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必然发生事件

1.0

这一场比赛犹如一艘船行驶在海面上,郑知许帅气漂亮地赢了刘程,是轻柔的海风拂过了海绵,漾起粼粼波纹;黄鑫堵住郑知许,加入战局,是水底暗礁凸起,撞晕了小船的方向;许樱出演给郑知许做证,是船长力挽狂澜,艰难地将船往正确航道上开……

而沈燃的下场,是天将飓风卷狂浪,要么将船埋葬深海,要么送船驶向远方。

“嘟——”哨声再次吹响,比赛再一次重新开始。

之前的比赛黄鑫被判犯规,球由高三队控下,几个辗转运球落入沈燃的手中,黄鑫并没有来得及立刻跟过来防沈燃。

沈燃找准机会,手一扬,球落入篮筐。

周围爆发一阵欢呼,声音有男有女:“燃哥牛啊!”

“沈燃为粉丝出头和黄鑫对上”的消息不胫而走,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挤挤挨挨地将这一方场地围得近乎水泄不通。

许樱刚刚站到了前排,后面不断有人推搡着,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叫嚷声。

她盯着沈燃,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沈燃连着进了三个球,将比分继续扩大,黄鑫咒骂了几句,行动越来越慢。

沈燃的身高和他相差无几,只是体形看起来比他瘦弱太多。这么一对比,就好似黄鑫是因为体形原因跑不过沈燃才导致频频失误,送分给沈燃。

全场为沈燃加油呐喊声响得教学楼里都清晰可闻。

场上,沈燃再次拿到球,人群短暂安静下来,静待沈燃再次得分。

许樱往人群里扫了扫,不远处有个女生在认真地录视频,镜头紧紧地跟着沈燃。

她抱紧沈燃的衣服,猫着腰小跑到到女生那边。

沈燃跑得很快,几下黄鑫又被甩开,篮下刚好没有对方的人守,沈燃单手拿球,要跳起来送球入网。

本来体力不支的黄鑫突然迈开步子,身影快得人眼前一花就到了沈燃身后。

“沈燃小心!”

“小心!”

黄鑫故技重施,只是这次不是奔向手腕,而是蹦起来撞向沈燃。

篮球这个项目,太多职业运动员因为身体碰撞留下时时复发的伤。

黄鑫这一下用尽全力,沈燃又没有防备,脚悬空很容易出事。

众人的提醒拦不住黄鑫,沈燃跳起来,身旁的黑影狠命地撞过去。

“砰——”

许樱的手指尖都在发抖,手机差点儿滑下去。

她眼前的世界一阵阵颠来倒去,耳边嗡嗡的一团乱,只记得用力抓紧手机,像抓住一根飘来的稻草。

她用力深吸口气,暴怒的男声灌入耳朵里:“你这是打球还是打人?!”

这声音……并不是沈燃。

许樱一怔,深深呼吸几次,眼前清明开来。

手机的镜头里,沈燃就站在那里,精短的寸头露出额头,薄薄的汗覆在上面,有种不羁野性的美。

而喊的人是黄鑫的手下,他扶着黄鑫,梗着脖子吼着帮老大出头。

黄鑫没受什么伤,可刚才那一下他被沈燃结结实实撞开,跌在地上时他甚至听见有人笑出了声。

沈燃球进,这一刻他的自尊跟名声跟着碎成了渣,手下还要再说什么,被他一巴掌拍在脑后方闭了嘴。

“这位同学,愿赌服输,你要是不服……”

沈燃顿了一下,轻笑了一下:“那我也不会和你打,浪费时间。”

眼看着没事,并不再需要这个视频做证据了。许樱侧过身,将手机还给主人,换回了沈燃的衣服,道了声谢。

女生把手机揣进口袋,说:“抱了燃哥的衣服,四舍五入就是抱了燃哥了,我该谢谢你呢!”

许樱礼貌地笑了笑,女生捂住嘴压住快要冲出来的尖叫,那厢沈燃已经径直迈步走了过来。

许樱把怀里的衣服奉上,沈燃拿过来,动作顿了一会儿才一件件穿上。

“走吧,许樱同学。”

许樱迟钝了几秒:“去哪儿?”

“我赢了,请我喝东西。”沈燃一挑眉,“许樱同学不会想赖账吧?”

许樱急忙摇头:“刚才的比赛你打得太好了,我看得入迷情绪太过激动,短时间难以自拔去想其他的事情。”

“那许樱同学仔细说说,我哪里打得好?”

许樱:“……”

“许樱同学上次写的祝福文采斐然,让我感动不已。之前我看到一段话,说真正的粉丝给偶像写信的时候很谨慎,写了删删了写,想让忙得睡觉时间都没有的偶像能快速看完,同时感受到她的深深爱意,所以信上写的内容只是心里想说的话的一小部分而已。我现在时间很充裕,可以听许樱同学把所有心里的想法说完。”

许樱:“……”

这么想听她夸自己,这是自恋,是自恋没错吧?

