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寡居老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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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时候,文丽的母亲文立英从省城学习回来了。

文立英是绣林市文体局一名科级干部,作为一个单亲母亲,她对女儿从小就要求严格,但女儿的终身大事,却让她这个当娘的头疼不已,这丫头今年都27岁了,还没有找到男朋友,干的又是人人敬而远之的职业刑警,再拖下去,就真有嫁不出去的危险了。

这次去省城学习,与她同住一个宾馆房间的,是市交通局宣传科的一名女干部。这个女干部有一个儿子,今年30岁,名牌大学毕业,现在是市委党校一名讲师,因为眼光太高,至今没有找到女朋友。文立英就把自己女儿的情况说了,两个当娘的一拍即合,决定学习结束后,即刻促成孩子们相亲。

星期天的早上,文丽正在**睡觉,文立英推开卧室的门走进来,一把将她拉起。

“哎呀,妈,你干什么呀?”文丽睡意正浓,眼也没睁,不耐烦地说,“我好不容易摊上个不用加班的周末,你让我睡个懒觉行不行?”

“不行,赶紧起床,跟我出去。”

“这一大清早的,去哪儿呀?”

“我请人给你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名牌大学毕业,现在是市委党校的高级讲师,母亲在交通局上班,父亲是处级干部,根正苗红,前途无量。人家也忙得很,平时要上班,业余时间要进修,好不容易才约了今天在望江楼喝早茶,顺便跟你见个面。”文立英火急火燎,远比女儿还要兴奋和紧张,从文丽的衣柜里挑来挑去,最后挑出一条白色绣花连衣裙,“嗯,你的牛仔裤就不要穿去了,还是穿这个裙子比较淑女。”

文丽一脸痛苦:“哎呀,老妈,你就饶了我吧,我最讨厌的就是相亲这事。”

“不行,就是因为以前我太惯着你,终身大事一直由着你自己来,结果到现在27岁,还没交到一个正式男朋友。这回怎么着我也要替你作了这个主。”

“哎哟,”文丽忽然倒在**,两手捂着肚子,嘴里一边倒吸凉气,一边直叫唤,“哎哟,哎哟!”

“怎么了?”

“肚子疼。”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就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疼起来了。”

文立英忽然醒悟过来,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别跟我装了!”

“老妈,我真是肚子疼,只怕连床也下不了。”文丽捂着肚子在**打起滚来。

文立英一屁股坐在床边:“今天就是爬,你也得爬去给我把这个亲相了!”

文丽见这招不灵,只得苦着脸,老老实实爬起床,拿起连衣裙正要往身上套,忽然手机响了,一看,是同事李鸣打来的。

李鸣在电话里说:“丽姐,今天早上,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城关路一居民楼内发生命案,秦探长家离案发现场不太远,他已经先赶过去了。他说这个案子可能跟何庆国命案有关联,叫我开车接你一起过去。我马上就到你家楼下了。”

“好的,我马上下楼。”文丽从**一跃而起,拿起警服就往身上套。

文立英问:“什么情况?”

文丽边穿鞋子边说:“有案子,我得出现场了。”

“你不是说肚子疼吗?”

文丽笑了,走进洗手间擦了把脸:“现在已经不疼了。”

“那相亲的事,怎么办?我都已经跟人家约好了,你看,要不我再跟他约个时间,小伙子我见过,人还是不错的……”当娘的一遇上这种事,就变得叨唠起来。

文丽忽然想起了金一田,还有他那枚没有送出的求爱戒指,心中一暖。“妈,您就别瞎折腾,你女儿已经有男朋友了。”开门跨出去的时候,她说。

“真的?他是谁,在哪儿工作?什么时候带回家给妈妈看看……”文立英顿觉精神一振,可是追出门时,已经不见了女儿的身影,只是听到楼梯间里传来一阵噔噔噔地下楼声。

“唉,这丫头,就是不省心!”当妈的只有摇头叹息。

文丽跑下楼,李鸣开着单位的警车,已经在楼下等着。

她跳上车问:“到底什么情况?怎么会跟何庆国的案子有关联?”

