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命悬一线

2000年6月3日是个周六,早上起来,一阵头昏脑涨,鼻塞目赤,看来是昨晚睡觉被空调吹感冒了。我赶紧吃了点儿药,又喝了点儿水,重新躺下。

下午,我还昏昏沉沉地躺着,枕边的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秦淮分局副局长老魏,他在电话里说:“领导,我们区里有个做服装生意的老板,他上高二的女儿昨天被人带走了,我们怀疑是绑架,看看支队能不能来人帮我搞搞这个案子?”

我脑子还有些迟钝,听了这话,就说:“人被带走了?哪个带走的?是不是熟人啊?小女孩嘛,事情比较多一些,有时候又比较任性,离家出走这个事以前也发生过。我今天感冒还有点儿发烧,要不你们先找找吧!”

第二天,我感到精神好了很多,起床喝了点儿白粥,正准备下楼走走,电话响了。

来电的是市局副局长张新华:“老朱啊,听说你感冒啦?好点儿没有,要不要上医院去看看?”

我说睡了一天,基本好了。

他接着说:“老朱啊,秦淮有个案子你知道吗?”

我说昨天下午听老魏讲了。

“老朱啊,分局嘛,范围毕竟比较小,能不能在全市范围内帮着找一找?”老张用商量的口气说。

老张以前在秦淮当过分局长,所以他对那边的事比较上心。这些年来,他都是我的直接上级,我只好答应:“行啊,让老曹派点儿人手去帮他们一块儿搞吧!”

但是他又说:“老朱啊,如果身体没事,还是你亲自去抓一下。啊好?”

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放下老张的电话,我洗了个热水澡,里外换了身干净衣服,顺手把几袋感冒冲剂和退烧药放入包中,刑警支队的车已经停在楼下来接我了。

车子直接开到秦淮分局的红花派出所,老魏和分局刑警队队长林舒等人都在那里。林舒是一个比较干练的刑警队队长,上次一起办“1·14”尤纬系列杀人分尸案,他留给我的印象很好。

他见我来了,也非常高兴,上来就说:“支队长,大礼拜天的,你又感冒了,真不好意思。”

我问他们怎么个情况,老魏就让林舒说。

前天下午5点15分,大伟制衣有限公司老板吴大伟,接到一个电话:“你女儿在我这里,她很好。我们现在在江西,刚刚到,明天和你联系。”放下电话,他和老婆才发现,早上6点40分离家上学的女儿,既没到学校,也没回家,于是,立即到附近的红花派出所报案。

我问:“这个吴大伟有没有什么仇人?”

林舒从案卷里拿出一张照片,对我说:“有个叫李金风的,安徽芜湖县陡沟镇人,在南京开一家名为天辉的服装厂。上个月,因吴大伟的员工想跳槽到李金风那边,双方产生矛盾,各自纠集了一帮人准备斗殴,后经调解而作罢。”

“这个要继续查。”我指指李金风的照片说,接着又问:“女孩失踪时的情况,搞清楚没有?”

“我们从吴家开始,顺着女孩上学乘坐的27路公交车到她学校一线,沿途走访,了解到6月2日,也就是前天早上6点左右,有人看见一辆白色桑塔纳轿车停在吴家附近的马路上,车上有两名男子。结合吴倩的性格特点,我们初步判断,吴倩极可能是被熟人或陌生人以问路方式诓骗上车而后遭绑架的。”林舒说。

我又问:“你们了解到这辆车的车牌号了吗?”

林舒摇摇头。

老魏有点儿疑惑地对我说:“前天的匿名电话说,昨天要跟吴大伟联系,我们在吴家派了人,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电话来。前天对方在电话里也没有提赎金的事,他打电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老魏就是这样,关键时候常常犹疑不决,我不客气地嗤他一句:“不要钱,把人家的女儿带走干什么?你不要有什么幻想了,还是按照绑架案开展工作吧,马上报市局,申请技侦部门派人支持。”

从派出所出来,我让林舒陪我到吴大伟家。

看着吴大伟夫妇忧惧的样子,我心中不忍,口中开始叫起了“大伟”“弟妹”,问他们平时有没有结怨的人。

他们说,想了一个晚上,也想不起来。

我嘱咐吴大伟,对方如果再来电话,一定要跟他讨价还价,千万不要承认自己报警了,否则孩子有危险。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我示意他开免提,同时看了一下表:下午4点。

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报警了吗?”

吴大伟赶紧说:“没有没有。”

对方又说:“你女儿现在很好,主要看你的态度如何,任何人都救不了她。我们要200万,你女儿身上已安装了寻呼机改装的声控炸弹,你要报警,我们一拨电话,你女儿的命就没有了。你说老实话,到底能给多少钱?”

吴大伟小心翼翼地说:“我只能给20万。”

“你把我们当成要饭的了,必须是200万,没有的话,那就是你的事了。明天这个时候再和你联系。”对方显得很生气,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马上问吴大伟:“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人,是不是李金风?”

他摇摇头,说:“他的声音我还能听不出来吗?”

