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秘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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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晖夫妇作案的可能性被排除之后,杨如诚的命案又回到了起点,警方决定还是回过头来,从杨如诚身上查起。重案二组集中精力调查数日,仍然没有查到一点有用的线索。杨如诚的案子,竟然跟先前何庆国命案一样,在排除所有嫌疑人之后,陷入了绝境。

这天上午,秦汉川带着文丽,走访了位于香港城商业步行街的幸福人寿保险公司。这是绣林市目前唯一一家开展了以房养老业务的保险公司。杨如城就是打算把房产抵押给这家公司的。

接待秦汉川二人的,是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经理在电脑里查了一下,说:“这单保险业务,是我们的业务员小雷跟进的。我把她叫过来,有什么问题,你们直接问她吧。”

小雷是个年轻女孩儿,藏青色职业套装穿在身上,显得修身得体,稳重大方。她显然已经知道了杨如诚的死讯,告诉秦汉川说,这单业务,她已经跟客户谈了一个多月,马上就准备签合同了,想不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真让人不敢相信。

秦汉川问:“你在与杨如诚接触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小雷想了想,摇头说:“这个,好像没有。只是有一段时间,他说他儿子儿媳反对他把房子抵押出去,可是却又不想出钱赡养老人。我告诉他说,房产证上写着你的名字,你有权处置自己的房产,任何人都没有权力阻挠。他正是听了我的话,才下定决心把房产抵押给我们公司,以换取我们公司按月支付给他的一笔养老金。”

秦汉川又问了几个问题,小雷一一作答。文丽看见师父脸色凝重,知道这一趟保险公司之行,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刑警的工作就是这样,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有时候明明知道是无用功,却又不得不去做,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们,很多重要的线索,往往就是在做这种“无用功”的过程中,偶然被警方发现的。

“死者杨如诚,只不过是一个退休多年的普通老头,凶手为什么要杀他呢?”从保险公司出来后,文丽和师父走在热闹的商业步行街上,边走边问,“若说是为情,我们调查过,这老头好像也没有搞什么黄昏恋啊。如果是为了钱,他除了这套老房子,也没有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是仇杀,就更不靠谱了。杨如诚除了喜欢打点麻将,没有别的爱好,他生活圈子狭窄,一天到晚所见到的,无非就是左右邻居和晃晃馆里那几个中老年牌友。虽然在打麻将过程中偶然与人发生过口角,但咱们也都调查过,排除了牌友作案的可能。”

师徒二人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文丽忽然想到什么,“师父,会不会是杨如诚退休之前,在工作中得罪过什么人,积怨太深,现在他虽然退休,但人家仍然不肯放过他,上门寻仇来了?”

“现在,这个案子已经进入死胡同,凡是能想到的,咱们都应该去查一查。”秦汉川说,“杨如诚退休前的工作单位,还真被咱们忽视了。下一步,咱们再去他的单位查一查。”

这时已近傍晚,正是下班时间,步行街上闲逛的人很多。街道两边,装修得或豪华或高雅商铺里,不时传出优惠打折促销的叫卖声,有的服饰店为了吸引年轻顾客,更是在门口架起音箱,播放着强劲的音乐。街道上显得热闹而嘈杂。

秦汉川和文丽一面在大街上缓步前行,一面讨论着下一步的侦查计划,忽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声惊叫:“啊,抢劫!”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呼喊:“抢东西,抓住他,快抓住他!”

师徒二人回头看时,只见大街上密集的行人倏然间潮水般向两边分开,中间空出一条通道,一个瘦高的光头青年手里拎着一只白色的包包,气喘吁吁地往街口奔行而来。后面不远处,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边喊抓贼,边追上来。师徒二人立即明白过来,这光头是个劫匪,抢了后面两个人的东西。

待那劫匪奔行至二人身边时,文丽忽然伸出一条腿,劫匪被她一绊,“扑通”一声,在大街上摔了个嘴啃泥。劫匪从地上爬起,回头狠狠瞪了文丽一眼,却不敢停留,拎着抢来的包包,继续仓惶逃窜。

文丽从后面大步追上,高声叫道:“警察,站住!”话音未落,人已飞身跃起,一记摆拳,打向劫匪脸侧。劫匪听见风声,回身闪避。不想文丽的摆拳只是一记虚招,后面紧跟着一记上冲膝,像枪膛里的撞针一样,重重地顶在劫匪胸口。劫匪直飞出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围观群众纷纷叫好。

文丽不禁有几分得意。孰料劫匪不甘束手就擒,从地上翻身爬起,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一尺来长的水果刀。刀光一闪,直劈文丽面门。秦汉川担心文丽受伤,叫声:“小心!”一个箭步冲上前,手一伸,闪电般擒住劫匪握刀的手,再往其背后一拧,劫匪顿时握刀不住,水果刀“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劫匪抬脚后踢,想要偷袭对手,秦汉川早有防备,一脚踹在对方膝弯里,同时手往前一送,劫匪再次扑倒在地,摔了个狗抢屎。待要爬起,秦汉川一脚踏在他背上,任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再爬不起来。

后面那对被抢的男女,终于大呼小叫着追上来。

秦汉川捡起被劫匪扔到地上的包包,那是一只白色的LV女士手提包,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他拍拍提包上的灰尘,递给那个女人:“快看看,里面少了什么东西没……”话说到一半,人就怔住了,目光落到那一对男女身上,颇有几分尴尬。

那是一对中年男女,男人显得有些肥胖,腆着一个大肚子,身上穿着一件阿玛尼立领夹克衫,手腕上的江诗丹顿金表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一副成功人士打扮。那女人身形瘦削,相貌清秀,戴着金边近视眼镜,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连衣裙,略显苍白的面容让人心生怜意。

文丽见师父的举止有些奇怪,不由多看了那对男女一眼,这才认出来,这女人竟是秦汉川的前妻姬萍萍,而那个男人,正是姬萍萍现在的丈夫欧阳昭。

“是你,这么巧,谢谢你了!”姬萍萍率先打破沉默,从秦汉川手里接过手提包,抬眼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文丽,“你还好吧?”

