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火山灰弥漫

孟飞遥与孩子们走出欢乐谷世界,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今天一天,阴与阳的较量,在看不见的云端,直到傍晚,阳光才将浓密的乌云撕裂一点缝隙,金黄的光束插进黑暗的锁孔,企图打开这暮光之城。孩子们意犹未尽,边走边跳,依然兴高采烈,这是她们最难忘的一天:目睹了死亡、模拟了灾难、收获了亲情,这也将是孟飞遥难忘的一天,自从当警察以来,他几乎全部身心属于公众、属于那些受害者,没日没夜,被停职了反而能享受到家庭的温馨与亲情互动的欢乐,虽然是短暂的一天,却满是可以储存在心底的珍品记忆,尤其对两个孩子。

在欢乐谷门口的小街,孟飞遥找了一处沿街的小饭店,在大厅坐下,点了三菜一汤,准备在此带孩子们吃晚饭。等菜的时候,孟飞遥听到手机提示有未接来电,孟飞遥回了电话。一个电话是姚远打来的,姚远说话有点迟疑,她说哥哥不让自己与孟飞遥多接触,说是为了安全,但她认为,既然教孩子弹琴,她就有责任教好,如果孩子们需要她来,随时打电话她就过来。

孟飞遥打完电话,饭店络绎来了些客人,有四五个年青人一拥而入,其中一个板寸壮硕男,向孟飞遥这桌望了一眼,隔了几张桌子坐下,孟飞遥下午在欢乐谷世界,好像见过他,孟飞遥本有过目不忘的记性,但因常饮酒,最近记性力有所下降。

几个年青人一坐下来,立即旁若无人在饭店的大厅胡侃起来,人在现实中,聊得仍然是网络上的事情,比如最近的女球迷跳楼,警察打死退伍军人,已及最近的蝙蝠侠跳楼事件等。

“警察最无能,只会抓赌,案件破不了,就说是自杀!”

“赌钱有多大事,你没听说十亿人民九亿赌吗,赌博又不犯死罪,警察竟然开枪杀人,还让我们群众活吗?”

“最近警察又热衷于扫黄,一晚抓了一百多个小姐和嫖客,我有几个熟人昨晚被抓进去,直到下午五点多才放出来。”

“网友们都在唱滨海挺住,你们在网上跟帖了吗?”

……

你唱一句,他答一句,一开始还一致对外攻击批评政府、攻击警察,说着说着,就起了内讧,抬起杠来,整个大厅都是他们喧嚣的声音,菜还没有上,从抬杠变成拼酒,还放起“雷子”来(指一大杯酒一口干),甚至为了一杯酒说翻脸就翻脸,吵起来,“什么,我陪你一杯酒你不喝,太不给面子,今天你不喝,我就灌进你的衣领里!”

“你算什么,我凭什么给你面子,我看你敢来灌!”两个人就像斗鸡,怒目以对,同来的其他人非但不劝阻,有人甚至进一步刺激他们:“今天谁要认怂谁就孬!”气氛立刻剑拔弩张起来。

孟飞遥不禁摇头,菜已经上了,不然就换个地方吃饭。现在的年青人,常被贴上“缺乏教养”、“不辨是非”、“缺少爱心”、“迷惘”等等难听的标签,用在身边这帮年青人身上,真是贴切。没有富足的精神生活,无论物质如何丰裕,他们也没有未来。现在社会,物质的成功被给予过高的评价,社会底层家庭的年轻人,都热衷于找捷径,渴望万贯家财而又不愿行万里路;那些出身于显赫富有家庭的青少年,除了以上的庸碌都全了,还额外加上炫富、声色犬马……

孟飞遥正在感叹,那边已经打起来,敬酒者把酒倒进对方衣领里,被敬酒者,拿起桌上的酒瓶就砸在对方头上,鲜血和酒混在一起,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痛?被打者气急败坏,立即也抄起啤酒瓶,砸向对方,对方头一偏躲过,啤酒瓶飞向孟飞遥这边,险些砸到孟飞遥的桌上,吓得两个孩子惊叫,躲闪,幸亏被孟飞遥伸手接住。那边,一场混战打起来,啤酒瓶乱飞,鸡飞蛋打,有人乐得坐山观虎斗,老板跑来央求道:“请你们出去打吧!”,五六个人就近抄起板凳、酒瓶当武器,撕扯着打向门口,眼看就要撞到孟飞遥的桌子。

孟飞遥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把手机与钥匙交给孟想,叫她们先出去,一把抓住一个刚从身上拿出弹簧刀准备打架的青年之手臂,用力折其手腕,刀掉落在地,孟飞遥厉声大喝:“都住手,我是警察!”

