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变

“霍嘉,听我说,和你在一起的女人不是妮歌尔。她是真正的吸血鬼,为了留住青春和美貌,甚至吸掉自己女儿和孙女的血,也吸掉每一个爱她的男人的灵魂。”

“为了活命,亏你可以编造出这种天荒夜谭。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骑着雪地电单车的霍嘉,朝坐在前面的孔澄咆哮。

漆黑广阔的雪原上,只有车头灯放射出的微弱光芒。

雪愈下愈大,霍嘉的车子领在最前头,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前进,其他车子紧随其后。

为了让她的身体保持平衡,孔澄没有被捆绑起来,但根本无法逃走。

虽然她想过跳车,但只会立刻被抓回来吧。

孔澄只能尝试用嘴巴说服霍嘉,他心爱的妮歌尔早已香消玉殒,他抹灭理智和良心杀害女孩们献上的鲜血,是因爱恋和妒恨疯狂的米亚贪图的青春丹药。

她费尽唇舌把冰宫、雪女和妮歌尔的哀诉和盘托出,却换来霍嘉嗤之以鼻的讪笑。

她心里十分气馁。就算自己无法逃跑,也不想再有其他女生遇害。

为什么明明坦白说出事实,他却半句话都听不进去?

不相信世上有小妖精、小矮人、小魔镜的人,真的好闷蛋。

“你们这些男人都疯了。明知道只是她的玩物之一,却甘之如饴为她杀人吗?我无法明白,世上有很多女人,值得为了她变成杀人魔吗?”

“妮歌尔没有把我当作玩物,她真心爱着我。只是,我无法满足她的欲望。只要能独占她的爱,我愿意放弃独占她的身体。拥抱着妮歌尔时,可以感受到她对我独一无二的爱。世上没女人比得上她,她是我生存的意义。为了让她快乐,我愿意奉献一切,甚至变成魔鬼。”

孔澄心里发毛地听着霍嘉痴狂的告白,回头望向背后那群黑夜骑士。

他们当中每个人都这么相信的吧?

唯独自己是特别的存在。

“妮歌尔”的真爱只有他一个。

甘愿为她奉献一切。

简直就像雪原上的死神团队。

这么多男人为米亚变成爱和情欲的傀儡,令孔澄觉得匪夷所思。

世上的男人,就那样无法抵抗魔女的**吗?

但她回想起匈牙利吸血女伯爵和她的忠仆们的真实事迹,只能慨叹事实永远比想像离奇太多。

“你不是说过,你的民族很迷信,最害怕鬼魂?你怀疑我是可以与逝者连成一气的冥感者才挑上我的吧?为什么我现在坦承见过在雪原上徘徊的雪女,曾经与妮歌尔的鬼魂在一起,你却不相信啊?”

孔澄气急败坏地问。

“因为妮歌尔不可能变成鬼魂。她一直在我身边。我跟她从小在一起,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她,你以为我会把别人当成她吗?”

但是痴爱会让人蒙蔽眼睛啊。孔澄正想开口反驳,霍嘉的话却让她心念一动。

“对,你与妮歌尔是青梅竹马。十四岁那年,你第一次向她求婚,对吗?”

“你想说那是鬼魂告诉你的?别唬我了。我跟很多人提过这件事,你是听安迪说的吧?”

霍嘉依然不为所动,但孔澄胸有成竹。

“可是,大家都知道婚纱的事情吗?你在素描簿上,为她绘画设计的婚纱。”

她斜过身回头问。

“婚纱?素描?”

风雪遮盖了霍嘉的神情,但车速突然减缓,风中传来霍嘉有点沙哑的声音,从声线中可以听出他的动摇。

“虽然你完全没绘画天分,但那时候,你在素描簿上为妮歌尔设计了未来的婚纱。你说她一定很适合穿镶满蕾丝花边的古典款式。”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我不是一再告诉你?我看到了妮歌尔的鬼魂。”

“你别再说谎了!”

