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怒火与祝福

连续下了一周多的雨,人人都积累了一堆等候到晴天干的活,如果雨再不停,一些人的烦躁和郁闷就要到极限了。今天,雨好歹停下来了,虽然太阳躲在云层里,暂时没有露脸,但是人们终于可以开展一些户外的活动了。一大早,孟飞遥家里就来了一群干活的工人。

昨天,董建华就说要派一批能干的巧匠过来,把孟飞遥家生病的家给治一治,包工包料,完事后再付钱,孟飞遥虽然不愿和董建华扯上私人关系,但他的家如果再不治治,就要病入膏肓,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了,孟飞遥也就罢了,反正他每天在家也呆不了几个小时,但孟想怎么办?她需要健康的环境,于是他含含糊糊就默许了。一大早姚远就打电话来,说家里来了一群人,带着铁锤等工具,要把泛霉的地板和墙纸、家具全部拆掉,家里暂时没法居住了,万宝露建议到她家里去暂住,孟飞遥心动了。他立即请示了冷凝,说万莹遇害,万宝露需要有人照料且保护,申请自己暂时住在万莹的住处保护万宝露,同时方便随时查找线索。冷凝爽快地答应了,要求孟飞遥专注于侦破工作,他马上安排人把姚远和孟想、万宝露三个人接送到万莹的住处,这一次,冷凝的举动让孟飞遥感到了丝丝暖意。

上午,孟飞遥安排高源一个活,把技术员收集到的案发地附近所有交通要道口公安及社会监控录像仔细分析研究,这是一项需要耐心、细心与技巧的工作;另外,顺便把自己起草的关于谢林涉嫌非法集资,有可能携款潜逃的预警报告,递交给局领导;魏子学则被要求配合自己继续排查万莹的关系人。在昨天的调查中,董建华和谢林都特地提到庞贝,他是万莹重要的关系人,庞贝是万莹第一部电影的投资人,对于捧红万莹起了很大作用,后期万莹又傍上别的神秘富豪,不知道庞贝是什么反应?庞贝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在国内外飞来飞去,很难找,今天雨停,被拖了好些日子的欢乐谷工地开工剪彩仪式终于能够举行了,届时庞贝肯定会露面,正是找他的好时机。但今天一早,魏子学显然情绪和状态都不大好,昨夜熬夜看足球了,且对昨晚受辱的事他似乎仍然耿耿于怀,对巴西被德国痛宰骂个不停;孟飞遥在万莹**熬了一夜,也没睡好,遗憾自己猜的不错却没下注,不然现在至少要赢几千块,但自己从未赌过球,这种遗憾真是很好笑。

只要钱足够,就能出现奇迹,早晨十点左右,孟飞遥和魏子学赶到欢乐谷工地,上午短短两小时,宏大而热烈的欢乐城开工剪彩仪式现场就布置好了。工地上到处飘满挂着长条贺词的彩色大氢气球,声光舞台也搭建起来,举行仪式的场地昨天还是遍地泥泞,此时覆盖了一层碎石子,并铺上了红地毯,抢时间的工人们在泥泞里干活,弄得像泥猴子,但是他们确保了来参加仪式的贵宾们足不染尘。入口处彩旗迎风飘展,礼仪公司雇来的女司仪们,分两排穿着旗袍立于风口,尽秀苗条身材,与之对应的,是一些穿着普通的农村妇女及老弱病残,把他们挡在场地之外的,是一群严阵以待的保安与警察。门口地上到处是烟花、礼炮燃放后的纸屑。仪式已经开始,现场人头攒动,主办方佳源公司对来参加剪彩仪式的各方来宾出手大方,只要凭请柬签到后即有价值四百元左右纪念品馈赠。台上,特地来助兴的雷副市长正在做即兴演说,站在他旁边的正是庞贝,仪表堂堂,信心满满,副市长雷阵正在声情并茂,唾液乱飞地发言:

“……欢乐城身处我市东郊,背靠秀山,眺望大海,与上海、宁波都属一小时车程;依托主城区的完善生活配套,又紧随城市发展的进程,是一处经典之作。佳源现在是跨国公司,我看过他们的规划,在国际时尚之中,透露出浓浓的人文关怀与本地文化特色。的确令人期待……对于城市来说,每一个建筑都是城市一扇的窗口和名片。佳源的董事长庞贝曾说:‘有责任的开发商,总是站在城市规划的角度规划自己的项目’从这点来看,佳源无疑是负责任的……”

“真是毫不顾忌地为开发商免费做广告,不知道拿了开发商多少好处!”魏子学冷言热讽道。台下,那些被拒之门外的群众,有的举着牌子,拉着横幅抗议:“反对改变规划,要求补偿损失”,欢乐谷项目原来是建主题公园三期,但是随着城市发展,原本偏远的郊区现在已经和主城区相连,佳源公司及时调整战略,把这块地用于房地产开发,市政府已经批准,原来被征用了土地的村民觉得机会来了,企图通过抗议,获得更多的补偿,但今天是开发商大喜的日子,他们只是表达了诉求,并没有闹得过分,以免在以后的谈判中失去筹码。

“不过庞贝还是做了一点实事,他是第一个主动降价的房地产开发商,这需要勇气,承受莫大压力!”孟飞遥的话则比较客观。

“你看,庞贝会抽出时间和我们聊吗?刚才我找他的秘书谈了,他这里讲话一结束,就要和市领导去别的地方议事,不想在此地耽搁久了,怕被闹事的群众堵住!”魏子学担忧地说,“我们不能在此干等,我要确保他能挤出时间。”孟飞遥明白魏子学的意思,点点头,魏子学闪身离去,一会儿才回到孟飞遥身边。

台上,副市长雷阵讲话完毕,庞贝开始讲话,免不了按常规先感谢一大串的名单,之后进入演讲的主题,对佳源公司的实力、欢乐谷项目的建设理念、领先行业的各大优势信心十足地作了介绍。在最后,庞贝用切身的话题把气氛渲染到极点,庞贝声情并茂地介绍了自己及佳源公司的发展史,叙述多年前家父如何在滨海市赚了第一桶金,感慨自己的成功离不开滨海市父老乡亲的帮助,他决定回报父老乡亲,在确保佳源高档品质的同时,大幅度缩减利润,做普通市民买得起的房子,将率先降低房价,成为滨海市第一个将房价降到每平米4千以下的房地产开发企业。最后一席话获得了热烈而长久的掌声。最后庞贝作了一个总结,语气柔中带钢:“我的为人,有中华民族古老的优良品行,那就是:滴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但是,我要报答的是家乡普通民众,而不是一小撮人,那些企图威胁我,想通过给公司找麻烦而获得不当得利的,我一个子都不会给!”。这话铿锵作响,掷地有声,像是讲给在门外抗议的那些人听,也似乎别有用心。

讲话结束后是剪彩,剪彩后是文艺演出,庞贝与市领导剪彩完毕先后离开现场,庞贝在美女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走向停车场,台上接下来是文艺演出。

“庞董事长,我是市公安局的刑警,我有公务想和你聊几句,请你抽十分钟的空!”在庞贝即将上车的瞬间,孟飞遥见缝插针,插入过来有礼貌地同庞贝打招呼,并友好地伸出了手。

“我现在没有时间,把电话丢给我的助理,我有空时助理会通知你!”庞贝并没有同孟飞遥握手,而是对现场的工作人员说,“带这两位警官去签个名,给他们各送一份纪念品!”那拒人千里的架势,仿佛在打发要饭的,令人不悦。这时候,司机发现豪华宾利车的轮胎没气了,向庞贝耳语汇报,庞贝脸色变得很难看。孟飞遥趁机说:“看来您要先换车胎了,不如请我们上车聊聊吧!”生意人很懂得利用时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二位警官贵姓,哪个单位?现在真是世风日下,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警察护航,我这个远道的客人财物仍然遭到破坏!”一坐进宽敞的车内,庞贝就气势汹汹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他认为车胎泄气绝对是那帮企图要讨一杯羹而遭拒绝的村民们干的。

“我叫孟飞遥,是市局刑警支队的民警,这位是我的搭档魏警官!我们得抓紧时间问你几个问题,万莹你认识吗?”

