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争执
张青天瞬间如遭雷击，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身前那女子柔弱无助，哭泣声声，只恨不能自身替她承受这些苦楚，奈何，最后只能有些笨拙地轻声安慰道：“会好的，会好的……”
星光清冷洒落下来，这一刻，阔大的天剑广场平台上，那一大片已经失去了生命的万剑谷弟子身旁，同样的悲伤事情随处可见，不知有多少人失去了朋友、兄弟和姐妹，痛苦和伤怀、轻轻的啜泣声，为这一个夜晚染上了痛苦的颜色。
林天涯走过天剑广场，吹着河边吹来的风，便觉得沉重喧嚣逐渐远离在身后，眼前一片山色又恢复了往昔的清净幽美，山风习习吹来，仿佛便能洗去了一身的血腥和烟尘，与这灵山星空融为一体，飘然而有出世之意。
自他从张家村康复之后，他便很久没有吹过这样的风了，真是难得的惬意时刻。
只是今晚不知为何，林天涯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丝不安，似乎有一种预感，有什么不详的事情要发生了。
林天涯摇摇头，强迫自己把这种不祥的预感赶跑，抬眼看看夜空中皎洁的月光，微微一笑，轻叹道："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去解决的！"
石阶水潭皆在眼前，林天涯匆匆走过，刚要走上石阶前往天剑峰顶的天剑堂之时时，忽然余光一扫，看见在桥边上站着一个身影。
这个时候谁会站在那里？
林天涯心里吃了一惊，停住脚步往那边望去，或许是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那个独立潭边负手而立的人影也转身看来，却正是萧逸风。
林天涯脸上泛起笑容，向萧逸风那边走了过去，同时口中道：“萧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逸风道：“前头下来处置了一些琐事，心中有些烦闷，便到这边走走。”
林天涯点点头，道：“掌门师叔呢，他老人家没事吧？”
萧逸风道：“嗯，掌门师叔先是对战入魔后的真龙，随后又与东瀛两名功法诡异的上忍和魔教两大高手对战，最后又与天魔大法大成的魔教教主力战，连战多名高手，虽最后赢了下来，但自己也身负重伤，不过还好并无性命之忧，眼下已经安歇睡下了。”
林天涯长出了一口气，面上原有的焦急之色散去，露出几分欣慰之意，道：“那就好，那就好。若是掌门师叔他老人家有什么意外的话，我等做弟子的当如何是好？”
萧逸风看了他一眼，只见林天涯身上白衣依旧，但隐约还是能看到不少血迹，不由得皱了皱眉，带了几分关切，道：“怎么身上有血，没受伤吧？”
林天涯，微微一笑，带了几分满不在乎，笑道：“不过都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师弟不必担心。”
萧逸风虽说此刻心事重重，面色严肃，但仍是被林天涯说得失笑，摇摇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魔教妖人凶悍者甚多，穷凶极恶，我知道林师兄修为了得，但还是要注意安全。”
林天涯呵呵一笑，走到他身边与萧逸风并肩而立，两人一起向那碧水潭上看去。
只见夜幕之下、星光淡淡，碧水寒潭波澜不惊，犹如一面明镜倒映着山峰天穹，显得格外幽美。片刻之后，忽然又有一阵山风吹过，掠过水面时，便**起细细波纹，一圈一圈轻轻飘**出去，天际繁星倒映在这水波里，载浮载沉，仿佛也露出几分无声的笑容。
清风扑面，在这大战过后的幽静夜晚中，让人觉得格外舒服。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星空之下，他们就那样一起站着，身前是清澈水潭，身后是两道影子落在地面。
过了一会，林天涯忽然开口道：“萧师弟，听说你前段日子赢得了此次万剑大会的第一名，恭喜你呀。”
萧逸风谦虚道：“运气好罢了，若不是林师兄你本次没有参赛，这第一哪有我的份。”
林天涯颔首道：“你太谦虚了，我也很希望在万剑大会上和你比上一场。”
萧逸风道：“好呀，那就等下一次万剑大会吧。”
说完，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林天涯忽然开口道：“萧师弟，你前头让人唤我上来相见，可是有什么事么？”
萧逸风道：“倒也没什么太要紧的事，掌门师叔之前醒过一次，曾经问到过你。我看你过了这么许久未回山，也有些担心，所以想见你一面。”说着顿了一下，他又道：“现下掌门师叔已经睡下了，且让他好好休息，我们过一会再上去看他吧。”
林天涯颔首道：“也好。”
萧逸风抬头看了看夜空，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上去天剑堂看看掌门师叔吧。”
“好。”