有个笑话在网上流行,有女生在街上遭抢夺犯抢包,大喊“抢劫啦”,没有人管闲事,她出于无奈改喊“警察打人了”,立即“见义勇为”的公民蜂拥而来,把小偷暴打一顿,边打边“义愤填膺”地说“警察打人,这还得了!”。还有人拿各国警察说“我是警察”这句话产生的后果作比较,对比了美国、越南、朝鲜以及中国,其中结果最惨的就是中国,当中国警察说“我是警察”的时候,遭到一批无畏的群众纠缠撕扯,甚至有人叫嚣“打的就是警察”。

孟飞遥“我是警察”这句话说完后遭受的境况与笑话当中差不多,本来混战在一起的这伙人,在一秒钟之内就停止互殴,心有灵犀地团结起来,用手上的家伙(酒瓶、棍子、茶杯)从前后左右同时攻击孟飞遥。孟飞遥听到脑后生风,急忙侧闪,并把被擒拿住的青年拖过来当挡箭牌,虽然如此,孟飞遥的背上、腿上、胳膊还是挨了几下子。孟飞遥见情形不对,立即意识到这帮家伙可能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也许自己从万达出来就被跟踪了,他们互相打闹只是为了引诱自己出手,找个理由来攻击我。本来他把这群不懂事、好冲动的小屁孩不放在眼里,但这种不辨是非的年青人更可怕,这些混在社会边缘的年青人,为了在道上混出名声,往往下手狠毒,不计后果。现在他们人多势众,孟飞遥意识到,自己必须在110赶来之前抓住其中一人,其他人才会有所忌惮。孟飞遥快速地拖着被自己擒拿住的年青人退到饭店外面,同时取出手铐铐住他的一只手腕,大喊道:“放下凶器,否则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只要抓住一个人,就不怕查不出其他人,这群家伙匿名的优势就不存在了!

“放了他,否则我就在这女孩脸上做个记号!”一个冷酷的声音喝道。

孟飞遥循声扭头一看,发现那位板寸壮硕男抓住了万宝露,并且用刚才遗落在地上的弹簧刀抵在万宝露幼嫩的脸蛋上。万宝露被吓得面无人色,发不出声,乞求地望着他,孟想则机灵地躲起来了。

孟飞遥明白,此时放弃被抓者等于放弃保障,但他不能用万宝露的安全做赌注,只得取出钥匙打开手铐放了自己的盾牌。几个小痞子立即涌上来对孟飞遥拳打脚踢,由于万宝露被控制,孟飞遥如手脚被束缚不敢还手,他喊道:“不要伤害孩子!”,双手抱头蹲下来,任他们拳打脚踢;远处有人围观拍摄,但没有一个过来帮他,两分钟后远处传来警笛声,抱头挨打的孟飞遥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声警告:“工作太积极的人活不长,彭董问候你!别拿自己与家人的命冒险!”这是**裸的威胁,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孟飞遥抬起头,想看清这话是谁说的,有人把万宝露推给他,孟飞遥忙抱住万宝露,几个人四处鸟散,只看到背影,孟飞遥想追,但全身酸痛,何况孩子的安全交给谁呢。

闪烁警灯的警车赶来,第一个下车的是魏子学,虽然有路人打了110,但辖区派出所在事发前接到其他的报警,警察处理其他警情还没来得及赶来,魏子学的电话则是躲在商店里的孟想打的。孟想见坏人走了,哭着跑出来抱着爸爸,魏子学也小跑过来,看到孟飞遥并无大碍,松了一口气,诧异地问道:“凭你的身手,怎么被几个小痞子打了,还一个人都没抓着?”

