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是日,正值七月初。

B市的夏天一直是温远的噩梦,尤其是在这大热天的还得坐在教室里受罪。老师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讲着,她在下面昏昏然几乎就要睡去。忽然,赵唯一从后面捅了捅她的脊梁骨,温远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坐直。只听赵唯一在她背后小声说:“最新情报,要不要听?”

“什么?”

“今天下午开集体大会的时候找个机会溜出校门寻个乐子怎么样?”

他们所在的学校每周五下午都要开教师集体大会,于是这个时段也就成了学生溜号的黄金时间。

“这南大门北大街的都被你给溜遍了,还准备去哪玩?”

赵唯一哼一声:“小瞧我。昨天晚上我哥回来了,我悄悄潜入他的房间偷了一样好东西。”

“什么?”温远一边用课本作掩护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只觉得眼前一亮,一张金灿灿的卡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长门街新开的那家会所的VIP卡!”赵唯一嘿嘿一笑,“怎么样,咱们去消遣一回?”

“苏羡不在。”

赵唯一白她一眼,“这小子上星期刚接受了高一那个小校花,现在正腻歪着呢。”

温远还是有些犹豫,“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我是谁呀!”赵唯一险些拍胸脯了,他眯眼瞧着温远,“我说你胆子现在怎么越来越小,一句话,去不去?”

温远没底气地瞪他一眼:“去就去!”

于是中午下了课,温远就跟着赵唯一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校门口,直奔长门街的那家会所。

尽管她经常跟着赵唯一瞎折腾,但是跟着他进酒吧还是第一次。一直以来温远都自认为是一个乖学生,所以哪怕跟赵唯一和苏羡走得很近,她也并不张扬。也正因为此,她常遭到赵唯一善意的奚落。

想他赵唯一和苏羡是谁?十一中校草榜上的热门候选人。其中两人之间长相最为清秀阳光的苏羡更是长期雄踞榜首。而他赵唯一,虽然用温远的话说是严格秉承了所有纨绔子弟的作风——走哪祸害哪,但偏生了一张惹桃花的脸,回回都能息事宁人,长此以往,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在酒吧里待了十分钟,习惯了路边摊的温远有些坐不住了,她拽了拽赵唯一的衣袖,示怂道:“唯一,要不咱们回去吧?”

正跟一帮朋友喝得火热的赵唯一大包大揽地拍了拍温远的脑袋:“你放心,这边不是随便进的来的,你尽管喝,都记我哥的账上。”

说着招来服务生给温远倒酒,温远盯着面前那杯颜色复杂的酒,又看看一脸等着瞧好戏的赵唯一,心一横,仰头把酒灌了进去。围了一桌的赵唯一的哥们立马鼓掌助兴,赵唯一看着她,止不住地笑,转过头就继续跟这帮狐朋狗友划拳喝酒,直到温远搂着杯子红着脸开始唱歌他才觉得事情有点大条,正要抽走她手中的杯子,一名服务生走了过来,送给了温远一张粉红色便签。

她疑惑地看着服务生,服务生便笑着替她解释:“这是那边那位先生送过来的,他想请您过去坐坐。”

话音刚落,一只胳膊就横了过来抢走了那张便签,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赵唯一一张严肃的俊脸,“这人是谁?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我是谁就敢随便递条子。”

能进来的人都不是平常人,服务生只能小心应付:“那位先生只是想请这位小姐过去坐坐,您不愿意,我帮您拒绝了就是。”

“不用。”赵唯一一口拒绝,又回头摸摸温远的脑袋,“我替你回了去。”说着拎了一瓶酒起身。

赵唯一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长得不如苏羡,却能跟苏羡并驾齐驱的原因。不过这人平时在学校的爱好是深藏不露,所以耍威风的样子不常见,温远就咬着吸管喝着饮料在一旁看好戏。

其实那人长得人模人样的,只不过看着赵唯一那来者不善的架势微微变了脸色。赵唯一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放,跟那人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就开始喝酒。

温远起先有些不明白,赵唯一的一位朋友忽然笑了一声,一双桃花眼转了几转,说道:“你小心点,唯一这是跟他拼酒呢,要输了估计就得你上了。”

温远眨眨眼睛,“赵唯一喝酒什么时候输过?”