我们通过电信部门很快查出对方的号码,手机定位就在南京的建邺区南湖一带。从这天开始,我们就派民警进驻吴大伟家实行24小时监守,防止吴家私下与绑架者联系,反而害了女儿的性命。

第二天,6月5日一大早,老婆见我匆匆忙忙又要出门,埋怨道:“人家说感冒就是要卧床休息,你却不当回事儿。刑警支队离开你就不行啦?”

我一边拿了几包感冒冲剂,一边往外走:“人命关天的事,你不要瞎讲。”

白天落实了几个事。绑架者所用这个手机卡是上海发行的,一旦该机不在南京区域内使用,就无法测定其通话地点,因此我派出一路民警赶往上海,请求当地电信部门对该机进行全天候监控。那时手机还没有实行实名登记,我们也只能这样办。

布置完这些工作,我又赶到了吴大伟家。

这时,技术设备调试完毕。下午5点27分,吴大伟的手机响了,录音机立即开启。

“喂,钱准备好了没有?”

“我一时凑不齐这么多现金,我手头现在只有二三十万。”

“你的生意这么大,怎么会只有这些?”

“我不骗你,最近刚进了一批货,用了不少现金。”

“我跟你讲,我就在你周围,你老实说,报没报警?”

“没有,真的没有!我只要我女儿回来,钱都给你!”

“你以为我们是傻瓜,要不要割一只你女儿的耳朵给你?我跟你讲,你至少先拿100万现金,否则别谈了!”

“好,好,我一定去凑。”

“我限你三天之内把钱准备好,然后等我通知。”

电话挂了,我们马上把录下来的电话又听了一遍。

我问吴大伟:“打电话的这个人,口音好像有点儿像浙江人。在你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和这个口音相似的人?”

他摇摇头。

我又让他找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来辨认,结果也听不出来这是谁。

这时,电信部门通过技术手段,查到这个电话正在禄口机场附近漫游。

我马上让老曹派一组人到禄口机场附近去侦查,但是也没有什么收获,对方已经关机了。

等到半夜,老曹告诉我,这家伙一会儿开机,一会儿关机,一时也找不到它的准确位置。那些地点分布在南京市各处,也没有什么规律。再查这个手机的话单,发现他除了给吴大伟打过电话,没有别的通话记录。

“他要吴大伟在三天之内把钱准备好,那就还会跟他联系,我们现在只有紧紧盯着这个电话。”我对老曹说。

“这个我已安排了,只要他一开机我们就知道。”老曹说。

突然,传来一阵电话铃声,把大家吓一跳。

一看,却是我的手机在响,一接听,原来是老婆:“你别忘吃药了!”

因为一直忙,倒把吃药这事忘了,我赶快骗她:“早就吃了!”

但是此后一连三天,绑匪并未再与吴家联系,侦破工作一时陷入困境。

这个家伙在干什么?是在转移人质?还是在物色拿赎金的地点?绑匪的电话一直没用,我们也无法掌握他下一步的行动。

直到6月9日,女孩失踪第七天,老曹告诉我,发现绑匪打了一个号码尾号为3721的手机。经查,该机机主正是与吴大伟有过矛盾的李金风。老曹带人过去一问,李金风称,今天确实有人打他的手机,但是开头就说“大祸临头,赶快跑”,之后迅即将电话挂断,搞得他莫名其妙。不久后李金风又接到这个号码打来的电话,但是还没接通,对方就挂掉了。

对这个事到底怎么看,大家各抒己见。

有人说:“这很有可能是李金风故布疑阵,在幕后操纵。”

也有人说:“这么多天没动静,突然来了这么一个电话,李金风不是幕后指使,也可能是同伙。”

我却说:“这种可能不能说没有,但是吴、李之间上个月才闹矛盾,圈内人都知道这件事。如果李现在绑架吴的女儿,岂不等于引火烧身?绑匪的这个电话,这几天只用于联系吴家,今天却打给李金风,依我之见,他很可能对吴、李两人比较了解,又推测我们会监听,故意打给李金风,是想转移我们的视线,嫁祸于李,同时也看看我们的反应。”

我们正在分析案情,中午12点刚过,绑匪再次打电话给吴大伟,劈头一句:“叫你终身遗憾,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女儿的忌日!”

我们一查,电话是在浙江余杭的留下镇打的,而当晚则移动到了安徽歙县。此后又是一连好几天,未再与吴家进行联系。

吴大伟夫妇因此成天处于极度焦虑状态,认为我们的行动打草惊蛇,女儿已经遇害。

我们既要严密监控绑匪的电话,又要不断安抚吴大伟夫妇,还要回应市局领导的催问,压力山大。

最难忍受的是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除了等待,别无良策。

又过了几天,感冒彻底好了,我的精神状态也好很多。11日上午,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作案人所用的尾号3807的手机,除了与吴家联系外,从不作他用,说明他非常狡猾,对于我们的技术手段可能有所了解,但是9日那天却用该手机两次主叫李金风,说明他的目的是要把警方的侦查视线转移到李金风身上。这反过来表明,作案者极可能是与吴大伟往来频繁的圈内人,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于是由秦淮分局出面,用警车把李金风公开带到分局讯问,同时对外放风,吴倩被绑架勒索就是李金风伙同别人干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警察带走了李金风,绑匪觉得他转移警方侦查视线的目的已经达到,反正几天以后,绑匪又有了新的动作。

