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三钗2

董鄂妃正式进宫后,立刻就被封为妃,次月被封为贵妃,同年十二月晋升为皇贵妃!速度如此之快,可以说是不符合常规,一般都是要通过若干年时间一步一步升上去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董鄂妃宠冠后宫。

当时这位少年天子对董鄂妃真是恩爱非常,真可谓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也就是说,顺治真正做到了专宠一人。

据当时的传教士汤若望记述,少年福临“和一切满洲人一个样,而肉感肉欲的性癖尤其特别发达”,结婚之后,“人们仍听得到他的在道德方面的过失”。可见,顺治帝福临确实沾染了满洲贵族子弟那种好色**纵之习。可是自从董鄂妃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以后,放纵的少年天子用情专一。

事实上,我个人以为,这里面有几个问题需要详细说一下。

第一,关于这位少年天子的纵欲问题。其实,他的纵欲是有病理原因的。顺治在十几岁时得了肺结核,有时甚至吐血。结核病人在患病之初,表现出病态的亢进,用中医的观点来解释就是阴虚阳亢,而当时顺治又处于青春期,因此纵欲之事时有发生。

第二,关于董鄂妃与顺治朝夕相伴是肉欲需要还是精神需要的问题。其实,顺治帝病态的亢进耗尽了他体内的元气,以至才二十岁出头就已经阴阳俱虚,气血两亏。所以,顺治对董鄂妃的宠爱并非一般人所想像的“独承雨露”,实际上皇帝同她经常“分床而居”,他们更多的是心灵上的沟通。

可以说,董鄂妃是顺治帝的红颜知已。他们俩人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爱得如痴如狂。

在悼念董鄂妃的“孝献皇后行状”中,顺治写道:“后至俭,不用金玉,诵《四书》及《易》,已经卒业,习书未久即精,朕喻以禅学,参究若有所悟。”对《四书》、《易经》的学习,对书法的精通以及对禅学的领悟都使得董鄂妃同顺治帝在文化上志趣相投,这是他们彼此间强烈吸引的一个重要原因。后宫佳丽虽多,但全是来自蒙古草原和满洲世家的目不识丁者。而他此时已经熟读经史子集,且正当年少多情,于是在一片文化荒漠后宫中,董鄂妃成为顺治难得的红颜知己。顺治是一位颇有作为的皇帝,他审时度势,更张成法祖制,且倚重汉官,整饬吏治,推行与民生息的政策,清代初期从他亲政开始逐渐鼎盛起来。他文采极佳,才情不凡。而能够用心灵读懂他的是董鄂妃,能够以学识与他交流的也是董鄂妃。

而顺治帝炽热的爱和情投意合的愉悦,也让董鄂妃沉浸到幸福中,她虽然入宫之名不太光大,但她最终还是得到了册封,堂而皇之地登上皇贵妃的宝座,要知道,越过贵妃晋封皇贵妃,在清代,这是唯一一例;同时大赦天下,也是清代绝无仅有;而她在顺治十四年十月初七生下皇四子,这孩子刚一出生就被封为和硕祚亲王,明明是第四个儿子,顺治却当着孝庄皇太后和诸宫人的面称这个孩子是“朕之第一子也”,也算开了清朝皇子一出生便为皇储的先例。

董鄂妃所受如此之殊宠,确实有必要探讨一下她受宠的原因,我们可以从其身后的行为录《行状》来分析。

宠冠后宫的红颜知己魂归西天,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天子为了彰显其贤德、美言、嘉行,命大学士金之俊撰写董鄂氏传,又令内阁学士胡兆龙、王熙编写董鄂氏语录。他亲自动笔,饱含深情地撰写了悼念爱妻的《孝献皇后行状》。到这份以他的名义完成的董鄂妃《行状》呈现在世人面前时,内容十分丰富,洋洋达四千言,可谓极尽才情,极致哀悼,历数董鄂妃的嘉言懿行,洁品慧德。

现在,我们就以顺治帝追悼董鄂妃的《御制哀册》、《御制行状》中大量的具体实例,由其所展现董鄂妃的美言、嘉行、贤德,看看她之所得专宠实非偶然:

第一,董鄂妃孝敬母后。“事皇太后,奉养甚至。伺颜色如子女;左右趋走,无异女侍”。“自非后(《行状》中的后即董鄂氏)在侧,不乐也”。“凡出入,必偕”。

第二、董鄂妃关爱夫君。“其事朕如父”,“晨夕兴居,视饮食服御,曲体罔不悉”。“朕每省封事,抵夜分,后未尝不侍侧”。她婉言善劝福临要勤于政务,爱惜臣民,对刑狱尤要慎重。

所以说,顺治皇帝之所以专宠董鄂妃,也是有道理的。据顺治在这份《端敬皇后行状》中回忆,“他下朝时董鄂妃总是亲自安排饮食,饭菜做好后更要先品尝。当他批阅奏章时,董鄂妃常陪伴在他身边。更难得的是,她时常劝说顺治,处理政务要服人心,审判案件要慎重。连宫女太监犯错误时,她也往往为他们说情。”

第三,董鄂妃友爱后妃。“事今后亦如母”,董鄂妃闻听顺治帝福临欲废今后,则“长跪顿首固请”,说:“陛下若废皇后,妾必不敢生。”今后患重病时,“后则五昼夜目不交睫,且时为诵书史,或长谭以解之”。永寿宫妃有疾,“后亦躬视扶持,三昼夜忘寝兴”。悼妃薨时,后哭之曰:“韶年入宫,胡不于上久效力,遂遽夭丧耶?”“其御诸嫱嫔,宽仁下逮,曾乏纤芥忌嫉意。善则奏称之,有过隐之不以闻。宫闱眷属,大小无异视,长者媪呼之,少者姊视之,不以非礼加人,亦不稍有谇诟。故凡见者,蔑不欢悦,蔼然相亲”。

第四,董鄂妃抑待家人。顺治十四年(1657)九月初四日,鄂硕病故,谥刚毅。顺治帝安慰董鄂妃,董鄂妃擦着眼泪说:“妾岂敢过悲,厪陛下忧?所以痛者,悼答鞠育恩耳。今既亡,妾衷愈安。何者?妾父情性夙愚,不达大道,有女获侍至尊,荣宠已极,恐自谓复何惧,所行或不韪,每用忧念。今幸以时终,荷陛下恩,恤礼至备,妾复何恸哉?”因遂辍哀。

董鄂妃的兄长死了,因为当时董鄂妃正有病,顺治帝没有把这一消息告诉她。董鄂氏对顺治帝说:“妾兄其死矣。曩月必再遣妾嫂来问,今久不至,可知也。”顺治帝不忍将实情相告,还安慰她。董鄂妃说:“妾兄心矜傲,在外所行,多不以理,恃妾母家,恣要胁,容有之。审尔,讵止辱妾名,恐举国谓陛下以一微贱女,致不肖者肆行罔忌。故夙夜忧惧,寝食未敢宁。今幸无他故,殁足矣,妾安用悲为?”

董鄂妃担心父兄依仗自己的地位作出什么有违法纪之事,看来在董鄂妃这里不会酿成杨国忠的大奸恶来祸国了,这是完全值得肯定的。现在父亲、兄长没闯下什么大乱子就“以时终”了,所以也不必过于伤心。董鄂妃的这种心情未免有点自残的味道。

第五,董鄂妃谦恭节俭。“后天性慈惠,凡朕所赐赉,必推施群下,无所惜;封皇贵妃有年,乃绝无储蓄。后性至节俭,衣饰绝去华采,即簪珥之属不用金玉,惟以骨角者充饰”。“初,后于朕偶有未称旨者,朕或加谯让,始犹申己意以明无过;及读史至周姜后脱簪待罪事,翻然悔曰:‘古贤后身本无愆,尚待罪若彼。我往曾申辩,殊违恪顺之道。’嗣即有宜辩者,但引咎自责而已”。

《行状》的字里行间,充满着对董鄂妃的爱和敬。而且用事实说话,虽然不能完全排除溢美之嫌,但基本上还是属实的。这样一个懂道理、识大体,处处为爱人着想的贤妃死了,顺治帝怎能不悲痛?