用他的话说,是从小把酒当白开水来喝的。

忽然酒吧里响起了一阵爆裂声,温远睁大迷茫的眼睛扭头一看,发现是赵唯一摔了酒瓶子,正揪住那人的衣领大声叫嚷着什么,她心里一提,放下饮料瓶挣扎着想向那边走去,桃花眼一下子按住她的小臂,“别着急,有人来了。”

顺着他的视线,温远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两人面前,他一手恪住赵唯一的胳膊,任凭他力气再大也动弹不得。目光顺着男人袖口那枚闪着光的金色袖扣慢慢上移,看清楚男人的长相,温远只觉得眼熟。

她拽住桃花眼的胳膊,不解地问,“那个人怎么长的跟我温小叔一样?”

顶着午后四五点钟的太阳,温远有点睁不开眼睛。在对面那人冰冷视线的注视下,酒已经醒了大半。抓抓头发,舌头不利索地跟那人打着招呼:“您,您也来这儿?”

滔天的酒气,让温行之皱了皱眉。他眯眼看着面前站成整齐一排的两人,果断放弃与温远说话的想法,转而看向赵唯一:“怎么回事?”

赵唯一缩缩脖子,“我们就是来这儿玩会。”

“哦?消遣之余,再打一架?”他的语气云清风淡,偏偏眼神里的冰冷藏都藏不住。他是难得来这里谈一回事情,却不想竟碰到了温远,他名义上的小侄女。非休息日的下午在这里看见她,摆明了就是逃课过来的,甚至还打起了架。他想当做瞧不见都难。

“那,那是——”赵唯一吞吞吐吐,“那是他们太过分,您不知道,那个男人说什么,他说出来玩的装什么处,他能看上她是远远的福气,您说这种混蛋我能不打他么?”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简直是磨刀霍霍了。可是就是这样强的气势,在男人不动声色的凝视之下,也渐渐弥散。良久,听见头顶上冷冷砸开的一句,“行了,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温行之淡淡地瞥了一眼一旁抱着树干快要睡着的温远,终于开恩放人。

赵唯一就差磕头叩谢隆恩了,哪里还有心思管温远。他在心里自我安慰:再不济,两人都姓温,自家人不打自家人……。

睡梦中,温远触碰到一个又小又圆却质地冰凉的东西,这让浑身燥热的她感觉很舒服,脑袋随便凑上去蹭蹭,不过几下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挪开了。

温远不满这人的小气,再接再厉地又蹭了上去,这回倒没有人来阻止她了,她满意一笑,再醒来时有些怔忪的看着眼前这栋大房子,眼睛微微眨了眨。

“醒了?”低沉的男声淡淡询问,她缓缓地望过去,瞬间清醒。

“您,您好。”有些惊慌失措。

“嗯。”男人淡淡应了一声,随后递过来几件衣服,“先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哦,好的。”接过衣服,温远快速进了浴室。门一关,她内心忍不住哀嚎:糟了。

温远知道温行之是个大忙人,相比于他,她见他的助理赖以宁的次数倒是更多些。但是这次她不仅见到了他,而且还是逃课喝醉酒被他逮到,更被他带回了他在市区的私人住宅?

温远忐忑不安地洗澡换衣,出了浴室,温行之正坐在餐厅等着她。餐桌的另一面摆放了一碗粥,正冒着热气,应该是为她准备的。

温远不自觉得抓了抓头发,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捧着那碗粥随便搅了几下,看着对面的温行之,嗫嚅地问道:“请问,现在几点了?”

“八点。”

“八点?”温远吓了一跳,“您,您怎么不送我回家?”

“一身酒气,怎么送你回去?”

