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的官帽太小

白田田脸颊上才起的一点血色当然无存,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走,走到屋门口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来急声问道:“若是父亲意外坠崖,尸身在哪里,请带我过去验明。”

屋中沉默地有些诡异,方宣明和闻现对视一眼,谁也没办法先开口把更残忍的现实告诉她。

白田田重重呼吸了两下,手指掐着门框,缓声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请告诉我真相,我娘亲去世得早,我只剩下父亲了,他若死了,我要替他收尸,尸体摔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害怕的。”

方宣明冲着闻现使了个眼神,这种事情还是面冷的人适合。

“马车坠崖,尸体被宋城县县衙官差发现后送到停尸房,昨晚不幸,停尸房失火,尸体被烧成了焦炭状,还在收拾分辨中,若是你父亲有什么特征可以告诉我们……”闻现的话没说完,白田田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方宣明骂了两句真是造孽,连忙过去把人搀扶起来,又给送到床榻上躺好:“她这样反复受刺激,不会吓出病来吧?”

“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不可能安然无事,先让她休息调整,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说。”闻现的眼角瞥了一下白田田,验尸的时候都想着尽早有家属来认领,这是这一次过于惨烈。

“我们还真要把她带去看焦尸?她能承受得住?”方宣明着急地直挠头发,“要不就算了。”

“不能算了,认出一个死者对破案大有益处,如果真的不想至亲死得不明不白,她应该愿意前往的。”闻现将房门半开,随时能够留意到屋中的变化。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那个元刺史派来的亲信,我怎么没看到他?”

“你说那个瞎子罗海坤啊,被我制住了。”

“他叫罗海坤?”

“是,自报家门了,十分嚣张的样子,可惜是在小爷我的地盘上,我可容不得他撒野,与其让我背锅,不如我和你两人联手把案子破了,到时候元刺史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方宣明试探地用手肘碰了碰他,“吵架归吵架,意见不合再稀疏平常的,可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挺好相处的,不像那些官衔高一些就目中无人。”

“我的官衔不高。”尽管闻现还是冷着脸,眼底有了一丝笑意。

“大理寺啊,大唐各地所有不能破的案子集中送到大理寺,那里人才辈出,在我看来就是一顶一厉害的人物。”方宣明一心要拉空他,话是只挑好听的说。

“我也不能得罪元庆英刺史。”

“要我说他也未必敢得罪大理寺。”

“所以你需要找个靠山,又能破案又能保住你的官帽。”

方宣明咧了咧嘴角,假装在头顶一摸:“我的官帽太小,除了能给当地百姓做点事,其他的都是浮云。”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让谁看着那个罗海坤?”

“小秦,他是县衙里最靠谱的,让他看着他就不会擅自离开,况且我用长绳把人绑了,嘴也堵上了,料想是跑不了的。”

“你胆子大得很。”闻现见过很多这种小县丞,也有尽心做官的,但是像眼前这个胆大包天敢把刺史亲信直接放倒的还真不多。

“虱子多不怕痒,就是这个道理,七尺崖的案子太大,我一开始也害怕,怕案子不能破就该倒霉,后来想通了,下黑手害人性命的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再加上有你出现肯定是老天爷安排好的,助我一臂之力。”方宣明的得意劲儿刚刚爬上眉梢,屋中传来压抑的呜咽声,那位白田田姑娘醒了。

他顿时苦巴着脸被打回原形了:“面对这样寻亲的家属,心里头真不好受。”

“她还算坚强的,你是没见过真正的哭包精。”闻现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方宣明才想问他你见过了?房门被推开,白田田眼圈红红地出来,脸色也更加憔悴,她先向着方宣明行了个礼:“多谢这位县丞大人为父亲收尸,否则以我一个人的力气,根本不知道如何下那个悬崖,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怕是撑不到两天了。”

“千万别这样说,真是羞愧难当。”方宣明用手敲了敲自己脑门,“只管我一时疏忽,没想到凶手会这样嚣张,没有保全好死者的尸身,愧对家属。”

“白姑娘,你说你跟随父亲从突厥回大唐,是偶尔兴起还是其他的原因?”闻现已经把白田田说的几句话重新盘算过,其中有几个疑点必须问清楚。

白田田咬了咬嘴唇,居然犹疑着不回答。

“还有你说遇到一名老妇人才问出你父亲跟随别人上了马车,那老妇人怎么对一个陌生人记得这般清楚,你没有考虑过吗?”闻现再次发问时,白田田反而平静下来,要求给她纸笔,方宣明连忙回屋拿了过来。

她拿起笔想了想,飞快落笔在纸上勾勒出一个中年男子的样貌,满脸虬髯,双目炯炯有神。没想到这样纤细的手,能画出力透纸背的肖像图来。

“这是你的父亲?”闻现上前拿起来细看,笔画简单却十分传神,加上这人的相貌特征明显,只要见过一次本人,再与画上一比对就能吻合。

另一边的方宣明先喊了出来:“这人我见过,不对,是我在七尺崖底下收尸的时候见过,这人胡子浓密,而且修剪整齐,让我印象深刻。”

白田田低垂下眼睛,幽幽道:“这就是我的父亲。”

“你先别急,等上一等,当时在崖底做事的还有其他人,我都喊来逐一辨认,确定了我们再去停尸房。”方宣明跑出几步,又放心不下地回头多看一眼白田田,见她仿佛摇摇欲坠的芍药花,明艳而脆弱,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保护的心意。

“你怀疑我先前说的话。”白田田等方宣明离开才开口说道,“你又不是官府的人,你穿的衣服也不一样。”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闻现要不是看着她眼睛里的天真,会更加怀疑她说谎,“你这一手画功倒是难得,是见过的人都能画,还是只能画出熟人?”

“见多的画得更好些。”白田田似乎有些怕他,不敢再多问,“我不认识那个老妇人,只是把父亲的画像给她看了,她才告诉我线索。”

“你们父女俩回大唐究竟为了什么?”闻现直视她的眼睛,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