霍嘉激动地趋前身体,伸手捏着她的肩膀。

“我没有说谎。妮歌尔告诉我,她一直盼望有一天穿上你绘画的婚纱,却被米亚杀害含恨而终。她的鬼魂,此刻仍死心不息地穿着那件梦幻婚纱,期待回来当你的新娘。”

孔澄皱起眉头忍着疼痛朗声说。

“你说谎!不可能!在我身边的女人就是妮歌尔。你这个臭丫头,为什么一直诅咒妮歌尔死去了?”

霍嘉的脸孔几乎压到她肩膀上,孔澄这才发现他泪流满脸。

还以为终于成功打动他,霍嘉却不断摇头,挥拳暴怒地打向她的额头。

“妮歌尔没有死去。去死的应该是你!”

孔澄顿时耳鸣如雷轰,身体骤然失去重心从电单车上翻下,滚到雪地上失去意识。

被霍嘉揹在背上走下地底冰穴的阶梯时,孔澄渐渐醒转。

但睁开一边眼睛,看到映入眼中的景象时,她吓得重新闭上眼,装作仍然失去意识。

昏暗的油灯光。铺天盖地的冰雪。被血染成粉红色的圆形冰柱。冰洞窟中央的古董高背椅。

与妮歌尔灵魂相系时,孔澄曾犹如身历其境地看到过这个“刑场”。

这现实中的地底冰宫,恐怕是在雪原上荒芜的一隅,由米亚忠心的奴仆们挖掘建造出来的吧。

相比起将再次被活生生抽干体内血液,孔澄对快将被脱光光捆绑在那条冰柱上更惊慌。

杀就杀喇。为什么要搞得那么麻烦?像举行邪教仪式一样?

孔澄从心底发出颤抖,但回心一想,米亚就是这片雪原上的吸血邪教教主;像吃了迷药对她难舍难离、言听计从的男人,无疑是被洗脑的邪教信徒。

所有邪教教主都爱重复举行莫名其妙的仪式,因为从精神学角度看,超脱现实的仪式具催眠洗脑效果,可以增加信徒的一体感和坚固他们脱离现实的信念。

这些男人恐怕跟她一样,已走上不归路无法回头。

他们舍弃了现实,就像报复他们一样,现实也离他们愈来愈远,把他们遗弃在无法逃离的恐怖童话中。

孔澄感到霍嘉停下脚步弯下腰,有人用手撑着她的背部,把她放到地面上。

她软瘫着身体别开脸,避免他们发现已醒来的她牙关打震。

“安迪,我一直很照顾你,没想到你也在背后偷我的女人。既然这样,就让我看看你的爱有多深。”

“我不是小偷。妮歌尔真正爱的是我,不过她需要你的力量为她收集血液治病,才无法离开你。你为她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

“想与我较量?你还太嫩。但有勇气剖开这女娃的话,我会承认你是我们的一分子。不过,看你这副害怕的模样,真的有胆量和觉悟待在妮歌尔身边吗?”

“别小看我。为了妮歌尔,我连性命也可以不要。如果我的血能救她,我愿意让她吸掉身上每一滴血。”

“说得这么伟大啊。那你就脱下这女娃的衣服,把她绑到柱子上,用刀子割断她双手的大动脉血管。只有奉上她的鲜血,妮歌尔才能活下去。”

安迪,不要,不要。你清醒一下,不能加入这个疯狂邪教啊。

米亚的美貌和肉体,就那么令人如痴如醉难以割舍吗?

你们这些男人到底是思想太单纯,还是骨子里跟米亚一样是变态虐待狂啊?

就那么喜欢看无助的女生被脱光光五花大绑吗?

虽然孔澄在心里不断呐喊,但根本无力回天。

仍然想不到办法逃脱的她,只得继续装作失去意识。

安迪除去了她身上的雪褛和羊毛衣,下一步就是保暖内衣。

保暖内衣下,就只有胸罩了。

怎么办?怎么办?想不到,想不到啊。

巫马!巫马!我要怎么办才好?