他看了她一眼,温远顿时蔫了下去,吃了几口粥她又放下勺子,“今天是我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我也不知道会遇到那种人。其实、其实我不喜欢那里。”

这是她刚刚在洗澡的时候想好的解释,只是她说的支支吾吾,而且得到的回应更让她受打击。温行之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温远:“……”

温远心里再一次止不住的懊恼,难得犯次错,怎么就偏偏撞到了他的手里!

温行之,这是个温远名义上要叫做“小叔”的人,但其实她的父亲温昶礼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全源自两家长辈的渊源。听成奶奶说,温行之的父亲温恪与她的爷爷两人是同乡同族,一同参加革命打过几次大仗,是过了命的交情。建国后两人一同领了军衔,可她的爷爷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过世了,她那体弱多病的奶奶没熬过丧夫的痛,没过多久也就跟着去了。

战友夫妇的相继逝去也给温恪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为了全了这份情谊,他对他们留下的孩子温昶礼颇多照拂。而温昶礼工作后也没有把家安的太远,就在温家隔壁,是部队按照烈士遗属的待遇分给他们的一套房。两家常有来往,仍亲如一家。

尽管两家关系如此亲厚,但温远对温行之这个与父亲平辈,她按理应该称一声“小叔”的人却称不上太亲近。因为打她记事起,这个“小叔”就去国外读书和工作了,逢年过节才能见一面。近两年倒是听说他把事业移回到了国内,但或许因为工作太繁忙,她也不常能见到他。

正因为此,温远才觉得不可思议。她今天不光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大忙人,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背景下,写作文她都不敢这么写!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才怪!

抱着一肚子腹诽喝完了粥,温远坐温行之的车回家。上了车温远发现车里还坐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她认识,就是温行之那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特助—赖以宁。赖特助抿唇浅笑着向温远打了一个招呼,温远礼貌地点点头,躬身钻进了车里。

宾利,温行之的座驾,清醒状态下的温远还是第一次坐。上了车一路上两只眼睛就直愣着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温先生,瑞丁银行那边的人今晚在国宾举行宴会,您要不要去露个面?”助理赖以宁转过身来确认行程,“马格先生会出席。”

“不去。”温行之面无表情的拒绝道,回过头去看身边正襟危坐的女孩儿,“温远。”他叫她的名字,“学习怎么样?”

温远被问的愣了一下,“算是——中等水平吧。”

尽管她说的很含蓄,但温行之依旧像是预料之中一般淡淡地转过了头。这一动作宣告她一晚上的卖乖讨巧都失败了。温远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好在这接下来的车程里温行之没再问她什么,否则她从车上跳下去的心都要有了。

车子在大院门口停住的时候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下了车,脚刚落稳,就听见温行之在身后喊了一她一声,“温远。”

她仓皇地转过身去,透过半降的车窗,看向坐在车里的温行之。他特有的一双黑色眼眸被头顶打下来的昏黄的路灯灯光蒙上了一层光泽,看上去要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这也让温远有了些许直视他的勇气,“有事吗,小叔?”

对着本人,温远颇有种叫不出“小叔”这两个字的感觉,仿佛是在跟他套近乎。

“以后不许再去那种地方了。”

“哦。”温远点了点头,眼前忽然多了一张名片。她犹犹豫豫地,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不解。

温行之看着她的模样,说:“上面有我的私人号码。”

温远嚯的睁大眼睛,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温远:“……”

温行之没有再多说什么,靠回椅背,示意司机离开。

温远目送着车子离去,握紧手中那张厚厚的卡片,仍是一脸懵的站在原地。温远觉得奇怪。照理说她又逃课又去酒吧的,已然是犯了大错了,她已经做好挨训准备。没想到,温行之竟一点也不向妈妈乔雨芬提起,连家门都没进,还给了她一张名片做护身符,让她有事找他?能有这么好的事?温远彻底傻了