雨后天明,夕阳西落,一层淡金一层绯红,密密地织成筛子,将光筛出柔和又瑰丽的色彩。

沈燃低头,看那光落在她白皙无瑕的脸上,晕开一片灿烂。

樱花色的唇一张一合,声音软而清亮,正经又认真地说着吹捧他的话:“你的一个跳跃,潇洒恣意,如神似仙,游走于九霄之巅。我很纳闷,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神仙,怎么还没有人来找你演仙侠剧?”

两人越往前走,光越往后。

出了光影,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

“以前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完美的人,但是有……”

“你不舒服吗?”沈燃兀自出声。

许樱正扮演粉丝机械输出的彩虹屁被一下打断,她下意识地视线往下垂,声音听着还很正常:“你怎么这么问?”

“你的脸过于白了。”

许樱拍拍自己的脸,说:“郑知许说我是喝牛奶喝多了才这么白。”

“贩卖温柔”的牛奶只剩最后一杯,许樱递给沈燃,奶香气从她的手上渡到他的手上。

“我要去医务室看郑知许,今天的事情,我代她谢谢你。”

沈燃喝了一口牛奶,莫名地比他之前自己买的那杯好喝,似是多放了方糖,瞬间就甜了几个度。

他眉眼舒展,说:“不用代她谢谢,你自己谢谢就好。”

许樱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要谢谢?”

沈燃沉默着将牛奶一口喝光,将温柔一寸一寸,吞吃入腹,才说:“我让你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机会看你偶像的美貌,洗涤你的心灵,还不值得你说一句‘谢谢’?”

许樱:“……”

许樱的表情再一次被沈燃震僵,过了会儿才拉回了一张完美无瑕的真诚笑脸:“我谢谢您。”

沈燃很自然地接了句:“不客气。”

许樱:“……”

许樱赶到医务室的时候,隔着门就听见郑知许在和李不言在互相攻击、互相谩骂。

“被那么个大块头打中只肿了一圈啥事也没有,你是钢筋铁骨打的机器人吧?怪不得你能每天那么狠心对英俊又善良的我下毒手。”

“你?英俊又善良?呕,我一个月前吃的年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郑知许的声音清脆洪亮,这才一个小时不到,恢复能力真的是满级的了。

正赶上医务室的女老师拿药回来,许樱再次确认了下郑知许的情况。

女医生很温柔地说:“幸好没伤到骨头,按时擦药,好好休养就没事了。”

“谢谢老师。”

“不客气。”

许樱跟着女老师进去,在一旁很认真听女老师讲药的用法,过了半小时,几个人离开医务室。

季节刚过了冬日,黑夜却仿佛还习惯于过去,早早地降临。

几个人都还没来得及吃晚饭,郑知许招呼大家去吃米线。

离一中西门五百多米有一家米线店,店的年头比一中学生的平均年纪还要大。

店主是一对从云南来的夫妻,手工做的米线味道十分地道,是除了篮球场外,第二个一中学生必争的战场。

这个点晚自习马上开始,店里没几个人,不用争不用抢,轻轻松松就可以享受一碗热腾腾的米线。

金汤酸辣适中,米线软糯微弹,鲜切的肥牛在滚烫里一烫,嫩得像能化在喉咙里。

蒋京摇头晃脑地念叨:“要不是阿许‘残废’,我们也不会这么轻易抢到位置,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欺我……嗷!”

刚掰开的一次性筷子精准地击中蒋京的鼻子,郑知许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她说完又抽出一双筷子掰开,转头瞬间变脸,笑眯眯地对许樱说:“知道你不吃太辣的,我另外让老板煮了清汤的,马上就能上来了。”

李不言看不过去:“郑知许,你真是老双标人了。”

许樱的口味和她对大部分人和事的态度一样,很淡很淡,不爱吃辣不爱吃咸不爱吃甜不爱吃酸,但也不是不能吃,就是不喜欢。

其实只要是食物,没毒,她都可以咽下去,总而言之是个对味道底线很低的人。

之前郑知许照着下厨房APP亲自做了一盒蓝莓曲奇,分给几个人吃,蒋京和李不言只吃了一小口就跑去吐了,许樱竟然一个课间的工夫都吃完了。

郑知许感动不已,三不五时地做东西投喂许樱。

从此蒋京和李不言看许樱的眼神,充满了至高无上的敬意。

“来喽,小心烫!”

说话间,老板端着刚煮完的米线上桌,放在许樱的面前。

玻璃的推门被打开,老板直接迎上去:“同学吃点儿什么?”

“肥牛米线,加份米线,再加份肥牛,多加辣。”声音一出,许樱有些恍惚。

她不是刚跟他分开没多久,怎么他又出现了?