孟想带着哭腔回答魏子学并责怪万宝露:“都怪她!像呆子一样被人抓,爸爸都是为了你,才不还手的!”万宝露被责骂,显得十分内疚,低头默默流泪。孟飞遥忍住身上的痛,装作没有事,和颜悦色安慰她:“不关你们的事,当警察总是会遇到危险,你们不要怕,邪不压正,他们不是都逃了吗?”安慰了孩子,孟飞遥顺便问起雷霆行动的扫尾情况及万莹案的进展。

魏子学说雷霆行动中现场被抓来的嫌疑人资料都采集且与命案现场的比对完毕了,除少数拘留外,大部分都被李局长以维护稳定为理由放了;孟飞遥采集的彭志勇、庞贝、谢林、殷自强等材料,也都与现场头发的DNA比对了,目前未发现吻合的;刘钢、陈奎暂时难以找到,李副局长不同意对刘钢网上追逃,认为证据不足,因为除了孟飞遥外,再没有其他证据证实刘钢是赌场负责人。

“我还是按照你的思路在查,但是现在雷霆行动中黄赌的案子不归我们查,有李局分管的治安大队牵头查处,现在大家各自为政,对案件侦破很不利!噢对了,我们调查银行发现谢林失踪前分批转移了上千万现金,谢林携款潜逃可能性增大,他可能要通过偷渡逃走,市局已经立案侦查,分了一批人去追查他的下落,现在人手严重不足!”魏子学感慨道:“刑警队真离不开你!”

“地球离了谁不是照样选择!正是磨练你的时候,老魏,希望你能经受住严峻的考验!”孟飞遥安慰道,与魏子学告别。

作为公务员,勉强挤进中产阶层,孟飞遥与魏子学能在重大选择上比表现出自己的独立性,但是他们还是无法摆脱对于体制和经济结构的依附性。他们要表现出存在感,更多是挫败感,作为体制内的螺丝,他们不像姚劲这样底层的大众有随意性,对既定的秩序并不构成破坏性的冲击,上层对秩序的稳定预期,并不需要优先去考虑这些中间阶层的感受,所以中间阶层大都是忍辱负重的逐流者。但是,中产者,往往受过中层以上教育训练,有某一方面特长,理想、信念还没有完全泯灭,如果被激起斗志,比如生存的基本、家人的安全受到威胁,他们也会爆发惊人的战斗力。既然对手已经威胁自己及家人的生命安全,唯有击败他们,才能让孩子甩掉此事造成的阴影。

既然邪恶已经肆意妄为,孟飞遥也想到直接找上门以暴制暴!威胁自己的人曾提道“彭董问候你!”,孟飞遥恨不得马上持枪去彭志勇家拜访他,但是,孟飞遥毕竟没有失去理智,如果,有人嫁祸彭志勇怎么办?岂不正中圈套!与其找彭志勇,不如直接去找他们的后台老板:雷阵与李望前。虽然自己没有证据,但都到这种时候,还再按照常规程序凭证据指控有什么意义?到了和他们摊牌的时候,不管对手多么强大,必须让他们明白,想要自己屈服,只会鱼死网破。

孟飞遥立即给县政府大楼的保安打了电话,他是孟飞遥安插在政府的线人,他问保安雷阵可在市政府,保安汇报说,今天下午副市长雷阵脸色苍白、步履蹒跚被两个人夹着带上车,好像是被纪委请去了。孟飞遥大出意外。

晚上,滨海市灯红酒绿的生活开始了,因为雷霆行动出现意外,郑局长被上级批评,到省里去汇报并学习一段时间。副局长李望前主持公安局工作的消息传出来,灵通人士趁机宴请李望前拍马屁,李局长在豪华包间正高谈阔论,其手机响了,也没顾上接,也许酒桌上吵闹,他一开始没听见,等他接电话时,对方电话已经挂了,是雷市长办公室的号码,他立即回拨了电话,声音有点嘈杂,但意思他还是听明白,雷市长请他尽快赶到他的办公室去,雷市长有事要与他商量。