忐忑不安了几天后,温远决定恢复了乖学生的做派。

是的,乖学生。因为温远知道自己算不得老师家长们一直以来所认为的“好学生”,这一点上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读书的时候,每个学校官方或者非官方的总会有这样的学习楷模。他们学习成绩优秀又懂得尊师敬友。而且除此之外,他们的长相通常还十分耐看。这样的人,成为学生楷模那也是理所应当的。而其他学生,在楷模的衬托之下,自然也就显得更加渺小。温远此人,自然属于后者。

从自身条件方面分析。温远是一米六几的个头,在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中间也算正常。长相只能称得上清秀,五官综合来看只有一双眼睛最漂亮,乌黑明亮,笑得时候会弯成好看的月牙状,再加上脸颊上那一对浅浅的梨涡,倒也算可爱。

然则温远是明白的,她这样的绝对算不上优秀。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平凡。尤其是当她打起精神准备挖掘一些更深层次的来安慰自己的时候,收到了月考成绩单。

二十一名的成绩。综合这几个月,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可自从上次温行之过问过她的学习之后,这样的名次带来的成就感已经大打折扣了。温远沮丧地趴到了桌子上。不一会儿,耳边响起了一道男声。

“一早来就睡觉?”如果忽略了话中调笑的语气,那音调还是格外好听的。

是苏羡,温远一抬头就看见他那双招惹了不少人的桃花眼正冲她闪着暖暖的笑意。这人十分明白自己的自身优势,也运用的淋漓尽致。若是平时,温远可能还吃这一套。可现在,这厮格外讨人厌。因为,他就是传说中即会玩学习又好还长得特一本正经的那种学生楷模!

于是,温远瞟他一眼,没搭理他的话。

苏羡还不知她这是迁怒,一头雾水地拎住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赵唯一的耳朵往上提:“温远怎么了?”

赵唯一睁开惺忪的双眼,看了温远一眼又倒下。“估计是挨训了还没缓过来吧。”

“挨训?”苏羡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皱,“她又干什么了?”

赵唯一也知道瞒不过,把周五那天的事全交代了。苏羡不禁觉得好笑,“难怪了。”

在他看来,温远不是那种疯起来没有顾虑的女孩。本来她在外面跟他们玩儿的就不多,顶多是瞧个新鲜。而且就算怎么闹,回到家里还是乖巧温顺的。他曾笑她这样这么两面派累不累,而她也只是笑了笑。

苏羡回到座位上。随手翻了几页第一节要用的英语课本之后,揉了个纸团砸向他的斜前方。温远就坐在那里,被砸中之后回头瞪了他一眼。

苏羡懒懒一笑,“现在知道赵唯一不靠谱了吧,回去挨训没?”

想起昨晚,那种异样的感觉又上来了。她摇摇头,低声说:“没事。”

“那就好。”苏羡伸长胳膊揉了揉她茸茸的头发,让她微红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恼怒的神情。

温远拨开他的手,转过头去正襟危坐地坐好,开始上课。

高中的生活永远都是紧凑无比的,早上七点多到校,同学之间闲聊几句就开始了一天的课程。课程科目虽然繁多,可翻来覆去地学也便没了新意。重压之下的课余生活也很枯燥,除了明星绯闻国家大事之外,最常听到的就是同学之间那点八卦了。

对于十七八岁的学生而言,他们关注同伴的事似乎比明星的绯闻还要来劲。温远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一是因为性子使然,顶多在身边的人讨论的时候捧一个不咸不淡的场。二是因为,在学生之间疯传的流言当中,多半跟她身边这两个纨绔子弟有关。她对这两人已经产生了审美疲劳,完全没有这两人是绯闻男一号的觉悟。

大概她这种不思进取的心态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高二上学期开学没多久,老天就给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九月中旬,B市的暑热尚未消去。

按照温远同学的本性,这样的天气定是要躲在空调屋里睡个昏天暗地才好,可还没等她拔起脚来要逃,就被苏羡拎到了篮球场。因为一年一度的全市高中篮球联赛开始了,就在温远所在的十一中学举行。

第一场比赛是十一中跟五中打,既是主场,又是苏羡带的队,温远岂能不去捧场。

顶着烈日,她抱怨:“这种展现英姿的时候你就应该找你女朋友来看!”

