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遇见
1、
终于到了星期五下午放学时间，我要去参加“星星索”合唱队的第一次活动了。
经过操场的时候，看见操场的一角围了一大堆人，人群里传出劲爆的音乐声。
一听见音乐我就兴奋。我立刻奔过去，看看这音乐声是怎么回事。
刚刚挤进人群，我一眼就看到了罗兰。她穿着一身火红的宽松运动衣，头顶上束着一根火红的带子，正鹤立鸡群地站在一群男孩中间。
她旁边有一个白净而清瘦的男生，个子不算高，穿一身黑衣黑裤，头顶上像罗兰一样扎一根火红的带子，**的手臂上是一块一块突起的肌肉。他紧闭双唇，脸上有一种既得意又满不在乎满不在意的神情。（此处换行）
他的边上散着几个高矮不一的男生，他们的打扮都差不多，紧身上衣，宽松长裤，头上扎一根红带子，他们的脸上一律露着酷酷的表情。
我知道了，这一定是那个让罗兰疯狂的小伍HIP-HOP街舞秀吧！罗兰这个疯狂的妞还真报名参加了？这里面就她一个女生呢！
可是罗兰一点也不怕，她正在学着那帮男生，大大咧咧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脚，一边还一脸花痴一样地盯着她旁边那个白净而清瘦的男生。他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小伍吧。
我突然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在一脸花痴一样地盯着小伍，是站在我对面人群前的一个个子高挑的女生，她剪着一个可爱的童花头，穿着一条蓝色的背带裙，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哪一本流行漫画书里的主人公。她的手上抱着一件长长的黑色男式外套。是小伍的外套吗？
罗兰一定也已经注意到她的存在了，就在我站在那里的一会儿工夫，她已经充满警惕地转过头去，看了她两三次了。
可是那个女孩子一点也没在意罗兰的存在，即便罗兰就挨在小伍身边，眼光好像就要贴到小伍的脸上了，她也一点没在意。她的眼睛里一片风轻云淡。
哇，这个女孩子一看就是一个厉害的老手，罗兰想要对小伍发花痴，估计难度很大哦。
我好想看看他们是怎么跳街舞的，可惜他们老在卖弄似的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动作，我已经没有时间再耽搁了，我可不想第一次参加合唱团的活动就迟到。
我挤出人群，朝音乐教室跑去。
“江荷，就缺你一个啦。”我刚一头撞进去，王一川就对着我叫。
哇，王一川竟然叫得出我的名字哎！而且，听他的口气，好像我还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似的！
我好开心哦！一开心，我就容易忘形——这个缺点在蓝湖中学还从来没有机会显露呢。我想也没想就对着王一川叫回去：“可是王一川，我没有迟到耶！时间还差五分钟，我可是看好时间的！”
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被这声冲口而出的“王一川”吓了一大跳。我吓得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哈哈哈！”王一川大笑起来，笑得他一直正儿八经竖着的白领子都有点歪了。“嗯，叫我王一川，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同学当面叫我王一川。感觉还蛮好的嘛！”
“王老师，对不起！”我一边说，一边把手拿下来，一边还在笑着。
好奇怪，我心里一点儿害怕的感觉也没有。要知道，在我们秀水完中的时候，我就一直是这样一副德行的。这个样子的我，才是本来的我呀！
王一川走过来拉拉我的小刷吧辫：“你分在高音部，到右手边找张椅子坐下吧。”
我朝王一川傻笑了一下，有点飘飘然地朝教室的右手边走过去，在第一排边上一个女生的身边坐下来。
这时我才发现，以中间过道为界，教室的左右两边各坐了一群女孩子。这个合唱团怎么全部是清一色的女生？难道是女声合唱团吗？好奇怪，好像招生海报上没有这样提过。
王一川站在前面讲话了。
“首先，让我们热烈欢迎加入我们合唱队的新成员！此后，我们就是一个快乐的大家庭了！”
我跟着大家一起兴高采烈地拍起了巴掌。
“其次，我要遗憾地告诉大家，因为报名参加合唱团的男生太少，我干脆就不要他们了！所以，我们的星星索合唱团就变成了女声合唱团。其实，以前男生也少，我们一直是在勉强维持。那我们何不干脆就变成单纯的女声合唱团呢？大家听听——蓝湖中学星星索女声合唱团——很酷吧？哈哈，我怎么老早没有想到这个主意？！”
王一川又哈哈大笑起来。这一次我发现，王一川的笑声也像是在唱美声，好像会发出快乐的共鸣似的。
王一川的笑声把我们的眼睛都擦亮了，我跟身边的女孩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们的眼神里好像在噼里啪啦燃烧着明亮的星星。
女声合唱团，听上去真的很神气啊！就好像以前那些老电影里的什么贵族女校、女子中学之类的，感觉很高贵、很酷的！