13日,吴倩的同学小王和小周分别收到两封信。从信封上的邮戳看,是12日下午1时从本市浮桥邮局寄出的。这两封信的内容基本相同,都是吴倩要求同学转告其父母,不要报警,公安局救不了她,即使报警抓到了拿钱的人,也不知道她被关在何处,要赶快准备钱才能保她的命。

吴大伟夫妇见信后,经过激烈思想斗争,于当日下午向专案指挥部作了报告。

我们认为,作案人的目的是勒索钱财,因此肯定还会与吴倩父母及同学联系,故而加强了对吴家和其同学住处的监控,并教了他们一些处置紧急情况的方法。

通过对两封信的技术分析检验,确认信件是吴倩亲笔所写。信封是另一名年龄在20~25岁之间、高中文化程度人书写,信封系浙江生产。经过对这些内容的分析,这两封信应该是吴倩被迫写的,由此可以判断出她还活着。

林舒拿着这两封信翻来覆去地看,有些不解地问我:“支队长,前几天我们因为吴大伟女儿失踪事,把李金风带到分局讯问,绑匪应该知道警方已经介入,而且这也正是绑匪试图把水搅浑、以便自己实施下一步计划的目的,他怎么还要让吴倩写‘不要报警’之类的话?”

我想了一下,说:“从案发以来,绑匪一面要关押、看管人质,一面又要和家属、警察周旋,不可能事事都那么严丝合缝,他的动作充满着不确定性,有时是凌乱甚至矛盾的。比如时间拖得这么长,警察能不知道这件事吗?警察知道了这事,他就会罢手吗?我想不会,因为他的目的是钱,钱不到手,他是不甘心的。

“他应该也知道警察迟早会介入,所以弄了个李金风出来,想转移警方的视线,但是手法很拙劣。他让吴倩告诉父母不要报警,不是说不向警方报告女儿的失踪,应该是恫吓他们不要配合警察,把他的勒索和下一步的具体行动告诉警察。

“那么我们警方的对策应该是什么呢?我们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家属脱离我们的视线,一旦失控,主动权就到了绑匪手里。对家属,我们要强调钱不离身。有了这两条,绑匪就不能得逞!”

林舒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14日晚和15日晨,吴倩同学小王两次收到作案人打来的寻呼。她按照民警的授意与之周旋,尽量拖长通话时间,并告知吴家愿意出钱,不要伤害吴倩。在确认小王已将信交给了吴倩父母后,对方叫她转告吴家不得报警,同时要吴倩母亲把手机打开,等待联系。这两次通话,作案人的发话地点都是在南京市区升州路一带。

据此,指挥部立即布置了两方面工作:

一是以升州路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组织秦淮、建邺两个分局民警与专案民警一起,对上述地区的旅馆进行秘密清查;二是对吴家及电话信息进行严密控制,防止吴家私自行动影响我们的工作。

15日下午,作案人打电话给吴妻:

“钱是否准备好?再给你一次机会,不得报警!公安局要破案,你要女儿,我要钱,你把钱交来,我把你女儿放在南京,你再去报案,让公安局来破,不是三全其美吗?你就对别人说,明天要到医院去看病,出来一趟。”

对于这个电话,专案指挥部分析认为,可能由于我们已对李金风等人采取了措施,作案人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所以他极有可能要随时通知吴家交赎金。我们现在就是要促成其与吴家尽快进行交易,同时要考虑到作案人虽然现在在南京,但极有可能要叫吴妻到外地交钱,让其外出看病,就是为了摆脱公安机关。

指挥部决定在加强信息监控的同时,要求面上的调查要以少部分精干警力悄悄进行为主,各项动作宜小不宜大,以免打草惊蛇,危及人质安全。

吴妻如期外出,办案民警远远跟踪,未发现中途有人接触。

16日下午6时许,作案人又打电话给吴妻:“你明天中午前选个饭店住下来,要用假名登记住宿。”

吴妻趁机问:“昨天我外出了,你没来啊?”

“你看不到我,我看见你了。按我说的做就是了。”作案人自以为聪明,还在那里故弄玄虚。其实我们已经监测到,他这次用的是仅限于安徽宣城地区通话的全球通移动电话储值卡,号码为1360×××0394,电话是从安徽绩溪县打出的。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当晚8时,该机又主叫了宣城一部号码为86××877的宅电和1360×××7608的手机。在这两个电话里,主叫方跟对方讲:“我要订你的车子,18日下午两点多,你把车子开到绩溪火车站,在那儿等我。”

在这两个电话里,此人明确说出了一个时间和地点,这对我们解救人质、抓捕绑匪的整个行动,十分关键!