苏羡正在拨弄头发,听到她这话笑了:“谁说我有女朋友了?”

“唯一说的,不是高一那个小美女吗?”

苏羡也没反驳,从她手中拿过矿泉水瓶,喝去了大半又塞回到她手里,整一整战袍,上场了。温远捂着被太阳晒的红红的脸盯着眼前的瓶子,好半晌才冲那个已经走远的背影喊道:“喂!你干嘛拿我的水喝!”

喊完之后,气鼓鼓地叉着腰,而那人只是伸出胳膊向她挥挥手,头也没回的走回到了队伍中。

温远被他气笑了,一转头,发现不远处正有几个女生冲自己指指点点。因为刚分了班,温远人认得不大全,不过为首的那个女生她却是知道的。因为从高一起她就跟她一个班,名字还很好记,叫安然。

她想着,还是礼貌地冲她们笑了笑,而安然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后视线便落到了场上苏羡的身上。

温远恍然大悟了,原来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变成靶子了。

学校里对苏羡有好感的人确实不少,而且其中有多半的人是冲着他那张脸去的。那张脸,用赵唯一的话说,就是一种生来勾搭小姑娘的脸。所以温远可以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一朵难得的不被苏美人勾去的奇葩。

对于赵唯一的评价,温远同学有些受之有愧。

其实她这么淡定完全是家庭环境熏陶出来的,据成奶奶说,早逝的奶奶在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所以生下来的孩子——也就是她的父亲温昶礼长相也是精致耐看的。而她的哥哥温祁也承袭了母亲和父亲的优良基因,长得一副祸害人间的模样。所以,这么些年在一众美人中生活过来,温远剩下的就只剩自卑和纠结了,因为整个家里,只有她是最普通的那一个了。

乔雨芬为此常说:“不要求你考多好的大学,B市众多的学校,只要有一所能进,便是你的本事。”

这个要求在她的父母看来已经算是很低的了,可温远听到这话时,心情是很复杂的。她不想这么凑活,然而她若要想成为最不普通的那个,恐怕搭进去她这条小命都办不到。

哎。

在心底叹一口气,温远双手托腮看着不远处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比赛,神情难得有些迷茫。

忽然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主场的十一中赢了这一场,温远连忙站起来,向场中间眺望。恰好瞥见苏羡和赵唯一向她抛来的飞吻。她脸微红,可终究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比赛,温远今天回家有些早,进客厅的时候母亲乔雨芬正在跟人说话,见她回来,忙向她招手,“温远,快过来见见你周阿姨。”

温远乖巧地喊人,周女士看着温远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是你家远远啊,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嘛。”乔雨芬看着她,笑得一脸温柔。

温远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转身上了楼。进了房间将书包往桌上一扔,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瘫在了**。今天她有些累,而且莫名的有些烦躁。闭目躺了几分钟,温远拿起床头的泰迪熊使劲地揪着它的小卷毛。

这个泰迪熊是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哥哥温祁送给她的,因为她跟温祁总是吵架,连带着他送的东西也看的不顺眼,所以温远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爱虐待它。现在,这个可怜的泰迪熊就因为温远用力过大被甩到窗台的花架上了。

温远想了想,还是从**爬起来去把它捡了回来。抬头的瞬间,又看到了停在院外的一辆黑色轿车,与某天晚上,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的那辆车慢慢重合。

自从那晚送她回来之后,温远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过温行之了。不知道怎么又忽然想起了他,那件乌龙事她已经忘记,可那个人在她脑海中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就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一样。

夜色渐晚,温远就这样抱着小熊,看着窗外默默出神,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开门声。

乔雨芬端着一大盘水果进了门:“怎么没写作业?”