可是,奇迹没有出现。

无论孔澄在心里怎么悲喊,被宇宙不可抗力拉进了另一个时空的巫马,再也无法前来救她。

当安迪碰触她的腰肢想翻起保暖衣时,虽然脑里仍毫无妙计,孔澄还是忍不住发出尖叫,像僵尸还魂那样蹦地坐起身,挥开他的手。

孔澄害怕地抬起头,望向团团围着她的六个男人。

“我不是宗教仪式祭品,你们这是集体谋杀,冷血杀人啊。妮歌尔的确生病了,但不是吸血鬼病,她是精神变态,求求你们清醒过来。”

“我是精神变态吗?这可爱的东方小女娃,还挺牙尖嘴利的。”

淡金色长发散落肩头,穿着黑色长裙和骑马靴,外披水貂皮草大衣的米亚,缓缓步下雪阶,风情万种地环视了围绕着孔澄的俊男一遍,视线才落在她身上。

米亚微笑着步向孔澄,男人们立即让开位置。

她单膝跪在雪地上,伸手轻轻抬起孔澄的下巴,以猎鹰般的锐利目光注视她的脸。

“年轻真好,皮肤像布丁一样滑不溜手。”

米亚把脸凑近孔澄,微微闭上眼。

“还有像小婴孩般香香的气味哦。”

孔澄全身爬满鸡皮疙瘩。

“知道吗?你的血是上品,昨天喝不够,我的身体还在痛苦地需索啊。纯洁的女孩就是特别珍贵。”

孔澄慌乱地摇晃头颅,想挣脱她的“鬼爪”。

“我知道你是谁。你根本不是妮歌尔,你是米亚,是个恐怖的老婆婆。放开手,不要碰我。”

米亚闪动眼眸放开手。

“你说的话真有趣。想像力这么丰富又伶牙利齿,可惜这是你最后一次说话了。傻女,不用害怕,我对你没恶意。相反,我很喜欢你哟,可说一见倾心。一切都是为了治病,我也不想这样的啊。”

米亚把挪开了的手,重新放到孔澄头上,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又心神**漾地闭了闭眼。

“好痛苦啊,我等不及了。这女孩的血好香、好香哦。”

米亚仰起头张开嘴巴。

孔澄如遭雷殛。

她终于明白这些男人为什么会被骗。

原来米亚并没有说谎。

她嘴巴里长着如同电影中那些吸血鬼的一双獠牙。

原来吸血鬼病真有其事啊。

孔澄脑海一片混乱。

还是,为了报复丈夫的背叛,多年来一直精神异常地喝着年轻女孩血液的米亚,出现了心身症状,嘴里慢慢长出诡异的獠牙?

只要心扭曲了,人会成魔。

她已经由精神病患进阶变成名副其实的吸血鬼啊。

好可怕!

望着米亚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探向她脖颈的獠牙,孔澄吓得心胆具丧。

鬼啊!她在心里大声疾呼。

救命。天灵灵、地灵灵,谁来救救我。

她忽然想起巫马说过她拥有无限潜能。

但是,她不懂得呼唤救命菩萨,只懂得呼召鬼魂啊。

鬼打鬼是妙计还是馊主意?

孔澄内心挣扎着,但生死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

对对对,把所有鬼魂都呼唤出来,至少可以挡一挡眼前的吸血鬼吧。

我呼召此地所有鬼魂现身,帮帮我,打倒吸血鬼。

鬼啊!鬼啊!鬼啊!鬼啊!鬼啊!鬼啊!