李望前提前结束酒宴,赶回到市政府,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他独自上了七楼,整个七楼空**无声,雷市长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声音,但有灯光透出来,李望前敲了敲门,随即推门而入。市长办公室很宽敞,占两间屋,一间放置办公桌,另一间有接待客人用的一组沙发及茶几,墙上挂着书法匾‘开诚布公’。偌大办公室空****的,没有人,桌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李局长,我在天台等你!”。

李望前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没有迟疑,忙上了市府大楼的天台,今天晚上,难得无雨,皎洁的月亮虽柔和,但腥燥的海风仍很狂野。

一个人远远立于这十八层高楼的边缘,俯瞰这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夜之都市。这个城市就像一张铺满盛筵的豪华餐桌,栉次鳞比的玻璃高楼就像立于餐桌上一个个杯具,流动的车辆就像流动的香槟。繁华的街道依然人潮汹涌,绿灯亮起,马路对面的人潮相对蜂拥而上,如同冷兵器时代的两军对垒,冲锋再冲锋,手持长矛坚盾,杀出一条血路;在KTV嘶吼的人,在路边守兔的摆摊人,在豪车旁呕吐的人,与在天桥下露宿的人,从这高楼上俯视这一切,有何不同,他们都只不过是从杯具中满溢出来的食物而已!等李望前走近,才发现这位像诗人一样立于高楼之巅感叹的人,不是雷市长,而是孟飞遥。

“你不是停职了吗?在这做什么?雷市长呢?”李望前警觉地问,他的问话把孟飞遥从冷静的遐思带回冷硬的现实。

“我听大楼保安说,今天下午他被省纪委巡视组请去了,不信你打他的手机,目前是失联状态!”孟飞遥淡淡地说。李望前惊出一身冷汗,打雷市长的手机,果然没人接。

孟飞遥遭袭击后,对及时赶来的魏子学、高源并没有多作解释,把两个孩子安顿好之后,他就只身来到市政府大楼,他要利用雷阵的办公室把李望前请来摊牌。

孟飞遥在电话里听保安说雷阵好像被纪委带走了,孟飞遥并不相信。他先到监控中心查看了监控,从市府大楼走道上的监控,孟飞遥看到了雷市长被西装革履的三个人带走的画面,虽然他们故意低着头,但是他隐约认出走在前面的人像姚劲。他猜测,姚劲也在调查万莹的死,他带走雷阵的可能很大,所谓的纪委巡视组,也许只是姚劲带人扮演的罢了!只有姚劲有这么大胆子。他立即用别的电话拨打了姚劲的手机,证实了此事。他不禁为姚劲的胆略所惊叹,自己没有办法把雷阵请出来单独询问,姚劲却做到了!如果在昨天,孟飞遥绝不会任凭姚劲乱来,但是今天,在自己和家人被威胁的情况下,为了保护自己及家人的安全,他必须跳出框框,哪怕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如果不是姚劲架走了雷阵,自己今晚也要找雷阵摊牌。

“原来是你用市长办公室的电话打了我的手机,你找我来此,究竟想干什么?”李望前毕竟是老警察,立即猜到了现在的状况,他冷静地发问,他在弄清孟飞遥手里的底牌之前,不会轻易翻脸。

“我们是二十年的老同事、老战友,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自从你当了领导,我们就很少交流了,我希望在这政府的天台,在这洁白的月光下,我们能敞开胸怀谈谈。”孟飞遥转身,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他背对着李望前继续说,“如果你不愿意谈,随时可以离开!”