温远接过果盘,挽着乔雨芬的胳膊说:“我才刚回来嘛,歇一下一会儿做。”

母亲乔雨芬对她的学业要求格外严格,所以温远这会儿有些心虚,说完轻吐了下舌。

果然,只见乔雨芬轻摇了摇头,却也没说她,转而问道:“你还记得周阿姨吗?就是小时候跟咱们住在一个院里,后来因为丈夫转业搬走的那个周阿姨?”

温远迷茫地摇了摇头。

“瞧你这记性,你周阿姨可还记得你呢,说你小时候总是扎着两个冲天辫问她要糖吃。”

温远脸色微红,“周阿姨来家里有事?”

“没事,你周阿姨去了她儿子学校一趟,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咱家,就进来坐了坐。”

“被叫家长了?”

“嗯,听你周阿姨讲是因为早恋的问题。”说着乔雨芬笑了出来,“现在的小孩啊,才多大就懂得这些。”顺顺温远的刘海,她嘱咐道,“你可别在学校乱来。”

温远大窘,“我,我才不会。”

“不会就好。”乔雨芬点点她的额头,满意地笑了。

虽然理直气壮地发誓保证了,可温远这一夜却忽然做起了噩梦。梦见自己竟然跟班上长的最丑的一个男生成了一对,整天被各路人马起哄:“温远,你快从了他吧。”

温远吓得赶紧逃跑,可那些人却仍不放过她,一直跟在后面追。跑着跑着,温远就被吓醒了,猛地一下从**坐起,余惊未了地喘着气。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就听见有人在用力敲房门:“温远,你再不起可就迟到了!”

温远只好匆匆抹了一把虚汗,快速地穿衣洗漱完毕,瞪了一眼倚在门边笑得小人得志的温祁一眼后跑下了楼。成奶奶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早饭,温远端起粥碗一口喝光,咬住一个油饼就往外跑,也不顾成奶奶在后面叫她:“回来,坐这儿吃!”

“来不及啦!”她含糊地说着,人已经跑远了。成奶奶看着她那慌里慌张样,失笑的摇摇头。

温远是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门,刚坐下,气还没喘匀,班主任方老师就踏着高跟鞋走了进来。温远看着那尖细的高跟,再看着她腰间那一圈肥肉,莫名有些担心这个鞋跟会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而折断。

想想那个场景,温远忍不住扑哧笑了下,方老师一个冷眼扫过来,她立刻噤了声低下了头。按照方老师的脾气,要是被她逮住上课有小动作,肯定是要挨训的。然而奇怪的是,方老师今天虽然脸色很不好,倒还没训她。

温远松了口气,习惯性地转头去看苏羡,却发现他和赵唯一的位置都空着。昨晚两人赢了一场比赛,结束后就去喝庆功酒,怕是喝高了才没能来。温远收回心,开始认真的听方老师讲课。

方老师为人严厉一些,但是专业素养还是颇高,每一节课的节奏都安排地很紧凑,稍一走神就跟不上她的思路。在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她收起了课本,用可以称为严厉的目光在班里扫视了一圈。末了,将视线落在了温远的身上。

温远的心登时提到嗓子眼里了,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嘴唇,听她说道:“温远,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正是下课时间,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方老师也不急着开口,一直把她晾在墙角。如此反常行径更让温远纳闷,不过就是上课笑了一下,不至于这样大费周章吧?可她不敢开口问,只站在那里等着。好不容易挨到了上课铃响,教师休息室里大半的人都走光了,方老师才招招手把她叫上前来,扔给她一个拆开的信封,“这东西熟不熟悉?”

温远拿了出来,刚翻了第一页,顿时就傻眼了。这厚厚的三页纸,竟是一份署名为“温远”的写给赵唯一的情书?

温远看着这封信,上下嘴唇微微打颤,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了,不认识?”方老师斜着看了她一眼,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教了这么多年学,像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被逮住了就不承认,有本事就管好自己别乱来啊。”说着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那三页薄薄的纸,“这字体,我一看就知道准是你!”

