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电影看完，人也想起来了，不过华明可没空再找苏珊讨论，还是印证重要，先印证重要。
这个时候，警群里有消息更新，这华明还是会看的。什么消息更新？说是有人在清温河岸公园见到过一个很像小义的男孩，不过不确定的，因为向警方提供这条消息的那个人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个别人经问询，结果还是听别的别人说的，整个过程更像是一场无聊的谣言……
谣言就谣言吧，主要是吴大刚得知后，马上想过去找人，看来儿子失踪现在他确实是真的着急，也不管消息是真是假、靠不靠谱，反正已经是在下清温的路上。这华明就不评论了。
老冯，也就是那个冯金延，也住清温。对于冯金延，华明最初的印象来自于亚叔，亚叔就是华亚标，在广嘉三小里面开小卖部的。那个时候华明还在省城读警校，不过有时候也会下清温玩，听亚叔说他女儿被三小里面的一个疯子杀了，很愤怒，要上诉，杀人偿命什么的。其实那个时候华明听着，还是猎奇的心理比较多。
那个时候华明也见过冯金延两次，不过没怎么交谈，可能连混个眼熟都有些勉强吧，总之现在努力想还是能回想起来的。
华明还记得有次亚叔跟冯金延聊天时，冯金延说过自己是冯家延人，冯家延就在唐吴镇旁边啊！华明看过地图的，绝对错不了。
一个点重合，那不算什么，两个点重合，那可能是巧合，三个或以上的点呢？可能还是巧合，不过必须得印证了！
话说回来，如果拐走子旋跟小义的人真是老冯，那那部电影也太邪门了！真的是电影照进现实……
咳咳，随便了！照进现实就照进现实吧……
对于怀疑冯金延这事，华明没在警群里说，想自己先去确认。一来，被马旭平冷落，华明心里自然是不爽，难道还讨好啊？二来，怀疑个退休老警察这事，其实真的不好说……三来，华明也知道冯金延不是什么坏人，如果子旋跟小义真的是被他所拐走，其实处境谈不上危险。或许，这想法还是有些天真，事情可能远比想象中复杂，总之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是的，华明决定私自行动。
华明坐上摩托，然后直接开向清温，到清温派出所打听，然后很快就有了冯金延在清温的住址，跟子旋家是个不同的方向。
这个时候已经傍晚，太阳西落，街道昏黄。华明当然没心情欣赏，再次坐上摩托，直接去找人。其实冯金延现在可能不在清温了，在唐岭平，如果不在的话华明再上唐岭平吧，真那样的话到时候摩托也要加油。
清温在地图上是这样子的，其实像条头大身小的虫，南北不远，但左右挺长，清温派出所到冯金延家相对于子旋家还是比较近的，特别是飙摩托，没多久就到了。
华明停下摩托后没有直接过去敲门或踹门，也算是怕打草惊蛇吧，先在附近观察观察。冯金延家三层，不带院，当然有没有后院华明这个角度看不出来，要绕一圈才知道，这附近也没什么高楼，观察还是挺麻烦的。
屋里这个时候就有开灯，里面估计有人，不过好像跟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屋门口旁边停了辆奥迪，很正经的那种，也不像是串亲戚，更像是推销人员的车，或者中介？中介带人看房子？
别说，还真就是中介，因为里面很快就走出了四个人，其中三个华明并不认识，看那动作跟唇语，穿西装的那个小伙肯定是中介了，另两个是一对中年的瘦夫妇，不，夫妇这词总感觉偏胖，中年瘦夫妻吧，估计是来看房的，不过看那样子好像还没拿定主意，或者说这事算黄了。那个华明认识的人更不用说，就是老冯冯金延了。
卖房子？或者租，长租出去？咳咳，怎么有点像跑路的节奏……
总之不正常。
想想也是，如果子旋跟小义真的是被冯金延拐走，家里忽然多了两个吞金兽，而且还要藏着养，那确实是……就是退休金可能不够吧！后续很麻烦的……
不过看现在这情况，子旋跟小义是肯定不在这里了的，难道在唐岭平冯家延，或者转移到别的、更偏远的地方了？华明也不瞎猜，反正现在紧盯死冯金延就对了。
门口言语几句后，西装的中介小伙很快便上了车，送走了两位客户。冯金延呢？叹了口气回屋里，现在屋内应该只剩他一个人了。
华明躲一棵树后又观察了一会，觉得一直这样不行，压根看不出什么真正的名堂，还不如直接过去敲门打听来的痛快。在潜意识里，就像华明认为冯金延不会伤害子旋跟小义一样，华明也认为冯金延不会伤害自己。既然如此，还观察个毛啊！直接问算了。
华明还真就直接上去敲门了……
冯金延其实也并没关门，算是虚掩着吧。