“你最近压力很大,对你停职是对你的保护,你好好休息几天,修补与妻儿的关系,把家庭搞好!”李望前走到孟飞遥的身边,与他并肩俯瞰城市夜色,尽量显得从容,展示领导的风范,对老同事的关怀,当然,有太多的疑问他也想要搞清楚。

“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录音,你不必扮高大,今天你是局长,明天也许就可能是阶下囚,雷阵进去了,你比他干净吗?”孟飞遥转过身,目光直视李望前,讥笑道。他要在气势上先打垮对手。

“如果你认为我有什么问题,大可直言提醒,这才是老同事应该做的,背后射冷箭那是小人,要去巡查组实名举报,怎得有点证据,否则就是诬告!损人不利己的事还是不要做!”李望前迎上孟飞遥的目光,如果此时目光游离,便是心虚,李望前作为老公安,心理素质确实不差。

“我对你诸多警务决策的立场严重怀疑,在局里,这种怀疑不止我一个人,暗暗对你调查的也不止我一个人,你的私人邮件、微信私信、银行账户、活动轨迹,我都可以轻易查阅,我对你的了解,也许比你自己还清楚,比如你来此之前,在富豪大酒店接受宴请,你在美国西雅图有一套别墅,凭你的收入是不可能买得起!”孟飞遥淡淡地说,他转身依旧眺望着城市,显得尽在掌握中,他的话音透过海风送到李的耳边依旧清晰有力。其实对李望前的定位是请求高源对其车辆GPS定位得到的,对李望前美国财产的了解,也是通过黑客殷自强了解到的,实际上孟飞遥掌握的底牌也就这么多,听姚劲说李望前、雷阵都与神秘富豪集团“海天会”有关系,那是最后一个炸弹,孟飞遥不会轻易使用。

“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自认为在搞无间道,你对上级搞侦查,是严重违纪!美国的房产并不在我的名下,这能说明什么?你说这些到底想要得到什么?难道想敲诈我?”李望前虽然被孟飞遥点了穴,但是他屏住气立即解了穴,显得若无其事,并转而厉声反击孟飞遥,怒目直视。

“总想要得到什么?这就是你的思维方式,我说我只是为了警察的荣誉与正义,你是不是觉得好笑?你认为局内已经没有这样的人了”孟飞遥身体挺直,目光直视李望前,义正辞严地反问。

今天晚上,孟飞遥与李望前撕破脸交锋,冒着极大的风险,虽然诱因是家人的安全受到威胁,但如果一来就把自己受到威胁的事情讲出来,则显得自己气急败坏,反而容易被李望前操控,孟飞遥必须先占据道义的高度,才能击垮李望前,并且要试探一下李望前是否知情,探查他背后的势力。

“既然为了正义,那就好,真理越辩越明,你怀疑我处理问题立场,有哪些事?不妨说出来听听!否则你郁结于胸,很容易得神经病!”李望前干脆往护栏的柱子上一坐,显出一副耐心听取批评的样子,以退为进,他想要试探孟出飞遥到底掌握了他什么把柄。

“海港所民警在查金鹏涉赌场所过程中遭赌场女性工作人员撕拉,民警采取制服措施意外致使女性工作人员受重伤,你在公开场合批评民警滥用暴力,导致民警被检察院起诉,这是你对金鹏的放纵与保护!这是其一!”孟飞遥说到这暂停,拿出酒壶喝了一口酒。

“从严治警不是我提出来的,调查也不是我亲自进行的!”李望前解释道。

“石方所民警在接到涉黄报警及时出警,致使嫖客跳楼跌断了腿,网络上有批评声音,你就批评民警,并要赔偿嫖客,说涉黄的问题只要不形成社会热点,不必打击过于勤快,否则影响经济投资环境,民警工作积极性受到打击,从此对娱乐场所放纵不管,这是其二!”

“这话是我说过,这也是市领导的意思,市里对一些招商引资来的贵宾发放绿卡,要求我们在查涉黄场所时发现持卡人员尽量不要带到公安机关审查,这是地方惯例,大家心照不宣,你何必拿到桌面上来”

“临关所民警在接到金鹏涉黄的报警出警时,一妇女的车辆堵住道路迟迟不让,民警拔枪警告,泼妇拍照发到网上热炒,你要求对拔枪民警警告处分,造成民警遇事普遍不敢拔枪,犯罪分子猖獗,这是其三。”

“这件事是集体研究的,我提了意见,但处分民警是局里下文的!你要尽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可要走了,这是执法理念的问题,用不着在这里讨论!”李望前站起身来,显得不耐烦,同时想刺激孟飞遥,看看他是否掌握更猛更直接的东西。