我把所有力量交给你们。

全都交给你们。

救命啊。

孔澄在心里狂号之际,四周空气倏地一变。

眨眼间,冰洞窟内挤满了人。

一个个穿着雪白婚纱的年轻女郎,无声无息地围绕在米亚和六个男人身后。

在孔澄吓得失去理智的呼召下,雪女们终于攫取到她的力量,化成肉身重回阳间。

失去全部灵量的孔澄,灵魂飘离肉身半悬虚空中,身体如断线木偶般倒下。

米亚和她的六个忠仆,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被穿着婚纱的年轻女郎团团包围。

吸收了孔澄灵量的怨灵,有些化成半肉身,在空气中若隐若现;有些成功化成肉身,看起来清晰无比。

站在众女中间的妮歌尔,挂着做梦般的茫然神情,垂头看着自己真实无比的血肉之躯。

“回来了,我回来了!”

妮歌尔狂喜地呢喃。

“霍嘉,我回来了啊。”

她掀起蕾丝婚纱裙䙓,朝呆若木鸡的霍嘉笔直地跑去。

然而,霍嘉却伸出手臂抱紧在他身旁摇摇欲坠的米亚,不断朝冰柱退去。

“不要过来。”

霍嘉以畏惧的眼神瞪视着妮歌尔大声呼喝。

妮歌尔吃惊地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霍嘉铁青的脸,嗫嚅着说:

“霍嘉,是我,你的妮歌尔啊。你还抱着那个疯婆娘干什么?她是妖怪啊,杀死我的妖怪。”

“不要听她的,我是你心爱的妮歌尔。霍嘉,这女人才是妖怪。”

米亚依偎在霍嘉身上,用力抓住他的臂弯。

其他五个男人从震惊中回复过来,似乎也想跑向米亚保护她,但被雪女们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霍嘉,怎么了?你不用害怕啊。虽然在十四年前被杀害,我一直只能以幽灵之身在你身边徘徊,但我已经成功还阳了。你看,我真的回来了喇。只要把这假冒我的疯女人杀死,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再分开。”

妮歌尔深情地注视着霍嘉,重新举步走向他。

“明白了吗?我才是真正的妮歌尔。你抱着的女人是个七十岁的老太婆啊,吸啜少女的血来维持青春美貌的老妖怪。你快把这吸血鬼杀了,回来我身边。”

妮歌尔朝霍嘉伸出双手,哀凄地说。

“不可能。不可能。”

霍嘉刷白着脸,望着妮歌尔身上的蕾丝婚纱,眼里泪光滚动,但仍然不断摇头。

“不可能是这样的。她就是妮歌尔,我的妮歌尔。”

霍嘉更用力抱紧米亚,嘶哑着嗓音说。

“我不可能抱着另一个女人过了十四年懵然不知。我已经舍弃了一切,甚至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她就是妮歌尔,我心爱的女人,我生存的意义。”

心里一隅,霍嘉似乎赫然了悟妮歌尔所说的事实,但他无法承受那么恐怖的真相,宁愿继续活在虚假的谎言中。

脸色惨白的他以求恕的眼神望向一脸心碎的妮歌尔。

“回不去,已经回不去了。”

“我明明才是真的妮歌尔,那疯子是假冒的啊。为什么放不下她?为什么?”

妮歌尔泪流满脸,无法置信地望向拒她千里之外的霍嘉。

“我等待了十四年,一直渴望回来当你的新娘。为什么你竟然离弃我?为什么?”

“太迟了,我已经不是昨日的我。如果这女人是恶魔的话,我也跟她一样,只能跟她一起下地狱。原谅我。”

“不,你是我的,我不要让她抢走你。我不原谅你背叛我,绝不原谅。”

妮歌尔用力摇着头,盘起的高雅发髻松开,淡金色长发披面,像厉鬼一样咬牙切齿地喊。

“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的身体,永恒被封锁在冰雪之中,生不如死。”

(不要,妮歌尔,不要啊!你会后悔的。)

灵魂悬在半空的孔澄,目睹着一切在心里大声呐喊,却无力阻止她。

妮歌尔身边卷起了如龙卷风一样的暴风雪,她倾前身体狠狠地吹一口气,冰雪朝簌簌发抖的米亚席卷而去。

转瞬间,害怕地睁大眼和张着嘴巴的米亚,由头发、脸孔到身体都凝固成冰。

妮歌尔仰天狂笑,把死寂的眼神转向霍嘉,暴怒地朝他吹出另一口气。

霍嘉垂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由脚踝开始一寸一寸冰结起来,他却像松一口气地抬头,露出一抹惨澹的笑容,深深地凝视着妮歌尔。