今日份在操场的“粉丝营业”太极限了,已经将她之前在无意间在超话记住的几句“彩虹屁”用光了,她夸无可夸,决定少说话。

伪粉绞尽脑汁,货真价实的粉丝又惊又喜。

沈燃的身高在逼仄的小店里显得十分突兀,周身的气质也和昏暗的环境不兼容。

沈燃参加节目的时候穿的同款被扒过,不是高奢就是小众潮牌,每件都价值不菲。

而他来吃街边小馆这件事,在粉丝心里就跟神仙下凡打麻将没什么区别。

三个人愣了几秒,郑知许举起完好的手:“燃哥,这里这里!”

李不言:“老板在这儿加个椅子呗!”

蒋京:“我搬吧!”

桌子一侧挨着墙,四个人里许樱和郑知许背对着门口,李不言和蒋京坐在对面,加把椅子只能加在过道的地方。

沈燃刚接完沈复的电话,沈复话里话外将他出走的那一年多的时间贬得一无是处,他有些烦躁地挂断电话,随便找了家店拐进来,没想到会碰到他们。

可视线从添的椅子上移到身边的纤小身影,停了停,沈燃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

蒋京殷切地递了筷子,问:“燃哥你怎么会来这儿吃饭啊?这不符合您高贵的气质啊!”

这个过程复杂到沈燃都懒得解释,随口敷衍说:“没什么不符合的,家里破产了。”

沈复要是真的破产了,他就彻底自由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表情震惊又心疼,继续开始互相攻击,互相谩骂,做米线店的气氛组,试图把燃哥这伤心痛苦的一页自认巧妙地掀过去。

一次性筷子在沈燃的长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停下。

他手臂支在桌子上,微垂着头,看着自毛茸茸的头顶,好意地提醒:“许樱同学,再不吃要凉了。”

许樱面前的米线保持着最初放到她面前的模样,甚至连筷子都没有掰开。

她半垂着眼,很认真地在盯着小砂锅里的米线,逐渐冷却的热气大半都扑在了她的脸颊,晕得她脸上一片红意。

闻言许樱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才说:“我不喜欢吃太热的,就等着它放凉点儿再吃。”

许樱不喜欢和别人说这些,她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自己知道就好。

可总不能说她是因为不想和沈燃对话,才装成吃货一样盯着米线看的吧!

两害相较其轻,就算她说了也不会怎么样,沈燃又不会在意。

“那贩卖温柔的牛奶呢?”

许樱想了想说:“水喜欢喝热一点儿的。”

规矩还挺多,沈燃想着。

许樱等到米线凉了,掰开筷子要开动。

沈燃伸出手,半路截住了她。

许樱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沈燃捏着筷子的顶端,轻松将筷子“掠夺”,一手一支,交叉在一起,将筷子上细小的木刺摩擦干净,还给许樱。

筷子握在手里,温度似是都变得不一样了。

“同学,米线好喽!”

热腾腾的米线上桌,汤表面浮了一层红油,远远地都能感觉到那浓重的辣意。

沈燃将小砂锅往右挪,离李不言那碗只有一小寸距离。

许樱抿了抿唇,夹了一筷子米线放到小碗里,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沈燃身体的倾斜使得那三个人说着说着就把他带到里面去了,他们说几句他点头应上一声。

“我的手机死得好惨烈,里面还有我花钱买的好多本小说呢!《荔光小夜曲》正看到**情节,打算今晚一鼓作气看完,计划都让黄鑫那个狗东西给毁了!赔不赔钱我不在意,我就是想打爆他的狗头!”

李不言若有所思地问:“我听说黄鑫他家人脉挺广,从初中一直嚣张到高中,他可能乖乖认输赔偿阿许吗?”

李不言和郑知许都是嘉南大学附中出来的,平时互相怼得最厉害,但也关系最好。

沈燃筷子点着汤里漂浮的一小块干辣椒片,“嗯”了一声。

郑知许转头喊:“老板,来五瓶雪碧!四瓶凉的一瓶常温的。”

老板很快把饮料拿过来,放在桌边。

沈燃放下筷子,用手背触了一下瓶身,拿起一瓶轻松拧开,放到了许樱的手边。

是常温的那一瓶,许樱拿着勺子喝汤的手一顿。

她在认认真真地吃米线,因为热沁出的汗珠就挂在小巧挺翘的鼻尖。

她一人安安静静,其他人吵吵嚷嚷,看着很格格不入,但又异常和谐。

许樱抬起头,微笑说:“谢谢。”

沈燃若无其事地坐回去,压住唇角的弧度,又递了两瓶给右手边的蒋京和李不言。

二人虔诚地双手接过,恨不得供起来日夜祈福。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樱桃和燃哥。”郑知许站起来,举起一杯雪碧,表情严肃,“樱桃是我的女神,燃哥是我的男神,今天让男神女神联合起来为我讨公道,我郑知许感动不已,大家干了这一杯,以后就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咳咳咳……”许樱一口汤呛住,差点儿被郑知许的话“送”走。

沈燃的唇角扬起来,心头刚刚积起来的阴云散开,有彩虹色的光射进来,带来轻薄明亮的愉快。

家里和一中,像是地狱和人间。

他再一次被人从地狱里拽了出来。

冰雪碧沿着透明的玻璃杯缓缓往下蔓延,气泡“呲呲”作响,白色泡沫满得要溢出来。

五个杯子都举起来,往中心齐聚,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砰——”

郑知许高声喊:“感恩遇见!”