出了子旋带小义回家这事后，冯金延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不可控。其实冯金延本人也算不上什么很有计划的人，事实上冯金延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笨。子旋带小义回家后，冯金延也知道了小义的事，又是个苦命的孩子啊！小义身上有不少伤，都是他亲爸打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呢！？就像心疼子旋一样，冯金延也同样心疼小义。不过不得不否认，多了个小义，而且小义就是在冯家延旁边的唐吴镇失踪的，这确实非常不妥啊！连冯金延都觉得穿帮只是迟早的事……
事情不受控后，吃力的感觉就会越来越重，崩了真的只是迟早的事。冯金延不是聪明人，但这个道理也懂。不过为了孩子，他现在是能补救一下就补救一下，只能先这样了……
忽然多了个小义后，冯金延还是震惊跟有些无措的。冯金延想留唐岭平看情况，先不管清温房子的事了。不过这感觉好像也是坐以待毙，警方如果真的找来，还是没有办法……冯金延当然也想转移到别的地方啊！不过现阶段是真的没有办法……
今天早上中介又来电话，说又有人想看房，冯金延想先拒绝不管，不过中介说这次可能性真的比较大，谭霞也说，把房子处理掉才有能力转移，警方迟早会查到冯家延来的。冯金延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再次下清温，结果这次估计还是黄。在中国，如果别人说考虑考虑，那真的跟黄没什么区别。现在冯金延都怀疑中介的嘴了，几乎每次都说这次可能性比较大，真的比较大，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正愁闷时，敲门声传来，当然，门其实也没关，很快便被推开了——推开门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还是黑色的刑警服。冯金延心里当然下意识有惊，不过对方好像才一个人。
不用猜，那穿着刑警服推门而入的人正是华明，不过华明不确定对方还认不认得自己，其实不认得也正常，毕竟以前也没见过几次的，算不上熟。他人退休了，可能有点健忘也说不准。
果然，冯金延看着华明，是有一惊，不过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华明是华亚标侄，愣了愣后，只问：“嗯？有事？”
“你好啊！”华明倒也算是有礼貌，毕竟对方也算是前辈，掏出警证先自我介绍，“我是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姓华叫华明，找你打听点事这样子。”
“哦？”冯金延警惕起来，问，“什么事？”
“您这里怎么了，打算卖掉吗？”华明先看一圈屋内，已经没多少家具了，至少在一楼，真的连张座椅都没有。不过看这房子大概的结构布置，客厅应该在二楼，一楼主要就厨房、仓库，停车的地方，当然汽车停不进来，说的只是自行车跟摩托或三轮。直直看过去，嗯，是带后院的，不过后院不大。
冯金延回答：“退休了，想回老家住，这栋房子就打算处理掉。”
这个回答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好吧……”华明听后只得说，“挺好……”
“你一个人？”冯金延开始反问华明，不过估计也怕生硬，又说，“我到仓库拿张椅子出来给你坐吧，或者上楼也可以，上面有张旧木沙发还没搬走，中介留下的矿泉水你要不要？”
“不用……”华明摆手，中介留下的矿泉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别人喝过的，不过找张椅子坐下谈确实会舒服很多。
冯金延进了仓库，华明也跟过去，想顺便看看仓库里还有什么。不，其实应该说是杂物间，算不上仓库。
杂物间还堆着很多杂物，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角落处还有蜘蛛、蟑螂在爬。冯金延拿胶椅回头时，见华明左右看，像是想找什么线索似的，皱了皱眉。
华明也看到了冯金延皱眉，便道，“额，那个……其实我也是随便问问，就一月份的时候，你们清温有个女孩报警，那个报警的女孩后来还失踪了，她报警的时候据说是你出的警，那个时候你还没退休，是吧？”
冯金延拿着胶椅这次没有马上回答，低头不知道斟酌什么，但一会后还是点了点头，这个是有记录的，没法瞒。
华明也不绕那么多弯子了，进一步问道：“当时跟你一起出警的另一位民警叫陈生，然后是你进房问报警原因的，那个陈生在外面，说你出来后，嗯，指的是其中的一个细节，他说，你有些恍惚，是这样子吗？”
“嗯？”冯金延放下胶椅在回想，说，“应该是吧……”
“那您为什么恍惚？”华明又用尊称了，不过问的都是关键点。
冯金延沉默。
华明等了一会，见对方没答，又问一遍：“嗯？您为什么恍惚？想不起来了吗？”
“不是……”冯金延其实并不擅长说谎，“她……”冯金延咽了一口口水又停顿。
“她？她怎么了？”华明可不想给对方太多的思考空间，不过也不算是压迫着问。
