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汪少之死

陵赐县上,素来流传着一个关于鬼怪作祟的传说。

这事发生在明朝崇祯年间。

据说有一年的秋天,陵赐县上一夜之间死了一百多人,死相惨烈,每个人都是肚子破裂而死。这一百余人彼此之间并没什么太大的关联,也不可能是仇家复仇。

一时之间,陵赐县人心惶惶,天还没黑,镇子上的居民就都紧紧关上门,没人敢出去了。

虽然官家极其重视这个案子,但是迟迟无法破案……完全没有任何线索,也根本查不到任何可疑罪犯。后来,案子震动了朝廷,皇帝特派官员下来调查,然而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行凶者的手段做的实在是高明,完全无从下手。

渐渐的,县里倒是起了一种说法。

最初,是一个死者的家属,说家里养的猫一反常态,总是舔舐沾染死者流出血的地面。随后,这个说法得到了其他死者家属的认同。

“怎么不是,我家那只大花猫,最近老鼠也不抓了,整天趴在地上舔地呢。”

“你家还好,就那一只猫在舔。我家可不得了了,二黑子还不知去哪里引了好几只流浪猫,天天钻头觅缝地就想往房间里钻,蹲那地上不肯走。”

“哎呀,原来你们都这样啊。我还觉得奇怪呢,我家那黑猫就跟鬼上身了一样,哪里都不去,就蹲在那个地上,赶都赶不走。”

……

随着这种说法尘嚣日上,陵赐县上养猫人家都觉得这个事情简直透着大古怪。尤其是那些没死人的人家,也发现自己家的猫居然也三天两头往死了人家的屋子钻。

都说猫通灵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百多号人开膛破肚死的案子还没有破,眼下又是猫的问题,大家私底下都在传,莫不是得罪了某路神仙?

当时县东南面住着一个神婆,据说能和死人对话。县里几户人家凑了钱,提着瓜果糕点找到神婆家,请她点香问问死者,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过神婆那一次并没有在阴间地府找到死者,她说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根本无法入地界,而是还在县里街道上游**。

这个回答可是骇住了县里所有人。

当时已是明朝末年,虽然皇帝还在,但是朝廷连年战争不断,人人自危,甚至有些人认为,这天下,恐怕是要变天了。事实上,一年过后,李自成的部队就占领了苏州,而陵赐县就在苏州边上。

在即将到来的改朝换代风雨时刻,陵赐县上这桩死了百余人的案子,以及猫畜异常行为显得是如此不足挂齿,自然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这个传说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时间隔得有点久了,谁都说不清楚。但是陵赐县本地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张灵秋跟着护兵走进汪家大宅,看着为汪旅长祝寿的摆设还没有尽数撤走,心中不由回想起上一天这里还热闹非凡,花园里的戏台上,装点得格外漂亮,听说还专程从上海请来一班唱戏的呢。可转眼之间,这喜事就成了丧事,汪旅长唯一的儿子,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关键,还是开膛破肚地死去。

张灵秋知道自己这次是摊上事了,而且还是大事。可他还想留着小命好好活下去,这怪力乱神的事情,真是一点点都不想沾边啊。

可是,作为警察局长,汪旅长定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走进小书房,见到汪旅长时,只见他敞着军服,无力地瘫坐在太师椅上,胸口一层黑黝黝的毛**在外面,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但又凶神恶煞,方茶几上还放着两把擦得锃亮的手枪。

一座“猛虎下山”的屏风放在汪旅长身后,张灵秋看了暗暗心惊。

“你来了啊。”

不过一日不见,汪旅长的嘴角上就长了好几个大泡,他说话时有气无力,全然没有往日的骄横之气,但这更让张灵秋心惊。

汪旅长的毒辣手段是人所皆知的。据说有一房姨太太不听话,汪旅长直接拿着手枪打死了她……而这一回,痛失爱子,自己找不到凶手,指不定怎么个死法呢。

而这曹家旧宅,可是能查的?

左右都是性命交关的事情,张灵秋想来想去,只有辞了这“局长”的官儿,才能保住性命吧。想到这里,张灵秋战战兢兢地开口,可他刚说了一个字,汪旅长就抬起手摆了摆,疲倦地说:“当初你们都说这宅子住不得,现在想来或许是对的。汪少已经死了。就在后头,一会你跟着他俩过去看看现场。”

张灵秋张了张嘴,一个“我”字刚出声,汪旅长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就这一个儿子,眼下死在了你们陵赐县,你这个警察局局长打算怎么给我交代?”

来了来了来了,张灵秋心里一阵哀嚎,他就知道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张灵秋咽了下口水,可是嗓子干得冒烟,他张口结舌了好一阵,话在嘴边,就是吐不出来。

汪旅长等了一会,没等到张灵秋回答,这天他也实在没力气和张灵秋说什么,这临到五十岁了,忽然独子死了,打击可不是一般得大。

“这样吧,给你三十天时间,把凶手给我找出来,不然……”汪旅长没说下去,只是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枪。

“是,是。”这一回,张灵秋终于说出话来。他连连点头,哈着腰,双手垂着,整个人恨不得趴在汪旅长的脚下。

“你去吧,去看看,那边。”汪旅长疲惫地抬起手,示意他跟护兵去看看死亡现场。

退出小书房后,张灵秋发现,明明是深秋,可后背心已经全湿透了。他在心里暗暗咒骂,“外乡人,屁都不懂,谁让你们住进这个宅子里,没死全家已经是好的了。”

如自己所料,警察局没人愿意碰这个案子。都是土生土长的陵赐县人,一听到是开膛破肚死,又是住在曹家旧宅的,每个人都头皮发麻,后颈一阵凉意。

“这,这事情,咱兄弟可不能冲在前面啊。”

“就是,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这汪家少爷,摆明了是曹家妖怪杀的。我们,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啊。”

“不如去把城外白云观的道士请来,开坛做法得了。”

听着手下几个人说的话越来越离谱,张灵秋忍不住拍着桌子喝道:“这案子,眼下要推也推不掉。汪旅长的意思是,如果三十天不破,我们每个人都要吃枪子儿。”

“什么?”警察局里的几个人吃惊叫道,眼光都齐刷刷地盯着张灵秋看。

张灵秋面色阴郁地点了点头,将上午汪旅长对自己说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三十天后,找不出凶手,我们就是一个死。”

“找出了凶手,我们也是一个死。”站在最远处的阿坤忽然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哭了。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大家想起了张五,以及更夫李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