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壁龙剑

马车缓缓驶进长安城东的春明门时,叶英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极快地向后看了一眼。

自从在光州遭到伏击后,叶英再不敢相信别个车夫,因此一路都是自己驾车。他也知道在光州时有那自称青莲居士之人相救,但若有第二次,定然不会再有这等好运气,更因为自己有雀目症,天一黑就看不清路,因此每天都要天亮才出发,天黑之前则必须赶到下一个客栈住下。如此一来,一路便甚是辛苦,有时非要拼命赶路不可。好在路上虽然辛苦,却再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平安得连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只是,一路上总感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但不管如何查看,总是发现不了。

大概是多想了。叶英摇了摇头。那些妖僧在那青莲居士手上吃了个大亏,应该追不上自己了。他赶着马车上了春明门街,拐弯时,车厢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叮当”乱响。这是路上有次住店,苏苏见店中后院堆了不少河蚌壳,便找了一些大小一般的串起来的。河蚌壳比不得海蚌壳色彩鲜艳,不过苏苏长在长安,自幼都不曾见过河蚌,看着好玩,串成一串挂在车厢里,听着一路蚌壳撞击时的声音,倒不无聊。

长安城东,共有三门,自北而南,分别为通化、春明、延兴三门,春明门是长安城东的正门。一进春明门,以东西向的春明街为界,南面是道政坊,北面便是当今天子为藩王时所居的兴庆宫。兴庆宫本来称隆庆坊,天子即位之后,因为避讳,改称兴庆,而将全坊改为兴庆宫。叶英还是第一次来长安,沿着春明门街进来,见路北尽是巍峨高墙,绵延数里。他不知这便是兴庆宫,不由暗暗吃惊,心想俗话说“富贵不过帝王家”,真个不假。他藏剑山庄已不算小了,只是与兴庆宫一比,便有天壤之别。正想着,忽听后面车厢里苏苏叫道:“十二,你说你来过这儿?”

长安一百零九坊,苏苏其实根本没去过几处,不过先前她被带出长安时走的也是春明门,这儿倒是记得的,一进门便嘀嘀咕咕地跟李十二娘说个不停。听李十二娘说来过这儿,苏苏大为吃惊。李十二娘撩起车帘看了看,皱起眉头道:“是来过。这堵墙很长,我一直记得。”

兴庆宫占去了城东一坊之地,这堵墙也长达数里,任谁见了都不会轻易忘掉。苏苏道:“咦,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十二娘皱了皱眉,叹道:“我记不起来啦。苏苏,你家在哪里?”

苏苏道:“不是跟你说过么,是平康坊。十二,你年纪不大,忘性倒是不小,大师兄你记得的,是吧?”

李十二娘听她说得老气横秋,忍不住想笑,轻轻拍了她脑袋瓜子一下道:“平康坊有好几里地方圆,住户也有好几万,你要不记得哪个位置,怎么找得到?”

长安一百零九坊,诸坊有大有小,有繁华也有冷清的。平康坊就在春明门街南侧,过了东市便到,虽然不算大坊,却算得是长安第一等繁华之地。苏苏听得平康坊居然有这么大,不由一怔,半晌才嘟囔道:“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只记得隔壁是石老胡家开的胡饼店,对面还有一家卖羊肉汤的。”

李十二娘叹了口气道:“这可没办法找。周围有什么大房子么?”

苏苏想了想,忽然道:“对了,那边有家卖酒的,很大,比我家还大!”

叶英皱了皱眉。那些行脚僧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他怀疑过这些人的目标可能是苏苏,因为平康坊颇有些王公大臣的宅第。可是听苏苏说来,她家周遭尽是些卖吃食的商贩,那她父母就算是什么官员,多半也不会太大,这样的身份至于让那些妖僧下如此毒手么?只是想来想去,总也理不清头绪,他叹了口气道:“没关系,苏苏,平康坊顶多也就百十来条街,我们每天走一圈,用不了多少天就能跑遍的。”

李十二娘道:“万一……”说了两个字却闭上了嘴。她生怕苏苏年纪太小,万一记错了怎么办?单是一个平康坊,花个三四天功夫能跑光,可万一不是平康坊,长安一百零九坊想要跑遍,花上一年都未必能够。只是苏苏小归小,这张嘴却大不肯饶人,若是说她记错了,只怕苏苏会又哭又闹,因此没敢说下去。苏苏却不知她要说什么,逼问道:“十二,你说万一怎么?对了,到了我家,我让我妈请你吃石老胡家的胡饼。他家的饼子里面好多肉,还有胡葱,香得很咧!”

