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余烬
傍晚时分，位于千江市远郊的湖里社区警务站，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夏日的宁静，也惊醒了办公桌前昏昏欲睡的青年民警余烬。
二十六岁的余烬，一个月前才调入这偏远的社区。他白白净净，五官清秀，看起来文文弱弱，全身上下散发着书生气，风格似乎与这村里不搭。
有警情，一个念头闪过，余烬如弹簧般跳起，扑到电话前，拿起听筒。
“你好，这里是湖里警务站。”
“警察同志，不好啦，我家莉莉不见了。”听筒里传来中年妇女焦急的声音，她操着浓浓的千江方言，而且就是湖里社区这一片的方言，余烬敏锐地判断。
“姓名？”
“钱大美。”
余烬记下“钱大美”三个字，又从电话液晶屏上抄下来电号码。
“什么位置？”
“我在村东入口的马路边上。”
“我们马上到。”
余烬挂了电话，心想孩子丢了是大事，需要最快速度。
“邹师傅，我出去一下。”余烬冲着后面备勤间喊了一声，穿上单警装备，拿着PDA终端就出了门。
余烬调到警务站一个月来，一件像样的案子也没办过，求助的比报案的还多。案子刺激着余烬的神经，他匆匆来到村东，远远看见一名胖胖的中年妇女。女子满头大汗立在路边，余烬料想她必是丢了孩子的钱大美了，便小跑着赶到面前。
“孩子多大，在哪里不见的。”余烬对着钱大美劈脸问道。
“什么孩子，你家孩子才丢了呢！”钱大美白了余烬一眼，怒气冲冲地怼道。
余烬一脸蒙，半晌才缓过来：“大姐……”
钱大美更来气了，“谁是你大姐啊……”
余烬本就不善口条，而且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就碰上了钱大美这个不好说话的主儿，于是他磕磕巴巴地问：“那您是什么不见了？”
“是我家的猫不见了。”
哦，她们家的猫叫莉莉……
找猫！余烬的脑子开始飞快转动。虽然找猫比找人相对复杂一些，找到的问题应该不大。
见余烬呆立着不说话也不行动，钱大美开始唠叨起来：“你们老邹怎么不来，派你这个毛头小伙有什么用，每次都是老邹帮我找，一找一个准。”钱大美边说还边向余烬身后张望。
余烬盯着钱大美，半天没说话。钱大美虽然把希望都寄托在师傅身上，但毕竟现在大半夜的，师傅就算要赶过来也还要一段时间。最后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向前问道：“您家的猫是怎么丢的？”
钱大美说，她家就住在村东口，莉莉是只大橘，下午她出门忘了关门，走的时候莉莉还在家里在，回来就不见了，还带着她才两个多月的小猫仔。家里家外连上周围的院子找了个遍，不见踪影……
听到这里，余烬心里大概有了判断。
“那您回家等吧，我一定把猫找到给您送回家！”
说完，余烬转身径直走向环村小路。
“诶——我还没说完呢，要不还是叫老邹来找吧……”钱大美的声音从余烬的身后传来。
小路经过几片绿地和树林，正是夕阳西沉，暑气渐消时候，余烬一手拿着手铐，一手拿着强光手电，一会抖动手铐发出声响，一会打开手电，四处照射。他记得网上介绍过引猫出现的方法，这是最常用的两条。猫仔两个月左右，猫妈妈要教宝宝学习生存本领，余烬推测，猫妈妈可能带宝宝到户外练习去了。房子周边既然没有，那就到有树的地方去找。
穿过树林，没有见到大橘，狸花倒是见了两只。村子不大，看着一圈就要走完了，还没有大橘的踪影，余烬不免有些着急。
转过一弯，前面是一片开阔地，两棵十来米高的椿树亭亭地立于其中。
有了，余烬眼睛一亮，一只大橘正蹲在树下绿荫中，抬头仰望树冠，“喵……喵……”地叫着。
余烬收起手铐和电筒，径直走过去，口中念念有词：“小喵喵，可算找到了你呀，不乖乖在家待着，跑出来迷路了吧……”说着，他伸手去抱大橘。
大橘轻轻一跃，让开余烬的手臂，望着树顶更大声地叫着。
余烬心里纳闷，顺着莉莉的视线望上去，一只柔嫩的幼猫，颤巍巍地趴在距地约六七米的丫杈处，小脑袋怯生生地探头望着树下的妈妈，发出微弱的猫叫声。
余烬心瞬间就被这一刻融化了，他拿出手机拨通警务站的电话。
“邹师傅，钱大美家的猫找到了，让小黄拿架人字梯到村边的两棵椿树下来。”
小黄是警务站的两辅警之一。
十几分钟后，小黄和钱大美两人抬着人字梯来到救猫现场。
“莉莉，莉莉——”钱大美大呼小叫地喊着，大橘听到主人的声音，跳到钱大美身边求助。
架好梯子，余烬让小黄扶稳，自己爬到梯子最后一阶，两腿夹住梯子，支撑住身体平衡，双手高举，可还是离猫仔有小半米的距离。
“余哥，不能再上了，上面站不住。”小黄在下面仰着脖子喊。
余烬看着猫仔澄澈的双眼正怯生生望着自己，树下猫妈妈的声音也似乎大了起来。他忽然犹如神助，毅然站到颤巍巍的梯顶，踮起脚尖，两手刚好托住瑟瑟发抖的小奶猫，将它轻轻放入怀中。
见余烬安然骑坐回梯顶，小黄和钱大美都长长吁了口气。
下到梯子半腰，余烬捧出怀里的小奶猫，交到钱大美手里，一种拯救了整个世界的自豪感填满他的心脏。
“谢谢，谢谢！”钱大美连声道谢。