“以后，我会挑一些比较有名的二声部的女声合唱歌曲给大家一起练习。等到艺术节的时候，我们要好好地把全校震一下！”
“耶！”我们再次疯狂地拍起了巴掌。我身边的女孩还狠狠地用手肘撞了我一下。当然，我也毫不犹豫地狠狠用手肘回撞了她一下。
这个时刻，一定是我到蓝湖中学以后最开心的一刻了！
2、
第一次练习课，王一川没有教我们唱歌，而是训练我们发声法。他告诉我们，要把自己的胸腔当成一个音箱，要把自己的嘴巴也当成一个音箱，要让你的气和你的声音在里面有产生回旋和共鸣的空间；而最终，你要把你的声音变成一根线，提起来，提起来，一直提到脑门上，你一定要感觉你的声音是从脑门上被发出去的，这样就对了。
我们每个人都跟着王一川的琴声唱那个“啊”音，从最低唱到最高。
在唱的过程中，我一步一步地体会着声音从脑门上发出来的感觉。我发现，如果凝神静气、昂首挺胸，然后把嘴巴张大到一定的程度，并且张圆到一定的程度，然后用意念想像你的声音慢慢地往上爬，往上爬，你真的能感觉到声音被提到了脑门上，并且被你像一颗子弹一样发射了出去。
“很不错！”王一川向我微笑，“大家仔细听一下江荷同学的发音，她已经找到感觉了。很好，就是这种感觉。很好，再来一遍，大家再听一下。”
在王一川的琴声里，我一遍一遍地唱着那个“啊”，我感觉到声音变成了一条有生命的缎带，她自由自在、熟门熟路地在我的胸腔和唇齿间神秘地出没……
多么奇妙的感觉啊！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声音原来也是有生命的！
小吉却有点糟糕。小吉就是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女孩子。她有一张圆鼓鼓的白皙而红润的脸庞，眉毛粗而黑，活泼而生动地勾在她眯眯小的眼睛上面，一排不甚整齐的刘海有点虚张声势地散布在她的额头，让她显得有点俏皮，又有点固执。
小吉的声音唱出来粗粗的，而且，她好像一直没找到王一川要求的那种发声方法。她一张嘴，声音就像大量泄漏的气体一样，毫无节制地倾泻而出。
小吉被要求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有一边的女孩子嘻嘻地笑起来了。小吉一点也不害羞，她跟着人家一起笑。我看着好玩，也跟着偷偷地笑起来。
可是王一川的眉头却皱起来了，越皱越紧。最后，他干脆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吉。
我的心提了起来，他不会骂小吉吧？
“王老师，你不要把我退掉啊，我真的好喜欢唱歌的！我好喜欢我们这个星星索女声合唱团的！”小吉不笑了，也紧张起来，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王一川。
大家也都停止自己各自的练唱，一起看着王一川。
王一川笑起来了。他想起在面试的时候，这个女孩子他就不想要的，可是，她一直坚持说自己喜欢唱歌，要求他一定要收下她。这样没有自知之明却又充满自信的女孩子，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孩的性格而不是因为她的声音收下了一个合唱团成员。
当然，这些都是王一川后来自己告诉我们的。
“真正热爱唱歌的女孩，我们的合唱团当然要的，我们又不是培养歌唱家。放心吧！”王一川笑眯眯地说，“不过，你自己课后一定要多加训练哦。”
“我会的！”小吉松了一口气，从王一川跟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前。
“你知道吗，还在面试的时候，这位老爷子就不想要我。哼，他休想！”小吉侧过脸，轻声地对我说。说完，她朝我吐了吐舌头。
我咬住嘴唇，偷偷地笑起来。我笑得肩膀都在发抖。我很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大笑起来。
小吉真是太酷了！
小吉是我们隔壁班上的，但因为女生是单数的缘故，她被安排进钱苏苏那个寝室，也就是萧潇曾呆了两个星期的那个寝室。不过以前我并没有注意到她。
现在当然完全不同了，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就要遇到自己的好朋友了！
3、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的训练课结束了。
没有任何悬念似的，我很自然地和小吉一起并排往外走。我的心里充满快乐。
走到教室的最后一排，我突然瞥见，在一个巨大的音箱的后面，坐着一个人影。这个人影朝我懒洋洋地招了招手。
我非常惊讶地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
这个人，竟然是我们班的那个大帅哥学习委员莫剑锋耶！
发疯了，他怎么会突然坐在这里？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男朋友？”小吉贴着我的耳朵嚷嚷，热乎乎的气流像一队溃不成军的蚂蚁一样直往我耳朵眼里钻。
我来不及反驳她的话，因为莫剑锋已经站起身，朝我们走过来了。
“我很衰吧！坐在这里看你们唱了一个小时的‘啊’！王一川真够变态的！”他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冲我耸肩、微笑。