“一个臭警察,别理他!”没待秦汉川开口说话,欧阳昭就把一只手插到妻子腋下,用力拽了她一下,拖着她欲走。

“等一等。”秦汉川蓦然回过神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叫住他俩说,“劫匪已经被抓住,请你们配合一下,跟我到公安局做个笔录,不会耽误你们太久,半个小时就行了。”

“半个小时?”欧阳昭看看手腕上的金表,当街发飙,“你以为你是警察就了不起,我就一定得听你的啊?我现在马上要去谈一个合同,你知道耽误我半个小时要损失多少钱吗?估计你一辈子也赔不起,臭警察!”他边骂边用手指戳着秦汉川胸口,口水几乎就要喷到秦汉川脸上。

秦汉川皱了一下眉头,仍旧不卑不亢地说:“对不起,这是我们的程序,他是劫匪,你们是失主,按规定,你们必须一起去一趟公安局。”

“哦,原来我们是失主。”欧阳昭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妻子手里的LV包,扔到劫匪身边,“对不起,警官,我们没有丢东西,这个包包不是我们的,这下我们不是失主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吗?”

秦汉川盯着他足足看了十秒针,额角青筋跳动,握成拳头的手几乎就要挥出去,但看看他身边的姬萍萍,还是忍住了,冷声说:“既然这样,那你们可以走了。”

欧阳昭“哼”了一声,牵着姬萍萍,大步往街口的停车场走去。

秦汉川呆立在那里,看着两人挽手离去的背影,脸上现出落寞的神情。

文丽心中一动,忽然挽住他的胳膊说:“师父,快走吧,咱们还要去挑婚纱呢!”

秦汉川一愣,不明白这丫头怎么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文丽的声音很大,姬萍萍听到,忍不住回过头来,幽幽地看秦汉川一眼。文丽忽然踮起脚尖,在对方幽怨的目光中,深情地吻了一下秦汉川的脸。姬萍萍收回目光时,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复杂起来。

欧阳昭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用力拽了姬萍萍一下。两人钻进那辆白色的宝马车,欧阳昭发动汽车,一轰油门,绝尘而去。

秦汉川好半天才恍过神来,摸摸自己的脸说:“丫头,刚才是什么情况?”

文丽的脸红了,说:“师父,我是替你生气啊。凭什么人家可以手牵手当街秀恩爱,你却只能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这里给人家行注目礼?我就是要当面气一气他们!”

秦汉川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文丽嘟起嘴说:“你叹什么气啊?被美女亲一口感觉不舒服吗?”

秦汉川忍不住笑了,摸着脸说:“我的感觉当然好啊,可是有一个人的感觉,可就不那么好了。”

“谁啊?”

“金一田啊。我刚刚好像看见他在人群里晃了一下,也不知是偶遇,还是人家特意来找你的。我正要叫他,你这里就开始演戏了。你看看,人家的脸都绿成什么样子了?”

文丽怔了一下,确认他不是开玩笑之后,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果然看见金一田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正往这边张望着。看见她的目光瞧过去,他沉着脸,忽然掉头走了。

文丽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追过去,却哪里还能看到他的影子?

秦汉川从后面走过来:“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解释一下?”

文丽摇头说:“不用了,没事的。”

2

尽管嘴上说没事,可文丽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晚上回到家,吃完晚饭,她还是忍不住给金一田打了个电话。可是金一田的手机,却显示已经关机。文丽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家伙,还真小心眼儿!

等到上床睡觉的时候,她又拨打他的手机,仍旧是关机。文丽不禁有些奇怪,这个手机号,是金一田的信息调查公司对外联络常用号码,平时从来没有关过机,今天却连续数小时没有开机,难道仅仅是因为跟她斗气?她觉得这不是一向行事理智的私家侦探金一田的作风。

难道这家伙遇上什么麻烦了?这一夜,文丽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早上起床,她再次拨打金一田的手机,仍是关机。上班的时候,她特地骑摩托车绕了一段路,自金一田的信息调查公司前经过,却见公司大门紧闭,打公司的电话,里面的座机一直响着,却没有人接。

回到单位上班后,她的心一直悬着,又拨打了几次金一田的手机,一直都是关机。接连发了几次短信,也没有收到回复。难道这家伙真的出什么事了?她心里升起一种不祥之兆。

晚上下班,她又跑到金一田的信息调查公司看了一下,仍然门窗紧闭,没有金一田回来过的痕迹。

她正无奈地站在公司门口发呆,手机忽然“叮”的响了一声,是短信提示铃声。她急忙拿起手机一看,发来短信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并不是金一田。她不禁有些失望,随手点开短信,两行文字跳了出来:SOS,皇朝夜总会2019房,救我!切勿回电!金一田。

文丽不由心头一跳:这个家伙,果然出事了!

但是刑警的本能,让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她把那条短信重新看一遍,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首先,发短信的,并不是金一田的手机,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号码。为什么金一田把自己的手机关机,却用别人的手机向她发送如此重要的求救短信?而且还特意注明,“切勿回电”,这显然是不想让她回拨这个电话号码。是他不方便接听,还是另有原因?

另外,这个短信来得没头没尾,会不会是一个恶作剧,或者说是个骗局?

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金一田虽然表面嘻嘻哈哈,没边没谱,但办正事的时候,从来不糊涂,绝不会开这样无聊的玩笑。更重要的是,上次去骷髅帮,打探到失踪少女汪小璐被周四春拐卖到夜总会之后,金一田就说过,要一家夜总会一家夜总会地去查,一定要找到汪小璐的下落。这个求救短信写的地址,正是一家夜总会。莫非与此有关?

不管怎样,先去看看再说!

