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跟踪
徽英从公寓楼大门出来，朝男人所在的方向走去。能看见有个穿着白色夹克外套的身影走过前方的路灯光圈下。徽英走在暗处避免路灯照到自己，加快脚步跟在那个男人身后。
要保持一定距离，留意着不发出脚步声地跟在他身后。住宅区一片安静，没有一户人家开灯。在这四下无人的夜半时分，对方若回头看见身后有人，肯定会心生戒备。
男人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大包。
他径直穿过住宅区，走进了广阔的田地，打开手电筒照着脚下，继续往前走。徽英躲在离得稍远的电线杆的影子里，用望远镜窥视。
农田有分区，编了号。男人用手电筒确认写有编号的牌子，最后停在了"4"区。他把手电筒放在脚边，蹲下身子,从包里取出了什么东西，叮叮咚咚地活动起来。不久后又站起身来，从放在田垄正中间的红色箱子里取出个细长的东西。应该是铁锹吧。男人开始铲挖脚"下的地面。
男人挖了大概一垄地，然后收起工具，啪嗒啪嗒地穿过农田，走回到大路上。徽英慌忙躲起来。
男人关上手电筒后，四下顿时一片黑暗。他沿着大路走下一-条缓坡，徽英也跟着他走过去。走了约二十分钟，男人在-栋公寓前站住了。这栋公寓共两层，外侧有铁楼梯，感觉像昭和时期的建筑。男人打开集体信箱，取出几封信件。
这下知道他的住处了。
徽英过于兴奋，呼吸都急促起来。
男人站在原地挑拣信件，把好几封信扔进了邮箱底下的垃圾桶。之后他从楼梯下面钻过去，走到一楼最边上的房门前，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了。门旁边的小窗户马上透出灯光。
徽英快步走到信箱边，看向下方的垃圾箱，然后取出了扔在最上面的广告邮件。
双海市普华区永华大道花苑小区D幢楼三单元201号王继伟先生。
“王继伟。"徽英低声念道。
为方便住户丢弃无用传单而放在这里的垃圾桶都满得快溢出来了，恐怕好些天没人清理了。徽英直接抱起垃圾桶，走到稍远处的巷子里，一个底儿朝天倒空，一封一封搜寻寄给王继伟的信件或明信片。
男士服装店、理发店、保险广告.都是些普通的广告邮件。这些东西没什么价值。
徽英把传单和信件又装回垃圾桶，搬回信箱下方。王继伟家里的灯还亮着。
回家途中她又去田里看了一次。
用手机拍照功能里的闪光灯代替手电筒，徽英开始寻找“4区"。
——在这里。
写着"4'的白色标识牌。红箱子。田垄有四列，都长着绿色菜苗。徽英借着手机的光仔细端详男人之前蹲下的地方，就看见那里种着小小的菜苗。
真的只是来干农活儿吗?
不——可是——
看这片田地的状态，应该是没怎么花心思照顾。没有架子，疯长的藤蔓上结的果实少得可怜。明明才翻过土，可田垒的土壤明显十分坚硬、处处开裂。徽英又看了看两边的田地，和这个区完全不同，都青葱茂盛。土壤被很好地耕耘过，田间撒有白色颗粒，像是化肥。
只有王继伟的区域不在状态，让人觉得不可能丰收。
若是如此，为什么他要租菜园呢?
而且还故意选在半夜干活儿——
想到这里，徽英的身体突然抖了抖。
王继伟的公寓离这里步行二十分钟。徽英的家在相反方向，步行十五分钟。也就是说，男人是故意穿过田地，在徽英的公寓附近徘徊，然后再走回去。田地应该是个幌子吧。
半夜在这片安静的区域走动很显眼，所以故意租了片菜地，当作借口。连警察也被骗了，不是吗?
徽英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红箱子上，打开一看，里面装着铲子、铁锹、耙子等农具和**、粉末的农药。
工具齐备，跟菜地的状态完全不搭。还是很不自然。而且这些东西都能成为凶器。警察恐怕也看过这个箱子，这样竟然还没带走他，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徽英心怀对警察的愤怒和憎恨，在工具箱里翻找。这里边是否还有更可疑的东西呢?沾有血迹或人类毛发的........
