上来了,澄空也不好再讨论这个话题。只是心里越是担心回家后会被当成杀人嫌疑犯逮捕,就越是心焦想找个能代替自己保护、照顾夏忆的人。

总是轻易看穿澄空心思的夏忆,收好手机跑向岩洞口,被澄空身上突然响起的手机吓一跳。澄空迅速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到屏幕上闪动的号码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告诉用询问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夏忆:“是张立扬打来的。”

父亲的得力助手张立扬,没什么学历,一路从最底层做起,30岁不到就成为父亲在公司最信任的人。父亲让澄空到公司实习的时候,也是将他交给张立扬。对于个性圆滑又擅于算计的张立扬,澄空总是亲近不来,倒是父亲简直把张立扬当儿子看待。父亲不仅常常招待张立扬到家中吃饭,每天都由张立扬负责接送他上下班,亲儿子的澄空反而要自己搭乘公车上下班。

澄空刚按下接听键,手机那头便传来张立扬焦急的追问:“怎么才接电话?总经理和夫人出事了!你人在哪?小忆怎么也不在家?你知道她在哪吗?快点通知她,一起回家!”澄空和隐约听到张立扬说话的夏忆都不满地蹙起眉头。张立扬对父亲和母亲自然是百般讨好,对他们兄妹两却一点也不客气。

“哼,这个张立扬真让人讨厌。仗着爸给他权力,老用命令的口吻对我们指手画脚。等哥你继承了爸的公司,第一个炒他鱿鱼。”夏忆见澄空边无奈地叹着气边收起手机,替哥哥抱不平。

澄空只是惨淡一笑,轻轻拍了拍夏忆肩膀:“张立扬像平时一样到家里接爸到公司,发现了房间里的尸体,报了警。现在警方已经赶到我们家进行调查,所以才找我们。”

一听到已经报案,警方也已经在家里,夏忆不禁浑身一激灵,紧紧拽住准备往外走的澄空的手臂:“张立扬没有提起屋里有血印的事?”

澄空茫然地摇摇头,抱着侥幸心理安慰依旧紧锁眉头的夏忆:“说不定你当时并没有在房间或屋外留下脚印,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只要按照之前的说法,口供一致,就不会被怀疑。”

夏忆沉默半晌,使劲摇摇头提醒澄空:“我不小心踩到的血能沾在鞋底和鞋尖,肯定多少也会在地面留下痕迹。张立扬和警方还没发现的可能性很低,故意不提起这件事,也许是为了把我们骗回去。”

“小忆,无论他们是否已经发现了地面的血印,识破我们是爸妈死后才逃出来的,我们都要回去面对。”夏忆对上澄空那双满是坚定神色的眼睛,无奈地长呼口气,乖乖点头。

澄空和夏忆走出岩洞,看着暴风雨后还未完全恢复平静的海面,有东西随波逐流飘**着,被一个海浪吞噬,卷入深海,消失不见。

现在他们的命运,就像沉浮于未知幽深大海中的孤木。海风从领口直灌进去,带着雨后的凉意刺激着肌肤,让澄空忍不住瑟瑟发抖。夏忆大步赶上澄空,拉住哥哥的手笑了笑:“无论前方有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的,哥。”

澄空想,现在自己和妹妹就像在同一艘船上飘**的命运共同体,并不是独自沉浮。在父母被杀的可怕事件中,作为幸存者活下来的他们,一定能够彼此支撑,不沉溺于真相未明的混沌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