温远被班主任这副有理有据的架势震慑到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否认:“不,不是我写的。”

“你的名你的字还不是你写的?”方老师有些薄怒,“而且,整天跟赵唯一混在一起的女生除了你还有谁?”

温远欲哭无泪,别说她对赵唯一没这想法,就是真有了也不会写这么一封肉麻的情书的。这要让赵唯一看到了,能笑掉他三颗大牙。可看着这熟悉的字体,要说不是她写的还真让人难以相信,因为她的字迹虽说不上多好看,却也有几分特别的,很容易辨识。看着这封情书,温远想了想,问道:“老师,我能不能问问您是从哪看到这封信的?”

说起这个,方老师颇有些得意:“是你自己夹在英语作业本里忘了取出来了,若不是被我发现,这封信说不准就到了赵唯一手里了!”

温远几乎要咬破嘴唇了,她紧紧捏着这三页纸,脑子里却在想到底是谁在恶意陷害。她跟班里的人都不算熟,能碰到她英语作业本的除了同桌就是课代表了。对!课代表!安然!可她明明喜欢的是苏羡,那这赵唯一又是如何解释?

温远脑子乱了,方老师及时用一句话唤回了她的注意力:“行了,把你家长叫过来,我跟他谈谈。还有两年就高考了,心思还全放在这些地方,现在的学生……”

老肥兀自嘀嘀咕咕着,可温远却顾不上听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叫家长”三个字给转走了。

叫家长?!温远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虽然温远一直不算个优等生,但她确实是一个不用老师多费心的学生。换句话说,就是比较安分。温远很少惹事,一来性格使然,二来家教森严。昨晚乔雨芬还对她耳提面命的,试问她怎么能做出出格的事?没想到,这回因为这么一封破信,她竟然要被叫家长?

而且许是老天觉得她还不够惨,傍晚放学回家,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从大厅里传来的谈笑声。温远站在原地猛地一惊,难道是爸爸回来了?

因为外交部的工作繁忙,温昶礼一年能有半年不在家。温远也习惯了他常年在外,如今在这个叫家长的节骨眼上父亲回来了,竟有些不知所措。幸好乔雨芬看见了她,招呼她过去:“温远,站在那里干什么呢?”

温远整整衣服,走到温昶礼跟前,低眉顺眼地喊了一声:“爸爸。”

“回来了?”温昶礼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被宽大的校服包住的她,眉头首先就是一皱,“看看你的校服,你们学校的学生都这样穿?”

温远低头蹭了蹭脚尖,没说话。倒是乔雨芬为她解的围,“是她太瘦了,说起来也奇怪,饭量不小,可怎么就长不胖呢。”

“那就带她去医院看看,不能老让她这么瘦下去。”

“知道了。”乔雨芬笑着答应,将一个盒子递给了温远,“这是你爸爸给你带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温远磨蹭了一下,接了过来。是一件缀着蕾丝边的公主裙,领口处围了一圈细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温远握在手里,表情却没有收到礼物时的喜悦。温昶礼看着她,不由得问:“不喜欢?”

他不常给女孩子买礼物,那时坐车经过一家商店门口,偶然间看到这条裙子不错,便吩咐秘书给买了下来。温远今天在学校里挨了训,脑子有些迟钝,看到温昶礼的表情才反应过来,她抓抓后脑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没有,很漂亮呢。”

温昶礼这才放松了神情,随后又问了问她近期的学习状况,温远答得有些忐忑,但所幸温昶礼还算满意,便放她上楼了。

回到房间,温远把裙子挂到墙上就盯着她发呆。裙子很漂亮,那一圈细钻反射过来的光照的她眼睛都疼了。只是看着这条裙子,温远的神情有些惆怅。父亲大概是忘了,她不穿裙子的。这么华丽的衣服,从不适合她。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小小安慰自己一句,温远把衣服塞进了衣柜里,连同之前那些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