李不言和蒋京起哄地吹口哨,许樱弯起眼在笑。

这个料峭的初春,跟着有了温度。

沈燃举杯,贴着自己的唇,无声地跟着说:“感恩遇见。”

2.0

晚上八点半,沈燃到家。

说是家,其实只是离一中有五站公交站的一处单身公寓,高考前的这三个月,沈燃就住在这里。公寓不大,收拾得简单却干净,一应生活用品俱全。

这里就像是每一个为了孩子考学,而选择在高三冲刺阶段搬到学校附近,照顾孩子起居饮食的家长收拾出来的样子。

只是这些都是保洁阿姨收拾的。

沈燃脱掉上衣扔进洗衣机,转身进了浴室,将那一股热热闹闹的米线香味洗掉。

二十分钟之后,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着上身出来,挑了件纯棉的T恤穿上。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响起,“姓沈的”三个字随着振动不断亮起又暗下。

沈燃像是在看什么玩具一样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屏幕彻底暗下去。

又过了半分钟,手机又响起,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沈复找不到他,就用方姨的,再不接就再用别人的,他习惯了。

沈燃连看都懒得看,拎着一个背包,穿了运动服到小区楼下跑圈。

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尽职尽责地停在小区门口,正躺在驾驶位上的宋帘一看到沈燃的身影立马坐起来,打开车门就跟了上去。

沈燃的身体素质绝佳,之前又经过系统训练,跑了几圈仍然脸不红气不喘,宋帘竟然也没有被甩开多远,依旧执着地跟着。

前面五百米的位置有一棵梧桐树,沈燃突然加快脚步,宋帘努力加劲儿,双腿跟灌铅一样,喉咙里风滚进去,胃部往上反着铁锈的味道,宋帘这才意识到他之前都是故意让着自己的。

宋帘咬着牙往前冲,梧桐树后沈燃手支在树干上,看着冲过去的身影,伸出手鼓掌:“宋司机这身手、这速度,不去做长跑运动员真是国家队的损失。”

宋帘听到声音一个刹车,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迈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

“相逢即是有缘,还得麻烦宋司机买两瓶水,fillicio就行。”

宋帘:“……”

——两千多一瓶的水,你可真好意思开口。

这附近买不到沈燃要的水,而宋帘的工作之一,就是满足沈燃所有的需求。

宋帘没办法只能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一箱水。

宋帘搬过来,沈燃拧开一瓶,一口灌了大半瓶。

喝完他把剩下的往肩上一扛,随口说:“你累得厉害这个就不麻烦你帮我抬上去了,先走了。”

宋帘:“……”

他怎么怀疑沈燃是故意坑他一箱水的呢?

“哦,对了。”沈燃扛着水箱,在夜色里转头看他,“我坐公交车去上下学挺好的,以后不用你特意送我了。不过你每天和方姨汇报的时候就直接说我坐你车去上的学,免得麻烦。”

方姨全名方氤氲,沈复和沈燃的亲生母亲离婚后过了几年和方氤氲走到了一起。

宋帘支支吾吾地说:“这不好吧……毕竟太太是让我来做司机的。”

“司机只是幌子,看着我每天去了哪里才是真的。我不排斥你跟着我,你还不用做司机奔波,这对你是稳赚不赔的。”

沈燃一笑,昏黄路灯下这笑比月光还凉:“予人方便,就是予己方便,宋司机也不想再一次在夜里狂奔吧?”

宋帘:“……”

这是威胁,**裸的威胁。

可他也没什么办法反驳,毕竟这是人家家里的内斗,他就是一个打工人,得罪谁都没好果子吃。

宋帘想了想,沉痛地点了点头。

沈燃目的达到也不废话,转头就走,回去把那一箱水放到冰箱里。

冰箱内部的光打在瓶身上的施华洛世奇水晶上,里面的水都泛着璀璨的珠宝浮光。其实这水跟普通的水味道无甚差别,人们喝它是为了它所代表的高不可攀的阶层。

沈燃的父亲沈复最常说的一段话是:“你身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做什么样的事情。你是我沈复的儿子,你要做的是不择手段让沈氏集团立于不败之地,做其余的所有事情都是浪费时间。”

沈复设好了沈燃要走的路,他沈复唯一的儿子,不应该沉迷射击做什么运动员,就应该好好学经商出国深造,回国进入沈氏,继承他的位子。

从初中开始,沈燃的射击课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削减,之后彻底停下。

上了高中沈燃选择住校,趁着人在家外,跑出去偷偷地练射击,没有几次被沈复抓住,用藤条打得皮肉绽开,半个月都没能下床。

沈燃好了以后不吃不喝,无声地和沈复抗议。

沈复气急,揪起沈燃就要下死手。

沈燃面色苍白,瘦得脸颊都凹下去,可眼神却偏执,直盯着沈复,盯出了血色。他一语不发,却看得沈复心慌。

这么折腾下去,不会有他想要的结果。

沈复和沈燃达成一致,他放沈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以三年为期,如果到时候沈燃并没有找到自己的出路,就要听沈复的安排,不能再反抗。