由此可见,董鄂妃之所以深得顺治帝的宠爱,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貌美,最重要的是她饱读诗书,个人修养极高。后人论及董鄂妃时,多强调她倾国倾城之貌。从《行状》看来,顺治帝更看重的是她善良、高洁的品行。她入宫之后,时常随侍皇帝批阅奏章到深夜,对皇帝的起居饮食也照顾的无微不至。不仅如此,她也是一个孝顺的媳妇,皇太后患病时,她总是早晚陪侍。

皇家后宫美女如云,而性情相投、知情识趣的知己则可遇不可求。顺治帝与董鄂妃幸运地遇到了对方,他们不顾一切地相爱,生死不能改。

虽然皇四子不到五个月就夭折了,顺治帝为此破例追封这个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的皇四子为“和硕荣亲王”,这可是在顺治诸子中第一个得到亲王封爵的;又建造了一座“荣亲王”陵园,此等待遇,世间罕见!但是无论怎样安抚,董鄂妃仍然在妃嫔们那些幸灾乐祸里,感觉非常失败,加上丧子之痛,董鄂妃很快就虚弱到难以再生育,谦恭平和的她,一再向顺治帝表示不必以己子为太子,因为皇帝坚持要以她的儿子为储君。

然而,顺治非但不改变这个想法,为了进一步安慰她,反而打算要再次废后了。为了日后董鄂妃能活得好一点,他打算让董鄂妃取代这个第二位皇后而正位中宫。

顺治十四年底,太后患病,“皇后身为子妇”,“起居问安礼节,殊觉缺然”,在“帝王以孝治天下”的社会,“孝道所关重大,子妇之礼,昭垂内则,非可偶违”。

于是,顺治在十五年正月初七下令:将“应进中宫笺奏等项暂行停止”。

这就意味着皇后已经徒有其名。

第二位皇后被废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当太后在公元1658年三月二十五日,得悉已经悄然而至的再次废后波澜时,便以“皇后方在冲龄,未娴礼节”为由,而令对“中宫笺奏等项照旧封进”。

当时满蒙联姻的阴影笼罩着后宫,所有人都受到禁锢,包括皇太后,皇帝与他的心上人更不能例外。孝庄不能不顾及满蒙联盟,不能不顾及同抗清势力浴血苦战的蒙古八旗将士,不能不考虑在北部屏藩着大清王朝的漠南蒙古各部的情绪,废后之事有一次还勉强说得过,岂可再来一次?!

孝庄皇太后对顺治第二次废后预谋的坚决干预,使得母子之间的隔阂扩大,顺治皇帝甚至公然下令抠去太庙匾额上的蒙古文字。而那位生活在感情荒漠中的蒙古皇后,对于安排自己命运的同族婆婆并无丝毫感激,相反把不幸和怨恨,统统归集到太后身上,连太后病倒,也不去问候一声。对于这一切,孝庄都忍受了。

孝庄这种苦心,顺治帝与他那个并不相爱的皇后都不理解,倒是通达人情的董鄂妃能够体谅孝庄的苦衷,她主动周旋于皇后与皇帝之间,缓和调节双方矛盾,有时起到孝庄太后所难以达到的作用。唯其如此,孝庄有什么事总是找董鄂妃商量,有什么话总是找这个儿媳妇说,以至于到后来,婆婆对儿媳几乎到了不能离开的地步。

困痛于深宫阴谋、一言一行都慎之又慎的董鄂妃,在得知顺治已经停止向皇后进笺奏后,“长跪顿首固请”,并以“陛下若遽废皇后,妾必不敢生”,力劝顺治放弃废后之念。

孝惠章皇后好不容易保住了皇后宝座,但是实际上就是个名义上的皇后了,后宫之事已经由董鄂氏做主了。董鄂妃在宫中的待遇早就已超过这个平庸而妒忌的皇后了。

红颜薄命

宠冠后宫的同时,也让董鄂妃成为了众矢之的。

可以看出,董鄂妃在等级森严的后宫活得非常累。顺治“偶免朝,则谏毋倦勤”,惟恐落下“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指责;当顺治在“日讲”后,和她探讨“章句大义”时,“辄喜”;而当顺治让她一同阅奏折时,则起身谢道“不敢干政”。这是多么小心翼翼啊。