李鸣发动车子,警车在宽阔的街道上高速行驶着。

“今天早上,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说是城关路一栋居民楼里,发生了命案。接警后,最先赶到现场的,是城南派出所胡所长。胡所去看了,死者是个老头,耳朵后面,还有下巴下面,都有被人抓伤的新鲜爪痕。胡所知道何庆国的案子,一下就联想起来了,立即打电话向市局汇报。市局很重视,马上命令咱们重案二组出警。秦探长就住在城关路,离案发现场不太远,他自己已经先赶过去了。”

案发现场在城关路179号。

这是一栋七层高的居民楼,一梯三户,一共住着二十来户人家。命案发生在403房。死者名叫杨如诚,今年63岁,系绣林市农资公司退休职工。杨如诚有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叫杨晖,在绣林大道租了个门面开水果店,老婆儿子女儿一家四口都住在水果店里。

今天早上,杨晖起床开档的时候,发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来电,一看,是昨天晚上8点左右,他父亲用家里的座机打来的。昨晚生意很忙,估计是当时自己没有听见手机响,晚上洗澡睡觉前,也没有看手机,所以直到今天早上才看到未接来电。他把电话回拨过去,却显示忙音。他以为父亲在打电话,等了一会,再拨,仍旧忙音。杨如诚的妻子十多年前就已病逝,如今老头子一个人独居。杨晖打了四五次电话,都是忙音,就觉得有点奇怪。刚好他骑摩托车到城南市场进货,要经过城关路,就顺道去看看父亲。

到了父亲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出来开门。他从门缝里瞄一眼,看见客厅的地板上好像躺着一个人,知道出事了,急忙把大门锁撬开,可是大门里边装了防盗插销,仍旧开不了门,只好从对门邻居家借来斧头,把大门劈开。进去一看,杨如诚倒在地上,已经死了。于是立即打110报警。

文丽和李鸣赶到的时候,秦汉川和法医曹超都已经在现场了,还有一个身形矮胖的警察,正带着几个人在忙碌着。文丽认得这胖子,就是城南派出所所长老胡。

文丽向师父打过招呼,就去看现场。

死者杨如诚虽然已经头发花白,但身体看上去还算健硕,此时正穿着睡衣,斜躺在沙发边的地板上,双手捂着胸口,身体蜷缩,面色乌青,头朝着茶几方向,茶几上放着电话座机,听筒垂悬在地。再仔细一看,其两边耳根及下巴下面,明显有被人抓伤的爪痕,但这爪痕与何庆国身上的爪痕又有所不同,看上去抓得更深,更凌乱。

法医老曹上前检查过后,说:“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也就是3月27日晚间6点至9点之间。”

秦汉川问:“死因呢?”

“初步估计是中毒身亡,但具体情况,必须要等到尸检之后才能弄明白。”

“能看出与何庆国的案子有关联吗?”

老曹又上前仔细看了死者身上的爪痕,摇摇头说:“从力度上看,与抓伤何庆国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但在尸检报告出来之前,我不敢下任何结论,以免误导你们的侦查方向。”他对法医中心上次在何庆国尸检工作中出现失误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越发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秦汉川把死者的儿子杨晖叫到一边,问:“听说昨天晚上,你父亲曾给你打过电话?”

杨晖眼圈发红,点点头说:“是的。”他掏出手机翻看一下,“他是昨天晚上8点28分,用家里座机给我打的电话。但是我没有接到,直到今天早上,才看到未接电话。回拨过来的时候,一直忙音。”他回头看了一下茶几上的电话,话筒一直垂吊在那里,想必是父亲昨晚毒发之时,想给他打电话求救,电话响了很久,他却没有接听,最终错过抢救时机,导致父亲毒发身亡,父亲临死前,连电话也来不及挂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父亲出事的?”

“今天早上7点左右吧,我到这边水果批发市场进货,顺道过来看一下,谁知却……”杨晖说到这里,声音竟有点哽咽。

秦汉川看看房间大门,那是一扇老旧的实木门,安装门锁的位置已经被斧头劈出一个大洞。他走过去看了看:“这门装的是普通球形锁啊。”

杨晖说:“是的。当时是锁上的,我没有钥匙,开不了门,所以就撬了锁。”

“这种锁,人站在外面关门的时候,也可以按下后面的按钮,把门锁上,是吧?”