“好。”沈燃重重地吐出这一个字,之后因为过度饥饿晕厥过去。

醒来之后,沈燃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属于自己的时光。

这段时间沈复不再支持沈燃的生活费用、训练费用,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沈燃和之前的训练团队联系上重新投入训练,之后没多久团队高层出走,队伍解散,沈燃再找其他人,也是屡次不顺。

花钱找训练耗费过大,几次团队散去他的钱被卷走所剩无几,最惨的时候口袋里只剩下两百块钱,被房东下了最后通牒,第二日再没有钱交房租就要搬出去。

沈燃没有一个馒头掰成两瓣吃,艰苦撑着,三年时间他只坚持了一年半。

最后他用了这两百块钱去了一次游乐场,回到了家里,向沈复低头。

在一中待几个月,是他退无可退的结果。

他不甘心,却也真的累了,可一中的一切,超出他的预期。

他疲惫的灵魂被唤醒,突然生了再试一次的斗志。

沈燃关上冰箱,掩住那一片刺目的宝石光,又去了浴室冲了个澡,再出来时,手机收到两条新短信。

一条来自方姨。

【方姨:小燃,这两天温度低,出门要多穿些,想吃什么就让小宋去买,别自己跑去买,小心着凉。】

方氤氲各种社交软件玩得溜到不行,会用短信的一看就是沈复。

打了电话又想装打电话的人不是他,沈燃冷笑一声,删掉短信。

第二条信息,发件人是个陌生的号码。

【沈燃选手你好,我是市射击队主教练顾放。我看到你射击的视频觉得你很有天赋,想邀请你加入市队。时间地点随你定,有意回电细聊。】

“市队?”沈燃冷哼一声,“一定是老沈找来试探我的人,想看我是不是真的安安静静回来上学。这试探太不高明,他可能不知道,市队从来不挖外面的选手。”

沈燃回了两个字——滚蛋。

跟着这一条信息也跟着魂归垃圾箱。

沈燃扔开手机,将自己摔到**。

身心都紧绷了一日,身体沾到床的瞬间,疲倦感立刻袭来。

这是平凡的一刻,也是他最贪图的安宁。

就像……

沈燃脑中闪过篮球场、闪过黄昏日落时她的脸。

他眉心舒展,酣然入睡。

城市另一头,嘉城市射击队医务室。

顾放的右手手腕用纱布包着,左手攥着手机,口中絮絮叨叨念念有词:“快回消息快回消息快回消息……”

营养师周逸做好队内每个队员暂定的营养餐表,脱掉白大褂放好,随口说:“不知道是谁能让我们‘人间魔鬼’顾指导这么苦苦等待着……咦,你交女朋友了?”

“什么女朋友,还不是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个沈燃。”顾放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左手仍没有放松,“我费了很大的力气从之前一个制作标靶的人那里要到了沈燃的手机号,想着直接打电话太唐突,容易被当成骗子就先发了短信过去,可都十二分钟零三十秒了,他还没回我。”

话音刚落,“滚蛋”两个字就冲到了眼底。

顾放捂住嘴,差点儿落泪,叹了句:“终究是我不配!”

周逸不走心地劝了顾放两句让他看开,低下头检查了下他的伤口。

“行了没事了,你说说你,这只手之前受过那么重的伤,怎么还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幸亏只是扭了一小下。”

队里新提上来三个青队上来的小队员,上午刚到,顾放忙着下个月的市队交流赛,下午才来得及见他们。

顾放定下的规矩,新来的队员不管是谁推荐的,之前成绩如何,都要在他面前接受一次考试,从身体素质到专业能力都要过一遍,合格才能入队,不然都要退回。

几个小孩来之前就听说顾阎王的恶名,在他铁面的威压下,压力倍增。

做步枪立射练习时一个浓眉大眼的小队员紧张得手抖,顾放训斥了一句他竟然吓得手软,枪紧跟着往脚面掉。

小孩吓傻了动都不会动,一把职业选手的枪分量足足有17斤,这一下砸下去脚面肯定受伤,之后再想上训练场怎么也得小半年。

运动员的职业生涯辉煌的时候只有那么几年,错过了就再难找回。

这一点,没有人比顾放更了解。

顾放没时间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去,右手大力的推开小队员。

他的手之前受过很严重的伤,之后留下后遗症,太用力会剧痛以致伤反复。只是情急之下他什么也顾不上,这一下轻微扯到了伤处。

顾放脸色当场白下去,被送到医务室。

已经是下班时间,队医上完药顾放就让他先走了,留周逸这个倒霉蛋加班替他隔一小时按摩一次。

“都是小孩子,就算菜,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周逸的手按上去,忍不住絮叨:“这要是让你妹妹知道,她不得心疼死,你可长点心吧!”