她跨上摩托车,拐了个弯,往东方大道方向驶去。

皇朝夜总会,就在东方大道界山口。在绣林市,这里称得上是最豪华的娱乐场所了。坊间传闻,这家夜总会的幕后老板,有很深的官方背景。

来到界山口,天色就完全黑下来。五层楼高的皇朝夜总会灯火通明,闪烁的霓虹灯组成了一个半裸美女的图像,居高临下,充满挑逗地俯视着每一个从大街上走过的人。夜总会门口的停车场里已经停了不少小车,金一田那辆银灰色东风标致果然也在其中。

看来那条求救短信,还真是他发的!文丽不由心中一紧。

她走进夜总会。大门两边,各站着四名保安,因为文丽穿着便装,与普通顾客无异,所以并没有人阻拦她。

穿过大堂,走进一个拱形门,展现在文丽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舞厅,中间的舞台上,两名衣着暴露的女歌手在搔首弄姿,一些男男女女搂成一团,随着强劲的舞曲,在舞池里扭动着身体。舞池四周的小包厢里坐满了青年男女,有的男女搂在一起在沙发上翻滚,有的聚成一团吸食着桌上一些可疑的粉末,身着超短裙的女服务员端着酒水穿梭其间。昏暗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加上群魔乱舞般的人影,让文丽瞬间产生了一种虚幻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掏出手机,看了一下金一田发的那条求救短信。上面写的房间号是2019,应该在二楼。

她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二楼的隔音措施做得很好,没有一楼人多,也比下面安静。一条铺着地毯的狭长走廊,一直向前延伸,走廊两边是客房,每个房间的房门上都写着门牌号码。文丽一间一间地寻找过去,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了2019房。房间门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胳膊上文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青龙,一看就知道是夜总会打手之类的人物。

文丽停顿一下,心中已有打算,忽然快步走过去。一名大汉上前两步,伸手拦住她:“对不起,小姐,这里不准进入。”

文丽说:“我想去2019房。”

大汉沉下脸来说:“我已经说了,这里不准进入。”

文丽只好掏出证件说:“我是公安局的,我怀疑你们非法拘禁他人,我要搜查这个房间,赶紧把门打开!”

两个汉子堵在她面前说:“你就是从玉皇大帝那儿来的,到了这里,也得听我们的。”

文丽瞧了他俩一眼,在心里盘算一下,说:“那好吧。”转身欲走。

两个大汉见她转身离去,也都松了口气。就在二人放松警惕之际,文丽忽然转身,一脚踹在一个大汉裆部。那家伙顿时痛得弯下腰去。另一人张嘴欲叫,文丽一个手刀,重重地砍在他喉结处,他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被踢中裆部的那汉子,终于回过神来,举起饭钵大的拳头,向着文丽迎面打来。文丽低头闪身,从他腋下钻过,跳到他身后,一记摆拳,打在他后脑处。那汉子应声扑倒,昏死过去。另一个汉子一招双峰贯耳,双拳齐出,打向文丽胸口。文丽侧身闪过,用一条手臂挽住对方咽喉,用力勒紧。那大汉在她臂弯里挣扎片刻,很快就因呼吸困难,大脑缺氧,昏迷过去。

文丽回头看看,狭长的走廊里并没有其他人。她上前拍拍2019房间的门,叫了两声金一田的名字,屋里隐隐有回声传出,但不能确定是不是金一田的声音。她伸手转动门锁,房门锁得很结实,根本无法打开。她回头从两名守卫身上搜出一片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门就开了。

她推开房门,只见屋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茶。这家伙,正是失踪多时的金一田。文丽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大侦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品茶?”

金一田不慌不忙地说:“都已经被人家关了禁闭,门口还有两个门神守着,我着急也没有用啊。而且我也知道,老天爷一定会派一位女飞侠来救我的。”

文丽笑道:“少贫嘴,先离开这里再说。”

“不急,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你先坐下来喝杯茶。”金一田居然真的给她倒了杯茶。

都这时节了,文丽哪有心思喝茶,坐下去问:“我说大侦探,您这到底是唱哪一出啊?”

金一田喝口茶,说:“这事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啊。”

原来,那个将失踪少女汪小璐拐卖给夜总会的周四春虽然死了,但金一田通过关系,从通讯公司打印出了其手机通话清单,发现在汪小璐被拐卖的那两天,周四春曾跟某个电话号码频繁联系,而且每次通话时间都比较长。后来经过查证,那个电话号码,正是来自皇朝夜总会的一部座机。因此他怀疑,周四春将汪小璐卖给了这家夜总会。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本来想请文丽一起去夜总会要人,昨天下午,他去文丽的单位门口等她,遇上李鸣,李鸣告诉他说文丽去幸福人寿保险公司查案子了。他又赶去幸福人寿保险公司,不想在步行街,正好看见文丽跟秦汉川“亲热”的场面。他一气之下,决定还是靠自己的力量,一个人去调查皇朝夜总会。

他一个人闯进皇朝夜总会,东寻西找,没有找到汪小璐,却引起了保安的疑心,几个保安架住他要把他拖出去,他索性大闹了一场,保安怕把事情搞大影响生意,就把总经理请了来。总经理看了他提供的汪小璐的照片,摇头说他们夜总会没有这个女孩。但是那个秃头总经理看了汪小璐的照片之后,脸上隐然掠过一丝慌乱之色,这个细节没有逃过金一田的眼睛。他越发断定,汪小璐一定就在这家夜总会,这个秃子在撒谎。于是一定要夜总会交出人来才肯罢休,要不然他就报警。

秃头总经理一听“报警”二字,立即翻脸,朝保安经理使个眼色,于是几个保安一拥而上,将金一田按在地上,搜走他身上的手机,关了机,然后又把他架到二楼,关在这个房间里。

金一田被关起来后,反而冷静下来,他有点后悔自己因为赌气而没有叫文丽一起来。他知道这一刻,能帮到自己的,只有文丽。可是他手里边没有通讯工具,又怎么通知到文丽来救他呢?