“是的。不过我爸在大门后面加装了一个防盗插销,这个必须要在屋里才能插上。所以我虽然撬了锁,也开不了门,最后只好找对门邻居借来一把斧头,才把门劈开。”

秦汉川四下里看看,这是一个两房一厅的套间,面积不大,阳台和窗户都安装了防盗网,如果大门从里面锁上的话,屋里就是一个相对密闭的“密室”了。

“你进来后,屋里除了你父亲,还有其他人吗?”他问。

“屋里当时没有其他人。我借斧头的时候,对门邻居也过来一起帮忙,我俩进屋后,他一直待在客厅,我到各个房间转了一下,如果屋里躲了别人,应该没有可能从我们面前溜出去。”

秦汉川话锋一转,忽然盯着他问:“你和你父亲,关系怎样?”

杨晖愣了一下,舔舔干裂的嘴唇说:“一般般吧,不算好,但也没什么大的矛盾吧。”好像怕秦汉川怀疑什么,他又补充说,“我父亲每月有一点退休金,养老基本不用我们负责,所以他对我们来说,也不算是多重的负担。”

“你上面还有三个姐姐?”

“是的,她们都嫁到外地去了,一年也难回来看老头子一次。”杨晖说这话时,脸上明显带有不满的神情。

“你的水果店在哪里?”

“在绣林大道中段,就在绣林小学旁边,离这里挺远。”

秦汉川看看他:“你平时多久来看你父亲一次?”

“有事就过来,如果没有什么事,几个月来一次吧。”

秦汉川心想,那你还有什么资格批评你姐姐不常回家看望父亲呢。“昨天晚上,从6点到9点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自己的水果店里,是吧?”他换了个话题,问。

“是啊,我一直忙到晚上10点才收档。”

这时痕检员来报告,说因为死者临死前刚刚洗过澡,所以在他身上爪痕周围,找不到抓伤他的人的指纹,房间里也没有提取到可疑的脚印及其他痕迹。

秦汉川又把那个借斧头给杨晖的邻居叫到外面阳台,仔细询问了一番。

邻居今年42岁,是一名商场保安员,住在杨如诚对面。据他反映,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在昨天晚上7点半左右。当时自己下班回家,正要掏出钥匙开门,就看见杨如诚打开大门,提着一袋垃圾朝楼下走去。当时两人还相互打了招呼。

秦汉川问:“你当时注意到他下巴处有爪痕吗?”

“当时应该是没有爪痕的。因为这么明显的痕迹,只要一照面,就肯定能看见。如果有的话,我一眼就看见了。但当时确实没有。”

邻居还说,他们一般把垃圾扔到楼下路边一个垃圾桶旁,晚上会有环卫工人来收。昨晚杨如诚扔完垃圾回来时,大概是晚上8点左右,因为他听见杨如诚回来时的咳嗽声和开门声,是在中央台的焦点访谈刚刚结束不久。他几乎天天都看焦点访谈,知道这个节目首播结束的时间,一般是在晚上7点55分左右。

“晚上7点半出去扔垃圾,8点钟才回来,”秦汉川不由皱起了眉头,“下楼扔个垃圾要半个小时吗?”

邻居说:“杨老头每次扔完垃圾,都要顺便去附近散一下步。”

“他一般去什么地方散步?”

“就在放垃圾的地方不远,街对面有一幢烂尾楼,旁边有一条当初盖楼时泥头车轧出的小土路,杨老头闲来无事,在路边种了一些花草,所以经常去那里浇浇水,捉捉虫,散散步什么的,有时也在那里打打太极,锻炼一下身体。”

邻居还说,昨晚8点杨老头回家之后,再没有听到其出门的声音,也没有发现有谁来敲门找他。晚上也没有听到他家传出什么奇怪的响动。

秦汉川点点头,从阳台踱进客厅,看见杨晖坐在沙发上正给自己的三个姐姐打电话,他忽然想到什么,等杨晖打完电话后问:“你父亲,平时有什么爱好,或者说是消遣,来打发时间?”