从他俩的对话看,好像就是乘客和出租车司机的关系,究竟如何,还必须实地侦查。

想到这里,我便对林舒说:“看来绑匪18日会在安徽绩溪露面。事不宜迟,明天就是17日,你马上带人赶往绩溪,找到这个司机。这是我们的一个突破口,一定要把他控制住。”

第二天,专案指挥部一面派林舒率人立即前往绩溪,一面让吴妻把一万元现金伪装成100万元,由女民警装扮成她的亲戚陪同,住进了珍宝饭店。

从南京到绩溪,两百多公里,开车需要四个多小时。

天黑以后,林舒给我来电,说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协助下,已经查明,86××877和1360×××7068的机主是同一个人,叫王宝明,是出租车司机。经过多方调查,确认他与本案无关。

王宝明对林舒说,16日20时许,有一个男子打电话给他,自称以前乘坐过他的车,请他18日到火车站接一名从南京来的女人,然后把这个女人送到旌德县的版书镇。他认为这个男子可能是他以前的一个乘客,具体是谁听不出来。

说完这些情况,林舒提出了一个我事先没有想到的问题:“支队长,有个事要请示一下,王宝明现在要回家,怎么办?”

“啊?要回家?那怎么行?他回家的话,不就脱离我们视线了吗?脱离我们视线以后,万一给那个人通风报信怎么办呢?”我想都没想,当即拒绝了林舒。

没一会儿,林舒的电话又来了:“王宝明赌咒发誓,他绝对不会通风报信。”

“林舒啊,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万一呢?我们担不起这么大的风险啊!”我再次拒绝。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林舒又打来电话,第三次请示要让王宝明回家的事。

他在电话里转述王宝明的话说:我积极地配合你们,但是你们却不相信我,不让我回家。你们可曾想过,我那名片上还有我家里的电话,如果那个人打我家里的电话,我老婆说我没回家,那个人不就起疑心了吗?你们想抓他,不就鸡飞蛋打一场空吗?我干出租,我老婆就怕我晚上不回家,有危险。我们夫妻感情很深的,她一着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果你们不让我回家,不相信我,我怎么还能配合你们呢?

最后,林舒说:“如果不让王宝明回家,那就闹僵了,下一步他就不配合了。我看他讲得蛮真诚,倾向于让他回家。”

天热,加上林舒给我出的这个难题,我额头上冒出了汗。

如果面对面,凭着多年的经验,我还能看出那个王宝明说的话是否可信,但现在我远在南京,如何下这个决断呢?

不过,林舒当刑警也这么多年了,如果他不相信这个人,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说。

于是,我再问:“林舒啊,你看这个王宝明会不会反水?”

林舒的回答很干脆:“我看他绝对不会反水!”

“那好!但是我要告诉你,万一失控,你要负责。你敢不敢负这个责?”

“为了破案,我愿意负这个责!”林舒很肯定地回答。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觉得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就同意让王宝明回家,明天一早正常出车后,再由林舒他们带他一起行动。

话分两头。南京这边,吴妻入住以后,晚上10点多,绑匪打来电话,让她单独带上赎金,坐南京到黄山的757次列车,而且特意叫她坐在第5车厢,到黄山下车,下车以后等电话。对方还仔细询问了她的衣着打扮和体貌特征。

这个绑匪真够狡猾的,要不是我们提前监听了他的电话,知道他将在绩溪下车,还真有可能扑错了地方。

专案指挥部分析了可能的几种交接方式:第一,按照事先约定,让吴妻在绩溪下车;第二,让她在南京到黄山之间的任意一个车站下车;第三,同伙也乘坐757次车,要吴妻在车上交赎金。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指挥部立即进行了相应部署:

——由刑警支队、技侦处、秦淮分局民警分乘挂安徽牌照的车,沿757次行进路线附近的公路随列车而行,其中设一辆现场指挥车,注意观察公路的行驶车辆动态,特别是沿途各站周围的可疑车辆和人员;

——出一路人马乘坐757次列车化装侦查,安排一名女民警,寸步不离吴妻左右,防止她在车上交赎金或被人调包;

——派一组人员连夜赶往安徽绩溪,在绩溪车站布置警力;

——做好绩溪出租车司机王宝明的思想工作,请其积极配合公安并教会临场处置办法。

从掌握的情况看,绑匪本人可能不会自己出面取款,而是派同案人或临时雇用他人前来。

因此我特意跟吴妻讲:“弟妹,你不要怕,你身边有我们的便衣警察,无论出现何种情况,钱款都不能离身,绝对不能跟随对方而去。见到取款人,首先要问小孩来了没有,以探测对方的身份。如果通过对话确认对方与本案有关,你接着做出下跪的动作,示意民警上前抓捕。”

吴妻连连点头。

18日清晨6时23分,757次列车在中华门准时启动,开往黄山。

我和技侦处长还有秦淮分局的老魏,同坐一辆指挥车,另外几个刑警也开两辆车,一前一后,先于火车向安徽方向开去。

这时候,天已大亮。火车沿着宁芜铁路向前开,我们三辆车沿着205国道,也在向南开。这一路风景很好,但我们满脑子都在想下一步可能发生的情况,哪有心情欣赏沿路风景?

