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乌云
刑警都习惯用案件发现时间来命名某一案件,这起案件被命名为“9·19特大杀人案件”,简称“9·19案件”。
晩上10点,各组工作方告一段落,“9·19案件”第一次案件侦查研究会议在新兴派出所会议室召开。
杨秋露组织材料组等人员,已经将会议室布置成了一个专案侦查指挥部,电话、电脑、打印机、多媒体投影仪、大屏幕电视、云山市与新兴街道大幅地图等一应俱全,公安网、互联网等线路都接了进来。长条桌居中几个位置上,各放了一份由材料组收集、整理的材料,内有现场勘查、法医检验、调查访问等先期工作的简要材料。桌上还放了一排烟灰缸。
会议室里基本坐满了,有四十来号人。参侦人员除工作脱不开身外,必须参加案件研究会,这是马超定的规矩。侦查破案,需要多个警种、多个专业同步上案,许多人员协同侦查。马超当刑侦大队长后不久,即在队内制订、实施了一条硬性规定:侦查员必须实地查看现场,必须全面听取现场勘查情况;技术员必须了解侦查工作进展情况,必须参与案件侦查分析研究工作。
马超主持会议,他传达了左局长的电话指示后,即让各组介绍情况。
现场勘查组的痕迹、法医与视频侦查组利用多媒体投影仪,图文并茂,作了详细介绍,讲了近两个小时。
接着各组先后介绍。
经报案人张艳丽进入现场辨认,男死者叫钱康康,也是辉煌大酒店餐厅员工,与李芳芳是老乡。李芳芳28岁,钱康康20岁。二人都来自西部某省同一山区县。
房东孙有福的四层楼房坐北朝南,一楼装有防盗门、窗,在周边房子中,外观属装修最好的房子。二楼南面共有三间房,均用于出租,现场位于东边间。房间南北长5.6米,东西宽3.6米,中间西侧用两个衣柜隔开,相对形成南、北两间,南面间为卧室,北面间有灶台、餐桌、卫生间等。前后两间顶灯均呈开启状。房门位于西北侧,门锁完好,原始呈锁闭状。南间西北侧有一床,伤者仰卧于**。北间靠衣柜有一张方桌,桌上有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一些猕猴桃、苹果。桌旁北侧有一方凳翻倒在地。男死者右侧位倒卧于方凳北侧居中地面上,旁边地上散落着三枝比较鲜艳的玫瑰花,有些花瓣呈碾碎状,应是脚踩所致。地面提取到多种鞋印痕迹,经初步比对,有两种分别是女伤者与男死者的,另外几种须做进一步甄别。没提取到指纹、工痕、凶器及除血迹外的生物检材,室内也没有发现手套印痕。东墙外有一竹竿搭到二楼,窗台上有较新鲜的两个手套印。
死者钱康康衬衫第二、三纽扣脱落,左后裤袋内有五百多元钱,没发现身份证件及手机。颈部、双手有多处抓伤、扭伤;刀伤一处,从左胸三、四肋间刺入,刺破心脏致大出血而死亡。依据胃内容物分析与肛温测算,死亡时间在昨晚10点30分左右。分析凶器为单面刃刀具,两公分左右宽,十公分左右长。
伤者李芳芳,身着白底小紫花连衣裙,裙子背部拉链下拉至腰部,拉链扣一侧呈脱开状。医院初步诊断为枕部着力后形成颅脑对冲伤,颅内血肿,伤情严重,现仍处于昏迷状态,能否恢复清醒还难以确定。
两名受害人各被抢一部手机已查实,但两部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室内有翻动迹象,有无其他财物被抢,需作进一步核实。右侧床头柜下面上锁的抽屉没有被撬开,内有现金、银行卡等物品。
二楼中间房间租户外出还没有找到;西边间有两人租住,18日上夜班,19日凌晨2点多才回来,没发现可疑情况。
孙有福家常住有四人,有时他岳父岳母也在此居住。已经查实,18日晚饭后,孙有福妻子带两个小孩回了娘家,孙本人外出搓麻将至19日凌晨近4点才回家。据孙有福反映,现场房子是7月中旬租给李芳芳的,他要求起码承租三个月以上,故李先定了三个月租期。她住进不久,有一老妇人和一个6岁左右的小女孩一起来住,后来得知是李的妈妈与女儿小芳。二人在8月25日左右离开。李芳芳也离开了几天,应该是送母亲、女儿回家。平时除看到首先发现钱康康被杀的那女人外,来找李芳芳的人很少,感觉她人很老实,社会交往不多。