“爱好?”杨晖一脸茫然,“印象中,老头子好像没什么爱好,就是常常一个人对着电视发呆。”

“杨老头平时喜欢到晃晃馆玩个麻将,打点小牌。”邻居从后面走过来,告诉秦汉川。“晃晃馆”是绣林人对麻将馆的别称,是由一种晃晃麻将游戏演义而来。

秦汉川看了杨晖一眼,仿佛在说,看你这儿子当的,还不如人家邻居了解你爸。

2

周一下午,法医曹超给秦汉川打来电话,说:“杨如诚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死因与何庆国相同,抓伤他的人,在指甲上涂了蛇毒,蛇毒通过伤口进入他的血液循环系统,使其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最后因心动力衰竭而死。而且同样的,凶手也是使用的眼镜蛇毒。”

“死亡时间?”

“案发当晚,8点至9点之间。”

秦汉川问:“杀死何庆国和杨如诚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吗?”

老曹说:“何庆国身上的爪痕,尖窄而锐利,但力度较小,杨如诚身上的爪痕,宽而厚,力度较大,而且伤口十分凌乱,经过我们认真比对,最后确认,抓伤两个人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秦汉川把杨如诚的尸检结果,向重案二组的人通报之后,大家都有些意外。

杨如诚与何庆国死状相似,死因相同,大家原本以为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这两起案子可以并案侦查。谁知法医中心最后证实,杀手竟然不是同一个人。

大家都一脸茫然,仿佛在问:这是什么情况?

文丽说:“会不会是模仿杀人?何庆国命案发生后,有人觉得这种犯罪手法很高明,连警方也破不了案,所以刻意模仿,使用同样的手法,杀死了自己想要杀死的人。”

秦汉川摇头说:“这个可能性不大。”

他得出这个结论,主要是基于两点原因。

第一,何庆国命案,虽然媒体多有报道,但因为警方并未对外公布其具体死因及凶手的作案手法,所以新闻报道里都说得比较模糊,只说其是中毒身亡,并没有说出他是如何中毒,及中何种毒。所以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何庆国的具体死因和罪犯的作案手法的,当然,外人也就无从模仿。

第二,眼镜蛇毒,不是一般毒药,须从专门渠道购得,不是随便一个人,想买就能轻易买到的。

文丽接着向师父发问:“那又怎么解释,杨如诚的死因与何庆国高度相似,但作案凶手却不是同一个人?难道只是巧合?”

“目前也只有这么想了。也许咱们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了,这个案子也就破了。”

“那这个案子,现在全无线索,咱们该从哪个方向着手调查?”

秦汉川站起身踱了几步,说:“目前来看,咱们也不能说全无线索。至少咱们知道,案发当晚,也就是3月27日晚间7点半,死者杨如诚出门扔垃圾时,身上并没有爪痕,但等到他扔完垃圾,从附近散完步,8点钟回到家,洗完澡,大约8点28分,他给儿子打完求救电话之后,就已经毒发身亡。所以我怀疑,他应该是在晚上7点半至8点之间,在扔垃圾和散步过程中,被人用毒指甲抓伤,回家后不久即毒发身亡。鉴于此,案发当晚7点半至8点,这半个小时之内,死者的行踪,咱们一定要查清楚。这是侦破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文丽,等下你跟我去一趟城关路,再到案发现场去看一看,尤其要看看他扔垃圾和散步的地方,看看能否找到目击者。”

文丽点头说:“好。”

秦汉川想了一下,又补充说:“作案动机这一块,也得查。凶手为什么要杀这么一个已经退休的老头子?仇杀?情杀?还是涉及经济纠纷?这个咱们要搞清楚。所以死者的人际关系,咱们要调查清楚。这个,李鸣,由你负责带人去查。其他同志,何庆国那个案子不能丢下,没有接到新的任务之前,还要继续查下去。毕竟两个案子高度相似,说不定还真有关系。”

大家接到命令,就分头忙开了。

文丽和师父一起,来到城关路179号,再次查看命案现场。在403房,杨如诚的尸体虽然早已搬走,但现场还一直维持原状,客厅地板上,痕检人员用白粉笔画下的死者倒地死亡位置图,这时看来竟是那么的怪异。

秦汉川重点查看了大门门锁,确认门后的防盗插销插上之后,当时屋里确实是个密室,外面的人不可能进来,而且也不可能是有人在屋里作案离去后,故意将现场布置成这样。

城关路是一条老街,街上的房子,多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所建,老街坊大多在新城区买了品商房,搬走了,留下一幢幢空楼,都被房地产开发商在墙上用油漆喷上了大大的“拆”字。