马鞍山过了,当涂也过了,快到芜湖的时候,林舒来电话,说出租车司机王宝明今早如期赶到,还说昨天夜里,那个人真的把电话打到他家里面,幸好他在家。绑匪在电话里再次确认明天下午到绩溪火车站接人的事,也有可能是试探。如果昨天晚上不让他回家,事情就糟了。

我告诉林舒我们的车已经过芜湖了,马上到绩溪跟你们会合,最后提醒道:

“这个绑匪,应该是吴大伟的熟人,吴大伟的女儿可能也认识他,他拿到钱以后,很可能会杀人灭口。所以,我们一定要在这个家伙拿钱的时候,把他抓住。不把他抓住,人质就有生命危险。”

火车在往前开,汽车也在往前开,我们这辆指挥车不停地与各方联系。

哪知过了宁国,中午12点多,吴妻从火车上给我打电话,说话带着哭腔:“支队长,我心慌得不行了,下一站我就下车了。”

我一听这个话,脑子嗡地一下,这下坏了,赶快说:“弟妹,马上就要到了,你怎么能下车呢?”

“支队长,刚才那个人又来电话了,凶得要命,说车上有他们的四个人在暗中看着我,到终点后还有六个人接站,说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我要是敢骗他,我女儿就活不成了。我越想越怕,还是下车吧!”

我尽量安抚她:“弟妹,那个人是在吓唬你,他要是在车上,我们的人一定会发现。你想想,你一下车,你女儿的命就真的没有啦。我们都在你周围,你怕什么呢?”

跟她还没说完,我马上又用另一部手机拨通了她丈夫的电话:“大伟啊,你赶快给你老婆打电话,她害怕了,想下车,你赶快劝劝她,跟她好好说。一下车,绑匪在车站见不到她,你女儿可真有生命危险了!”

他一听也急了,连说好好,马上就打。

十几分钟以后,吴大伟打电话告诉我:“支队长,没得事了。我跟她说,老婆啊,你怕什么啊?有警察在你周围。你要是下车了,我们的女儿就没命了。我老婆有些低血糖,我让她吃点儿糖果,也分散一下注意力,现在好了,答应我不下车了。”

我们的车快到绩溪时,吴妻又给我打来电话:“支队长,那个人来电话,让从5号车厢走到3号车厢,然后在3号车厢坐下来。”

这个绑匪很狡猾,火车上很可能有他的同伙,他是想通过这个举动,看有没有人陪着吴妻。

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这个预案我还是有的。我当即对她说:“你就按他说的去做,没有事,我们跟着呢。”

随后我又拿起另一部手机,把这个情况跟车上的侦查员说了,吩咐他们:“你们不要跟她一块儿走,李燕你先提前去,然后让她去,她走过去以后,小王再跟上去。”

我们不能让吴妻脱单,但是我们的人也不能跟她一起走,因为绑匪的同伙很可能就在5号车厢和3号车厢之间某个地方观察。

大概十几分钟以后,车上的侦查员向我汇报,移动已经完成,吴妻已经拉着旅行箱,走到3号车厢找座位坐下,我们的人就在她附近。

我们的指挥车先于火车到达绩溪。

关键时刻到了,我检查了一下几部手机,看是否信号正常。车载电台也全部打开,接通了林舒他们这两组人员,大家都已各就各位。

下午2点20分,就在757次列车即将驶入绩溪站时,绑匪突然打通吴妻的手机,让她不要在绩溪下车,改到下一站临溪下车。

吴妻立即将这个情况告我,问怎么办?

怎么办?我迅速想了一下,告诉她:“那就到临溪站下车,我们马上赶过去!记住,人和钱绝不能分开,只要钱不脱手,你女儿就是安全的。”

几乎与此同时,林舒那边也报告说,出租车司机接到了绑匪的电话,叫他改到临溪站,接一个女的,长相特征如此这般,拉一个拉杆旅行箱,见面以后你问她,是不是李某某,如果对方答应了,你就让她上你的车,开到版书镇的镇政府门口,有人接你。

临溪是绩溪下一个小站,距离绩溪站只有10公里,我电话未挂,就让驾驶员往那里开。从安徽的宁国开始,215省道就由北向南,与铁路并行,快到绩溪时,公路和铁路挨得更近,铁路路基下面就是公路。我们的车从绩溪向南前行五六公里,有一个丁字路口,右拐向西,就是通往版书镇的217省道。