而对皇太后,董鄂妃更是全力侍奉,“左右趋走”,即使她在顺治十四年十月初七生子之后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连月子都没能坐,就要竭尽全力去侍奉生病的太后,而皇后却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去尽为人子妇之道。当她在丧子之后内心痛苦不堪的情况下,依然要强颜欢笑,出现在太后的身边。

长此以往,董鄂妃又怎能不心力交瘁,她倒下是必然的,顺治十七年八月初八即1660年9月23日,这个悲情女子在东六宫之一的承乾宫辞世而去,时年不过22岁。

据顺治帝说,董鄂妃死时“言动不乱,端坐呼佛号,嘘气而死。崩后数日,颜貌安整,俨如平时”。

董鄂妃离世所激起的波澜比当年入宫还要剧烈,董鄂妃生病期间,顺治帝抛下朝政,求医祷告,日夜相伴,直至董鄂妃在他面前香消玉殒。董鄂妃死后,顺治帝辍朝五日,亲自守灵。

顺治的悲痛到了什么程度呢?那是真正的痛不欲生,“寻死觅活,不顾一切,人们不得不昼夜看守着他,使他不得自杀”。悲痛到了要自杀的程度,是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为了追封董鄂妃为皇后,悲恸欲绝的顺治帝闹到寻死觅活的地步。失去爱妃后的情绪失控,顺治远远超过了他的父亲皇太极。

按照规矩,妃嫔只有在其所育的儿子继承了皇位情况下,才能母以子贵地被尊为皇后。显然,董鄂妃不符合这个规矩。但顺治帝完全失去理智,为避免他过激的举动,孝庄皇太后被迫同意追封董鄂氏为皇后。

顺治帝以超常的丧礼来表达对爱妃的哀悼。

董鄂氏死后第三天,即八月二十一日,顺治帝谕礼部:“皇贵妃董鄂氏于八月十九日薨逝,奉圣母皇太后谕旨:‘皇贵妃佐理内政有年,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倏尔薨逝,予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皇后,以示褒崇。’朕仰承慈谕,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其应行典礼,尔部详察,速议具奏。”

但在礼臣们议谥时又出现了问题,“先拟四字,不允。至六字、八字、十字而止,犹以无‘天’‘圣’二字为歉”。尽管已经增加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12个字,依然没有出现皇后谥号中所必须有的两个字——“天”、“圣”,如“承天辅圣”(顺治祖母孝慈高皇后)、“辅天协圣”(顺治嫡母孝端文皇后)。

为什么顺治帝以无“天”、“圣”二字为歉呢?因为清代谥法,皇后谥号的最后四字为“×天×圣”,“天”代表先帝,“圣”代表嗣帝,表示该皇后与先帝和嗣帝的关系。如孝庄文皇后在太宗时“赞助内政,既越有年”,以后又辅佐顺、康二帝。所以她的谥号最后四字为“翊天启圣”。而董鄂妃谥号的最后四字为“温惠端敬”四字,明显比有“天”“圣”二字的皇后低了一等,所以顺治感到内疚。在森严的封建礼数面前,顺治终于感觉到了无可奈何。

顺治帝命令上至亲王,下至四品官,公主、命妇齐集哭临,不哀者议处,幸亏皇太后“力解乃已”。

顺治欲将太监、宫女30名悉行赐死,“免得皇妃在其他世界中缺乏服侍者”,当然这也被劝阻。从这个细节里,我们可以读出一种残忍。

顺治十七年(1660)八月二十七日,董鄂妃的梓宫从皇宫奉移到景山观德殿暂安,顺治帝还命八旗中的二、三品官员轮流抬棺,这在清代,不仅皇贵妃丧事中绝无仅有,就连皇帝、皇后丧事中也从未有一例。