苏苏在后面喋喋不休地说着,叶英却是越来越诧异。他忖道:“若是二弟在此,多半能猜得出来。”叶晖为人精细,因为常年与人打交道,见识也广,叶英自知与叶晖相比,这些地方自己实是差得极远。他正想着,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鼓响。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说道:“糟糕,今天去不成平康坊了。”苏苏诧道:“大师哥,为什么去不成了?”叶英扬起马鞭指了指天色道:“禁鼓响了,金吾卫马上就要出来禁夜。”苏苏叫道:“对了,大师哥,等禁鼓停了就不能在街上了是吧?我听妈说过的。”

唐时长安,每天一至黄昏,便会敲响禁鼓。鼓声敲罢,天色已暗,各坊武候铺的执金吾便会出来巡夜,禁人夜行。一年到头,也只有正月十五上元节前后三天里才不禁夜,因此苏味道《正月十五夜》诗中才有“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之句。叶英他们进春明门时便已近黄昏,在春明门街上向平康坊走了一程,从春明门到平康坊要经过两坊的距离。每个坊都有二里许长,因此至少得走四五里,城里马车不能疾驰,他们刚走过道政坊,才刚进入东市这一段,禁鼓便已响了,待赶到平康坊,定然坊门已关,进也进不去了。叶英道:“先找个地方住下吧,明天再去。”说罢一打马,向南边拐去,马车驶进了东市。

长安城一百零九坊,东西二市并不计入其中。因为唐时大商铺只许设于东西二市,各坊中只不过有一些零星小铺卖些吃食和日用品,因此这两市也就越发热闹。因为长安号称东贵西富,住在东面的达官贵人多,因此东市不如西市繁华,但也正是因为贵人多,因此东市卖珍奇贵重之物的店铺甚多,当时所谓“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积集”。东市东西南北各开两门,两纵两横,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将东市分成了九块。叶英进的是东市东街,刚将马车赶进市门,便见东街上正有一家客栈,挑出一个招子,是“王家老店”。寻常招子都是用布做的,这招子竟然用的是上好的缎子。缎子远较布匹轻柔坚韧,被风一吹,迎风招展,虽然天色有点暗了,但就连叶英也看得清楚。他道:“李师妹,今天就住那儿吧。”

这王家老店原来是大唐首富王元宝所开。王元宝富甲天下,当时天子曾问王元宝家中到底有多少财富,王元宝答道:“臣请以一缣系陛下南山一树。南山树尽,臣缣未穷。”有如此财力,拿缎子来做店招自然不在话下。王元宝在东市西市都开有客栈,陈设甚精,很得过往富商青睐。到了店里,叶英要了两间房住下,又叫了几个饭菜。这王家老店的几道菜做得都甚是精致,其中有一道金钱发菜更是少见。发菜是王元宝当初未发迹时去西域行商带回来的食材,别处少有,叶英家也算是豪富,连他也没见过,苏苏自然更是闻所未闻。只见一根根和头发相仿,做得又似钱币一般,一尝之下却极是鲜美,她吃得开心,一时连伤心都忘了。只是吃罢了饭,她又变得神情沮丧,李十二娘将她带回房去哄她睡觉。此时禁鼓正好在敲最后一段了,东市八门也正在关闭。其余诸坊自是渐归沉寂,但东市里面却依然很是热闹。这王家老店在东北角狗脊岭下,离东市的东北门很近。叶英推开后窗,正背着手站在窗前,忽听得边上的窗子一下开了,李十二娘探出头道:“大师哥,你睡了么?”叶英道:“没呢,苏苏睡下了?”李十二娘道:“她吃饱了就睡着了。大师哥,你也早点睡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些天来,叶英每天驱车赶路,确是十分辛苦。但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没什么,能把苏苏送回家就好。李师妹,你也早点休息吧。”

李十二娘“嗯”了一声,却又道:“大师哥,你说人会不会有前世啊?”

