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这世间,有人纯洁如羽,有人肮脏如鼠。

可这两类人偏偏共生在一片天地之下。

长安城最高处,不是大明宫的城墙角楼,也不是皇城太极宫的屋脊,而是西市以南怀远坊里,大云经寺的十层浮屠砖塔。

夜色中,自塔顶俯望去,长安城一百零八坊灯火璀璨,漫无边际;一城繁华在漫天星斗衬映之下,犹如天宫仙境。重重楼阁之外,隐隐传来商贩的叫卖声、梵音唱诵声、和马蹄踏动青石街面的清脆声。街角上,几个顽童悄悄点起孔明灯,望着渐渐高飞的灯火,拍着手欢欣雀跃,引来坊间武侯们大声呵斥。精致的马车驶过长街,前往曲江池,车窗上的罩帘掀开着,厢内的女眷们手指着街边店铺,悄声谈笑。

叶未晓从高塔的窗台上伸腿落地,他先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下筋骨,拎起猫儿抱在怀里,转身从塔顶顺楼梯而下,一口气连下十层迈出塔门,沿着甬路直奔后殿。跨进殿门,他扭腰跃上供桌,盘膝坐了,笑嘻嘻低头看向下面。供桌下的地上,早跪了四个被捆成粽子般的男人,另有十几个年轻后生或抱胸、或叉腰的围站在外面。

叶未晓一边抚着猫,问道:“赵雀儿,杀人者就是他们四个?”

人群中走出一个**右臂,在肩头刺了一只花雀的同龄少年,“叶哥儿,就是这四个畜生,他们原本与同乡一共五人,结伴从老家出来,到长安城干泥瓦活。这四人嫌干活挣钱太慢,就心生奸诈串通一气,在平日干活的地方将那同乡骗到高处,打晕后再推下摔死,然后再挟尸向雇主勒索钱财。钱财到手后,这四个人就藏匿起来,全部私分!”

叶未晓先是愣了愣,继而摇头道:“真狠呢!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也真下得去手?”

四人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口称再也不敢了,求叶哥给一条生路。

“唉,我饶过你,老天可会饶你?”叶未晓把猫从怀里拎出来放在一边,跃下供桌蹲到四人近前,伸手捏起对跪在最左边的下巴,人笑问道:“你哪只手推的人?”

早有围在旁边的年轻后生上前,将此人右手按在身前地上,这人挣扎不过,只能一叠声的连连求饶。叶未晓摇摇头,“你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他伸手接过旁人递来的铁锤,先在这人的拇指上比划一下,笑道:“忍住啊,一……。”接着铁锤高举用力砸下。这一击,将佛像前铺地的青砖当做砧板,那人拇指被砸的血肉横飞,贴在地上犹如一颗被踩烂的果子。

十指连心,被砸之人事先被勒住脖子,无法哀嚎出声,只见他鼻涕眼泪一齐淌在脸上,全身疼的抖做一团,被按在地上的另一只手手指弯曲,指甲在青砖上抠出数道白印。

叶未晓面色如常,将铁锤在他右手食指上比划了一下,轻声道:“二……。”

竟是一连五锤,将那人的右手五根手指尽数砸废了。

五锤过后,这人的右手已成一滩肉泥,身上衣衫尽被冷汗湿透,整个人蜷成一团,疼昏在地上。

叶未晓蹲在地上横着挪了两步,来到第二人面前,笑问道:“哪只手推的?”

第一个人的惨像就发生在他身边,近在咫尺,这人见叶未晓挪过来,吓得连连摇头,抖得全身酥麻软做一团,根本说不出话来,裤裆里早已屎尿齐流湿了一大片。待他挣扎着想要尖叫救命,脖子早被背后人勒住,叶未晓哥手举铁锤瞄准了一下,淡淡道:“一……。”

就在连连惨嚎与求饶声中,剩余十五根手指被一一砸碎。叶未晓这才将铁锤一扔,回身跃上供桌。“你们四个……知道自己错了吗?”

这四人眼下哪还有说话的力气,更没有回答的胆量,只爬在地上,在抽搐中连连点头。

“你们还是不知道。”叶未晓哥叹了口气,重又将猫儿抱在怀里,腾出手来指指这四人,缓缓道:“你们害死的又不是我丈人,那与我何干?你们就是把那个摔死的倒霉蛋剁成肉饼,我也管不着你们。可是你们勒索来的钱财呢?钱呢!居然自己全都私藏,不孝敬两成上来……你们眼里还有规矩吗?你们还有畏惧之心吗!”

叶未晓再伸手指指自己背后的佛像,“你们是把叶哥我,当成庙里的泥胎,做个摆设吗?”

话到此处,叶未晓脸上才显出怒意,他挥挥手说:“想要在长安城里站住脚,最重要是重诺守信,言出必行。所以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我叶哥说到做到,我说废手就废手,我说废命就废命。敢不守我的规矩,有八百种办法等着收拾你呢!把这几块料扔出去给人看,这就是不听我说话的下场!”

众人轰然应诺,将这四人架了出去。赵雀儿吩咐道:“你们几个打水去,把地面洗干净,不要在神佛面前留血迹,这样不恭敬。”

叶未晓叉腰长出了一口气,弯腰从供桌西面摸出个包袱来,将身上的青色半臂脱了,抖开一件浅色袍衫套在身上,又戴上深色幞头。月光下露出来他肩头的纹身,却乃两行小字:生不惧京兆尹,死不惧阎罗王。

看他急匆匆换了衣服出门,赵雀儿无奈摇头,旁边有人问及,他笑道:“叶哥儿这是被祆祠里一个女人给迷住了。可是我看,他未必能拿的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