杨如诚扔垃圾的地方,就在他家楼下约50米远的一个垃圾桶旁边。从摆放垃圾桶的地方穿过街道,是一幢八层高的烂尾楼,底下两层已经砌好砖墙,上面六层只有光秃秃的水泥框架。周边是荒地,杂草长得比人还高。杂草丛中,有一条被车轮胎轧出的小土路,路边泥土有被翻动的痕迹,上面种了一些常见的花草。

秦汉川和文丽站在小土路上,四下里静悄悄的,完全看不到人影。如果凶手真的是在这里将杨如诚抓伤,估计很难找到目击证人。

秦汉川用手指了一下:“去那幢烂尾楼里看看。”

烂尾楼里堆满了砖头石块,空气中弥漫着大小便的臭味,熏得文丽直皱眉子。看来路人是把这里当成应急的公共厕所了。墙角里,胡乱扔着几条发黑的破棉被,还有一些衣服,女人**,男人鞋子,都是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看来这里曾经是流浪汉和乞丐的“家”啊。

秦汉川四处瞧瞧,喊道:“喂,有人吗?”

声音在空****的烂尾楼里回**,但是无人应答。

两人又在附近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跟案情有关的任何线索。

但是李鸣他们这一组人马,却颇有收获。

他们查到,死者杨如诚三年前从市农资公司退休后,每个月可以领到一千多元退休金。在物价高涨的今天,要用这点钱维持一个人的生活,包括衣食住行、医疗娱乐等,确实有点捉襟见肘。但杨老头平时生活很节俭,甚至可以用小气来形容,所以勉强还过得下去。

杨如诚喜欢到城关路一家名叫巧真晃晃馆的麻将馆打麻将,虽然赌得不大,但一天下来,也有百十元的输赢。大概在杨如诚出事的前两天,他在麻将馆赢了一个女牌友一百七十元钱,但那个女牌友只给了他七十元,还欠着他一百元不想给。杨如诚是一个很古板的人,立即就在晃晃馆里骂开了。那个女牌友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指着他的鼻子反骂他是个老不死的。杨如诚气得动手扇了她一个耳光,那女牌友更是大发雌威,跑进晃晃馆厨房,操起一把菜刀,扬言要砍死杨老头。幸得众人劝住,才没有酿成大祸。最后那位女牌友还放出狠话,叫杨老头出门小心点。

李鸣他们掌握这个情况后,已经暗中把那个女牌友的情况调查清楚了。

那个女人名叫黄碧莲,今年45岁,她丈夫在广东打工,她自己在家里没有工作,每天给孩子做完三餐饭,剩下的时间,就是泡在晃晃馆里打麻将。

“所以你认为,是这个叫黄碧莲的女人,因为打麻将这点琐事,记恨杨老头,最后将他毒杀?”文丽问李鸣。

李鸣点点头说:“据说这个女人不但泼辣,而且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以前就曾在晃晃馆里与人发生口角,用凳子将人家肋骨打断,为这事她还在拘留所待过几天。我觉得,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杨老头打耳光,所以怀恨在心,伺机作案,这种可能性很大。”

“师父,你看呢?”文丽望向秦汉川。

秦汉川说:“小李的推断,虽然还有颇多疑点,比如说蛇毒的来源等,但就目前来说,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点线索,这个女人,值得一查。”

李鸣瞧瞧文丽,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问:“探长,你同意我们去抓人了?”

秦汉川摇摇头:“现在抓人,还为时过早。先调查一下她不在场的证明吧。”

考虑到晃晃馆的人,对警察比较敏感,所以第二天早上,文丽和李鸣去巧真晃晃馆等待黄碧莲时,都是身着便装,他们所开的警车,也停在了远远的路边。

大约上午9点左右,晃晃馆外面有一个女人粗声大气地喊:“老板娘,有没有给我留一个位子啊?”话音未落,走进来一个中年妇女,五短身材,衣袖高挽,走路嗵嗵作响,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晃晃馆的老板娘悄悄对文丽说:“她就是黄碧莲。”

文丽和李鸣走过去。

“你就是黄碧莲吧?”文丽说,“我们有点事情找你,请到外面说话。”

黄碧莲一怔,瞪了他们一眼:“你们是谁啊?我凭什么跟你们出去?”