董鄂妃的梓宫移到景山以后,顺治帝为她举办了大规模的水陆道场,有108名僧人诵经。整天铙钹喧天,烧纸施食,香烟燎绕,纸灰飞扬,经声不断。在“三七”日(第二十一天),将董鄂妃的尸体连同梓宫一同火化,由溪森秉炬举火。火化后,将骨灰装入“宝宫”(骨灰罐)。

按清廷制度,平时皇帝批奏章用朱笔,遇有国丧改用蓝笔,过27天后,再用朱笔。而董鄂妃之丧,顺治帝用蓝笔批奏章,从八月到十二月,竟长达四个月之久。四个月后,顺治帝就撒手人寰了。这个小小的细节说明,他对心上人董鄂妃的哀悼是永远的,凡其生命之所在的时日里,他的悲痛就无法终止,只有死亡能够让他解脱。

顺治帝以最高的级别主持董鄂妃葬礼,亲自主持49天的景山大道场,从建水陆道场到“起棺”、“举火”、“收灵骨”、“迎神主”……一直到“断七”,顺治事必躬亲。按说到十月初八过了“断七”丧事也就结束了,但余哀未尽的皇帝在十月十六日及二十七日又在景山两次建“陟天道场”,十一月初八还在西苑及广济寺同时举办“仙驭道场”。这一切仿佛就是当年皇太极哀毁海兰珠的翻版,让孝庄无比地反感和伤痛。

皇帝出家

顺治既尊崇基督教又笃信佛教,他在这方面为明清两代28位皇帝中之最之唯一。

顺治帝曾写过一首《赞僧诗》:

天下从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

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有袈裟披肩难。

朕为大地山河主,忧国忧民事转烦,

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闲。

来时糊涂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后我是谁。

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

不如不来又不去,来时欢喜去时悲。

悲欢离合多劳虑,一日清闲有谁知。

若能了达僧家事,从此回头不算迟。

世间难比出家人,无忧无虑得安宜,

口中吃得清和味,身上常穿百衲衣。

五湖四海为上客,皆因夙世种菩提。

个个都是真罗汉,披塔如来三等衣。

兔走鸟飞东复西,为人切莫用心机,

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乾坤一局棋。

禹开九洲汤放桀,秦吞六国汉登基,

古今多少英雄汉,南北山头卧土泥。

黄袍脱换紫袈裟,只为当年一念差,

我本西方一衲子,因何生在帝王家?

十八年来不自由,南征北讨几时休,

我念撒手归山去,谁管千秋与万秋。

在这首诗里,我们可以看出这位皇帝的多愁善感,而他的浪漫与惆怅,使得他完全不像一个政治家,因此可以说他在骨子其实是一位诗人。所以他专注地炽爱着红颜知已,并能为之生为之死。他羡慕出尘脱俗的僧家生活,不留恋荣华富贵、江山皇权。这一点在中国历朝历代的皇帝中,也不多见。

大体说来,从顺治亲政算起,他前七年间受汤若望耶稣会士影响较大,后四年间则受佛教影响大。

汤若望,外文名字Joannes Adam Schall vonBell,耶稣会士,德国人,明崇祯年间被征参与天文推算,设馆于现在的北京宣武门内南堂。明亡清兴,北京内城原居住民要迁往外城。汤若望以馆内藏经、像为由,上书请求缓迁。他意外地得到谕准的满文谕告,贴在堂门,得以免迁。顺治元年(1644年),受命修正历法。新历法称《时宪历》,修成颁行。他因此得了太常寺少卿衔,成了清朝的命官,开创了西洋传教士掌管钦天监的先例。

顺治同汤若望交往之密切,超乎君臣关系。顺治允许汤若望随时进入内廷,他也常到宣武门内汤若望的住所研讨学问,参观书房,游览花园,共进便餐。顺治19岁的生日,是在汤若望的家里度过的。其欢洽之情,犹如父子。但在顺治帝死后,汤若望被杨光先诬告而下狱。康熙帝亲政后,给汤若望平了反。