“小飞遥,原来是你,刚才要不是看你面熟,我才不会让你上车,听说你至今才混了个副大队长,还住在那潮湿的旧窝里,你丫怎么混的这么惨?你也不找哥帮忙,有志气是好事,但是明摆着的资源你不懂得用,就是蠢了!”庞贝听完孟飞遥的自我介绍,根本不搭理孟飞遥的问题,滔滔不绝和他叙起旧来。

魏子学这才知道,原来孟飞遥小时候和庞贝都住在农业机械公司宿舍大院内,庞贝的父亲是海归派厂长,孟飞遥的父亲是工会主席。企业改制那年,庞贝的父亲筹资把厂子买下了,红火了几年,后来厂子转移到开发区,庞父用原来厂子的地皮开发搞房地产,利润使他吃惊,从此投身房地产业一发不可收拾,逐渐扩张成上市公司佳源集团,集房地产开发和机器制造多个领域,其机器制造业,后来移到美国犹他州,现在庞贝是佳源集团的董事长。小时候,庞贝是农机大院内孩子的头,孟父与庞父不和,但不影响孩子们的关系。听完庞贝的介绍,魏子学很羡慕孟飞遥与庞贝的关系,孟飞遥一直没有提起过。

“庞董,以后我们再单独叙叙旧,现在请你回答我两个问题,万莹前几日与你有电话联系?所为何事?前天晚上,你在滨海市那儿过夜,和谁在一起?”孟飞遥平静地说,满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似乎也是在提醒庞贝,当初那个小跟班已经成独当一面的刑警队长,暂时也不想和他套近乎。

“你想要调查我吗?我的朋友不少,敌人也很多,那些人指引你到我这里来调查的人,显然没安好心!”庞贝皱了皱眉说,他印象中孟飞遥是个原则很强的人,但容易被人当枪使。

“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请回答我的问题!”孟飞遥果断打断庞贝的答非所问。庞贝脸色下沉,很少有人敢抹掉他的好意,咄咄逼人地询问他。

“富豪们的隐秘生活,在世人的眼里肯定是腐朽而堕落的,但是,我妻儿都在美国,凡人总要有点娱乐,这在美国是合法的,是否有针对我的举报?你现在调查我,如果风声传出去,对于我们新开发的欢乐谷项目肯定不利,甚至对公司的股市也会造成影响,你难道想通过调查名人的丑闻来搏上位吗?你要想上位,我一句话的事……”

“前提是要我避开对你的调查,你才会帮我,对不对?我只希望你能放下身价,像普通人一样配合我,如实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你如果不配合,只有增加你的嫌疑,逼我更深入地调查你,对你的影响不好,也给我添了麻烦,何必呢!”孟飞遥耐心劝说。

“你的问题,涉及我的私生活,我有权保密!”庞贝不耐烦地说,“作为你们市长请来投资的客人,这就是滨海市的待客之道吗?你可知道,我一分钟创造的财富,抵你工作多少年!”