“今天上午修理手机的阿亮坠楼的事,你是怎么定调的?还有赌场的案件,为什么不把刘钢上网追逃?”孟飞遥伸手拦住李望前,突然发问,提出具体问题,赌场的案件,没有其他证据指向刘钢,据说证据都指向了姜伟,说赌场是他搞的,难道他们相用死鬼姜伟背黑锅。

“民警已经查万达阅监控录像,查明阿亮坠楼前是单独一人上天台的,他的身上并没有被殴打的痕迹,再加上他欠了很多债,自杀可能性很大,我督促民警,如果没有其他新证据,就定为自杀,最近案件频发,我们没有警力也没有精力在此事上浪费。赌场的案件在调查之中,被抓的人证词都指向了姜伟,如果锁定姜伟是主谋,你开枪就没问题了!将刘钢上网显然证据不足!”李望前驻足,冷静地回答,直视孟飞遥,月色之下,孟飞遥的脸上更加严峻。

“你是老警察,阿亮坠落充满了疑问,警方应该对他的体内化验分析,如果阿亮体内有毒品成分,他的死就与女学生坠落的手段极其相似,难道不值得引起你的注意?”孟飞遥冷静分析,理性地提醒,并进一步讽刺道,“把赌场的责任按在死人头上,这又是谁的主意呢!”。

“说到坠楼,最近股市动**,许多老板都破产跑路了,这是经济泡沫破灭后自然出现的社会现象,有什么奇怪?家属没有提出要求,我们没必要对每个跳楼的尸体都做化学成分鉴定。你贸然开枪,我在帮你收拾烂摊子,你还骚扰我,我没必要每件事都向你汇报,告辞!”李望前认为孟飞遥确实没有掌握到更实在的东西,恢复倨傲的态度,转身欲离开。

孟飞遥愤怒之极,不知是早有打算还是一时失控,他对李望前出手了,他抓住李望前的右手臂一个扭臂动作,将他擒拿住,孟飞遥一用力,将李望前压趴在护栏上,孟飞遥继续用力,李望前整个头部和前胸被推出护栏,他半挂在护栏上,左手抵住楼顶边缘才不至于继续下滑,在十八层楼的边缘,眼前是五六十米高的地面,耳边是呼呼的风,这令他眩晕,他害怕孟飞遥一时失控,会将自己推下去。

“如果我现在把你推下去,你身上也不会有殴打的痕迹,是不是也可以推测,因为雷阵被纪委请去调查,你担心受牵连而跳楼的呢?”孟飞遥冷冷地说,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控制李望前,使他动弹不得。

“快放开我!”李望前惊恐地大叫,“这可不能开玩笑,快放手!”

“你现在高高在上,早忘记这种生命受危险的滋味,但是,我们这些一线的民警,常冒着类似这种生命的危险去冲锋陷阵,他们不要求得到你们这些老爷的奖赏,只希望你们这些吹毛求疵的上级能多些担当,而你心里却只有你的‘主子’,哪管下级民警的死活。”孟飞遥愤怒地在李望前耳边大吼,多少天的憋屈,一下子爆发出来。

“我有什么主子,我们不都是党的干部吗?只因为理念不同你就要把我推下去吗?别冲动!”李望前趴在栏杆上,艰难地辩解,企图说服孟飞遥,他希望孟飞遥只是因气愤一时情绪失控。

“就在今天,你所包庇的人还攻击了我,威胁我家人的安全。”

“真的吗?谁干的?你不会以为是我指使的吧?你今天精神有点失常,你现在需要心理医生。”李望前推测出孟飞遥如此愤怒的原因了,他紧张地说,据自己对孟飞遥的了解,孟飞遥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角色,威胁他只会适得其反,不知道哪一个蠢货,拨动了孟飞遥心中最敏感的弦,让他的小宇宙爆发了。

“是谁干的?我正要问你呢!是谁命令你停我的职,要你把万莹案的进展及时报与他听。”孟飞遥松开了手,让李望前爬回来,盯着他靠着栏杆坐在地上,手伏在胸部;李望前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他抬头,孟飞遥依然如天神般屹立在面前,或者像是凶神恶煞。

