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数日之后，后山一座小村庄里开始疯传，山坳里闹妖精。

有胆大的大人跟着放羊的小孩去看，却见山壁上平白的凿出来一个洞，一个大头和尚被卡在哪里，只露出头脸在外面。

山村人家没见过世面，有的说是地老鼠精，变化成和尚样子，被神佛压在山下；有的说是妖怪修炼时出了岔子，半截身子还是山石，只有上半截身子变成人形。尽管众说纷纭，却纷纷告诫自家孩子离那妖怪远些，别被他一口咬住，若是那妖怪喊你了，千万千万莫理会他。

二狗、白树是村里最淘气的孩子，又正在十岁出头这狗都嫌的年纪，两人相约偷着跑上山去，藏在暗处看着，见那妖怪和尚也没什么厉害的妖法，似乎真是被是神佛用山给镇压住了。只是那妖怪和尚总喊救命、总喊饿，求人给口饭食，喊的人心烦。

二狗当先，采了野果子小心的靠上去，问道：“妖精，你吃不吃果子。”

那妖精和尚哑着嗓子道：“我佛慈悲，请小施主把果子给我。”

二狗伸手过去，把果子低到和尚嘴边，忽然又改了主意，笑道：“哎，叫爸爸，叫我爸爸就给你吃。”

大和尚在地下掘洞多日，水米不进，此时实在饿得无奈，只好咧着嘴应道：“好，我佛慈悲，爸爸，给我吃。”

二狗哈哈大笑，就要将野果送到他嘴边，却被白树一把抢过来道：“我来，叫爷爷！叫爷爷我就给你吃！”

和尚大怒，索性闭了眼睛不理会两个小孩。白树将野果往地上一扔，用脚尽数踩捻了，骂道：“贼和尚，你喊他爸爸却不喊我，我就不给你吃，饿死你！”说完拉了二狗的手径自下山去了。

第二天，两个孩子玩到下午，又想起来那妖怪和尚，便跑过来看，那和尚已经几近虚脱，头垂在岩洞之外昏迷不醒。二狗折了跟草棍，伸过去戳逗和尚的鼻孔、耳朵。大和尚无力呻吟道：“……慈悲，水，求一口水喝。”

白树大着胆子在和尚头上连踹几脚，骂道：“这荒山野岭的，哪给你找水去？再说了，让你叫我爷爷你都不叫，我凭啥要给你水喝？”

和尚悲愤欲死，想自己堂堂少林高僧，为了救人却落得这样困顿地步，不但空腹难捱、内功耗尽，还被卡在石洞中要受山村顽童的侮辱。

二狗脑筋一转，凑过来道：“哎和尚，你叫我爷爷，我就给你水喝，来叫一声！”

大和尚此时浑身脱力，已处在生死边缘，实在无奈，只好应道：“爷爷，喝水。”

二狗得意的哈哈大笑，跳起来站到高处，解开裤子照着和尚的大光头，洒下一泡热尿来。“水来喽！给你热水喝啊！”

和尚何时受过如此侮辱，想要怒喝，嗓子却已经沙哑，想要伸手去抓顽童，却被卡在石缝中动弹不得。只能大张嘴巴发出“嗬嗬”的怒声！

两个顽童得意至极，转过天来，想了个更好玩的法子，用草包了一包烂掉的菜叶捣成的菜泥，要去拿给那妖精和尚喂食。两人走到村口，发现邻家小女孩叶子怯生生的跟在身后，想要和两人一起玩。二狗眼珠一转，拉起叶子道：“走，哥哥们带你去打妖怪！”

三人来到山岩下，二狗手指探出光头的大和尚道：“叶子你去，把这包菜泥扣到他头上！”

叶子吓得几乎要哭，连连摇头不敢上前，白树怒道：“不敢去的话以后我们就不跟你玩了！村里别的孩子也不会跟你玩！”

二狗也道：“不去的话，你就自己走回村去吧，我们才不管你，半路上让狼给你吃了！”

叶子踌躇半晌，又被两个孩子连番吓唬，终于不情愿地接过泥包，一点点蹭到和尚的光头旁边，将泥包扣到和尚头上。二狗和白树远远看着，高兴得鼓掌大笑，叫道：“不算不算，你得抹到他嘴里才行！”

叶子无奈，脚下只好再向前蹭了蹭，伸手抓着泥包，要往和尚嘴里去塞。

叶子不过六七岁年纪，手臂细短，所以距离和尚的光头也近，她不知道和尚此时已经拼劲力气将石缝拓宽了些，蓄意准备要给前番来羞辱他的孩童一个教训。

黑暗中无休止的挖掘、竭尽全力的求生、发自内心的恐惧、连日的疲惫饥渴、因为救人而受辱的憋闷，这些情绪在和尚胸中纠缠积累，几乎形成了一个火药桶。而扣在头上的这个泥包，就成了点燃火药桶引爆和尚所有怨气的火星。

一直闭目不动的和尚忽然睁眼探手，一把将叶子的小手死死抓住，他双目通红，眼露凶光，手指用力处，疼的叶子哇哇大哭起来。

在叶子嚎啕大哭声中，闯了大祸的二狗和白树掉头就跑，一路跑回村里叫喊道：“和尚吃人啦！和尚把小叶子吃啦！”

村子里男人们连忙聚在一起，抄起锄头叉子等农具，一路喊着“秃驴！贼和尚”赶奔后山。只见伤痕累累的大和尚正坐在洞口，满身袈裟被撕扯成一条条的碎布，他脸上眼窝深陷、青筋暴露，满身尘土、满脸湿泥，左手钳住叶子的肩膀，恶狠狠盯着扑上来的众人。

大和尚毕竟心存一点善念，没有刻意难为小叶子，只是揪着她在地上盘膝打坐休息一会，只是要找二狗和白树的父母理论。

当先的村民也不细问，高喊着：“秃驴！敢欺负我家孩子！”举了棒子就打。和尚念一声：“我佛慈悲。”棒子与农具仍旧不管不顾当头砸下。和尚终于忍无可忍，起身抓过一名村民，擒拿手扣住他肩窝，脚踩住他膝窝，手脚用力，竟将这人活生生撕成两截！剩下的村民哇哇怪叫，纷纷转身逃走，和尚恶吼连连，大步跟在后面，揪住落后的村民，一一将他们击倒，也不顾受伤村民的哀号，紧追在众人身后，一路直冲进山村。

进得村子，和尚从屋檐下摘了腊鱼、腊肉，放进嘴里大嚼，看见村民从附近跑过，就随手抓了农具来，远远掷过去，把人击倒在地上。吃过肉，和尚从井里绞上一桶水来，用手抄着喝了几口，吼道：“那两个娃娃呢，出来受死！”

他连喊了几声，不见白树和二狗出来，和尚心想，既然你这俩娃娃藏起来，索性我连这村子一起烧了，将你们烧死在这里也罢！他取了火种，在村里四下放起火来，有从藏身处跑出来救火的村民，也被他拿住打折了手脚，四下扔了出去。

升腾烈焰中，和尚疯魔般哈哈狂笑，手指烧成一片的山村叫道：“讲经说法，你们不信；劝度你们，你们不听。那就都送你们到西天极乐世界去！哈哈哈哈。”

狂笑过后，和尚身子委顿，两膝跪倒，两手捶胸嚎啕大哭起来：“师父啊，我对不起佛祖，我杀了生、我吃了肉，我……白念了这三十年的经书啊！你让我做的，我都没做到！”

哭声之中，和尚终于乏力，晃几晃、摇几摇，向后一仰，竟昏倒在地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