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回到家,阿鲸已经坐在卧室里等我了,我一眼就认出了徐瞳的那个装萨克斯的大盒子。

“你找到了?”我惊讶不已,“怎么找到的?”

阿鲸一脸得意地坐在床角,翘起二郎腿。“我早跟你说过,我是有做侦探的天分的。”然后,他告诉了我找到萨克斯的过程:他来到了徐瞳落荒而逃的那个酒吧,然后沿着出门的路一直往前走。凭借他对徐瞳的了解,知道他一定舍不得打出租,甚至舍不得坐公交。于是,他一直走一直走。“那个时候我有种预感,”阿鲸说,“只要我走在那条路上,就一定能发现点什么。”果然,中途,他看到了一家旅馆。

旅馆很破旧,像是几个世纪前的产物。鬼使神差地,阿鲸走了进去,并且拿出照片,询问了旅馆的前台人员。前台是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子,他告诉阿鲸,他记得照片上的人,确实入住了旅馆。“因为来这里的客人很少,所以我多少有些印象。”他这样对阿鲸说。当然,阿鲸非常兴奋,又问了关于萨克斯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前台说,“我对乐器什么的不太了解。”

“好吧。”阿鲸说。

他特意住进了徐瞳当天住过的房间。旅馆的条件实在太简陋了,他躺在**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床压垮。总是有灰尘似的东西源源不断地从天花板上落下来。他心烦意乱,便走出旅馆四处闲逛。

旅馆的对面是一条公路。他沿着公路走了一段,看到了一个在公路旁卖艺的男孩。男孩在吹奏萨克斯,阿鲸一眼就认出,这正是徐瞳的。

男孩告诉阿鲸,那天晚上,他正像往常一样在路边演奏萨克斯(“我的萨克斯已经很旧了,”男孩说,“都跑音了。”)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那个客人手里拎着乐器盒,站在那里停了很久,却一句话也没说。一曲终了,他才终于开口道:“你需要一支好点的萨克斯。”还不等男孩回答,他就把手中的音乐盒放在男孩面前。“送你了,以后我不需要这玩意了。”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于是,阿鲸买下了徐瞳丢弃的萨克斯。现在它正摆放在客厅的中央,像是一件战利品。

“所以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我问。

“很简单,我们要唤醒徐瞳心中的渴望。”阿鲸说。

在阿鲸的安排下,我们开始整日在客厅放约翰·科川的专辑,并且在墙上挂满了科川的海报、照片。同时,我们将萨克斯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只要徐瞳睁眼就一定看得到。

几天后,徐瞳还是那样窝在沙发里萎靡不振,这些方法对他似乎完全没有效果。直到一天早晨,我起床去刷牙,发现徐瞳不知何时起来了,盯着萨克斯一动不动。我不敢出声,又退回了房间里。从门缝望去,徐瞳像是雕塑般一个姿势固定了好久。接着,他开始轻轻地抚摸萨克斯,像是在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他将萨克斯抱在怀中,身体颤抖起来。

他哭了。

客厅里放着科川的《至高无上的爱》,肃穆的乐章徘徊在我们之间。他抱着萨克斯,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脸色苍白,喝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他的心结解开了吗?我知道,这不可能,对自我价值的怀疑不会这么轻易就解决的。但最起码,他现在不再自虐式地将自己封闭起来。这就是解决的第一步。

“对不起。”他抬起头,轻轻地说,“让你们担心了。”

“确实担心死了。”陈涤说道,“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徐瞳放下咖啡,缓缓摇着头,“就是什么也不想做,动也不想动,甚至连思考都不行。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运动一下手指都会耗尽全身的力气。”

“你现在感觉如何?”我问。

“我可以像以前一样说话、活动了,”徐瞳苦笑道,“不是吗?是约翰·科川给了我力量。艺术这种东西就是很奇怪,他已经死去那么久了,却还是可以给我力量。”

他站起身,将萨克斯放进盒子里,然后套上了大衣。

“我要走了。”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这几日让你们费心了,真是对不起。”

“你可以留下来。”我连忙说,“呃,估计你现在也没有地方住。”

“谢了,但我还是想四处走一走。”他若有所思地说,“有些问题我必须自己想明白,否则我这辈子也没法演奏了。”

“好吧。”我点了点头。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祝你好运。”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说。”他在门口站住,转过身,“有一次我看见阿树了。”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我轻咳了两下。

“就在不久前。”他说,“小萝曾经在一家酒吧当服务员,有一天我去接她,正巧看到了阿树也在那里——她们是同事,但小萝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很想上去打个招呼,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所以我避开了她,在门口等小萝下班。”

“不会是小萝做陪酒女郎的那个酒吧吧……”

“不是的,是另一家。”徐瞳说,“第二天我又去了一次,阿树就不见了。或许那天她还是发现了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徐瞳耸了耸肩。“我感觉阿树还不想让你知道她在哪里,很明显,她还在躲着你。就算告诉了你又如何呢?”

说完,他就打开门出去了,只留下我呆呆地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