两人转身一起走去，踏上石阶，低声闲聊着，向着高高的玉清殿走去。清风徐徐吹过，夜幕繁星点点，这两个人并肩而行，山影重重夜色弥漫，却似乎也掩盖不了他们二人的光彩。星光洒落下来，他们就那样并肩走着，虽平静却坚定，有那么一刻，就好像天地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挡住他们一起前行的步伐。
翌日一大早，张青天便起了床，早早收拾好自己，便从自己的小院走了出来。谁知远远地看到在玄剑峰那边，身上的伤也因为师父从神医堂要来的十全大补丸而好了大半，师父白发生居然也起了个大早，负手从堂中步行而出。
张青天连忙上前问好，白发生看到张青天也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
张青天道：“弟子想着今天也早些去天剑峰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上忙的。”
龙在野点点头，面上露出几分欣慰之色，道：“难得你居然有这份心思，真是不错。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好好休养吧。”
张青天道：“没事的，师父，我已经好了不少了，你就带我去吧。”
白发生有些无奈道：“正好我也要去天剑峰，那就一起走吧！”
张青天点头答应下来，两人一起御剑飞起，便往天剑峰那边飞去。
此刻晨光之中，一轮红日刚刚在遥远天际探出了微小一点，天光洒落下来，天剑广场生涛一望无际，万剑谷三座山峰屹立于天地之间，巍峨雄伟，气势宏大，望之便如人间仙境一般。
风驰电掣腾云驾雾，一路飞翔于天地之间，约莫一盏茶时间后，白发生与张青天再度落在了天剑峰天剑广场之上。
与昨夜相比，天剑广场之上少了几分悲伤，多了一些安宁。原本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尸体，今天已经都不见了，其中那些战死的万剑谷门弟子，都已经被各堂的人各自认领了回去，善加抚恤妥善安葬，因为哪怕是修道中人，其实也讲究个人死后入土为安。
当然了，这都是在万剑谷门中的说法，至于昨晚在天剑广场上同样堆积如山甚至数目更多倍余的魔教教徒尸体，便没有这等待遇。万剑谷钟灵奇秀，无论如何，万剑谷门上下也绝不会让那些妖人的尸首沾染在这座灵山上。
按照宗门里连夜下达的命令，确切地说，是萧逸风代掌门龙在天下令，万剑谷门已经连夜组织人手，将那些魔教教徒尸体都移到山下去了。至于后事如何，自然便会专门派人处置，事不关己的万剑谷弟子，都不会再去关心了。
落地之后，白发生对张青天嘱咐几句，然后又道自己要去探望一下掌门龙在天真人，你就在这里看看能做什么吧，说着便飘然而去。
张青天拜别师父后，转头在天剑广场上走了几步，向周围张望了几下。此刻虽然时间尚早，但经历了那样一场大事，天剑峰天剑广场上也仍有不少人走动，不过张青天看来看去，却像是一直没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面上便有几分失望之色，轻声“哎”了一声，看起来有些沮丧。
“你叹气什么？”忽地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还用手拍了他肩膀一下。
张青天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是秦画，忍不住奇道：“咦，你怎么这么早就到这里来了？对了，昨天后来回天剑峰后，怎么突然就没见你了，是跑哪儿去了？”
秦画撇了撇嘴，道：“回山了。”
张青天怔了一下，道：“回风回峰了？那么早回去做什么？”
秦画的脸色忽然间有些黯淡下来，沉默片刻后道：“我们找到了李伟师兄的遗体，所以早早就将他送回了风回峰。”
“啊？”张青天脸色一变，一时间吃惊不小，风回峰李伟师兄在万剑谷门中也是一位名气极大的人物，天资出众道行精深，虽然还比不上天剑峰一脉那两位天之骄子，但是在如今的万剑谷门年轻一代中也算是个出类拔萃的菁英了，一直以来都被许多师门长辈看重。只是想不到，这一场大战过后，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俊杰，竟然就此死去了。过了一会，张青天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对秦画道：“那龙师叔他……一定心里不好过吧？”张青天此刻口中的龙师叔，便是如今地剑峰的峰主龙在野，李伟便是龙在野一手栽培出来的得意弟子。但凡是万剑谷门中的人，都知道龙在野对李伟这个徒弟极为看重，平日里常引以为傲，别说视同己出了，单说那教导用心上，都有人开玩笑说比对他亲儿子还亲近几分。只是如今李伟意外地在这场正魔大战中身亡，对曾无极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秦画苦笑了一下，道：“听说龙师叔他昨晚一宿没睡。”张青天默然不语，心中唏嘘时忍不住又想起了昨晚所看到尸首遍地的那一幕，还有方如梦在她那位林师姐身边埋首啜泣的样子，实在令人心痛。这一场正魔大战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又造成了多少痛苦。