而此前，我们从来没有单独说过一句话。因为我自觉跟他不是一个圈子的，我根本就找不到单独跟他说话的理由。
“你为什么会坐在这里看我们唱一个小时的‘啊’？”我有点结巴地问他。
“哇，你好帅的！”小吉用她的胳膊紧紧地勾着我的手臂，张大她那亮晶晶的小眯眼，很兴奋地看着莫剑锋。
“谢谢！”莫剑锋宠辱不惊地对小吉点了点头，估计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已经有了很强的抵抗力。他转过头来回答我的问话：“因为我本来报名参加合唱团的，而且被当场录取的。没想到今天过来参加活动时，王一川居然说全校只有两个男生报名，他不想要我们了，于是就当场把我开除了！”
“你报名参加合唱团？”我好惊讶啊！这人看着像是可以去参加小伍街舞秀的，也可以去玩摄影拍照甚至航模什么的，却怎么也不像是喜欢参加合唱团的。
“不可以吗？”莫剑锋将他浓黑的眉毛挑起来，“告诉你，初中的时候我回家经过音乐教室，老是听到他们在里面唱歌。有时候我会站在外面听一会儿，有时候我也会走进来，坐在后面看他们练习。我一直觉得很奇怪，那么多人的声音，分开来唱乱七八糟的，合在一起怎么就会产生那么好听的效果呢。我就一直想着，等我到了高中，我要第一个报名参加星星索合唱团……”
莫剑锋以前坐得远，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他……他真的好帅耶！他的五官好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在音乐室最后一排昏暗的光影里，散发出一种精致而逼人的英气。
“……喂，你在听吗？”莫剑锋浓黑的眉毛又一次挑起来。
小吉将我的胳膊重重地勾了一下。
“噢，当然！”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刷一下烫得吓人，一定已经红到了脖子那里！这是不是就是那种花痴的感觉啊？
“原来你这么喜欢听唱歌的呀，真可惜你没能跟我们一起参加合唱团……”我的声音听上去好遥远，我简直怀疑这是不是我自己在说话。
可是莫剑锋好像一点也没在意，他只顾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江荷你唱歌的时候声音很好听的啊！以前在班上都没怎么听你说过话，对你的声音一点记忆也没有。”
“嗯……我不太爱说话的……”我有点尴尬地解释。
如果萧潇那家伙听到这句话，一定会跳起来大叫：“她胡说八道！全世界最爱说话的人就是她了！她唯一有过的一个绰号就是大话痨！”
呵呵，大话痨，那还是我小学时代光荣赢得的绰号，这个绰号一直跟随我到了初中。
当然，在这里，谁也不会知道。
我的心情突然有点沉郁起来了，就像这教室里暗淡的光线。
还好小吉及时地嚷嚷起来：“好啦好啦，你们不要说起来没完没了！我们该去吃饭了啦！你们再站在这里说下去，食堂就要关门了，我们就要饿肚子了！”
莫剑锋说：“为什么一定要到食堂去吃饭？为什么会饿肚子？你们难道不知道学校里面那个小卖部，星期五星期六晚上会有汉堡卖的吗？还有烤鸡翅、烤香肠、烤玉米什么的，吃什么不比在食堂里吃饭强啊？”
啊？怎么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我看看小吉，小吉也正在看我呢。看来她跟我一样不知道！
“为什么星期五星期六才有？平常没有的吗？”小吉好奇怪地问。
我在一边点着头，这也正是我想问的。
“据说以前每天都有的，很多人就每天都不到食堂去吃饭，都跑到这里来乱吃，家长就提意见了，说吃这样的东西不营养，这样学校才规定小卖部平常只准卖文具日用品什么的，只有到周末才能卖汉堡和那些烧烤的东西。”
莫剑锋一口气回答完，又酷酷地补充：“我是老蓝湖了，这学校的历史我都知道。你们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
“噢！”我和小吉羡慕地点头。
我们就跟着莫剑锋朝小卖部急匆匆走去。
走在小吉和莫剑锋的中间，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一个小时以前，我绝对想不到，一堂唱歌课以后，我会一下子多出来两个朋友——说莫剑锋是自己的朋友当然很夸张，可此刻，我真的就是这么感觉的。
在快要到达小卖部的一条岔道口，我们遇到了手拿汉堡和烤鸡翅的钱苏苏和一群女生。
“莫剑锋！”钱苏苏很惊讶地停下脚步，她的眼神在我和莫剑锋身上刮来刮去。我感觉当初她看萧潇时的那种凌厉的眼神又回来了。
“钱苏苏你好！你们好！”莫剑锋停下脚步，非常绅士地朝钱苏苏和一帮女生点头致意， “鸡翅还有吗？”
“有的。不多了。”钱苏苏回答莫剑锋的问题，眼睛却亮闪闪地盯着我。
“那我们得快点啦！”莫剑锋一边侧过身子对我和小吉说话，一边晃着肩膀擦过女生队伍。
钱苏苏的眼神让我紧张极了，我弱智一样朝钱苏苏笑了一下，然后拉住小吉的手，逃跑一样跟在了莫剑锋的后面。
噢，奇怪的钱苏苏，她好像拥有一种什么魔力一样，她老是令我感觉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