顾放眼神一黯,周逸只当他是太在意这个妹妹,欣慰终于找到办法能治他了。

“你晚上还没吃饭吧,我家那儿新开了家花椒鸡,特好吃,去不去?”

顾放摇摇头:“下午那三个小孩的成绩表我得做一下,明早发配他们赶紧哪来的回哪儿去,你先走吧!”

“行吧,您老小心着点儿。”周逸拿好车钥匙出门,偌大的医务室只有顾放一人。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关上灯。

走廊里安安静静,感应的灯随着他的脚步逐一亮起,前呼后拥,送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桌右边,放着一个玻璃柜,里面是整齐摆放的,金灿灿的奖杯和奖牌。

有他做队员时得的,也有做教练时带领队伍获得的,只是不管是他做队员还是做教练,都缺一个世界赛的冠军。

深深的遗憾从心底里涌出来,他从桌子最下方锁着的抽屉里摸出烟。

“你再敢偷偷抽烟,我就去告诉奶奶!”脑中突然浮现出的小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双手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他的模样。

顾放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回手摸起手机,播出“1”号快速播出键。

“奶奶,我是小放,这个点怎么还在看电视……”

“没事,我就是抽查看看老太太有没有乖乖睡觉,呵,果然没有!您帅气的孙子气得三天不会给您打电话了。”

“小樱情况挺好的,一直很平稳没有再犯病,您放心吧,还有不到三个月高考,考完我们就回家……”听着电话里奶奶慈祥温柔的声音,顾放慢慢平静下来,又是那个坚不可摧,帅气逼人的好教练、好大哥。

好大哥深夜对妹妹发送爱心问候。

【顾放:今天你哥看到了一个大帅比,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嘻嘻嘻!】

消息没能发送成功。

旁边一个偌大的红色感叹号,和上面一行“您已不在对方好友列表”的小字在这个深夜里扎透了老大哥的心。

顾放捧着一颗被伤的支离破碎的心,举着三根手指头发誓:“等我哪天去你们学校门口堵你,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之后他点开挚爱的宫斗剧,以此来抚慰受伤的心。

3.0

本学期的直播间学习,在第二日晚上即将正式开始。

在放学之前,班主任梁晨和英语老师老陈一起和许樱谈了一小会儿。

许樱是梁晨眼里的宝贝,她刚一进办公室梁晨就端上刚点的奶茶,芝麻芋圆绢豆腐,热乎乎的暖着她的手心。

“班长这几天为我们班的业绩都累瘦了,特意给你点了一杯奶茶,快补一补。”

许樱笑眼弯起来,乖巧又礼貌:“谢谢梁老师。”

“许樱啊,这次的名单和上一次的没差太多,只是多了个沈燃。”老陈伸手敲了敲桌子,“这个沈燃我听说过,昨天和高二年级那个黄鑫发生了冲突……”

“没有发生冲突,只是打篮球。”许樱很平静地纠正老陈的观点。

这貌似是她第一次很据理力争地说话,但仔细想想又没什么。

老陈只是愣了一下,又点头:“好,是打篮球,反正能和黄鑫那种学生搞得那么火药味十足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想让你搞这个直播间学习,是想让你在温习功课之余能带一带班里后面的同学,让全班的成绩都提升起来。如果因为某个人而破坏了直播间的安静影响了你,那就得不偿失了。”

老陈在英语组资历很深,而梁晨则是第一年带高三的年轻老师。

在找许樱之前,梁晨就已经就沈燃的事情和老陈争论过,结果自然是没争过。

虽然她每个学生都喜欢,但对一个学生负责,和对大多数学生负责,这二者之间,她肯定要选择后者。

许樱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陈老师是不想让沈燃跟着直播间学习是吗?”

老陈没有隐藏地点点头:“他算是在一中借读,他的最终成绩说白了不会影响到咱们班的升学率,我这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许樱确实是不想和沈燃有更多的接触,也因为他要在直播间学习而烦恼了一阵。

但她没想过,最后会以这种方式,让沈燃离开直播间队伍。

更何况以沈燃的影响力,一旦被人知道他是因为这个“冤屈”而被赶出去的,那直播间才是真的要翻天覆地。

老陈下了决定:“要是你没什么意见,就把沈燃替换成之前的孟菲菲,你们就安安心心的学习。”

许樱抬起眼,瓷白的脸上有自己都没感知到的一分愠色:“沈燃是凭着自己的实力考到班级倒数的,按照之前定下的规则,他就是应该要在直播间学习。老师定下规则的时候,也没有把借读生排除在外,现在用这点拒绝沈燃,我觉得不是很公平。”

这下不光老陈,梁晨也发觉了小班长和以往的不同。

“而且沈燃之所以和黄鑫打球,是为了班级里的女生不被欺负,并不是故意挑事。”

许樱字字清晰,不卑不亢,再加上她长久以来给人的温和听话,乖巧懂事的感觉,让人不由得就自然对她的话信以为真。

门外的风如是,门内的人亦如是。

梁晨站起来,接过许樱手里的奶茶,将吸管插进薄薄的塑料封盖,又递还给她。

“许樱说的和我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这毕竟是许樱的直播间,她认为合适的肯定就合适,咱们就坐等着班长带我们班走向新的巅峰吧!”