“她……”冯金延最后还是决定如实说，因为撒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编，如果漏洞越编越大那还不如不说，主要是不符合他风格，“她长得像……”冯金延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不，应该是妥不妥当，不过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嗯，我以前的女儿。”
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华明的意料，看来之前功课做的还是不够，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嗯，仔细想想，那整个过程就更合理了。华明以前可没见过娇娇，然后娇娇以前的照片资料也没查，也算是粗心。华明这人就是这样，有时候细心有时候粗心。其实要查娇娇资料，那也得走一个流程，不是你是刑警就能随便查的，为什么要查，查后干嘛，都得说明，可不像你问个地址那么简单。
“这样啊！”华明这个时候可不帮对方感慨，还是进一步继续问：“那然后呢？你有问什么？她怎么答？好像你恍惚没说几句就走了，是这样吗？”
“嗯？可能吧……”冯金延道，“因为那个时候我脑子也有些乱。”
华明点头表示理解，顿了顿，随后切入要害问：“那你觉得她的报警原因……我是说真正的报警原因，您清楚吗？关于她的养父杨远志的事……”
这个问题问出后，杂物间的空气仿佛凝固。其实这个问题指的是整件事的恶源，谈不上什么冯金延要害，不过却的确激起了冯金延的情绪。华明在观察着对方的微表情，听到杨远志这个名字，冯金延狠咬了一下下唇，显然是有情绪但却又压着。
“杨远志对子旋……”华明再次开口边说边观察，其实微表情这东西也不一定可靠，也有可能只是对方这个时候下唇恰好有些痒，然后咬咬缓解，谁知道呢？还是要进一步试探的，“嗯，就是……怎么说呢，唉！就是……”
“别说了！”华明没想到冯金延会就这么爆发，或者说爆粗：“姓杨的就是个垃圾！什么养父？他根本就不是人！连狗都不如！只是狗屎！”
对于冯金延突然的爆粗，华明是没想到，不过听他骂完后很快又抓住重点问：“嗯？你怎么这么生气？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华明问别人怎么这么生气其实多少有些搞笑，他本人知道子旋被性侵的事后可是直接扁过杨远志的啊！
冯金延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失态，又不说话了。
“嗯？”华明问：“怎么又不说话了？”
冯金延这次还是沉默，不过华明已经有了判断。
“子旋她……”华明顿了顿，直直地看着冯金延，这次是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你藏在哪了？”华明又补充，“当然还有小义。”
虽然直接问出了口，但华明的语气算不上很有攻击性，毕竟他知道冯金延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贩子，所以问的口气尽量不激怒。也没激怒的必要吧。
华明注意到冯金延的手下意识抖了抖。
“当然，我不是说你是人贩子啦，”华明道，“我也知道子旋跟小义原生家庭不好，明白你的想法，不过不管怎么样，人失踪了我们就有义务去找，确保他们是安全，这么说你也能理解吧？你以前也是警察啊！”
冯金延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还是沉默，警察的一些原则他早扔了，不过这次并没有一直不言下去，良久后，算是经历了一段内心的挣扎跟妥协吧，最后有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种回问，其实已经算是默认了，子旋跟小义就是被他所拐走的。
华明其实是那种走一步看一步的人，道德两难之类的最烦，不到那一刻都不会站队。在华明看来，不管怎么样，你藏着养那肯定不行啊！寒假结束后，子旋跟小义的学历怎么办？就是学习情况，还有以后的户口、身份证、社保之类的怎么搞？总不能一直开黑吧！现在可不像上个世纪，天网系统已经很发达了的，黑户真的很难生存，难道跑国外啊？那还要多学一门外语，反正华明是最烦外语的，而且也不是你懂一门外语就能顺利到国外扎根，人家欧美种族歧视很严重的！你说老挝、缅甸跟越南之类的？其实越南也有些反华，缅甸更乱，一直内战，军阀割据，政坛不稳，就没平静过，老挝呢？好像太穷，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其实华明也不知道对子旋跟小义来说，什么是好的选择，不过弯曲麻烦、最后容易撞上死胡同的选择倒很好排除。关键是人家孩子也没犯什么错啊！凭什么让躲黑暗里不给出来啊？难道这样子就显得更酷更分裂吗？呸！好的选择应该是磊落的，而不是把事情越弄越复杂，自己感动自己，做脱裤子放屁之类的无聊事。
