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苏琳
刑警大队办公楼一层东侧，有间编号为101号的闲置办公室，面积差不多有五十来平，有一扇侧门通向办公楼东侧停车场。办公室外绿树环绕，因为夏日多蚊虫，少有人愿意在底楼办公，这里便成了繁忙刑警队里的冷宫。
近几天，冷宫也热闹起来，阿特带着余烬还有两辅警刘天明和郭子敬，里里外外把101号办公室打扫个干净。
这天，盛夏中难得的阴雨凉爽天气，天眼组的人忙得不亦乐乎。
余烬拿着拖把，与地板中间陈年的污垢开始战斗。阿特和刘天明忙着往里搬着旧桌椅。
王局在会上说各部门支援天眼行动组，可各部门对这个新鲜事物不太了解，支援的力度自然有限。阿特也明白，想立招牌还是需要工作实绩来证明，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好在他死缠烂打的功夫了得，不花一分经费，从后勤仓库里磨出去年局里淘换的办桌家具。仓库里旧家什摆得满满堂堂，随他挑选，旧是旧了点，但不影响使用。他只想把局里拨的经费，尽量投到天眼平台的硬件建设上。
一张桌子卡在门口进不来，阿特冲着埋头擦地的余烬喊：“余烬，过来搭把手。”
余烬丢下拖把，帮着一起将桌子调了个姿态，搬进屋来。
放下桌子，阿特摸着桌面的划痕说：“余烬，这桌子还不错吧！”
余烬点点头。
“我可没花一分钱经费，白捡的。”阿特得意地笑。
“特哥，这桌子可都是旧的啊。”黄天明插了一句。
黄天明身手在警队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又细致。之前也是在别的派出所做巡警，但他工作上进认真，巡逻是破获案件无数，天眼小组一组建，阿特就把人挖过来了。当时派出所的所长心疼得紧，但是黄天明又更好的发展前景，所长二话没说就放人了。
阿特对他也是喜欢得很，见他这么说笑着怼他道：“你懂什么，旧桌子也是桌子，一样用。咱们好钢要用到刀刃上，余烬你说是不是。”
余烬又点点头。余烬是阿特最忠实的粉头子。只要是阿特说的，他都会无条件点头。
“回头天眼平台的设备到位了，保证你们两个小子喜欢得都不想下班。”阿特点着黄天明与郭子敬说。
跟黄天明同一天来报到的郭子敬也是之前痕检组的一员，算是痕检组这边给阿特拍过来支援的人手。郭子敬这个人，沟通能力极强，总是能用最简洁的沟通解决最繁杂的问题，阿特本来不知道，他报到后沟通了两天，顿时觉得捡到了宝。
“可以打游戏吧？”黄天明笑着问。
“可以，还可以上班时间聊天呢！”阿特笑道，“只要你们能弄出案件线索，爱怎么聊，就怎么聊。”
黄天明和郭子敬都笑了。余烬也咧了咧嘴，转头又去那块污垢斗争去了。
“我说余烬，硬件我保证没问题，但软件就得靠你了。”阿特又说，“天眼平台需要整合各类情报信息，这事你是行家。”
“嗯。”余烬头也不抬地回答，此刻他只想着如何把那块污迹铲除掉。
阿特看着余烬一脸冷酷但是还略显稚嫩的脸，狠狠地揉了揉他的头。这孩子真的是宝贝疙瘩，天眼的基础就得靠他打了。
摆好桌椅，阿特倚在桌边想了一会，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走到门外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余烬，你们仨先收拾着，我出去一下。”说完便从侧门直接走向停车场。101办公室直通停车场，是阿特选中这里作为天眼平台大本营的原因之一。
隔窗看着阿特上了车，黄天明问余烬：“余哥，你说老大去干吗了？”
“找人呗！”余烬忙着手里的活，随口答道。
“找人？找什么人？”黄天明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还要找什么人，郭子敬倒是了然的笑了笑。
“物证专家。”余烬回答。
正如余烬所言，阿特此时正在去找物证专家的路上。
这位专家名叫苏琳，甜美可爱，但是做事雷厉风行，是市局有名的警花，更是知名的物证鉴定高手。苏琳比阿特晚几年入警，两人还有些渊源。初入警队时，他们都在刑警队，跟着名侦探赵维义学习，两人先后隔了几年，算起来苏琳是阿特的小师妹。
关于苏琳，阿特听师父提过，知道她是法医出身，到刑警队后专攻现场勘查和物证鉴定，凭着所学助力刑警队侦破了不少大案。阿特听得出来，赵维义深为这名女弟子骄傲。
苏琳入警时，阿特已经到巡特警队任职了。苏琳在刑警队干得风生水起，阿特在巡特警队也是业务精英，两人彼此久闻大名，现实中却交集甚少。
一年前，师父赵维义意外身故后，苏琳随即调岗到了档案室。赵维义的意外事件与一起贪渎事件有关，当时在网上发酵，闹得满城风雨。赵维义去世后，各种风言风语随之消弭得无影无踪。阿特对师父的事件当然十分关注，但相关档案被封存，他不是办案人员，无权查看，虽然心存疑虑，却也无可奈何。
至于苏琳为什么要离开刑警队，阿特就此去请教过大队长陆忠明，陆忠明也没说出所谓然来，还顾左右而言他。大家传言苏琳的离开与师父赵维义的意外身故有关。
阿特驾车出了刑警大队大院后，去花店买了一束**，便向郊外驶去。