老陈看许樱这么执着,再看梁晨也迅速倒戈,摇摇头叹一口气:“那好吧。只是许樱,要是沈燃惹什么事影响到直播间的学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和梁老师。”

许樱点点头:“我会的。”

这一场欲点燃的战火在三言两语间平复,不会被外人知晓。

梁晨又说了几句有关百日誓师大会的事,之后许樱带着那一杯奶茶退出了办公室。

走到楼梯拐角处,靠在雪白的墙壁上,她合上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要靠自己把沈燃的形象扭转,又不能太过激进惹老师厌烦,这其中的分寸着实不好拿捏。

这两年多,许樱人为地、刻意地只专注于学习。

而自沈燃出现的这段时间她会为了一些杂乱的,和学习不相干的事情分心,生活不再是一日重复一日,而是有了些变化。

她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

“许樱同学是被班主任罚站了?”恍惚间,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

像被人窥探到了秘密,那一杯开了封的奶茶被她不注意地大力捏了一下,奶茶顺着吸管挤出来,滋到了墙面上。

许樱瞪大眼,呆愣愣地看着自己闯下的祸事。

沈燃抱着双臂,微微弯腰,戏谑地盯着她:“许樱同学见到我怎么像见到鬼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啊?”

顶着他的目光,许樱倒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是激动,见到燃哥,太激动了。”

沈燃用眼神点了点墙上的“奶茶狂草”问:“许樱同学,这要怎么办?”

五分钟后,许樱一只手拿着一盒白粉笔,另一只手拿着笤帚从高三七班再回四楼。

沈燃就站在方才她背对着站的地方,也闭上眼,仰头接受窗外夕阳的沐浴。

听见脚步声,沈燃歪过头,视线从许樱脸上一转,落在她手中的粉笔上:“用不用帮忙?”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她说自己可以,沈燃就真的没动手,靠坐在窗台上看她干活。

那杯奶茶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他丢了。

奶茶落在墙面干得很快,留下的印记颜色很浅,许樱拿着白粉笔一点一点地涂上去,白色的粉末扑簌簌往下落。

很快,低处的印记都被一层白色覆盖,和原来相差无几,只剩下高处的几道。

许樱踮着脚,伸长胳膊,艰难地往上够着。

再往高处,她只能跳着蹦着,恨自己没搬一把椅子过来。

她卖力地蹦了几个来回,那一处印记被涂得乱七八糟,她鼓着腮帮子深呼吸了两次,准备看准位置再次行动。

刚要伸手,就有人先一步拿走她手中的粉笔,抬起手轻松地够到那个她遥不可及的位置。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

许樱整个人近乎被罩在了沈燃高大的身影下,无处可逃。

沈燃缓慢地将被许樱涂得破烂的缺口补好,将粉笔头收到掌心。

退后几步,打量着墙面说:“嗯,看不太出来了。许樱同学,你觉得呢?”

许樱的心跳如擂鼓,声音大得她快要听不清沈燃说的话。

她看那面墙,浅浅的印记被遮住,重新变得雪白雪白的。

她说:“真好看。”

墙好看,站在墙前面的沈燃好像……

好像,也比往常更好看了。

许樱住处的直播设备是老陈之前上网课用的,两个主机显示屏,一个摄像头,电脑内安装好了直播的软件。

晚上八点,许樱坐在电脑前,调试了几下之后,打开了直播间。

捧场王郑知许第一个就位,急吼吼地冲进直播间,占据左边显示屏第一个位置:“樱桃,我的樱桃,我已经有两个半小时没看到你的盛世美颜了,快打开摄像头让我看看!”

每个在直播间学习的人在手机安装一个配套的软件,输入直播间号码就可进入。

蒋京顶着一双困倦的眼出现:“我昨晚通宵学习,刚放学回家才睡一会儿就被我妈喊醒来学习,人生啊,可太苦了。”

“你那哪是通宵学习,是通宵游戏吧?”李不言无情地拆穿他。

蒋京寻思拉他下水:“李不言快把摄像头打开,不然我明天就和老陈告状!”

直播间里人陆续到齐,一共九个,只缺一个沈燃。

郑知许纳闷:“我和燃哥说了啊,今晚八点,我把软件也传给他了一份,他不会是忘了吧?”

许樱庆幸于不用和沈燃对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打开摄像头,右边整面屏幕上出现她的笑脸,眼睛灿灿,笑着看着摄像头:“大家好呀!”

左边的显示屏上,沈燃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前后相差不过一秒。

她轻松不设防的笑,被他在一秒捕捉到。

就好像初遇的那一日,她看着满天的云而笑,空灵又可爱。

无端端的笑意就那么被脑中的海马体记住,之后总会时不时地翻出来回味,越回味,记得越深。

“燃哥进来了!”