经过这个丁字路口,继续向前开四五公里,就到了临溪。

我坐在指挥车上,在临溪站前转了一圈。临溪是个小站,我们的人遍布周围,车牌早就换成安徽当地牌照,看不出一点儿异样,林舒控制的那辆出租车也停靠在那里。

我在车上跟技侦处长和老魏讲,现在临溪站被我们围得像个铁桶似的,我们没必要停在这个包围圈里,先往回开一点儿,在路上等,反正一会儿他们也要经过那里。

两人都说好,电台开着,有情况我们也能及时掌握。

于是车子驶离临溪站,往回开了一点儿,在距离丁字路口还有两三公里的一个加油站等着。

加油站所在地叫舒村,我招呼老魏他们下车活动一下。从南京到这里整整颠簸了五六个小时,腿脚都有些麻木了。

我一边活动,一边随意往四周张望,突然注意到公路对面有一辆宝蓝色桑塔纳轿车停在那里,挂的是浙江牌照。

我想起在吴家听绑匪的电话,对方好像也带着浙江口音,立刻起了疑心。

再仔细一想,我感觉这辆车有点儿眼熟,我们从绩溪火车站缓慢经过时,它好像也在那里停靠过。

我立即低声把自己的怀疑跟老魏他们两个讲了。三个人一起到对面去看看这是个什么人。

过去以后,我敲敲车窗,问道:“哎,你的身份证呢,我看看。”

那个人摇下车窗,伸手往怀里掏,掏了半天,掏出来的却是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一下子朝我刺来。

我本能地一躲,尖刀从我左胸前面滑过。

趁着我一躲闪,他推开车门,跳下来就跑。

我们三个立即跟在后面拼命地追。

追上以后,三个人把他围住。这家伙手持利刃不断向我们挥舞,我们三个都没带武器,一时也无法靠近。

正在这时,从绩溪方向来了一辆中巴车,司机停下来看热闹,女售票员不知为什么还把车门打开了。

车门一开,那个家伙一下就跳上了车,然后左手搂住女售票员,右手挥舞着利刃对着司机大叫:“开车,不然我就捅死她!”

等我们追到中巴车门口时,车门已经关上,车也开动了。

我一看,中巴开的方向是临溪火车站,一下子就放心了。

我们立刻上了指挥车,用车载电台通知在临溪火车站的刑警,把这辆中巴车给拦截下来。

接到我们的电台呼叫,在临溪设伏的侦查员立即开车朝我们的方向迎头赶来。

那辆车疾驰而来,中巴只开了几百米就被它逼停,我们这辆指挥车也很快赶到。

歹徒见两辆车前后夹击,开始歇斯底里,挥舞着利刃大喊大叫,逼迫司机继续开车。司机指指横在前面的警车,告诉他没法儿开,谁知那人却丧心病狂,立刻捅了女售票员一刀。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他准备捅第二刀时,我只听到了“啪啪”两声,歹徒应声倒下。

从临溪方向过来的两名刑警同时开枪了!

原先所有的嘈杂声,一下子都消失了,四处一片寂静。

我马上跳下指挥车,跑过去一看,那人的身子已经软软地倒下。

一摸鼻息,坏了,这个家伙死了!他是不是绑匪?如果是,人都死了,我们找谁去问人质的下落?找同伙,同伙又在哪里?万一他没有同伙怎么办?如果不是绑匪,那绑匪又在哪里?我们上哪儿去找他?再看那个女售票员,身上也有血,会不会也中弹了?

6月中旬的天,本来就热,现在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问题,急得我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嘴里又苦又涩。

我心里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乱,不要慌!

很快地,中巴车上的乘客回过神来,又开始叫嚷,争先恐后往车下跑。女售票员的身体动了,原来她只是被刀刺伤,这时也负痛挣扎着往下走。我一面在死者身上摸索,一边大声呼叫:“快,把人抬下来送医院!”

其实我也是虚张声势,此人已被击毙,所谓“送医院”,也是说给中巴车上乘客听的,暂时稳定一下他们的情绪。

我心里一边念叨,不要急不要急,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拨绑匪的电话。

一拨,那人衣兜里的电话响了。

电话一响,我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这个人就是绑匪!

我刚把自己手机摁了,绑匪手机却又响了,接还是不接?我一看,这是个陌生号码,在这个时候打来,十有八九是团伙。接?肯定不行,不接?对方也会怀疑。

想到这里,我马上把手机的电池卸下,让这个手机处于一种无法接通的状态。事后证明,这个举动十分关键。

接着,我在死者身上找到一张身份证,原来他叫甘永强,1959年11月出生,浙江安吉县皈山乡××村人。老魏他们在这个人的车上还找到一张营业执照,此人在南京市秦淮区颜料坊××号开了一家云霓高级服装有限公司。

这时候,林舒来电请示我,吴妻已经下车了,跟出租车司机接上了头,已经上了车,要不要往版书镇开?

关键时刻到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跟他说:“林舒,我这边已经把绑匪击毙了。人质关在哪里,只有问他的同伙,但是绑匪有没有同伙,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版书镇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要留在这里处理打死绑匪的这件事。从现在起,版书镇那边的行动,一切由你指挥!”

不一会儿,林舒的车,载着吴妻的出租车,其他刑警的车,从临溪方向驶来,依次从我眼前经过。

我心里默念:“兄弟,一切顺利!”