一边如此期待着一边寻找，但除了粘有泥土的工具外，什么都没有。
要找到决定性证据。
回家的路上，徽英擦拭着沾满尘土的手，心里这么想着。
得找到让警察出动的证据。
晴朗的周六。幼儿园一开门徽英就把栗子送进去了，她决定去王继伟的公寓。她还想到也许要长时间埋伏，便告诉幼儿园老师今天要晚点来接栗子，又在自家餐桌上留了张字条， 写着"出版社有工作，今天晚归。晚饭在冰箱里”。
徽英从背阴处悄悄窥视公寓。那扇门旁边的窗户虽然关着，但透过磨砂玻璃可以看见不时有人影见动。
徽英观察了约三十分钟，就慢慢走过去，绕着公寓转了一圈。因为若是-直站在个地方，肯定会被怀疑。
每过三十分钟她就绕一圈， 再回来，如此重复。公寓里传出的电视声很响，不知道是不是来自王继伟的房间，也不知他今天是否计划出门。早已过正午，快到两点了，徽英就要等不下去的时候，玄关的门终于开了，王继伟出来了。男人锁上门，这期间徽英一直目不转睛地叮着他。就算从远处，也能看见他手中摇晃的荧光粉色的钥匙扣。
男人走开后，徽英按捺住急迫的心情等了数秒，然后以刚好能跟上他的步速跟了过去。男人直接走上了通往车站和县级公路的大路，来往的行人渐多，混在人群中跟踪他倒是很容易。
王继伟走进了一家快餐店，徽英也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这家店总是很多人，或许是因为附近没有其他快餐店了。而且总是有许多年轻人，特别是像今天这样的周六下午，座位都被初高中生占据。
王继伟似乎估量了一下点单处排队的长度，决定先去占座，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徽英看见他表情焦急地四下张望，终于发现垃圾台旁边有个二人座小桌空着。王继伟迅速从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放在桌上，接着转身去点餐了。那个座位旁边坐满了人。徽英很想坐得离他近些继续观察，但没办法，只能放弃了。
在外边等呢?可是这家店有前后两个门。还是假装犹豫选餐，留在店里吧
正在思考各种对策之时一-
她发现烟盒和打火机下面有个荧光粉色的东西。
——难道是钥匙?
徽英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回头看向前台。队很长，王继伟正在玩手机。徽英再次看向王继伟占的座位。有垃圾台挡着，从前台看不见。徽英下定了决心。
她从外套兜里掏出手套戴上，装作和王继伟是一起的，很自然地坐在了那个座位上。旁边貌似情侣的年轻男女正打得火热，完全没在意她这个中年妇女。徽英装作想看烟盒，拿起烟盒，下面正是拴着荧光粉钥匙扣的钥匙。
——果然。
徽英快速拿起钥匙塞进兜里，然后把烟盒原封不动地放回去，起身离开了座位。走了几步之后她悄悄回头看去，旁边的情侣还脸对脸黏在一起 ，王继伟还在前台排队。确信没被任何人发现，徽英从后门走了出去。
虽然心脏怦怦跳，可头脑很冷静。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徽英急忙赶往车站前，那里差不多什么店铺都有。此次的目的地是挂着
“快速修理”招牌的修鞋店*
“我想配一把备用钥匙。
徽英把显限的荧光粉钥匙扣拆下，把钥匙递了过去。表情冷漠的男店主-言不发地动手操作。徽英心神不宁地等待钥匙配好。她现在心中很忐忑，怕王继伟追过来。
“五十元。“把之前的钥匙和配好的钥匙一起摆在柜台上后，男店主说。这么快就配好了?徽英吃惊地付了钱，离开了修鞋店。
手里握着两把钥匙，刚配好的那把还留有机器的温度，热乎乎的。徽英觉得那温度给了自己勇气，她回到了快餐店。王继伟正坐在座位上唱汉堡，看上去并没有发现钥匙丢了。
徽英把重新装上了钥匙扣的钥匙递给收银台的店员，说道:“那个，这个好像是别人丢的。”
女店员接过去，说:“啊，谢谢您。“然后叫来了男店长。店长马上在店里边走动边大声询问: "有哪位客人丢了钥匙吗?”