“你要凌驾于法律之上成为特权人物,这就是你从斯坦福大学学到的?你的私生活如果触犯了法律,就不是一句隐私所能回避的了!”两位多年没见面的儿时玩伴,现在由于身份和所处的立场不同,两句话没讲完,就针锋相对,火星直冒,连一贯火爆的魏子学也感觉到气氛不大好,插话想打个圆场:“发生了案件,我们只是例行公事展开调查,不是针对你个人,庞董你别误会!”但是庞贝眼里根本没有魏子学,孟飞遥的固执令他恼火,但是孟飞遥的不卑不亢,也引起他的兴趣,他要进一步刺激一下孟飞遥,看他的反应,那也蛮有意思的。

“如果我高兴,可以慷慨地赐福给你,如惹我生气,我的怒火会轻易烧毁你!”庞贝的话慢条斯理,但是包含着**裸的威胁与利诱,然后庞贝开始自顾自点燃一只香烟,旁若无人地抽起来。

“你的怒火是不是已经烧毁了一个年青的女孩?”孟飞遥抓住机会,抛出试探性的发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 庞贝吞云吐雾,神情像烟雾一样莫测。

不抽烟的孟飞遥想打开车窗,可是车窗锁上了,他咳嗽了两声,拿出酒壶喝了口酒,然后问庞贝可来一口,庞贝哭笑不得,摇摇手。孟飞遥放下酒壶淡淡地说:“万莹死了,你不知道,是你的情报信息搜集能力太差?还是你故意装作不知?”

“我确实不知道万莹死了!”庞贝显得很意外,但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冲击,“连一个美女都容不下去,这个城市真够烂的!她的死与我无关,你记下前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别墅睡觉,如果你一定纠缠要实情,只会浪费彼此的时间!”庞贝说道,收起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似乎想起什么,用提醒的语气说道:“万莹最近情绪有点烦躁,她的父母相继去世,孩子没有人带,孩子带在身边又影响她的形象,她忙于网络赌博,我听说她曾经拉一些贵客人回家过夜,但是没有我,也许她死亡与她搞赌博网有关吧,你可以往这个方向侦查。”

“据调查她的背景很复杂?与一个神秘的富豪俱乐部有关,庞哥,您既然对万莹之死感到惋惜,能提供该俱乐部的信息吗?”孟飞遥追问道,为了示好,这次称呼他为庞哥。

“飞遥,你庞哥好意提醒你,你提到的俱乐部,都是有身份的人,绝不可能杀人,它的能量之大你难以想象,你最好别调查它,否则,你的仕途,不要说进步,现在的官帽也将难保,最后在官场可能无立足之地!”庞贝的话很严肃,带着关心的警告,绝不是威胁的语调。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一个真正的警探只根据案件线索走,不会考虑其他因素!”孟飞遥说,既然庞贝不愿深谈俱乐部的事情,孟飞遥转移了一个问题,问道,“前几天,这个工地内发生了聚众斗殴,多人受伤,你知道吗?”

“我不太清楚,这儿又不是解放前的上海滩,靠打打杀杀就有活干了吗?这些人的脑子某非进水了,不过更说明这城市够乱的,有什么值得留恋?”庞贝说。司机在外面敲了敲车窗,告知轮胎已换好了,庞贝不耐烦地向他摆摆手,意思叫他等,别打搅谈话。

“庞大哥,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你是你的家乡!”孟飞遥提醒道,起身准备告辞。

庞贝叫住了他,温情地说:“公事谈完了,我们叙叙旧吧!”

“我怕耽搁庞董的宝贵时间,你一个小时就能赚我多年的工资!”孟飞遥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但还是回敬了他一句。

“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用钱能衡量的!”庞贝道。

“其实万莹涉足赌博、介绍卖**,我们早已掌握,我想知道,你或者你认识的人有没有受到过万莹或者她背后势力的敲诈?”抓住这温情的时刻,孟飞遥抛出了一个实质性问题。

“敲诈我,那是作死!”庞贝冷笑道,然后转移话题问,“大飞还记得吗?”两个人谈论起童年共同的朋友,各自感慨万千。一晃十几分钟又过去了,庞贝的私人助理敲窗再次提醒,有下一个议程等着。

“小飞遥,其实我一开始是在试探你,我很欣赏你的胆略和独立人格,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你辞职来帮我,年薪起步20万,你考虑考虑吧!”