李鸣没有说话,朝她晃了一下警官证。黄碧莲脸色一变,额头上的冷汗就冒出来了。文丽看在眼里,心想这女人看见警察如此心虚,难道真让小李给说中了?

黄碧莲再也不敢吭声,低着头,乖乖跟着他俩走出来。

文丽问:“黄碧莲,你的牌友杨如诚死了,这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黄碧莲点头说:“我已经听人说了,听说是中毒死的。”

李鸣直接问:“我们想知道,这个月27号,也就是杨如诚死亡的那天晚上7点半到9点,你在哪里?”

“在哪里啊?”黄碧莲仿佛对警方的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我在家里看电视啊。”

“你要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有人可以证明吗?”

“没有,就我一个人看电视。”黄碧莲停顿一下,又说,“不过那时候我女儿在家做作业,她可以证明。如果你们不信,等她放学回家,你们可以来问她。”

文丽看见她说话时,眼珠快速转动了几下,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先前那么大,明显是有些底气不足,不由心中一动,拿出手机说:“你女儿在哪个学校上学?我马上打电话到学校,找她问清楚。”她是怕等他们一离开,黄碧莲立即到学校找女儿串供,这样他们再找她女儿,就问不出什么了。

黄碧莲果然有些慌神,急忙摆手说:“我女儿,她、她们学校没有电话……”

文丽和李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这女人心里果然有鬼!

“黄碧莲,3月27日晚上,7点至9点,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李鸣突然加大了声音。

黄碧莲浑身一抖:“我、我真的在家看电视!”

李鸣说:“到了现在,你还不说实话?那天晚上,你根本没有在家看电视,而是埋伏在杨如诚每天晚上散步的小土路边,等他经过时,突然蹿出来,用毒指甲将其抓伤。半个多小时后,杨如诚回家到里,毒发身亡。你就是毒杀杨如诚的凶手!”

“什、什么?什么毒指甲?”黄碧莲仿佛这时才明白这两个警察来找自己的目的,“原来你们怀疑是我毒死了杨老头?”

“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杨如诚死前两天,你跟他在晃晃馆吵架,当时你叫他出门小心点。”

“哎呀,警察同志,你们误会了,我那只是图一时嘴巴痛快,随便乱说的,你就是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杀人啊,杀人那可是要枪毙的。”

文丽冷冷地说:“你说你没有杀人,那我问你,案发当晚,你到底在哪里?”

“这个、这个……”黄碧莲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搓动,“这个我真的不能说,不过我真的没有杀杨老头,你们要相信我。”

“案发当晚,你到底在哪里?”李鸣瞪着眼,吼了一嗓子,“你要是不说,就跟我们去公安局!”

“我说我说,可是我说了你们不要抓我……”黄碧莲苦着脸,颤声说,“那天晚上,我一直在七矮子家里。”

文丽一怔:“七矮子是谁?你在他家干什么?”

“他是买码的小庄家,我们一伙人,那天晚上都聚在他家里下注呢。”

“你是说,那天晚上,你一直在这个七矮子家里买地下六合彩?”

“是的,当天正好是下注的日子,从晚上7点一直到夜里10点多,我都在他家里拿着码报选号,当时他家里还有好多人,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们。”

文丽知道,在绣林城区及周边地区,老百姓热衷于买地下六合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市局也大范围地打击了好多回,都没有办法斩草除根。

李鸣问:“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黄碧莲苦着脸说:“我以为你们就是为这个事来抓人的,所以不敢说。”

李鸣脸都气白了。买地下六合彩这个事,久禁不绝,可是只要不是庄家,一般小买家,抓回去罚点小钱,也就放出来了,所以抓了也等于白抓。

他问:“你说的那个七矮子,住哪里?咱们必须找到他证实你说的话。”

黄碧莲说:“他住在城关路13号,三楼最中间那一家。”

文丽先用手铐把她铐在警车里,以防她通风报信,然后跟李鸣一起,找到了那个叫七矮子的男人,证实案发当晚,黄碧莲确实在他家里买码,且中途并没有离开。

文丽和李鸣折腾半天,最后抓回来一对买地下六合彩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