十一

绩溪县城开来了一辆120救护车,我和老魏刚把女售票员送上车,正在商量如何处理绑匪的尸体,两位身穿制服的检察官就已赶到现场。

临溪离绩溪县城不过十公里,击毙歹徒的事发生后,也不知是谁,立即向县人民检察院报告:“警察打死人了。”

我给两位检察官看了自己的警官证,对他们说:“我们正在办理一件解救人质的案件,我的同事已经追到旌德县版书镇去了。眼前这个死者就是绑匪之一,我们的民警是为了解救女售票员才开枪的,现场群众可以作证,现在受伤人员已送往医院救治。”我指了一下那两个开枪的刑警,“我们留两个民警配合你们调查,”又指指自己和老魏,“我们三个是指挥员,必须马上赶到版书镇去。人质是死是活现在还不知道!”

那两位检察官非常通情达理:“支队长,你们赶快去!这里留给我们。”

临溪到旌德县版书镇距离20多公里,车到半路,两位检察官给我来了电话:“支队长,我们问了现场群众,事情很清楚,你们警察是正当执法。像这样劫持人质的歹徒,就是要果断出手,这个枪开得好!”

我马上说:“谢谢你们给我们撑腰!等人质解救行动结束后,我就去你们那里办理有关手续。”

说话间,车就到了版书镇派出所。

我一下车,就看见林舒迎了出来:“支队长,绑匪的同伙抓住了!”

我闻言大喜,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林舒边走,边跟我描述刚才有点儿戏剧性的一幕。

林舒的车先到版书镇镇政府,直接开了进去。不一会儿吴妻乘坐的出租车也到了,马路对面有个人看见吴妻从出租车下来,便连蹦带跳地向她走来,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问道:“钱带来了吗?”

这个时候出租车后备厢突然打开,一个警察从里面跳出来,把他就地扑倒。这个身材比较瘦小的刑警,是林舒事先安排在那里的。

林舒他们也飞快地上前,把他按在地上就问:“人质在哪里?”

他一时发蒙,但是嘴里仍说:“什么人质啊,我不知道。”

林舒喝道:“你不知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说‘钱带来了吗’?”

那人狡辩道:“是别人让我来拿的。”

问他是谁派他来的,他就是不说。

林舒说到这里,我们已走进派出所。

我来到那个家伙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甘胜利。”他不说,我们从他身上搜出的身份证也能告诉我们。

我又问:“甘永强是你什么人?”

他一听就愣住了,半天才说:“我哥。”

原来是弟兄俩,长得还挺像。

我问他:“你们把女孩关哪儿了?”

甘胜利低头不语。

我又对他说:“你把人交出来,你的罪就减一等。如果你不交代,时间一长,人质出现意外,那你就是死罪了。”

甘胜利还在犹豫,必须趁他还不知道其兄已死,马上让他开口,于是我又补了一句:“刚才绩溪那边报告,你哥也被我们抓到了,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哥的名字。如果你不讲,人质死了,你和你哥都要抵命。两命换一命,你觉得划算吗?”

我马上把老魏和林舒叫到另一个房间,拿着刚才从甘永强身上搜出的身份证,指着上面的地址对他们说:“事不宜迟!你们快去这个地方,指挥车也去,我马上报告市局领导,让他们协调湖州公安机关协助你们。我在这里审甘胜利,还要到绩溪县城去处理击毙甘永强的事,有情况你们及时跟我联系。”

绑匪甘永强的老家在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皈山乡××村,距离版书镇150多公里。

老魏和林舒领命去后,我又把今天下午惊心动魄的一幕,在电话里跟张新华副局长简要汇报了一下。

老张高兴地说:“老朱,你干得漂亮!我马上协调安吉,争取今晚就把人质解救出来。”

十二

知道了女儿现在被关在安吉,吴妻也要去,被我劝阻。我担心她控制不住自己,让李燕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听说我要审问甘胜利,派出所所长跑来跟我说:“支队长,我们这里条件差,你就到我办公室去审吧。”

安徽人说话口音跟南京差不多。从绩溪的检察官到眼前的派出所所长,我感觉自己仍在南京办案。

我让人把甘胜利带来,对他说:“你就在这里从头说吧,先说你们是怎么把女孩绑到安吉的?”

甘胜利一边想一边说:“那天,6月2号早上6点多钟,我哥开一辆白色桑塔纳,和我在吴家附近等候。我哥认得吴大伟女儿,也知道她每天这个时候要去上学,所以不一会儿就看见她走出家门,我们跟了一段路后,由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个信封,下车拦住她询问中华中学和二十中怎么走,并请她上车给我们带路。小姑娘倒是挺单纯的,就上了我们的车。后来她看车不进城,反而往城外开,就叫‘错了’。我就掏出匕首让她闭嘴,还用准备好的头套把她蒙上,车子一直开到安吉我哥家。”

我又问:“除了帮你哥绑架女孩,你还干了什么?”