“你穿起这件婚纱,比我想像中更漂亮。妮歌尔,对不起,原谅我。”

在脸孔和双手被冰结前,霍嘉把视线移离妮歌尔身上,转头望向身旁化成冰雕的米亚,伤心欲绝地举起手,像想抚摸她的脸。

但在碰触到她前,他已凝固成冰。

“为什么?为什么啊?”

望着霍嘉凝结成冰的深情注视,妮歌尔妒恨交加。

“你要永恒地看着她吗?我不会如你所愿。那么,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

妮歌尔转身举起冰洞窟中央的高背椅子,咬着牙朝米亚砸下去。

冰雕的头颅和身体分裂,米亚的头颅滚落地上。

被敲断的脖子鲜血迸散。

随着鲜血汨汨流出,冰头颅顷刻融化,露出一张爬满皱纹的老太婆脸孔。

老婆婆米亚双眼圆睁,凶狠地盯着妮歌尔的方向,但那双混浊的眼珠早已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围拢在四周的雪女发出倒抽一口气的惊呼声,嗫嚅着众议纷纷。

“好可怕啊。”

“不,妮歌尔只是为我们报仇雪恨。永恒的冰牢,未免太便宜这个吸血鬼。”

“明明终于报仇雪恨了,为什么心情却舒坦不起来?”

“第一次觉得这老太婆有点可怜。”

“说到底,她也是个为爱颠狂的女子罢了。”

“妮歌尔的样子好恐怖,她也为爱痴狂了吧。”

“我不想再留在这儿了。”

“我也想解脱,不想再流连尘世。”

“也许雪烟她们说得对,人间不过是一个可怕的情感牢狱,自由在另一边。”

雪女们脸上狰狞的表情渐渐消散,随着各人的絮絮细语在洞窟内回响,她们逐一化成阵阵雪烟,平静地消失在空气中。

只余下五个看起来早已被吓得丧失心神的俊男。

“妮歌尔,够了,跟妈妈走吧。”

雪烟宝儿轻飘飘地卷到妮歌尔身边。

“不,还没结束,还没结束啊。”

长发披面的妮歌尔拖着椅子,踩着踯躅的脚步,跌跌撞撞地走向霍嘉。

她用双手抬起椅子,想朝霍嘉身上砸下去。

“妮歌尔,求求你,不要!你心里明明不想伤害他的,求求你消除霍嘉身上的诅咒,不要再执迷不悟。”

随着雪女逐一消失,被她们吸取的部分灵量回到孔澄身上,她在地上撑起身子,朝妮歌尔虚弱地喊。

“已经过了十四年,改变了的不止霍嘉,不是吗?时间流逝,人心也不断改变,你要为了这样,惩罚你曾经深爱的男人吗?因为他无法抗拒跟你人鬼殊途的命运?你想你爱过的男人,在一秒钟背叛与自己度过了十四年的女人,重投你的怀抱吗?你想要那样的男人吗?”

听到孔澄的话,妮歌尔的泪水如断线般滑下脸庞,双手一软,椅子重重掉在地上。

“可是,我一直没停止爱他啊。为什么我们无法破镜重圆?为什么他宁愿跟她坠下地狱?米亚被外公欺骗了,但是,她比我幸褔多了。身边明明有一个那么爱她的男人,她为什么没有发现?为什么她一直被怨恨蒙敝眼睛?”

“妮歌尔,听妈妈说,你不是也一样吗?你和霍嘉不是从出生就相识,度过了幸褔的十六年?为什么你把那些快乐的恩赐都忘了,只抓着让自己痛苦的回忆不放?”