"你是不是有些担忧？"秦画忽然问道。
张青天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感慨世事难料，没想到这么快，地剑峰的一位优秀弟子就离世了。"
秦画道："只怪这些魔教妖人太凶狠，杀人如麻，而且还不顾同门师兄弟的性命，实在是可恨。"
张青天道："我觉得他们的做法有些残酷了。"顿了顿，继续道，"弱肉强食，我们修士，都是以修炼为主，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的话，很容易被人给杀了。这一次，若非是掌门师尊法力超强无比，恐怕天剑门中已经有很多人死在他们手中了吧！"
秦画道："可不是嘛，所以师尊才说这个江湖险恶，让你要小心一些。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不然很容易阴沟里翻船的。"
张青天笑了笑，没说什么。
与此同时，在天剑峰山顶天剑堂上，正有数人都聚在掌门真人龙在天所在的那间静室里。
经过一夜的休息，掌门龙在天真人已经醒了过来，只是看起来仍有几分虚弱，此刻腿上盖着被褥，背靠床背，兀自坐在床榻上。除他以外，房中还有三人，分别是龙在野、萧逸风和林天涯。
在这一场大战过后的小聚中，本该是一场轻松、感叹的闲聊，然而有些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此刻的静室里，气氛有些微妙的紧张。
“不行，此事万万不可！”
这一句话说的是斩铁截铁，甚至话语声中都带了几分怒意，却是从一向沉稳的萧逸风口中而出。而看他紧皱眉头，目光炯炯所望着的人，赫然正是林天涯。
尽管萧逸风目光逼人，但林天涯看起来却并无退缩之意，反而朗声道：“师弟，你听我把话说完，因为此事我已经反复想过，确实觉得很有必要。”说着，他转过身子面对正坐在床榻之上，面色虚弱双目微眯，看起来似乎有些木讷神游的龙在天道：“掌门师叔，弟子以为，此番仗掌门神威与历代祖师护佑，大败魔教且重创妖人，那魔教教主中了掌门的四象伏魔大阵，受伤不浅，黑煞与黑袍二人修为虽高，但毕竟年轻，难以服众，现在正变成群龙无首之乱局。远的不说，但是昨日弟子下山追杀魔教余孽之徒时，沿路便亲眼目睹多起魔教不同派系各自争吵甚至内斗之景象，此实为千载难逢之机会。此时正是夺回龙珠的大好时机，若是晚了，等那魔教之人复苏回来，甚至掌握了手上龙珠的力量，那后果不堪设想！”
萧逸风喝道：“那又怎样，魔教派系多如牛毛，教徒无数，不说那鬼山老魔重伤，就算那教主已死，但树倒猢狲散，各大派系一哄而散，我们又如何能剿灭魔教，做到斩草除根？更不用说如今万剑谷一门在此战中同样元气大伤，决不能再妄动干戈！”
林天涯摇头道：“师弟误会了，我虽自傲，却也没想过能一举剿灭魔教，只是我细思之后，回顾往昔，便发现我中土正道与魔教争斗多年，生灵涂炭。但其中也有数次风云聚会有绝世英才在世，遂大败魔教而正道昌盛，然而此等盛景往往不过数十载，魔教每每退回天火总坛后休养生息，待实力尽复后便又卷土重来，祸害苍生。”
萧逸风哼了一声，道：“那你想怎样？莫非是要我万剑谷门尽起精锐，然后一举杀入那千年来除了魔教妖人外从来没有人进去过的天火总坛，直捣黄龙么？”
林天涯昂然道：“当然不是。此刻魔教虽然新败，但实力犹存。我意以为，虽不能直捣黄龙，但此良机实不可轻弃。趁着现在魔教大乱，各大宗派内讧之时，正当派人趁机潜入天火总坛，探究那魔教老巢天火总坛情形，摸清沿途情势，最主要的还是要夺回龙珠，此实乃关系中土正道千秋大业的关键之举。”
萧逸风面有怒色，道：“你说得轻巧，但可知前往天火总坛何等凶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再加上此番魔教新败，必有大量教徒溃散逃回天火总坛，途中等若是在妖人眼皮底下行走，如此艰险之事，你当真想清楚了么？”
林天涯往前踏了一步，面露坚毅之色，道：“我以为，这个险值得去冒。”
萧逸风大怒，喝道：“如此危险艰难之事，你要我万剑谷门上下哪一个人去做，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我绝不同意！”
林天涯同样提高了声音，面带怒色，大声道：“我去！”
此言一出，静室之中登时一片寂静，只有几声粗重的喘息声，从兀自对峙的师兄弟二人身上传来。
良久，忽然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却是坐在一旁的龙在野出声，随后缓缓开口道：“两位师侄不必为此争执，以我看来，你们说的都有几分道理，但究竟如何做，不如还是让掌门师兄来决断吧。”
萧逸风与林天涯默然片刻，对视一眼后，都是转过身来，望向此刻正坐在床榻上的龙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