“我就在家,隔一阵子给女孩送点儿吃的喝的,保证她不死。”

“那你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

甘胜利一五一十地交代道:“这些天都是我哥跟吴大伟联系,还让女孩写信给她父母。今天一大早,他开车从家里出发,把我放在宁国车站,让我上757次火车,坐在4号车厢,叫我在绩溪站下车,赶到旌德县版书镇,在镇政府门口等一辆牌号为皖P5××37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女孩的妈妈会带钱来。他自己开车到临溪,看看这辆出租车有没有警察跟踪,确认后打电话告诉我。快到绩溪时,他打电话让我注意看一个拉行李箱的女人,从5号车厢到3号车厢经过我身边时,前后有没有人跟着她。车上不停有人经过,我看见她是一个人,就想打电话告诉我哥,但是火车在跑,又是山区,信号不好,一直联系不上,我就按计划在绩溪下车,打车来了版书镇。到了这里,我打他电话还是不通,后来我就看见那辆出租车到了。”

“你从绩溪往版书镇走的时候,没有看见路上有交通事故吗?”我问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没有啊!”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是了,我们击毙甘永强的地方在215省道丁字路口南边两三公里,绑匪弟弟在绩溪下车,从215省道丁字路口的北边,也就是距离我们击毙其兄的地点几公里处拐入另一条公路——217省道,赶往版书镇。

这是我们事先无法预料的,只能用“幸运”二字来解释,如果让甘胜利目睹其兄被警察击毙,后果不堪设想。

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哥让你拿到钱后怎么办?”

他沉默了半天,说:“我哥让我对女孩妈说,‘我回去就放人,你先回南京’,然后拿着钱到绩溪和他会合,一块儿回安吉。至于放不放,怎么放,我哥知道。”

甘永强已死,有些细节已死无对证。在这起绑架案中,甘胜利只是个从犯,其兄甘永强如何策划、如何与警方周旋、最后怎么处置人质,这些问题恐怕永远弄不清了。

审完甘胜利,我走出屋子,拨通吴大伟的手机,问他:“甘永强你认识啊?”

“我认识啊!”他马上答道。

“告诉你,绑架你女儿的就是他!”

听我这么一说,吴大伟气得在电话里大骂:“这个鸟人,我要找他算账!”

“还算账呢,你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我讥讽道。

吴大伟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个甘永强因为自己从安吉跑到南京做生意,一直不顺,经人介绍,曾专门到吴家上门请教,吴倩也在家里见过甘永强。

好险!如果甘永强这次绑架勒索得逞,吴倩的性命定然难保。这个吴大伟,居然听不出甘永强的声音,也真是怪事。是不是甘永强会变声?不过现在也死无对证了。

十三

审完甘胜利,看看夜已深,我劝吴妻到版书镇上找个旅店休息。

她执意不肯,一定要在派出所等老魏他们前方的消息,说大伟也在南京和警察一起等。

我相信老魏和林舒他们,救出人质只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刚过子夜,手机响了,是老魏的声音:“领导,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人质已经被解救出来了!”

在安吉公安机关的配合下,民警包围了甘永强家,在三楼发现人质的踪迹,遂从气窗翻入屋内,确认房内没有连接装置炸弹以后,打开房门。见人质被捆绑在一张铺板上,浑身上下被胶带和绳子紧紧捆住,双腿捆着一个粗链条,两腿腕间有一个缠满电线的塑料盒子。

人质告诉民警,里面装了一枚改造过的寻呼机炸弹。

“领导啊,你猜里面是什么?拿出来一看,里面根本不是炸药,是块肥皂!”老魏戏谑地说。

消息传开,派出所里一片欢呼。

吴妻喜极而泣,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我赶快让李燕将她扶起,但是我自己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一行人押着甘胜利,离开了版书镇。

经过绩溪时,我让李燕陪吴妻坐车先走,自己和昨天留在击毙甘永强现场的刑警会合,以支队长的身份,办理了相关手续,当天晚上一块儿赶回了南京。

一进家门,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南京警方解救女孩的新闻。

吴倩已完全从惊恐中解脱出来,她面对记者的话筒,激动地说:“警察的救命之恩,终生难忘!我长大以后要么就当警察,不然,就嫁个警察!”

老婆说:“这个女孩不错啊,可惜咱家没有儿子!”

我笑她痴:“你想什么呢?”

几天后,大伟夫妇特意来到刑警支队,送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八个大字,“救命之恩永远难忘”。

吴大伟把我拉到一边,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在我手里,并在我耳边悄声说:“老朱啊,这次我女儿的命全靠你们给救回来了。听说你在绩溪差点儿牺牲,我想意思意思。”

我没想到他来这么一手,马上把他推开。

我摸了摸左胸,想起绩溪公路上那惊险的一幕,不禁有点儿生气:“大伟,救人的事你说的没错,那天我是为了救你女儿差点儿丢了小命!但是,你把这个事的性质搞错了,绑匪绑你女儿是为了勒索钱财,我帮你破案,是职责所在,是为民除害,怎么能要你钱呢?我要你的钱,不是跟绑匪一样了吗?”

不过,十二年后,我应邀出席了他女儿吴倩的婚礼,因为她真的嫁了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