“我除了破案什么也不会,你养我有什么用?别说年薪20万,什么时候把你的游艇借给我和同事们玩一玩!”说罢起身该告辞了。

庞贝笑道:“那好说!”,孟飞遥把庞贝发的烟叼上,对庞贝道:“我平常不怎么抽烟,但庞哥发的烟我一定要抽,我没有打火机,借个火!”孟飞遥伸手向庞贝要他的烟头点火,庞贝伸手给了他,孟飞遥这才下车。

庞贝的宾利车扬尘而去,把孟飞遥和魏子学丢在了喧嚣的演出现场,领导都走了,但进进出出看热闹的人依旧不少。小孩子们在红地毯追逐打闹,纠缠着向工作人员要气球,谁能够想到,一个月前这个场地里经历了两帮青年数十人在这里争强好胜打群架,鲜血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今天这里热热闹闹,歌舞升平,谁还记得当时这里惨叫与鲜血四溢的场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孟飞遥捻灭了烟头,把庞贝的烟头装进塑料袋内。

“你是要提取庞贝的DNA比对吗?像庞贝这样的人,即使要杀人,也用不着亲自动手,我的直觉他不是凶手!”魏子学拉了拉站在风中心不在焉的孟飞遥说,“我们走吧,谢林的情况到值得一查!”。

“庞贝不一定会杀人,但他显然有所刻意隐瞒,至于**、赌博、甚至行贿等行为他定有涉足,也许这就是他隐瞒的原因!”孟飞遥沉吟地说,边说边走向万莹的马萨拉蒂车。 “如果他没有杀人,对待他这样从国外回来投资的大老板,玩女人、赌博等轻微违法行为,我们管的了吗?何况现在连杀人、抢劫等大要案都忙不过来!”魏子学的话有点发牢骚的味道,但是孟飞遥听得出来,魏子学的言外之意是多认识一个朋友多条出路,何况这又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提醒他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得罪庞贝。孟飞遥和魏子学上了车,发动,刚想起步的时候,有位穿旗袍的漂亮礼仪小姐敲了敲车窗,显然有话要说。孟飞遥降下了车窗。

“孟警官你好,主持人嘱托我给两位警官送两份纪念品,你们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回去交不了差!”美丽的礼仪小姐把袋子拎起来给孟飞遥看,也不是什么特别礼物,就是来者有份的纪念品,从包装上看是价值五百元的豆浆机。

“你自己拿回家去吧,就说我们收下了!”孟飞遥淡淡地说,并没有开车门。

“那哪行!孟警官,在姚远的微信上我见过你的照片,认识您,姚远今天本来也要来的,但他有事来不了,明天我们将去参加金鹏公司的游戏发行仪式,充当Showgirl,如有空请你去给我们捧场!”

“好吧!”魏子学自作主张打开车门,收下了礼品,提到姚远,孟飞遥不好再拒绝,上午的调查就这样结束了。

【插曲:姚劲的梦境】

那一夜,当孟飞遥在万莹的屋内感受空虚与堕落的时候,姚劲在海滨公墓守墓人屋内,被海涛的咆啸声所扰,也无法入睡。他发现守墓人的屋内存放有待售的空棺材,姚劲干脆钻进棺材里,企图与世隔绝,好好睡一觉。在棺材内,他很快入睡,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苍白的月,孤独的城,他和思凡分立在街道两侧,中间的街道车流不息,如银河,他们近在咫尺却又远如天涯两端。月光中,一个雍容华贵的吸血鬼从天而降,劫持了思凡飞升,他感觉自己也飞起来,飘过荒瘠的土地,墓地的墓碑一个个裂开,行尸走肉一个个爬出来,吸血鬼劫持着思凡慢慢升起,立于教堂的十字架上,姚劲也爬上去,想去救她,俯瞰到这个末日的世界,步步惊心,感到高处不胜寒。