几乎所有正在吃东西的顾客都突然停下，开始在包里或衣兜里翻找，王继伟也不例外。他把夹克外套的衣兜和牛仔裤后兜都找了一遍，举起手说: "啊，是我的。
“抱歉这位客人，为以防万- -，您能说一下钥匙扣的特征吗?”
“是亮粉色的，挂着个绒球。“王继伟没好气地回答，声音令人不快。
“好的，给您。"店长微笑着递给他钥匙， 返回了收银台。
徽英长出一口气。男人没有注意到钥匙被人拿走过，当然也就不会想到有人配了一把。
终于逮到机会了，徽英不禁得意地一笑。
真想现在就去他的公寓里搜寻一番。 可是他在这家店里吃完之后可能会马上回家，可不能被他撞见。
王继伟吃完饭，打着哈欠玩了会儿手机，然后慢悠悠地站起来，扔掉垃圾，走出了店门。
王继伟走了一会儿， 进了一家加油站，跟负责加油的员工说了声"辛苦了”，就去了店面后方。
原来他是在这里工作啊。
片刻之后，换上一身黄色工作服的王继伟走了出来，马上开始引导开进加油站的车辆。
这么说来——
徽英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那家伙的家里没.....
徽英离开加油站，径直朝王继伟的公寓走去。
进了王继伟的房间。
窗帘紧团的昏暗房间中充斥着酒臭味。徽英站在乱七八糟躺着好几双鞋的狭窄门厅，窥视里面的房间。六席大的狭窄房间杂乱不堪，门厅边是极其简易的厨房，洗碗池里堆雪着空泡面碗。
她鼓起勇气走进房间。到处是揉成团的纸巾、零食袋、杂志和脱下来随手乱丢的脏衣服，徽英避开这些，走到房间中央。矮桌上的烟灰缸里，烟蒂堆成了山，旁边放着剩半瓶的烧酒，以及好像好久没洗、已经不透明的玻璃杯。**的被子应该是从没换过，枕巾上都是油溃，一股酸臭味。被子周围扔着好几本色情杂志。摊开的杂志内页上是让人无法直视的、如野兽般进行**的巨幅照片。
肮脏。
令人恶心的房间，真想早点离开。但不能走。得去挖掘更多王继伟的东西。徽英用戴着手套的手拉开壁橱。皱巴巴操作一团的衣服和内衣、杂志和漫画、老款游戏机等，杂乱地堆在那里。
为了翻动后能恢复原状，徽英先用手机拍了几张房间和壁橱里的照片。然后她卷起袖子，翻找壁橱中的物品。拿下上边的衣服，露出团成一团的床单和毛毯，下边还有好几个摞在-起的瓦楞纸箱。
先从第一个箱子下手。里边塞着旱冰鞋、旧手机、数码相机之类的零碎破烂。还有会员证等卡片类的东西。捡起来-看，竟还混杂着过期的学生证，上面是穿着校服的少年时代的王继伟，还写着出生年月日。他才十九岁啊。可这个房间如此脏乱、颓废，真看不出房间的主人是个拥有大好青春的青年。
徽英将每个箱子里的物品都一-确认了 -遍，可最终并没在壁橱里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再次环顾房间，除了壁橱，就没有其他像样的收纳式家具了。不过地上还散落着许多杂物。
徽英的视线飘向厨房。
难道——
她留意着脚下，朝厨房走去。其实只是个一席左右、用粗糙木板搭出的隔间。脏乱的洗碗池底下有个对开门的柜子。徽英打开柜门。
有一本相册和五个只印有"DVD-R"字样的光盘盒，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这个脏乱不堪的男人只整理了这一处地方。这里肯定藏着王继伟的秘密，直觉告诉徽英。
她拿起相册，翻开看。是本活页相册，每页都放着两张普通尺寸的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是女孩子，不是对镜头摆好姿势拍的，而是在走路时或买东西时偷拍下来的。恐怕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被人拍了。照片上既有穿着校服的初高中学生，也有穿便服的，各种各样。还有好多张刚好能看见裙底，十分猥琐。这些照片应该是用数码相机拍摄的，之后再用家用打印机打印了出来。徽英眉头紧锁，继续翻动着相册。突然，她的手停住了。