叶英诧道:“怎么?”时人虽然多迷信,不过叶英读书甚多,也是信奉对怪力乱神敬而远之、存而不论,自然也不信什么前世后世。李十二娘犹豫了一下道:“大师哥,方才进春明门时,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儿。”

叶英叹道:“那也不一定是前世吧。说不定,你以前就来过长安,只不过自己已经忘了。”

李十二娘一怔,点点头道:“大师哥你说得有道理。”她抿嘴一笑,又道:“大师哥,你也早点歇息吧,我睡啦。”说罢掩上了窗,心道:刚认得大师哥时还有点怕他,没想到他其实那么体贴人。想到这里,不知为何突然又有点羞涩,在苏苏边上躺下后脸颊仍有些发烧。

叶英自然不知李十二娘的心思。听着窗外的鼓声一声声消散,他闭上了眼。

天已黑下来了,他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模糊。再过一阵,睁开眼与闭上眼已没什么区别,因此他在屋里连灯都不曾点,任由屋中慢慢地暗下来。自从发现自己有雀目症之后,叶英曾经痛苦万状,也曾发誓定要求得良医治好这病,只是十多年过去,病情仍无丝毫起色。白天他的眼睛毫无异样,目力甚至比常人更强,但一到晚上就怎么都看不清。虽然灵隐寺的师傅传给他那一路心法,可是每晚也只能让眼前有片刻光明,其余时候尽是如在一片迷雾之中。

他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问自己有何志向,自己回答说是一生以剑守护山庄。至今叶英还记得父亲听得小小的自己这样回答时那种激动的神情,而自己也自幼就痴迷剑术,从无懈怠。只是这些年剑术是越练越强,但四季剑法变化精微,他却因为雀目症总无法将其练到极处。这几年父亲对自己斥责少了许多,只是这让叶英更加痛苦,因为他知道,那是因为父亲对自己的期望渐渐淡了。

未能守护母亲,守护藏剑山庄的诺言,只怕也是一句空话吧?叶英突然有点站立不定,将手扶住了窗棂。这时,风里忽然传来了几声鼓响。叶英因为有雀目病,晚上目力极弱,听力却变得更强。刚听得鼓声,他只道是禁鼓尚未敲完,但鼓声又传来数声,他已明白并不是禁鼓。禁鼓敲来,每一声都是一般长短,声调也是一般无二,但这鼓声有高有低,有缓有急,叶英心头忽地一动,忖道:“难道又是那伙妖僧在捣鬼么?”只是鼓声入耳,却并不觉得难受,反而甚是动听。按理鼓声最为单调,不似别般乐器有声调变化,但击鼓之人手法显然极高,远远听来,竟然听得出曲调来。叶英从没想过敲鼓也有这许多手法变化,听得有些入迷,一时间将心头伤悲也忘了。

鼓声是从东北向传来。东市的东北角上,有个约摸有三十余亩的池塘,平时善男信女总在此放生鱼鳖。在东市这个繁华的地方,这儿实是个闹中取静的清闲所在,因此环池有不少宅院,都是些雄于财势之人的别邸。放生池的西南角却被阑入了一处大宅院中,这宅院背山对水,布置得也极为清幽。就在池边,一个年约四旬,只著了短衣的的中年人正在击着羯鼓。

平常击鼓之人都是些乐人伶工,但这中年人相貌俊朗,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高贵不凡之气。两根鼓捶在他指掌间几如活物,直在鼓面上翻飞。鼓声清越,从水面上飘过,每敲一下,水波都似乎为之一颤,更显得清气逼人。

中年人身后,站着五六个人,这些人虽然身后都有胡床,却没一个人敢坐,全都侍立于后。中年人也旁若无人,顾自敲着鼓。最后的斜晖正映在水面上,随着鼓声,水面上波光粼粼,奇彩变幻,仿佛有万道霞光被鼓声搅起。此时一曲已至将了,中年人的鼓捶在手中翻了个花,双捶“咚”一声在鼓面上敲过,最后一缕夕霏也恰好消散。