“多么虚空,你脚下的这个世界!”这暗夜猎人对姚劲发出感慨,“年青人,看看你脚下的世界吧”。吸血伯爵给姚劲展示的是什么样的世界呢?到处充斥弱肉强食的凶案,潜藏着陷阱;面对人们的祈祷,神却保持冷漠,梦游的女孩,执迷不悟地从井里打上一桶桶的枯竭,在玻璃的碎片上行走的圣者,其血液灌入罪恶的沼泽;救赎之光搁浅在红十字沙滩,古圣贤光辉的书籍与智慧,埋葬在暗箱里;无知的人们,陶醉在月球上行走的梦中,沉迷在游戏里,痛宰僵尸与怪兽……曾经因鬼怪的故事而颤抖的人们,如今堆砌着山水,目空一切,自封为神,却不知道自己只是旷野中的羊羔,会说话的食物而已,在现实里只会互相残杀及残杀低等动物。血液的美浆把吸血者的红唇滋润,人们,在屠夫的虎视眈眈下,仍然为金苹果争得头破血流,仿佛动物园里的群猴,为游客扔的烂香蕉互殴;算出末日的玛雅人,被西班牙骑士野蛮屠杀,雄伟的巴别塔,随亚特兰提斯沉没,预言的水晶球爆裂,烟囱的巨笔在天空这上帝的白纸上,涂鸦着末世预言。等姚劲浏览了脚下的世界,吸血伯爵发出了他的感慨:“活着有什么意义,她(指漂亮的思凡)是你的所爱,却只是我的食物,请你接受我的初拥,加入吸血一族。你将发现,惨叫象爱人的私语般动听,死水似天空的圣泉般清纯”。

姚劲并不想接受吸血鬼的初拥(被吸血同时与吸血鬼的血融合),他和这暗夜猎人周旋、辩论,渴望时间站在自己这一边,他期待东方天空燃起红晕,在不知不觉中太阳走出深渊,让大地复苏。他期望看到万物苏醒有秩序地生长,花朵向着曙光绽开心房,纯净的露珠,喂养饥渴的嫩草,美丽的小鸟作处女航,在温暖的阳光里歌唱,空气中弥漫生命和爱的气味,随风渗透……,就在他满怀憧憬之际,被吸血伯爵劫持的思凡喊声惊醒了他,她道:“初拥我吧,我愿意献出生命,成为吸血一族。”吸血伯爵优雅地显出獠牙,插入了思凡的颈部,饮她的血,却并没有同时把自己的血给她,思凡像一只小鸡般在他的怀里**,等她血干之后,他把她丢到满是行尸走肉的地上。

姚劲感觉自己身体极端寒冷,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在火的边缘两个人相遇,作为同胞兄弟却彼此陌生,镜中人叫自己拿起刀,刀锋的寒光刺醒沉睡的血之饥渴,你说:砍他,那些一直欺凌你、压迫你的人,直到看见血喷溅,你已经一手抓住睡熟恶魔的睾丸,捏碎它,证明你不再是凡人!血色的残阳坠入悲凉战场。光秃的山林秃鹰嗅着腐尸如嗅蔷薇,死黑的湖水,天鹅飞向血腥的湖泊,在墓地闵怀自己的妹妹,在哭泣;群鸦飞起,这些灵魂的摆渡者在集结……

一个人的重生,必然伴随另一半的毁灭,挣脱自我的牢笼,灵魂自现实的肉体分离,神的灯火成批熄灭,血液染红被诅咒的月,神魔斩杀,残肢纷落,落在地上成新的村镇、城市,千年的争战,一梦带过,身份的烙印,接受“初拥”,或与之战斗,永无止境……

姚劲敲开棺木盖,坐起来、呕吐。那种感觉就像死过似的,只是为了尚未实现的目标,他又重新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