被关了一夜加一天,到了今天傍晚,他在小房间里大吵大闹,说口渴死了,叫外面的人送一壶茶水进来。外面两个家伙被他吵得烦了,就让一个女服务员送了一些茶水到屋里。金一田趁机靠近服务员,用两根手指头把她口袋里的手机悄悄夹起来,然后借口说茶叶不对自己的口味,叫她出去换一包。趁女服务员离开的当儿,他赶紧用手机给文丽发了一条求救信息。因为手机不是自己的,他怕文丽贸然复机,那事情就露馅了,所以特意叮嘱,切勿回电。发完短信,将短信痕迹删除,等女服务员回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手机放回她的口袋。

文丽说:“现在女飞侠来救你,你怎么反倒不肯走了?”

金一田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查找汪小璐的下落,现在事情没有办成,我怎么能走呢。”

文丽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坐下来陪他一起喝茶。

几分钟后,倒在门口的两名壮汉清醒过来,爬起身一看,金一田和文丽居然还坐在房间里,正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两人又惊又奇,但看看文丽,脸露惧意,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掏出对讲机,向保安经理报告。

不大一会,门口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一个五十多岁的秃头男人领着一队保安,急匆匆跑过来。

金一田对文丽说:“看见那个光头没?他就是这里的总经理。”

秃头总经理狠狠瞪了守门的两名壮汉一眼,小声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走进房间,瞧瞧文丽,又看看金一田,“现在,你们事也闹了,把我的人也打了,总该走了吧?”

金一田说:“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人,我是不会走的。”

秃头总经理叹口气说:“我实话对你说吧,你要找的这个女孩,名叫汪小璐,她确实在我们这里待过。”

金一田蓦地从沙发上跳起:“她人呢?”

“这姑娘性子刚烈,一到这里,就寻死觅活的,我们关了她三天,还没开始让她接客呢,她就趁保安没有注意,从二楼窗户顺着下水道管爬下去,逃跑了。我们派人去追,也没能把她抓回来,只好作罢。”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她确实已经不在这里了,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秃头总经理把手一摊,作无奈状。

金一田指着文丽,对他道:“我忘了向你介绍,这位是公安局刑侦大队超级女刑警文丽文警官,实话对你说,公安局盯上你们这家夜总会已经很久了,你们这里组织强迫妇女卖**,容留客人吸食毒品,还在顶楼开设赌场,你们所有的犯罪证据,都已经被我掌握。如果你不把汪小璐交出来,那我就只好把事情搞大,现在正是严打,你们老板关系再硬也是泥菩萨过江。所以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的问题。”

秃头总经理脸色一变,光溜溜的额头上冒出一排细汗,盯着他道:“小子,你到底是哪路神仙,意欲何为?”

金一田微微一笑:“我不是神仙,也没有什么大来头,我就是一个私家侦探,我受人委托,前来找人。只要找到我要找的人,我立马走人,你就是在这家夜总会里杀人放火贩卖军火,也不关我的事。”

秃头总经理一脸着急:“我已经说了,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我这儿了。”他想了一下,“要不这样吧,我把我们这里所有的女人,都集中到大堂,你自己去找,如果里面有你要找的人,随你带走,我绝不阻拦。”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事先把汪小璐藏起来?”

“这个好办。我把所有女人集中之后,你可以到处搜查,如果还能找到一个没有被我叫到大堂的女人,就算我骗了你。”

金一田说:“行。”

秃头总经理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关部经理就走了进来。秃头总经理说:“给你五分钟时间,叫你手下所有小姐到大堂集合。还有,你通知餐饮部经理,叫他把咱们这里所有女服务员、女清洁工、女厨师,总之凡是女的,都叫到大堂,准备接受嘉宾检验。”

公关部经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妈咪”。这位体态丰满的妈咪看了金一田一眼,以为他真是大有来头的嘉宾,不由朝他挺挺胸脯,抛了一个媚眼。金一田朝她眨了两下眼睛,一副欢场老手的模样。文丽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觉好笑。

不大一会,公关部经理就带着夜总会所有的小姐、女服务员等在楼下集合完毕。金一田下楼一看,大堂里足足站着两三百个美女,真是看得他眼花缭乱。

他从头到尾,一个一个瞧过去,并没有他要找的汪小璐。

这时,文丽也在夜总会各处转了一圈,除了在大堂集合的外,再也没有看见一名女性工作人员。

秃头总经理一面示意保安经理把昨天没收的手机还给金一田,一面问:“两位,还要再看看吗?要不要我把所有男员工也集合一下?”

金一田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回过头盯住他道:“不必了。我只想告诉你,这次虽然没有找到,但我绝不会罢休,哪怕是上天入地,我也一定要找到那孩子。”

秃头总经理脸肉**,说不出话来。

3

青龙咀菜市场,位于中山街与太平坊大道交界处,因为周边分布着不少居民小区,来这里买菜的街坊和在这里摆摊卖菜的小贩,都特别多。市场内,一天到晚人头攒动,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这里成了绣林市规模最大、最热闹最繁忙的菜市场。

4月17日这天早上,在青龙咀菜市场摆猪肉档的陆大安,正像平时一样,在自己的档口前忙碌着,忽然从肉案对面伸过来一只脏兮兮的破碗,一个声音可怜巴巴地念叨着:“老板,行行好,老板,行行好……”

陆大安抬头一看,案板前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乞丐,大约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长衬衫,背着一个帆布袋,胡子拉碴,蓬头垢面。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鼻子上不知怎么的,烂了一大块,正流着污秽的浓水,透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陆大安认得这家伙外号叫做烂鼻头,是个职业乞丐,天天在这菜市场里乞讨。陆大安生平最讨厌这样的人,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一不瘫二不残,不去找一份正当工作凭力气挣钱,却跑来当乞丐想不劳而获。

他顺手丢给烂鼻头一枚硬币,想打发他快点走,不要影响自己做生意。

谁知烂鼻头却嫌他施舍得太少,讨钱的破碗依旧向他伸着,嘻笑道:“老板,你一天到晚卖这么多肉出去,赚那么多钱,多施舍几个嘛。”他咧嘴嘻笑着,涎水都快滴到肉案上了。旁边几个买肉的顾客见状,脸露厌恶之色,都皱着眉头躲开了。

陆大安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从案板后面走出来,右手拎着剔骨刀,左手抓住烂鼻头的衣襟狠狠一推:“你妈的臭乞丐,再不滚远点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

烂鼻头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叭”的一声,手中破碗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人也随之倒地,脸色苍白,指着陆大安说:“你、你敢打人……”话未说完,忽然捂着胸口发出痛苦的呻吟,接着全身蜷曲,在地上抽搐起来。

陆大安上前踢他一脚,嘴里仍然骂骂咧咧:“去你妈的,还跟老子装死,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啊?”