“燃哥又卡出去了!”

郑知许激动地播报沈燃的消息,许樱不得不对着沈燃头像上黑下去的框框问一句:“沈燃,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听见。”沈燃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刚才手机掉地上了,摄像头出了问题,我看不见你。”

所谓的直播间学习,其实就是许樱起带头作用,其余人跟着做题,全程除了开始和结束中间不用怎么说话。

摄像头坏了,就等于沈燃没有参与这一场直播。

许樱刚僵住的嘴角又放缓,眼尾暗喜地往上勾了一勾,嘴上却语气颇为遗憾地说:“那沈燃同学只能等手机修好了才能恢复正常了。”

沈燃淡漠地“嗯”了一声。

许樱伸手,将桌子上的樱花台灯调亮。

“那我们准备开始吧,今天这一个小时,我会做一套前年的理综合高考试题,大家做半套就好。”

她的姿势向前,脸更加贴近摄像头,更亮的灯光一打,皮肤白得透亮,似一颗海珠。

她的脸就这么恍恍然地出现在屏幕上,沈燃的手指不自觉地点上去。

虽然知道碰着的只是屏幕,可仍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触电般地从那一点发散,只是瞬间便把他整个包裹其中,他挣不开,逃不过。

摄像头被黑色的睡袍的一角遮住,镜头没坏,他仍能看见她。

她拿着笔,正在做物理的选择题。

沈燃坐在书桌前,支着手臂,翻开和许樱一模一样的那套题。

他在心里说着答案。

——“C。”

许樱拿着笔,在第三题“C”上打了个对号。

——“A。”

许樱跟着在下一题选了A。

——“B。”

“……”

每一道题,两个人的正确率一样,只是沈燃的速度比许樱快一些。

许樱开始做物理的多选题时,沈燃已经开始做化学了。

做完选择题,沈燃停下,又垂眼看向手机。

“……现在用这点来拒绝沈燃,我觉得不是很公平。”

“而且沈燃之所以和黄鑫打球,是为了班级里的女生不被欺负,并不是故意挑事。”

仿佛是为了圆自己是他粉丝的这个谎有些困难,又或者是因为他身上生人勿进的冷漠气质,许樱能躲着他的时候就躲,实在躲不了面对就是会不自觉的紧张,这他都能看得出来。

直播间的事情,她大可以听老陈的意见不让他去,这刚好遂了她的心意,可她却为了他说话。

沈燃第一次被一个女生保护,没有任何目的,单纯的保护。

郑知许的事情,许樱根本就没有录到黄鑫的视频,却故意把什么都没有的手机递到黄鑫面前,就是料准了黄鑫性格急躁,又向来嚣张无赖惯了,肯定会出手毁手机。

许樱很聪明,又会藏着聪明,让人误以为她是除了学习什么也不放到心上的书呆子学霸,可她本质又是善良至极。

沈燃联想到传闻中她的家境,心下已经勾勒出了她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

——家境不好,靠自己努力学习赢得逃离黑暗的机会;本性善良被人欺负,不得不学着精明来让自己活下去。

沈燃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常常在想,为什么他不能像同龄人那样,活得简单纯粹,为了得到一双球鞋而开心,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追逐什么就去追逐什么。

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这样。

可现在,他发觉还有人,也过着这样的生活,他并不是一个人。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从那辆公交车开始,每逢他望向她,她就是在学习,她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努力。

因为这可能是她能看到的,唯一的一条路。

就像孤单的路终于多了一个队友,可以说说话,可以互相鼓励。

沈燃闭了闭眼,看到了模糊未来中的一线希望。

他回来这些日子,晚上从一中离开还一直保持着做大量的体能训练,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拿起枪吗?

他可以再拼一拼。

沈燃装作彻底掉线退出了直播间,直接打给了宋帘。

“帮我办个事,高二四班的黄鑫他家有亲戚是一中的高层,去让黄鑫三天之内来我班里把欠的手机和医药费还回来,还要当着班里的人面前道歉。”

对面的宋帘:“……”

“不是,我只是个司机而已……”

“办不了,就晚上跑圈见吧!”

宋帘的小腿肚隐隐抽筋,一咬牙,沉痛地说:“行,我努力。”

沈燃挂掉电话,要再点进直播,想了想她做题正集中还是别让她再分神。

他对着手机自顾自地说话:“我好不容易为人着想一次,以后记得要好好谢我。”

“我这个人不管付出什么,就要想办法讨回来。”

“我人很好是吧,小樱桃?”

他手指对着灯光弯一弯,墙上就有个影子在点点头,像是真的在回答他,顿了一下,又摇摇头。

沈燃:“……”

许樱明显不是这么认为的,他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

不过之后,她会慢慢知道的。

知道他不好,但对她好。

前者是数学里的可能发生事件。

后者经过这一晚,变成了必然发生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