而顺治成为一位笃信佛教的皇帝,与生活环境的影响有关。一方面藏传佛教在后金已产生很大影响,另一方面顺治的生母是蒙古族人,自幼受佛教熏陶,又年轻寡居,以信佛解脱内心的孤独与苦闷。再加上太监们的怂恿,顺治帝稍长便信奉起佛教来。

二十岁的顺治在京师海会寺同憨璞(pú)聪和尚见面,两人相谈甚欢。此后,顺治帝召他入宫,向他请教佛法,并赐以“明觉禅师”封号。他对佛教愈信愈虔,愈修愈诚,于是又召见玉林琇、木陈忞(mín)、(áng)溪森等和尚,在宫里论经说法。顺治为自己取法名“行痴”、法号“痴道人”。玉林琇称赞顺治是“佛心天子”,顺治在这些和尚面前则自称弟子。

爱子爱妃的接连死去,使顺治的精神崩溃。他万念俱灰,看破红尘,葬礼结束后,执意要出家为僧。

顺治皇帝一生壮志难酬,治国理念得不到支持,孝庄其实时不时在制肘;他无力自主婚姻,不能把自己最爱的人封为皇后,这些都让他无限伤感且无比痛恨。

一般说来,那些极受皇宠的女子,总是在史上留下骂名。但董鄂妃却是个例外,她在陪伴顺治皇帝时,顺治皇帝不仅没有怠慢国事,反而励精图治,安邦定国。所以在董鄂妃死后,顺治帝万念俱灰。因为董鄂妃是他的红颜知己,是他的精神支柱,随着董鄂妃的撒手仙逝,他的情感世界一片空白,所有的坚持与意志、所有在尘世中的留恋也都一同跟着消亡散尽了。

因此,顺治皇帝决意要遁入空门,要放弃皇位,身披袈裟,孑身修道了。有记载统计,他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先后38次到高僧馆舍,相访论禅,彻夜交谈,完全沉迷于佛的世界。不用说,这又掀起了轩然大波,但他固执地让溪森和尚为自己剃度,以表示弃江山社稷如敝屣的决心。溪森开始劝阻不成,结果顺治皇帝就剃成和尚头了。

可以说,顺治的这个形象有些不伦不类,有一次,顺治和玉林琇和尚在万善殿见面时,因为一个是光头皇帝(新发尚未长出),另一个是光头和尚,两个都便都禁不住相视大笑起来。

后来溪森临终时作偈(jì)语说:“大清国里度天子,金銮殿上说禅道!”就是说的他同顺治的特殊关系。

顺治的出家其实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他平时同诸多高僧、禅师频繁接触、论道。礼禅是个双刃剑,顺治的思想一点点被引向了空门。顺治甚至拜玉林大和尚为师,法号“行痴”,用现在的话,也算得上是个在家修行的居士了,兼之又有红颜知已董鄂妃同他机锋问答,自是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他曾写道:

我本西方一衲子,

因何流落帝王家!

十八年来不自由,

江山坐到几时休?

皇帝居然净发,弄成了一个和尚头,这让皇太后又急又怒,火速叫人把溪森的师傅玉林琇召回京城。

赶到北京的玉林法师制止了顺治帝的出家之举。玉林这样说:如果皇帝不放弃出家之念,就要烧死弟子溪森。

玉林琇命人架起柴堆,并绝决地点上了火。

在熊熊燃烧的烈焰前,爱生仁慈的顺治帝让步了,决定留在尘世当皇帝。为此,他安排最得宠的太监吴良辅作为自己的替身在悯忠寺出家,以了结顺治皇帝的未遂之愿,并在十八年的正月初二御驾降临悯忠寺,参加吴良辅的剃度仪式。

此刻,顺治虚弱之极。在参加吴良辅的剃度仪式后的当天下午就感到有些身体不适。到了第二天即正月初三,就已经出现痘症。当时人把生天花称为出痘。

顺治在参加吴良辅的剃度仪式后五天去世。

既任性又脆弱、既多情又善感的性格,以及骨瘦如柴的身体,让这个“痴情天子”终因患天花,医治无效,崩于养心殿。此时,距离董鄂妃去世不过四个月,顺治帝也永远地离世而去了。