一句话没骂完,烂鼻头就躺在地上,口流涎水,翻着白眼,再也不动弹了。陆大安这才觉出有点不对劲,用脚尖踢他两下,没有反应,迟疑着把手伸到他鼻子前,探探他的鼻息,居然已经没气了。

旁边早就有人喊起来:“不得了,打死人了,猪肉档老板打死人了!”

有人则赶紧掏出手机拨打110报警。

“我真的没有打他,我就只是这么推了他一下,想不到他就……”

面对闻讯赶来的中山街道派出所刘所长的盘问,陆大安一面伸手比划着自己推搡烂鼻头的动作,一面满脸冤屈地辩白着。

正在旁边摊位上买菜的一位大爷也替他作证,说:“警察同志,他说的是真的,当时我正好看见了,他确实只是推了这乞丐一下,这乞丐没有站稳,脚下一个踉跄,就倒在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倒地之后,突然抽搐起来,没几分钟,就死了。”

刘所长心想,该不是这乞丐倒地后,后脑勺撞到什么东西了吧。他上前察看一下,脚下的水泥地面上,并没有什么突起的东西,死者头部也没有明显的伤痕。正自奇怪,正在检查尸体的一个年轻法医忽然叫了一声:“刘所长,你过来看看他的手臂。”

刘所长蹲下身一瞧,只见死者的两条手臂,在小臂及手背上,各有数道被人用指甲抓伤的血痕,爪痕旁边的皮肤,呈现出乌紫的颜色,一看就知道这爪痕很可能是有毒的。

刘所长心头一沉,知道这案子自己是办不了了,立即打电话把现场情况向市局汇报。

“这个案子,很可能跟刑侦大队正在侦办的那个毒指甲连环案有关。”最后,他在电话里向上级领导强调了一句。

刑侦大队重案二组很快接管了这个案子。

秦汉川带人赶到现场,现场勘查和案情调查工作,随即展开。

法医曹超上前检查尸体后说,死者身上,没有发现明显致命伤痕,但双手小臂及手背均有被人用指甲抓伤的痕迹。从爪痕颜色及死亡症状来看,很有可能是被涂了毒药的手指甲抓伤后中毒身亡,但具体中的是什么毒,尚需把尸体拉回去作进一步尸体,才能确定。

秦汉川不由心里一沉。老曹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自己也看得出来,死者的伤口和死状,都与前两起毒指甲杀人案中死者何庆国和杨如诚极其相似。这三个人的死,很可能有着某种关联。莫非这真是一起罕见的毒指甲连环杀人案?

文丽很快就把陆大安控制起来。

陆大安一个卖猪肉的小贩,哪里见过这般阵势,早已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哭丧着脸,不停地向警察重复着:“我、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只是那么推他一下,而且用的力气也不是很大……你说我跟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呢……”

好在事发当时,菜市场里人来人往,目击者非常多,大家都很热心地站出来为陆大安作证,说当时陆大安确实只是推了这乞丐一下,并没有动手打人,只是这乞丐不知道发哪门子羊角疯,人一倒地,就开始抽疯,抽了一会儿,就死了。大伙都觉得,这乞丐很可能是癫痫病发,抽疯抽死的。

文丽严肃地问陆大安:“死者手上的爪痕,是你抓的吗?”

“不、不是,我没有抓过他。因为怕肉屑夹进指甲缝里不便清洗,平时我都把指甲剪得很短很短。你看看我这指甲,能抓伤人吗?”陆大安把手伸出来,张开十指让她瞧。

文丽仔细看了,他的十个手指头的指甲确实剪得非常短,应该不可能在死者身上抓出这么深的伤痕。

她问:“那死者手上的爪痕,是怎么弄上去的?你有没有看见别人抓过他?”

陆大安摇头说:“没有看见。”想了一下,又说,“他临死之前,还拿着一个破碗向我讨钱来着。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看见他手背上有爪痕了,不过当时我正忙着,并没有多加留意。”

文丽盯住他:“你确定在你推他之前,他手上就有已经有爪痕了吗?”

陆大安点头说:“我当然可以确定啊。当时他都快把那只讨钱的破碗伸到我脸上了,我当然看得清清楚楚。”

这应该算是一个重要线索。文丽接着问:“你觉得他身上的爪痕,会是菜市场里面的人抓的吗?”

“我看应该不是。”

“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也看到了,我的猪肉档就在这菜市场门口第三个摊位,他到我这里乞讨的时候,应该是刚刚进门不久,前面才经过两个摊位而已,所以不大可能是被菜市场里面的人抓伤的。”

文丽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陆大安又补充说:“他乞讨的地盘,就固定在这个菜市场,每天早上8点准时进场,比上班的人还准时。他乞讨到我这里,也才8点过几分钟的样子,显然是刚刚才进到这菜市场的。我看他肯定是在外面被人抓伤的。”

文丽皱一下眉头,心想这个就比较麻烦了,菜市场外面是四通八达的街道,时间又是上班早高峰,大街上人来车往川流不息,谁也不可能注意到一个在街上走过的乞丐。要去查找是谁抓伤这乞丐,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李鸣负责查证死者的身份,这个难度就更大了。