经初步调查,李芳芳、钱康康在酒店工作表现都很好,人际关系也比较好,没有发现与其他员工、来店顾客有什么大的矛盾纠纷。李芳芳是丧夫后由同村人张艳丽带到云山打工的。
现场及周围的房子没有安装监控,房前是进出该社区的主要道路,东西路口有监控探头,但由于夜间光线较暗,图像质量较差,需作进一步查看与处理。
信息组提供了一个重要情况,经上网进库检索查询,近期云州市内发生多起爬落水管、竹竿或梯子入室盗窃案件,盗不成则持刀抢劫,其中云山有两起。
……
各组汇报介绍后,大家展开讨论。参会人员先后有十多人作了发言,有的是观点基本相同的互相讨论,有的则是意见明显不一的相互争论。尤其对作案动机的分析意见不一,多数人认为是财杀,少数人认为可能是情杀或仇杀;有的主要依据刚才各组介绍的情况,有的则提出了新的分析理由。
会场里抽烟的人比较多,笼罩着重重烟雾。马超平时抽烟不多,参加案件研究会议则抽得比较多,今天他抽得更多了一些,面前的烟缸里已经有了不少烟头。他边听边记,不时停下来皱眉凝思。
下了一天的雨,晚上停住了。今天是农历十三,接近月圆之夜,可是天空中布满了乌云,不见一丝月光。
马超抬头望了望窗外。他觉得心头绕有一团乌云。这个案件,不像仇杀,财杀、情杀都有一定的依据,但是孙有福这栋房子,平时有十来人居住,现场还多出一个年轻力壮的钱康康,法医认为钱康康死于晚上10点30分左右,案犯作案行凶时间这么早,如何解释……
马超适可而止地终止了讨论。他竖起前臂,十指交叉紧扣一小会儿再放开。这是他开始讲话前的习惯性动作,开讲后则双手配合话语,不时小幅地挥动着。
马超说,这个案件杀人抢劫客观存在,因而作案动机的推理很重要,事关案犯刻画、侦查方向分析等重大问题,但是依据现有的案件信息,还难以作出明确判定,我们先不作过多讨论,先从多角度、多方面开展侦查后再作分析。接着他就进一步深入开展现场勘查、检验鉴定、调查访问、视频应用、信息研判、案件串并、技术侦查等方面工作提出了明确的任务与要求。他讲得很专业、很仔细,讲了近一个小时。
马超刚讲完,见手机在振动,有短信进来,拿起来看了一下,接着抬头扫视了全场一眼,见不少人已是一脸倦容,但是他仍然以命令的口气说:“现在已近凌晨4点,大家回去休息一下,8点各组必须集合开展工作。”随即,他又以一贯关爱部下的态度温和地说道,“大家肚子饿了吧,想吃夜宵的,可到食堂去吃,陈所和杨教已为大家准备好了。”
众人都走了,马超仍留在会议室,紧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这个案件一死一重伤,性质恶劣,社会影响肯定很大。现在,依靠各种技术、各类信息,只要有充足的警力投入侦查,大多数案件都能快速侦破。但是“9·19案件”,从今天工作情况来看,先进的技术、信息等侦查手段似乎一时难以发挥突破性作用,现场又没有提取到可以用来甄别犯罪嫌疑人的指纹、生物检材等痕迹物证,看来是一个疑难案件了。
工作是面面俱到地布置了,还有什么重点有可能突破案件呢?
马超隐约觉得,“9·19案件”并非简单地由情、财、仇某一种因素所引起。对!不管何种动因,案犯肯定是冲着李芳芳而来,要重点围绕她本人及其社会关系开展深入调查。
这时,杨秋露走了进来,问道:“马大,你要吃夜宵吗?最好去吃一点,再抓紧去休息。”
马超答非所问:“杨教,我正好要找你商量。”
“什么事?”
“你知道,这个案件有难度,李芳芳能否苏醒至关重要。她在医院的具体情况如何?医生说她还有清醒的可能吗?”
杨秋露比在会上更详细地介绍了在医院了解到的情况,最后说:“医生认为李芳芳的颅脑损伤很严重,昏迷不醒或死亡的可能性很大,但他们会尽力抢救。”
“请你负责安排一下,一要多加联系,请医院想方设法抢救;二要严密看护,防止发生意外;三要严格保密,无论李芳芳的病情进展如何,案件未破前,对外只说正在抢救。”
马超布置起工作来,总是一、二、三……条理清晰,要求明确。
杨秋露领受任务,也是从来不打折扣,“好的,你放心,我会落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