明天是赵维义的忌日，刚才阿特给档案室打了电话，档案室说苏琳请了半天假。如果阿特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去拜祭师父了。
千江市郊外，依山坡而建的墓园寂寥无声，偶有树林里鸟儿的鸣叫，划破墓园的静谧。阿特步入墓园，远远望见一位短发，穿T恤休闲裤的纤细身影，立于师父赵维义的墓碑前。不用说，那一定是苏琳无疑了。
天空中飘起毛毛细雨来，淅沥而柔和，阿特悄然来到赵惟墓前，蹲身献上鲜花，理好丝带。
苏琳见有人来献花，转身就要离开。
“你应该是苏琳吧！”阿特从身后说道。
苏琳驻了脚，扭头看了阿特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我是阿特，”阿特自我介绍，“论资排辈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兄呢。”
师兄这个称呼勾起苏琳的思绪，她停下脚步，默然注视着赵维义的墓碑，过了一会，微微仰头释然一笑说：“师兄好！师父经常在我们面前夸你呢。”说着，转身大方地向阿特伸出右手。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相识。
握完手，阿特说：“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正好有事想找你帮忙。”
“是真巧，才听说你要成立什么小组，你就正好来找我了。”苏琳揶揄道，脸上露出调皮的笑。
“嘿嘿。”阿特听苏琳这么一说，明白自己的出现早在苏琳意料之中了，于是点头说，“没错，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苏琳微微点了点头，倔强又灵动的目光望向阿特。
“说吧，师兄找我什么事？”
“邀请你加入天眼行动组。”阿特微笑着望着苏琳说。
苏琳没有马上回应。她低头沉吟片刻后，抬头迎着阿特的目光：“我为什么要加入你这个什么天眼行动组呢？师兄。”
“你是我知道的最强的物证专家。”
苏琳听完笑了，“师兄，你应该还需要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苏琳的反应比他想象得要好，既然没有直接拒绝加入天眼行动组，就说明有戏。另一方面也说明，苏琳对天眼行动组早已有所了解，那就更好说了。
“你还记得这支笔吗？”
阿特从衣袋里拿出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签字笔。
看见那支笔，苏琳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你应该也有这样一支笔，”阿特继续说，“师父曾说，他是个很老土的人，他带过的徒弟，他都会送一支笔，希望每个徒弟能从这支笔开始，书写出属于自己的警察人生。”
苏琳默然。
她离开刑侦一线一年后，发现自己真正还是应该属于刑侦前沿，而不是躲在档案室里舔舐伤口。然而过往经历与真实自我在内心的纠缠，让她不知如何抉择。
“我不知道师父的意外对你造成怎样的伤害，让你决然离开刑侦一线。记得师父说过：我们既然穿了这身警服，就应该到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去，发光发热，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这身警察蓝。师父还说……”
阿特的到来，天眼组的成立，让她能以不同以往的方式回到办案一线，在深层意识里，这正是她所期待的，但眼下她还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你别说了，”苏琳打断了阿特的话，静静凝视赵维义的墓碑，半晌之后说，“师兄，你的邀请我会列入考虑范围。”
阿特心里吁了口气，苏琳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找她。虽然她没有明确地拒绝他，但从她的语气来看短期她应该不会加入他的天眼小组。
阿特没有逼着苏琳立刻应答，只是点头说：“好，天眼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苏琳肯定会加入天眼小组，对于这一点阿特很确信。但苏琳似乎有其他的想法，阿特暂时还没有想通，单刀直入地询问会显得失礼。
他对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很放心，一个几近百分百合拍的拍档是值得等待的。
想到师父，阿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墓碑的黑白照片上，心底一阵沉重。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也许只有等做出成绩，让天眼真正脱颖而出的那天，他才有资格去触碰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