余烬蹲下身子，逗弄着大橘，大橘见娃被成功救下，便和救娃的英雄进行友好地互动。余烬得寸进尺地把大橘抱了起来。
“警官，你姓什么来着？”钱大美问。
“余，多余的余。”余烬回答。
“怎么说多余的余呢，一点也不多余。”钱大美笑得合不拢嘴，“大兄弟，有空让老邹带你到家里认认门，都是自家人。”
余烬笑了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钱大美的热情。小黄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钱大美聊起来。
就这样，三人两猫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余烬舍身救猫的当儿，警务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开着越野车，直接停到警务站门前，下车大剌剌走进站门。
“师傅，我是市刑警队的阿特。”来人对值班桌前的老邹自我介绍道，同时拿出了警察证，“余烬在吗？”
老邹起身瞄了一眼阿特的证件，笑道：“刑警队的啊，稀客稀客，小余出警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来，坐下说。”
老邹引着阿特坐下，又为他倒了杯水。
“怎么，刑警队找小余有事？”放下水杯，老邹笑着问。
“有点事需要他帮忙。”阿特环视警务站的陈设，与市区的相比，确实简单了许多。
“我说，你们需要的话，直接把小余调到刑警队锻炼锻炼，这么好的小伙子，放在这里真是有点浪费了。”老邹眼巴巴地望着阿特说。
听老邹这么一说，阿特饶有兴趣地问：“师傅您说他哪里好了？”
“我干了一辈子警察，带过的人也不少，小余这小伙子，干事真是把好手，实干，能吃苦，脑子也活，还特别精通电脑，就是……”老邹说着，啧吧了几下嘴。
“怎么了？”
“诶——，他呀就是不太会说话，和人沟通起来，好像缺了个弦。”老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是因为这个，也不会把他调到这穷乡僻壤来，你说是不是？”老邹摇着头，一脸的惋惜。
阿特笑了笑，没有回答，对余烬他是了解的。
余烬在大学学习的是计算机专业，毕业后抱着铁血警探梦想考入了警队。在警校短训期间，阿特作为助理教练，教授余烬擒拿格斗。余烬是铁血动漫的忠实粉丝，常被同批学员笑话，加上沟通上确实缺乏技巧，也就是老邹说的不太会说话，常得罪人，这让他养成了独处的习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显得孤僻而不合群。阿特的童心未泯与余烬恰恰产生了共鸣，两人亦师亦友的友谊小船就从那时启航了。虽然年龄相仿，却不影响阿特成了余烬心目中铁血警探的榜样，而余烬在计算机领域的专业能力也让阿特叹服。
两人说了会闲话，阿特大概了解了余烬的现状。
“师傅您忙您的，我到门口看看他回来没。”
来到门前，阿特倚在越野车边，远远看见一名警察带着辅警，两人一前一后抬着梯子往警务站走来。
这时余烬和小黄早看到警务站门前的越野车了。见站里出来一个人，倚在车边往自己方向眺望，小黄便问：“余哥，那人是谁啊？”
余烬摇摇头。
“跑咱警务站门前还这么拽。”小黄不满地唠叨。
两人抬着人字梯，不紧不慢地往回走。渐渐车牌号码可以分辨，余烬天生的好视力，他看清车牌号后说：“别唠叨了，那是刑警队的车牌。”他不仅视力好，记忆力也惊人，对局里的各种车牌，如数家珍。
小黄闭了嘴，两人行进的步子也紧凑了些。刑警队来人了，社区警务站的人也不能太懒散，必须得走出精气神。
“余烬。”倚在车前的那人喊道。
余烬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他应了声，将梯子交给小黄扛着，紧走几步向那人走去。
那人轻轻摘下太阳眼镜，一张熟悉的笑脸。
“特哥。”余烬惊呼一声，喜出望外。
“你怎么来了？”余烬嘿嘿笑着跑到阿特跟前。
“接你啊。”阿特伸出大手，拍了拍余烬的臂膀。
“接我？！”
“对，接你出山……”
阿特把局里要组建天眼行动组的计划简要同余烬说了一遍，顺便描绘了一下行动组未来的美好蓝图。
余烬本就佩服阿特，如今偶像亲自来给自己画饼，他听得两眼放光。
“怎么样，想不想参加！？”
“可……”想是非常想，但余烬也为自己与人沟通的能力感到担忧。
“怎么？”阿特看着余烬兴奋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犹豫，秒懂了余烬的忧虑，便笑着说，“天眼组各项事务，由我负责，你乖乖听我的话就一切OK！”
余烬转忧为喜，点点头说：“那没问题了！”
“明天到刑警大队报道，奔跑吧，少年！”阿特拍了拍余烬的胳膊。
两人望着夕霞满天，余烬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明媚，明天一定是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