“我无法放下啊。无论如何,无法放下他。”

妮歌尔伸出双手,抚摸着霍嘉冰结的脸。

“结果,我也跟米亚一样,妒恨让我化成了厉鬼。”

妮歌尔把脸庞贴上霍嘉的脸。

“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明明想回来跟你在一起,明明想让你快乐,明明想成为你的新娘的。”

妮歌尔拥抱着化成冰雕的霍嘉,静静闭上眼睛。

“为什么到最后,我们总是以爱之名,伤害所爱?我竟然毁灭了我最爱的男人。”

妮歌尔垂下眼睛,望着自己一双手,像下定决心地朝掌心轻轻吐一口气。

“雪女的诅咒无法收回,霍嘉将永恒地活在我制造的冰牢中,这肉身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妮歌尔!”

“妈妈,对不起,我还是离不开他啊。”

妮歌尔从脚踝开始凝结成冰。

婚纱上的蕾丝,渐渐变成美丽的雪雕花纹。

她嘴角泛起一抹苍凉的微笑。

“从心怀怨恨那刻开始,我的心已经凝结成冰,忘记怎样去爱吧。我也早已经不是昨日的我,难怪霍嘉不肯与我相认。可是,他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对哦,为什么我把那些快乐的恩赐都忘了,只抓着痛苦的回忆不放?为什么上天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让我亲手毁灭一切后才明白过来?好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

妮歌尔悲伤的笑容凝结成冰,化成一尊与霍嘉拥抱在一起的雕像。

但即使化成冰雪,她的怨念似乎仍然无法消散。

冰洞窟内响起地动山摇的可怕声音,天花、墙壁和冰柱出现重重龟裂,洞窟似乎快要陷塌。

宝儿哀伤地飘到孔澄身旁,又回头看看五个吓得魂不附体的男人。

“你们快逃离这儿吧。”

宝儿望向妮歌尔与霍嘉拥抱着的冰雕和米亚身首异处的尸骸。

“就让高士仑家的秘密长埋在此。”

魂魄终于归位的孔澄,头脑仍然愣愣的。

虽然宝儿叫他们快逃,但无论她和安迪他们都呆在原地不懂反应。

“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宝儿话声未落,裂开的冰块开始堕下,如石头雨般砸在众人身上,只是一缕雪烟的宝儿似乎也无计可施,除了呼喊外对他们爱莫能助。

“快逃啊。”

孔澄明明想听从宝儿的话起身逃跑,但双脚发软使不上力。

头顶响起如五雷轰顶的咆哮声,她绝望地闭上眼抱着头,巨大的冰块从四方八面无情地塌下。

无论如何,头颅和身体都应该早被压扁了,但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冰壁和冰柱迟迟没砸到头上。

瞬间,孔澄感到自己像被威力强大的超级吸尘器吸吮着,以电光火石的速度被拉走。

她震惊地张开眼,但见冰柱和冰壁的确正从四方八面塌下,唯独她像被包裹在一条肉眼看不到的真空吸管里,反地心吸力地穿越洞穴的冰阶梯,被拉曳到外面。

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双脚远离雪地,凌空地在夜空飘飞。

如龙卷风一样的烈风包裹着她的身体,夹杂着狂舞的雪花,教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部跟她同样飘浮在夜空中的雪地电单车。

那股强大的真空吸力,似乎就是从电单车发射出来。

但是,雪地电单车不可能飘浮在半空啊。

孔澄迷糊地想。

那么,眼前这部黑色金属飞天车,到底是什么?

她茫然地眨着眼睛,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骑在飞天车上。

“巫马?”孔澄呢喃。

然而,真空吸力倏然消失,孔澄的身体不受控地掉落,像滚地葫芦般在雪地上翻滚。

身体终于静止下来,仰躺在雪地上的她头晕目眩。

飞天车稍微降下了一点高度,孔澄吃力地抬起头,想看清楚骑在飞天车上的男人,却感到眼前发黑。

那张明明已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的脸孔,转瞬被掩埋在她没入黑暗的意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