夜已至。中年人放下鼓捶,忽然朗声笑道:“元宝,这一曲《秋风高》如何?”他舒了舒腰,边上一个面白无须的汉子捧着一件外袍过来给他披上。这汉子身材高大,比中年人还高半个头,但在这中年人面前却显得恭顺无比。

身后一个矮矮胖胖的老者道:“八音领袖,自然绝妙。”这老者面团团富家翁状的,说的话也不无阿谀,说出来却不令人生厌。中年人听得“八音领袖”四字,又是一笑。他平生极好音律,而诸多乐器中,最不喜号称乐中王者的琴,倒酷爱这来自西域的羯鼓。老者的话倒是搔到了他的痒处,他叹道:“元宝啊元宝,你一个腹便便的商贾,有时说话俗不可耐,有时谈吐却何其大雅,诚是异事。”顿了顿,他忽然正色道:“元宝,今夜柴先生真会来么?”

老者道:“柴先生向来守诺,定不会食言。”

他话音刚落,墙头上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道:“王元宝啊王元宝,想不到你居然还会在在背后说我的好话,真是转了性子么?”

这声音极是突然,中年人身后几人忽地围拢了,一个个如临大敌。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衣蒙面汉子正蹲在墙头上。墙头极是高大,也不知这汉子是怎么上去的。这汉子却将身一耸,迈步走了下来。墙上也没有凹下凸起之处,平整如砥,可这汉子在直直的墙上仍是如履平地,竟然几步直接走到了地上,一拱手道:“阁下便是能吃得住这货的龙先生么?”

中年人淡淡一笑道:“柴先生有壁龙之号,果然名不虚传。”那姓柴的一笑道:“龙先生谬赞,幸未辱没了先人姓字。”

原来唐初长安曾有两个异士,一个是有“壁龙”之号的谯国公柴绍之弟柴经,另一个则是大盗段师子。两人都有绝世武功,能飞檐走壁,因为段师子曾盗去太宗皇帝御赐给长孙无忌的七宝带,长安执金吾无人是段师子对手,有人便想起请柴经出面。柴经此时正官拜南衙左武卫录事参军,按理这些缉拿盗贼之事不该他管,但因为好胜心切,久闻段师子大名,便下书约战。段师子不甘示弱,两人相约大兴宫决一死战。大兴宫即是后来唐室三大内的太极宫,据当时看到的黄门说,那一夜只能见两个人影在大兴宫顶追逐,却毫无声响,到了天明,大兴宫的琉璃瓦上忽然有鲜血淌下,旁人正不知发生了何事,柴绍一手提着段师子头颅从屋顶跃下,只向黄门说了句:“有劳扫却血痕。”便扬长而去。此事让太宗皇帝十分震怒,只是柴经之兄柴绍是太宗皇帝妹夫,因此不能杀他,太宗便以“此人不可处京邑”为由将其流放。柴经无罪被流放,心中亦是愤愤不平,发誓后代再不为官,定要世世为盗。每一代都以“壁龙”为号,此时已是第五代了。这第五代壁龙名叫柴子琦,据说轻身功夫已不亚于首代壁龙柴经,在长安屡犯大案,也无人能够奈何他。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黑漆小盒,打了开来。这小盒漆成纯黑一片,一打开,里面是一颗鸡卵大小的白色珠子。此时天色已暗,那珠子正发出淡淡微光,映得柴子琦的手都是一片白。中年人眉头一扬,说道:“果然是火齐!柴先生,阁下真是好手段。”

柴子琦合上了盒子道:“龙先生也是好眼力,这正是大内秘藏的林邑国火齐。二十万贯之数,谅也备齐了吧?”

龙先生道:“既是大内之物,柴先生也敢去取,这份胆色实令在下佩服。只是柴先生真不怕受斩刑么?”

柴子琦只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嘲弄之意,淡淡道:“此世尚无斩柴某之刀。”

中年人忽然淡淡一笑,沉声道:“斩了!”

他这话极是突兀,柴子琦一时都不曾听清,正待问一句是什么意思,中年人已退后一步,他身后两个人却已踏上前来。这两人都是又高又瘦,相貌也极为类似,自是一双兄弟,闪上前来却是快得异乎寻常,柴子琦是轻身功夫的大高手,也觉眼前一花,那两人便到了眼前。他吃了一惊,心道:“这两人功夫好强!”