“首先，”华明认真说，“我要确认他们是安全。其次，我们当然要接管，公不公布这件事暂且先不说，其实还有些细节并不明了，要进一步询问孩子，问完后再看情况这样子吧。”
华明想说的有条理，尽量认真，让对方信服，不过效果好像并未达到。可能是因为华明即使认真，但神态口气还是会给人一种吊儿郎当、有些无所谓的感觉，就是为人气质不行……
他奶的气质！
果然，冯金延并未信服，“那姓杨的那个垃圾呢？”冯金延有些激愤地问：“还有那个吴大刚，那叫父母吗？有父母这样对孩子的吗？都是垃圾啊！”
换平时其实华明也挺喜欢骂别人，不过这个时候似乎还是该冷静。主要是抽离想想，你骂也没用啊！华明还是说，“先把孩子找到，问一下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或者你已经问了？”华明想表达的其实是寻找证据，然后再告杨远志，当然还包括吴大刚，至少也要想办法剥夺他们的监护人权利。如果明面的真的不行，到了那一步后再来暗的，比如私下再扁一顿威胁割下面，搞到他社会性死亡，借助媒体舆论逼迫他签字放弃监护人权利但给钱抚养，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冯金延不知道华明想的这些，事实上，即使知道了也认为还是太轻，他有别的想法，那个想法其实从最开始时就没有变过。
华明看到冯金延眼里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转而又变冷淡，面无表情。
“她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你还问，能问出什么？”冯金延忽然嗤笑一声，带着不屑，粗着嗓子大喊：“你还嫌她的折磨不够多吗！？”
这一喊，还真把华明问愣住了。是的，你想问出所谓证据，可这个过程对于子旋而言，还真就是折磨。事实上，仔细想想，这种家庭外壳下的性侵，很可能你即使问也问不出什么，很难找到证据的！如果那样的话，对于子旋的问询可以说除了折磨外，什么帮助也没有……
那就太尴尬了……不，应该是痛心且无奈！无奈又痛心……
华明也沉默了。杂物间的气氛显得压抑，似无出路，孩子们的出路。其实两人本不想在杂物间这种鬼地方展开对话的！站在这里就像是个傻逼……
“唉，让我想想……”华明开始在杂物间空处，那块十分有限的小地方来回走动，像是想寻找出路，当然不是他自己的出路，是子旋跟小义的出路，难道他们的人生真的就被糟糕的原生家庭给困死，甚至是毁了吗？
原生家庭所带来的困境跟痛苦真的无解吗？华明想了又想，这他真回答不了，或许应该拜访一下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就是心理咨询师。不过解决心理问题跟实际问题还是有区别的吧？当然，能解决一个算一个。华明知道，感同身受是不存在的，不过知道这点好像也没用……
冯金延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华明来回走，走来走去都没有结果。
就像傻站着像个傻逼一样，其实在杂物间这种十分有限的小地方来回走，走来走去却没结果的，也很尴尬……
“咳咳……”华明故意咳嗽两下，干脆反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冯金延没有回答，但他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冷漠中带着杀气。
“你说呢？”冯金延这么问。
“我？”华明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车停的声音，然后就是向里一喊，好像是那个中介又回来了，怎么又回来？华明纳闷，想回头出去看看的时候，有条手臂突然从后方伸出，绕过华明的头，就像是一把大铁钳似的，迅速地勒住了华明的脖子，还同时捂住了华明的嘴，不让华明出声。华明没想到冯金延竟然会来这么一手，简直不讲武德啊！由于没有准备，华明想反抗但除了向后弄出些肢体碰撞的声音外，就是无力挣脱！情况可以说是一边倒，毕竟对方也是个经常训练、刚退休没多久的粗老警察，力道还在，经验也丰富。不消片刻，华明便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变得越来越涨，涨得非常难受！视线也是，渐渐模糊起来……
直至被彻底勒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