一直以来,有很多传说,说顺治其实并没有死,而是出家了。但现有的史料却证明,顺治是死了而非出家。

顺治帝患天花有历史记载,清廷还曾禁止民间炒豆。更直接的证据是顺治病危时,翰林院清孝陵掌院学士王熙起草《遗诏》。《王熙自定年谱》记载了这件事情:

正月初二日,顺治帝突然病倒,病情严重。第二天,召王熙到养心殿。初六日子夜,又召王熙到养心殿,说:“朕患痘,势将不起。尔可详听朕言,速撰诏书。”王熙退到乾清门下西围屏内,根据顺治的意思撰写《遗诏》,写完一条,立即呈送。一天一夜,三次进览,三蒙钦定。《遗诏》到初七日傍晚撰写与修改完毕。当夜,顺治就去世了。顺治临终前说:“祖制火浴,朕今留心禅理,须得秉炬法语……”

按照顺治帝的遗嘱:由溪森和尚在景山寿王殿举行火化仪式。溪森在四月十七日为顺治遗体举行了秉炬火化仪式,其遗体及生前御用物品全部焚烧。顺治的骨灰则葬在他生前择定的墓地——位于遵化马兰峪的清东陵。

溪森死后,他的门人编辑他的语录《敕赐圆照溪森禅师语录》记载了这件事。

所以,顺治帝确是死了,而不是出家。

后面传奇也惊悚

正月初六,顺治病危,这天凌晨麻勒吉与汉族学士王熙到皇帝病榻旁奉命撰写遗诏。

据王熙在《自撰年谱》中所记:在写完第一段后“遂奏明:恐圣体过劳,容臣奉过面谕,详细拟就进呈,遂出至乾清门下西围屏内撰拟,凡三次进览,三蒙钦定,日入时始完。至夜,圣驾宾天。”据清实录记载,顺治帝在正月初七子刻在养心殿去世,时年二十四岁。

不难看出,顺治的遗诏在去他世之前已经由本人审阅定稿,然而遗诏是在申时才公布的。公布遗诏时间是顺治去世之后的四个时辰八个小时,而且遗诏已经变成了罪己诏。

曾经参与撰写遗诏的王熙在遗诏公布后,便把自己保存的所有同遗诏有关的文字记录全部付之一炬,而此后对所有涉及的内容守口如瓶。

据孟森先生考证“其间必有太后及诸王斟酌改定之情事”,八个小时足够修改了。

在这份罪己诏中的第十条就涉及到孝献端敬皇后董鄂氏,“端敬皇后于皇太后恪尽孝道,辅佐朕躬,内政聿修。朕仰奉慈纶,追念贤淑,丧祭典礼,过从优厚,未能以礼止情,诸事窬溃不经,朕之罪一也”。

把对董鄂氏的葬礼逾度写进罪己诏,的确反映了孝庄的强烈不满,在她看来顺治如果不如此伤感、劳神,又怎能会染上痘症并因此撒手而去。

而《清代名人传略·福临传》中也有如下的评论:“在这份以福临名义发布的遗诏,把福临装扮成因为有某些过失而下罪己诏者,例如加予宠妃的那些破例的荣誉和为她的死而举行的奢侈的葬礼……可能是他的母亲孝庄皇后希望抬高她自己的侄女或侄孙女而坚决要加进去的。”

董鄂妃可以说是顺治的唯一,她的得宠使大部分的嫔妃都失宠,其中包括两任皇后。《罪己诏》完全不符合顺治的性格,孝庄擅自改动儿子的最后一份诏书,应该说此举也不值得恭维,此举向世人昭示了孝庄冷酷残忍的一面。她为了给不受宠的侄女或侄孙女挽回面子,同时也要出一出胸中的恶气,就做了这样一件不值得恭维甚至是很冷酷的事情——将遗诏变成了罪己诏,顺治帝泉下有知,不知将作何感想?