这个乞丐是外地人,听口音,老家应该在河南一带,可是具体是河南什么地方的人,不得而知。因其鼻尖处有溃烂伤疤,所以大家都叫他烂鼻头。但到底姓甚名谁,是何来历,却没有人说得上来。

再问烂鼻头是什么时候到绣林市来的,大伙都摇头,只记得大概两三年前,这家伙就开始在这个菜市场乞讨了,每天早上8点准时入场,晚上天黑后离去。他在什么地方落脚,是否有亲戚熟人在一起,一概不知。

两天后,法医中心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死者系被涂擦有眼镜蛇毒液的指甲抓伤,蛇毒进入血液循环系统后,致其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全身抽搐,最后窒息而死。根据人的体质不同,眼镜蛇毒进入人体血液循环系统后,会在十分钟至一个小时内使人出现中毒症状甚至死亡。现已查明,死者死亡时间是在4月17日早上8点7分左右,向上追溯,其被人用毒指甲抓伤的时间,应该是当日早上7点至8点之间。

老曹说:“毒药是相同的,但经过我们法医中心比对指甲痕迹,发现与抓伤前两人的爪痕都不相同。可以确认,抓伤三人的,分别是不同的三个凶手。”

4

“这三个案子,真是邪乎了!三个死者,都是被相同的蛇毒毒死的,死亡症状相同,而且凶手的作案手法,也惊人的一致。可是三个死者,一个是技工学校食堂的临时工,一个是退休老头,一个是外来乞丐,三个人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交集点。更奇怪的是,用同一种手法杀死这三个人的,居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不同的凶手。莫非是三个凶手商量好了,使用同样的方法,每个人去杀一个人,还是说,这完全就是一个巧合?这明明就是一个连环杀人案,可三个案子,从受害人到凶手,却又完全连不起来。这可怎么查啊?”

案情分析会上,年轻气躁的李鸣发起了牢骚。

秦汉川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他完全能够理解这些年轻队员们的心情。

从何庆国的案子,至杨如诚的案子,重案二组的人已经辛辛苦苦调查了一个多月,案情却完全没有进展,甚至连方向都还没有摸到。现在那神秘的毒爪之下,又增加了第三条人命。依照秦汉川的经验,这三宗命案,使用的都是比较罕见的眼镜蛇毒,受害人死亡症状相同,凶手作案手法高度相似,已经完全符合并案侦查的条件。但是上面的头头,刑侦大队和局里的领导都不同意他的提议,一旦并案侦查,就无异于宣布这是三起带有连贯性质的连环杀人案,既是连环杀人案,在凶手没有被抓到之前,仍然有可能接着杀人,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肯定会引起老百姓的恐慌心理,反而不利于破案。局领导最后指示,还是按目前既定的方针开展侦查工作。

从局领导办公室出来,秦汉川也窝了一肚子火。如果能并案侦查,这么大的案子,他就可以申请从刑侦大队其他组里抽调精干力量组成专案组,这样对破案更加有利。可惜局领导打着官腔否决了他的提议。

他是重案二组的组长,再怎么不顺心,这案子还得带着大家查下去。等大家发完牢骚,他才调整自己的思绪,开始向大家通报对于目前这个案子警方所掌握的情况。

经过两三天的调查,目前警方已经摸清了死者烂鼻头的一些基本情况。他是三年前来到绣林市做乞丐的,一开始是沿街乞讨,没有固定场所,后来发现青龙咀菜市场人流量大,而且在这里乞讨既不怕风吹雨淋,也不怕夏天烈日,工作环境好,对乞丐来说,算得上是一块风水宝地,所以他就把那里当成固定的工作场所了。

文丽听到这里,不由得问了一句:“会不会是同行眼红他这块‘风水宝地’,所以对他下了毒手?”

秦汉川说:“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具体情形,咱们还要进一步调查。”

烂鼻头晚上在绣林城里的落脚点,也查清楚了,就在太平坊大道与近郊高速公路交界处的一个涵洞里。从那个涵洞,沿着太平坊大道步行到青龙咀菜市场,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秦汉川说:“咱们目前要重点调查清楚4月17日,案发当天早上7点至8点,烂鼻头从他栖身的涵洞,到他上班的青龙咀菜市场,这个时间段内和这段路程内,接触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如果把这个搞清楚了,我想就应该能知道是什么人在早上把他抓伤的了。”

“我看这样吧,”他扫了大家一眼,开始布置工作,“等一下文丽和我,去烂鼻头栖身的涵洞看看。李鸣,你去调查一下跟烂鼻头争夺过地盘的乞丐,尤其是以前那两个被他赶走的老乞丐,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其他人,分成两组,一组继续查证烂鼻头的身份,一组继续跟进前面何庆国和杨如诚两单案子。”

案情分析会结束后,大家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各自分头行动。

文丽和师父一起,首先来到了案发地青龙咀菜市场。此时已是下午,进入菜市场买菜的人,明显比上午少了许多。陆大安的肉案上,已只剩下一些猪骨头,估计很快就要收摊下班。虽然秦汉川和文丽身着便服,但陆大安还是认得两人是刑警,顿时显得有些紧张,主动上前打招呼。秦汉川朝他笑笑说:“没事,你忙你的,我们只是在这里随便转转。”陆大安这才放心。

文丽和师父在菜市场转了一圈,然后沿着菜市场前面的太平坊大道往前走。太平坊大道并不是一条街,而是一条村道,从太平坊村的中心位置穿过,约有两三公里长,一直延伸到郊外的高速公路处。大道两边,多是新建的居民楼。

文丽拿着烂鼻头死后所拍的照片,沿路打听,认识他的人还不少,都说经常看见这个乞丐从这条路上走过。可是具体问到案发当日早上是否见过他,是否见到他在路人跟别人发生争执,或者有厮打行为,却没有人能记得清楚。

秦汉川和文丽走下河堤,朝着涵洞那边走去。

**的河**,长着半人多高的杂草和灌木。靠近涵洞的地方,支着两根细长的竹竿,晾着一些破烂衣衫。距离涵洞数十米远,就能闻到一股混杂着大小便与馊饭菜味道的怪怪的臭味。

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和女人,也不知道是乞丐还是拾荒人,或者干脆是流浪汉,正围着一个用砖头垒起的灶台在做饭。一个女人,抱着一个襁褓,一边在太阳下轻轻摇晃着,一边唱着儿歌。文丽以为她抱的是个孩子,走近一看,她怀里搂着的,居然是一个空枕头。看见生人走近,那女人也不怕,反倒敞开衣襟,露出半边白白的胸脯,做出给孩子喂奶的样子。

旁边一个老妪对文丽说:“别看了,她是一个疯子,她儿子被人贩子拐跑了,她男人跟她离了婚,她就疯了!”