这两个人,分明已是一流高手。柴子琦在长安做惯了没本钱买卖,和王元宝的交易也不止一次,每一回都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因此他从来不对王元宝生疑。这一次正是王元宝告诉他,有个豪客看中了大内的火齐珠,问他能不能弄出来。从大内去盗宝,便是柴子琦也有点犹豫,但他仍是做了下来。可是来交货了,这龙先生却竟然下了这一手。看着那两个瘦高个已自左右向他一掌击来,柴子琦将黑漆盒往怀中一放,将身一矮,闪过了这一掌,喝道:“做什么,想黑吃黑么?”

柴子琦的轻身功夫极佳,号称“换影留光术”,不比轻功天下第一家的卫氏逊色。闪过这一掌,人已退了一步。只听“啪”一声,那两人的手掌正击在了一处,却如旋风一般同时凌空打了个转,又左右一分,仍将柴子琦夹在当中。这一招变得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柴子琦退得快,他们进得更快。柴子琦也是头一回碰到如此强敌,他身形一晃,连晃了数个方位。换影留光术使到了极处,一时间仿佛身外化身,多出了好几个人来,只是柴子琦动作再快,那两人却如影随形,一直追着他。其实这两人任谁的轻功都较柴子琦有所不及,只是他们配合极为巧妙,站位恰好堵死了柴子琦逃走之处,而两人每一击掌,都是借着对手的力量来加快自己身形,如此一来便能追得上柴子琦那鬼魅一般的身法了。柴子琦冲了四次仍是冲不出这两人的堵截,眼见对方的身法越来越快,开始时比自己还颇有相差,但现在已相去无几,心中有些焦躁,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中年人此时已好整以暇地坐在胡**,那面白无须的高大汉子侍立在他身后,另外还有两个则站在他身前,长安第一富商王元宝则失魂落魄地恭立于一边,一张脸已皱得苦瓜样。中年人忽道:“元宝,这柴先生倒是挺棘手啊,能逃得掉么?”

对王元宝来,这中年人他自是根本无法抵抗,可得罪了柴子琦,同样不会好受。这一次迫于无奈将柴子琦卖了,他心中实是万分担忧。听得中年人问他,忙躬身道:“是,是。”也不知是说柴子琦能被抓住还是逃得掉。中年人边上那高大的无须汉子垂身道:“回主人,裘家兄弟这一手八风九回掌越到后来威力越大,现在他们还只是互击了五次而已。”

“八风九回掌”这五个字,在王元宝听来自是无动于衷,但柴子琦心头都如被重重一击,忖道:“这两人竟是八风九回掌传人?这一门怎么还会给人做保镖?”原来河东道汾州的裘氏一门,世代精擅一门“八风九回掌”,不过在隋朝末年时便很少在江湖上出现,传说这一门已然绝嗣,八风九回掌也已失传,不过也有人说国朝初年曾见过有人使这路掌法。传说这路掌使时会自拍其掌,每拍一下,威力便大一倍,因此不论与谁相斗,拍掌都不会越过九下,因为九下之前定已取胜,因此称为“九回”。这传说实是神乎其神,现在听来也只能当笑话说说。柴子琦当初听人说起时只是嗤之以鼻,心想拍掌谁都会,哪路掌法会有自己拍一下就威力大一倍的道理?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掌法并不是一人所使,而要两人合使。他们每次互击一掌,就借用了对方之力,身法更快许多。柴子琦最强的就是轻功身法,凭此纵不能胜也能逃走,而这两人掌力沉雄本就在他之上,又不断以击掌来使自己加速,身法也马上就要追上他了,这样下去,柴子琦的轻功再强,终有极限,最后也会输在他们手中。

“啪”一声,却是那两人又击了一掌。这一次已是第六次,三个人的身形已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此时裘氏兄弟已经赶得上柴子琦的身法了,两人一左一右,又堵死了柴子琦的路。现在他们已快得寻常人都看不清动作,那中年人自也看不到,只能见到三个人影搅作一团。他道:“力士,裘家兄弟要赢了么?”

那高大的无须汉子正待点头,忽然面前人影中有人低呼一声,鲜血已飞溅出来。中年人一怔,那无须汉子却一长身,惊道:“意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