孝庄的情绪使得端敬皇后的堂妹贞妃董鄂氏陷入深深的恐惧中,为了避免引起更多的麻烦,为了董鄂氏家族不至于受到牵连,她决定牺牲自己,以为顺治殉葬来换取皇太后的宽恕,才二十出头的她就这样从容而悲剧地走了。

尽管康熙追封贞妃董鄂氏为皇考贞妃,但当两年后顺治的孝陵竣工之后,在地宫中同顺治合葬的只有孝献端敬皇后和刚刚去世的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佟氏。至于追随先帝而去的贞妃,则被葬在孝陵东边妃嫔陵寝。生前并未得宠,但却要成为堂姐的替罪羊;虽然殉葬,死后依然备受冷落;连名分以及合葬地宫的哀荣都同她无缘,这确是一个可怜人,可怜就可怜在从来没有人可怜过她。

董鄂妃虽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但她却留下一位为清王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弟弟费扬古。费扬古他姐姐小6岁,办事认真、为人谦和。在平定三藩之乱时,年轻的费扬古在安亲王岳乐帐下效力,因战功卓著被授予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在清王朝抗击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的战争中,费扬古更是大显身手。

漠西蒙古中实力最为雄厚的一支准噶尔部,在首领噶尔丹率领下挥师东进,一路杀来,漠北各部纷纷南奔,占领漠北的噶尔丹愈发不可一世,康熙甚至两次御驾亲征。决战时,是费扬古率军同噶尔丹展开激战,噶尔丹的主力全部被歼灭。费扬古因在平定噶尔丹战争中的杰出贡献,被封为一等公爵。他果然没有辜负姐姐的希望,真正靠自己的实力打拼出业绩。

然而,令顺治帝没能料到的是,他逝后的谥号“章”也未能系在董鄂妃的皇后谥号上,这就意味着孝献皇后不可能配享太庙。这不能不说又是反感他们相爱的孝庄皇太后的意思了。

然而无论是礼教还是名分,对于紫禁城里所发生的这份惊世骇俗的生死恋也是不能夺其志的!

顺治帝与董鄂妃之间,已经不能看做是帝王与宠妃的情感,而是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爱情无过错。不存在谁对谁错,“爱情”是唯一的理由。

董鄂妃辞世不过百多天,少年天子就溘然离世,追随爱妃而去。她以超脱凡俗的魅力让至高无上的君主甘心为之生,为之死。董鄂妃是幸福的,因为她得到了一个作为皇帝的男人的真爱真情。

从来美人不乏得帝王殊宠者,可是请注意,她们得到的是宠爱而非真爱真情。包括四大美人们,尽管帝王是宠爱有加,但若是要帝王们以自身性命或者以皇位江山等为代价,这些帝王们还是万万不肯的。比如大家熟知的唐玄宗,虽然极度宠爱杨贵妃,却在安禄山之乱中,为了保住皇位,而赐无辜的杨贵妃一死。

对于四大美人们这类女子来说,皇帝迷恋的是她们的美貌,倘若将这算作爱情,那么无疑就是践踏侮辱了这个美好的词汇了。

但顺治皇帝却是一个例外。他的痴情到了固执程度,他不顾任何政治影响、不顾天下人唾弃,痴迷得难以自拔地深爱着董鄂妃。

顺治皇帝和董鄂妃是那么样惊世骇俗地相遇,尔后就谱写了这样一段刻骨铭心、悲壮而凄丽绝美的爱情故事。

他们之间完全不是帝王与贵妃,彼此倾慕,彼此相爱,与皇权帝位无关,与荣华富贵无关,等级森严尊卑贵贱完全不存在,一切世俗的东西完全不存在,爱情在他们之间是平等的,是真正原本意义上的。

正如一首专门写这份千古苦恋真爱的歌所吟唱的那样:

西风烈,残阳斜,生与死永相别。

来去之间,重重叠叠,

云中梦中不见天阶。

苍茫人生,古来阴晴圆缺。

爱过恨过,临行依然不觉。

笑声伴泪水,奔流年年月月,

此生悲喜难决。

但愿风雨路上独行夜,

你如花,我如叶,如泣如诉。

我是飘零叶,此去永相别,

来生相逢处,泪难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