文丽瞧这女人,虽然蓬头垢面衣衫邋遢,但眉目清秀,模样周正,相信她变成疯子之前,应该是一个挺漂亮的女人。她在心里暗叫一声可惜。

秦汉川一眼望过去,四个窄窄的涵洞里,有的铺着棉被,有的铺着杂草,看起来都像有人居住。

他拿出烂鼻头的照片,问那几个做饭的人:“你们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一个老头一面把乞讨来的剩饭剩菜往锅里倒,一面说:“认识,这不是烂鼻头嘛?听说前几天已经死了。”

秦汉川问:“他是不是住在这里?”

老头用手指了一下:“最右边那个单间,就是他的。”

文丽听他把涵洞叫做“单间”,不禁暗自好笑。

老头解释说:“他那个确实是‘单间’。别人都是三四个人挤在一个涵洞里,唯独他最霸道,一个人住一个涵洞,那不是单间是什么?”

秦汉川弓着腰走进那个“单间”,里面放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儿童席梦思床垫,“床”上还扔着一条脏兮兮的旧毛毯,相较其他几个涵洞而言,这里确实可以称得上是豪华单间了。涵洞低矮而狭小,每当高速公路上有车驶过,头顶就嗡嗡作响,顶壁的灰尘扑簌簌落下来。

秦汉川在“单间”里仔细搜查一遍,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等他从“单间”走出来时,外面几个男人已经席地而坐,正等着开餐。秦汉川看见几个头上裹着头巾的妇女仍在灶台前忙碌,估计晚饭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做好,便也一屁股坐在几个男人中间,掏出烟盒,甩出几支烟。流浪汉们高兴地伸手接过。秦汉川又拿出打火机,帮他们把烟一一点上。几个男人就坐在一起,吞云吐雾起来。

一个额头上有疤痕的男人随口答道:“听他自己说,他是河南信阳的。”

另一个年纪更大,满脸愁苦的男人补充说:“他这人很霸道,平时我们都不怎么敢惹他,对他的事,知道得也少。”

秦汉川心中一动,问道:“他这么霸道,是不是经常跟别人发生争执,或者打架?”

愁苦男人说:“以前倒是经常跟别人打架,他的鼻子不就是被人打烂的嘛?后来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去惹他,也就好了。”

“4月17日,也就是他死的那天早上,他有跟别人打架吗?”

几个男人相互望了一眼,都摇头说:“好像没有吧。”

疤痕男人说:“因为没有工作,我们一般都睡得很迟才起床,有时一觉睡到中午也不奇怪。但烂鼻头因为要去菜市场‘上班’,所以平时一般都比我们起得早,估计7点多就起床了。这个时候,大家都还在睡觉,就算真有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不过那天早上,我在睡梦中还真听到了几声呼喝,听起来像是烂鼻头的声音。他有时早上起床后,会大声吼几句跑了调的歌词,故意吵醒别人。所以当时我也没有注意听。”

“也就是说,你不能确定,他当时是在唱歌,还是在跟别人吵架,对吧?”

“对头。”疤痕男子说的是四川话。

“那你听到声音的时候,大概是早上几点钟?”

“不知道,我又没有手表,哪里知道时间。不过我估计,应该是早上7点多钟吧。”

秦汉川环视众人一眼:“你们其他人,有听到声音吗?”

其他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他又问:“7点多的时候,你们全都在睡觉吗?”

几个流浪汉相互看了一下,都点头说:“是的。”

秦汉川回头看了文丽一眼:“你赶紧打电话叫老曹过来,把这几个人的指甲模型提取回去,跟烂鼻头身上的爪痕比对一下。”

文丽跟随师父办案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案发当日早上,有人听到的声音不是烂鼻头的歌声,而是他与人争吵时发出的呼喝声,那么烂鼻头很有可能就是在这场争吵中,被人用毒指甲抓伤的。涵洞位于荒凉的河道下,一般的人,不会一大早跑到这里来跟一个乞丐吵架,所以跟烂鼻头发生争吵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住在涵洞里的这帮人。换句话说,凶手也就在这几个人之中。只要老曹过来提取这些人的指甲模型,跟烂鼻头身上的爪痕一比对,就可以锁定凶手了。

文丽打电话到法医中心,把情况跟曹超说了。

老曹马上带着两名年轻助手过来,把正在涵洞外面吃饭的三名老妪和五个男人的指甲模型都提取了。

老曹一边脱手套一边说:“咱们加一下班,估计明天中午之前能出结果。”

秦汉川点点头说:“那就辛苦你们了。”

待老曹走后,他又对文丽说,“你得辛苦一下,打电话再叫两个兄弟过来,你们一起监视这几个人,在明天中午之前,谁也不准离开这里。”

文丽感觉到这个案子的真相,似乎就要呼之欲出,顿时兴奋起来,立即打电话回局里调人过来。

正在吃饭的几个流浪者听说已经被警方监视居住,都一脸茫然。

5

秦汉川离开后,天就渐渐黑下来,重案二组增援过来的两名男刑警很快就到了。文丽指派二人守住涵洞前后出入口,自己则蹲守在河堤边。入夜之后,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洒下一片清辉,河**虽然没有路灯,但眼前的景物却也还能勉强看清楚。任何人想翻越河堤走到外面,都逃不过文丽的眼睛。

半夜时分,她忽然听到一阵轻轻哼唱出来的歌声,仔细一听,竟然是那个疯女人在唱着摇篮曲,歌声如泣如诉,听来让人心碎。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中午,秦汉川打电话过来,说可以解除监视了。

文丽问结果如何?