女儿的照片。
大脑一片空白。
宝贝女儿的照片，在如此肮脏的男人的手中--
或许是偷拍的照片中的女儿正 和朋友开心地相视而笑。
徽英强忍恶心合，上相册，又将颤抖的手伸向DVD光盘盒。与女孩子们的照片一同披如此用心保管的DVD里到底拍了些什么呢?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拿出一张DVD.走向电视。打开影碟机的电源，插入光盘， 按下播放键屏幕啪地显示出人类的皮肤。
没过多久她就反应过来，这是女性的**。体型依旧稚嫩的陌生女子全身**，被同样**的男人按倒。女孩子双手被绑住，嘴被堵着，即便如此依旧在拼命反抗。从那绝望无助的表情可以看出，这并非正规拍摄的**作品。
画面中的男人正是王继伟。虽然发型不同，面容更孩子气，但就是他本人没错。
女孩子的双眼溢出泪水，或许刚被施暴，身体上带着汗水和鲜血，还布满小伤口。女孩子挣扎着用被绑住的双手捶打王继伟的肩部，王继伟马上反击，挥手扇了她一巴掌。
然后王继伟指向摄影机的方向，女生噙满泪水的双眼惊恐地瞪大了。王继伟看着女生绝望的表情，像是觉得可笑,又像是很满足，他笑着再次开始对女生进行**。
在电视机前的徽英气得发抖。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退去了，打击如此巨口大，让她觉得似乎连头发都变白了。
屏幕中女生的脸在徽英眼中与女儿的脸重合在一起， 影像中女孩子的悲呜在她耳中成了女儿绝望的哭叫。
忍无可忍的徽英关上了电视。但即便电视屏幕变黑，王继伟残忍的笑容，陌生女孩因恐惧而僵硬的表情和遍布鲜血和伤痕的身体还是烙印在了徽英的脑中。
太可怜，太可怜了。
徽英用手捂着嘴，压着声音呜咽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她该多害怕啊，该多不....这之后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呢?女性的自尊被践踏，心灵被扼杀，这之后她在何处、是如何度过每一天的呢?
请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啊。还有，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一-
徽英蜷着身子，一边流泪一边发自内心地祈祷。
畜生。
这个男人就是个畜生。
徽英毫不犹豫地握紧了手机。真想让警察快点儿逮捕他。这张DVD就是证据。虽然不能成为由纪夫案的证据，却是确凿的强奸的证据。只要有这个就能让警方逮捕王继伟，就能保护女儿了——
但她刚要拨电话报警时，突然迟疑了。
强奸是亲告罪。被害者不提出控告就无法立案。
也就是说，光有DVD，还是没法逮捕他?
暴力侵犯罪呢?仅凭DVD就足以逮用他了吧一一不不，暴力慢犯就算立案了、把他逮捕了，也很快就会放出来吧。这样就毫无意义了。
徽英灰心地把手机收了起来。
虽然看到了女儿的照片让她慌乱失措，但此时一定要谨慎。就算是为了那个受害的女孩子，也要有效地利用这张DVD。这是自己的使命。冷协下来想想，要是报警，自己偷配钥匙、非法入侵这件事也不得不是了。
要想一个方法，切实、安全地把王继伟干掉。
徽英的内心总算平协了下来，将DVD收回洗碗池下方。想起女儿的照片她曾有冲动把那张照片从相册中抽出去,但若被王继伟发现就全完蛋了。迟疑了许久，她还是决定先原封不动地留在那里。
把从壁橱拿出的东西复原后，徽英走到玄关，透过门旁的窗户确认外边没有人之后，走出了房间。锁上门，她朝家的方向走去。
看着吧，我一定会保护女儿的。
然后就不会再有受害者了。
此时的徽英丝毫没有意识到，第二个孩子已经被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