“孟飞遥,说话要有证据!哪有人命令我?”,刚刚脱离生命危险,李望前不敢太刺激孟飞遥,他仰望孟飞遥,小心地反驳,显得十分无辜。

“证据,省纪委会去搜集的,我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找上你绝不会错,我们之间已不是理念的不同,而是你早就忘了誓言,我依然在坚守!”孟飞遥蹲下来,与他靠在一起,扬首喝了一口酒,把酒壶递给仍然惊魂未定的李望前,他摇了摇头,自己拿出香烟,手颤抖地点燃。

孟飞遥起身继续说道:“你从警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破获一系列案件,仕途却不顺,直到攀上了‘海天会’,你才打通关系当上副局长,所以在你的心目中,‘海天会’中有你的贵人,就是主子!我很想知道,你是否会为他们丢弃底线去犯罪!请转告你的主子:这个城市绝不是哪个家族或哪个邪恶团体的天下,‘海天会’的阴谋已曝光,他们敢动我家人的一根汗毛,我就要拔光他们的羽毛。”

孟飞遥把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天成的照片攒起来扔给坐在地上的李望前,转身冷静地离开,走出几步,孟飞遥猛地转身,李望前坐在地上正把天成的照片展开,一副惊诧的表情,看来孟飞遥知道的确实不少,面对背景复杂的神秘富豪团体,伸一个指头就可以碾死他的怪兽,难道孟飞遥一点都不怕吗?他真了解自己的对手吗?

“我奉劝你一句,省纪委巡查组已经找了雷阵,也许很快就会来找你,你还是辞了职,去自首吧!”孟飞遥并非威胁他,但足以让李望前心惊肉跳,如果自己遭到调查,他们是否会把自己当成舍弃的棋子?但李望前不会束手待擒,他狂笑道:“孟飞遥,我绝不会自首,你根本不知道海天会、华清会势力有多大!如果你让火山爆发,火山灰四处散落,还有谁能清白无辜?即使是赏识你的郑局长,难道没有问题,只不过他攀上的不是海天会而是华清会而已,如果让纪委来查局里科级以上干部,就会发现没有一个不在拉帮结派,如果自己不找关系,等组织挑选,他们也不会坐上现在的位置!郑局长倒是很欣赏你,但到现在你也不过是个副职,为什么?因为像你这样的理想主义者简直是异类!大家都见怪不怪,心照不宣,如果你非要打破这缄默的迷宫,就会发现自己的战友、同事其实大都不干不净,不信,你就去纪委举报吧!你去呀,你看看局里还有谁会把你当兄弟……”

孟飞遥已经走到了天台的入口处,李望前还在歇斯底里地大叫,孟飞遥摇了摇头,心里叹息,什么时候,在这个国度说真话反成了理想主义,成了另类,而说假话、套话、空话、官话反而成了现实主义!不管他了,孟飞遥径直走入漆黑的楼道,下去了。

李望前的话并非没有给孟飞遥造成困扰,如果自己去举报,打破这缄默的迷宫,自己必然成为警局的另类被孤立,何况在家人被威胁的情况下,如果自己坚持捅破这层纸,报复会不会变成真?虽然,姚劲并没明确告诉自己绑架小孩是天成的指令,但‘海天会’是金鹏公司的幕后保护伞可以确定,他们通过李望前、雷阵控制阿亮案及赌场案的调查走向也是事实,虽然暂不能确定万莹之死幕后黑手就是‘海天会’,但是他们急于掌握侦查进度,其中一定牵涉到‘海天会’的秘密。

金鹏的高层以及从金鹏分出去的组织仍然受‘海天会’的控制,自己的对手并非哪一个人,因为‘海天会’是资源共享,利益紧密的团体,得罪其中一人,等于得罪了整个团体,孟飞遥很想知道‘海天会’除了天成还有哪些成员,他们的宗旨是什么,但强硬逼问李望前不是好办法,他并不知道孟飞遥到底掌握多少情况,他受到威胁后,肯定会及时向自己的主子汇报情况,只要盯紧李望前肯定会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