秦汉川说:“刚才老曹打电话给我,那群流浪者中,没有一个指甲与死者身上的爪痕对得上号的。”

文丽“哦”了一声,浑身竟有一种虚脱之感,顺势躺在了草丛中。

回到单位,一夜未眠的她再也撑不住,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合上眼睛,就睡着了。

下午,李鸣回来向秦汉川报告,说自己已经查到,因为争夺青龙咀菜市场这块地盘而跟烂鼻头发生冲突的,一共有五个乞丐。最先将烂鼻头的鼻子打伤的两个老乞丐,因为曾经在求助中心待过,所以很容易就查到了他们的身份资料。两人都是广西人,一年前已经回家乡养老,经当地派出所确认,二人最近没有出过远门。后面三个乞丐,都是烂鼻头占领青龙咀菜市场后,想从他嘴里虎口夺食,而被他赶走的同行。其中一个,今年年初出了车祸,被汽车撞死了。另外两个,都是四川籍的,而且现在还跟烂鼻头一起住在涵洞里。

“等一下我就去找这两个人核实一下情况。”最后,李鸣喘了口气说。

秦汉川摆摆手说:“不用了,那两个川籍乞丐我已经见过了,并且已经让老曹提取他们的指甲模型跟死者身上的爪痕比对过,他们不是凶手。”

接着重案二组收到一份传真,是河南信阳警方发来的。受绣林警方委托,他们正在协查烂鼻头的身份。现在信阳警方已经查明,烂鼻头确系河南信阳人,本名叫吴民生,今年39岁,自小父母双亡,离开老家已经十余年,在老家已经没有至亲的亲戚。

正在大家深感沮丧之际,秦汉川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他一接听,是市局蒋局长打来的。蒋局长叫他马上到局长办公室去一趟。秦汉川不敢耽搁,挂了电话抓起办公桌上的警帽,一边往头上扣,一边快步走出去。

来到局机关大楼,乘电梯上到四楼,在局长办公室门前,他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屋里有人说话,是蒋局长的声音。

秦汉川听出领导的声音有点生硬,不由心里一沉,推门进去,办公室的气氛果然有些凝重。年过五十、头发花白的蒋局长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桌后面,面沉似水,沙发上还坐着一个黑脸汉子,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刑侦大队大队长夏剑锋。

蒋局长问:“老秦,毒指甲杀人案,已经死了三个人,现在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破案?”

“这个……”秦汉川一紧张,额头上的汗珠就冒了出来,求救似的看看旁边的大队长夏剑锋。

夏剑锋跟他虽是上下级同事,也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夏剑锋故意板着脸说:“你别看我,我已经把详细案情跟蒋局长说了。”

秦汉川只好实话实说:“这三个案子,作案手法相同,看起来像是连环杀人案,可从细节上看,又找不出什么关联,目前侦破工作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我们重案二组正在全力侦办。”

“全力侦办?全力侦办?”蒋局长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夏剑锋还没见蒋局长发过这么大火,赶紧也跟着站起来。蒋局长问:“难道你们没有看报纸,没有上网,没有看新闻?”

秦汉川怔了一下,这段时间为了这个案子,他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心思看报纸网络新闻。他看看蒋局长,又看看夏剑锋,迟疑着问:“新闻里说什么了?”

夏剑锋踱到他跟前,说:“现在社会上谣言四起,网络新闻里说,咱们绣林市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杀人狂魔,凡是被他抓伤的人,一个小时之内必定七窍流血,倒地身亡。这个杀人狂魔每天都化装成不同的模样,在大街上游**,随时都有可能在你身上抓出几道血痕,最要命的是,整个绣林城里已经有好几十人死在他的毒爪之下,就连警方也拿他完全没有办法……”

“哪有这么夸张,”秦汉川愤怒地道,“这纯属造谣!”

蒋局长说:“如果不尽快破案,早日抓到凶手,更离谱的谣言都会出现。现在全城上下,已经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今天早上,有个小伙子上街,突然被几个商场保安和过路群众摁在地上一顿猛揍,究其原因,竟然是这小伙子留着长指甲,旁人觉得他可能就是那个用毒指甲杀人的魔头……”

蒋局长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知道,你们很辛苦,为了这个案子,加班加点,东奔西走,可以说是没日没夜的干,可是人民群众要的不是这些,他们要的是破案,要的是早日抓到凶手,要的是安全安宁的生活环境!”

秦汉川和夏剑锋不敢说话,只能是垂手而立,低头挨训。

“今天中午,市领导给我打电话,问我案情进展如何,说是他们已经接到大量市民投诉,这个案子已经成了市政府挂牌督办的重大案件。市领导希望我们能尽快破案。”

夏剑锋和秦汉川同时挺了挺胸脯,说:“是,请局长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侦办,争取尽早破案,还咱们绣林人民一个安宁和谐的生活环境!”

从局长办公室走出来,秦汉川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大队长夏剑锋甩给他一支烟说:“蒋局长刚刚在电话里挨了市领导的批评,说话的语气难免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秦汉川叹口气说:“不往心里去那是不可能的。局长已经给我下了紧箍咒,这案子要是再破不了,我也无颜见绣林父老了。”

夏剑锋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有这个想法是对的。但千万不要因为行政领导发了话,就因此乱了阵脚。咱们要的是破案,要的是抓到真凶,而不是因为咱们忙中出错,抓错好人,制造冤案。所以我对你的要求是,可以急,但千万不能乱!”

他二人都是老刑警,彼此间又是好朋友,秦汉川在调到重案二组之前,还跟夏剑锋搭档,破过不少大案,他当然明白大队长的意思,用力点了一下头,说:“你放心,我知道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