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丈夫失踪了,妻子反应诡谲,警方在化粪池中发现人体组织,本以为水落石出了,孰料才只是开始……

这是我经手过的最为离奇的案子,先是杀夫案,一反转就成了杀妻案,最后竟成了人贩子案,凶手和被害者身份不断互换,我至今仍细思恐极。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叫王怡,一个恬静温婉的女孩,有间歇性失忆症。

她出事时,我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律师。

据电话判断,她可能是因为丈夫出轨家暴,忍无可忍才痛下杀手,但因刺激过大而暂时性失忆,忘了做过什么。

出于往日情谊,我立刻赶过去,当面向她了解情况。

丈夫杨明,富二代,私企高管。

酗酒,家暴,掌控欲强。

事发当晚,杨明喝了酒,10点才到家。

10点多,她因杨明出轨而与他产生争吵,再之后就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次日凌晨王怡醒来,发现杨明不见了。

而从晚上11点一直到次日凌晨5点,成了记忆空白。

一开始警方只是当普通失踪案处理,直到7日后在化粪池发现人体组织,事情就大条了。

现在,王怡已经成了头号嫌疑人,警方怀疑她是假装失忆。

“你真的失忆了?”

我也有些怀疑,观察着她的反应。

“确实想不起来了。”

王怡脸上闪过些许迷茫,些许无措。

我还了解到,他的丈夫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家暴,婚后生活很不容易。

或许是出于同情罢,也可能是为了那50万的佣金,自以为把握得住的我,一脚踏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虽然还不知道警方有没有十足证据,但我已经开始为最坏结果做准备。

万一王怡被确认为杀人凶手,她被时常家暴的可怜情况或可让法官酌情轻判。

我提了些水果,抱着碰一鼻子灰的心态,去拜访小区的其他业主。

毕竟杨明年纪轻轻就成了高管,家里多半不简单,寻常邻居怕是不愿趟这浑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附近邻居们一听说我是王怡请来的律师,态度立刻变得极为热情,热心地帮我作证。

很快,我就收集到了一张签满字的请愿书,顺利得我有些恍惚。

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王怡,她“嗯”了一声,似乎没多么诧异。

我原本以为是邻居们心肠好或是老实,但之后发生的事,让我手足冰凉,明白了自己是多么的年轻。

虽然王怡拒不承认,但警方已找到充足的物证人证,案件很快进入到起诉阶段。

在法庭上,我拿出邻居们的请愿书和家暴证词,竭力塑造了一个脾性温柔、无辜可怜的弱女子形象,企图从同情心入手,让法官轻判。

我主张“防卫过当致死”,声称从旁人证词推断,被告王怡是个逆来顺受的善良妻子,主动做出凶案的可能性不大。

再加上王怡身上的淤痕,我合理推断,她应该是被家暴时为了自卫而失手杀人。

因王怡一口咬定失忆,那晚究竟发生什么只有天知地知,警方也只是通过物证人证和排除法推断。

但让我措手不及的是,公诉人拿出一份转账清单,上面显示王怡在事发后给十几个邻居转账若干,总数额竟达七位数。

我顿时脑子嗡的一声。

怎么会?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没得到半点消息?

而且还留下怎么明显的把柄?

我感到有些荒谬。

联想到邻居们热心到诡异的态度,一切仿佛都明了了。

但我又有些诧异,王怡哪来这么多钱?

公诉人随后拿出的另一份账本解答了我的疑惑。

账本显示,王怡在婚后多次隐秘地将丈夫杨明的婚前私有财产偷偷转移,总额达数百万。

我的心沉了下去。

公诉人拿出的最后一份证据,更是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是王怡在婚后和一个异性朋友的聊天记录,上面显示两人几乎每天都会聊上近一个小时。

这下子,我之前煞费苦心,为王怡树立的善良又可怜人设,完全崩塌了。

我看向被告席上的王怡,见她脸色苍白得可怕,目光躲闪着不敢看我。

……

一审后,我又去见了王怡。

“这个案子已经没多少操作空间了。”

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我坦率告诉她真实情况。

“但只要你拒不认罪,拖个一两年问题不大。”

王怡神情恍惚,一直呢喃着“怎么会这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我的话。

我无奈摇了摇头,拎起包要走。

就在我刚转过身时,我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嘟哝声。

“我要翻供。”

“什么?”

我有些惊愕地转身,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怡眼神闪烁了下,低声重复道:

“我要翻供,是他逼我杀人的。”

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死死地盯着王怡的眼睛。

“他是谁?”

“杨明的同事,财务经理严敬。”

“他说有办法帮我压下去,但事发后我就没见到他。”

“他骗了我。”

我感到有些荒谬,忍不住问道:

“你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他?”

王怡又沉默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告诉了我真相。

“我和严敬,互相都有对方的把柄。”

接下来,我听到了这样一段往事。

王怡和杨明结婚后,虽然夫妻关系时而不和,但也没到家暴的地步。

直到一年前,王怡的母亲生病了,需要大笔医疗费。

王怡希望丈夫杨明能承担这笔天价费用,但杨明拒绝了。

当王怡走投无路之际,严敬出现了。

严敬教她怎么偷偷转出她丈夫的钱,然后又帮她运作,将这笔钱转换成慈善捐款用于她母亲的治疗。

条件是严敬要抽取其中一半。

就这样持续了半年,竟然未被杨明发现。

直到一次,王怡因大意被杨明当场逮住。

但王怡支支吾吾,不敢说是偷钱给母亲治病。

杨明误以为王怡是外面有人了,勃然大怒,第一次家暴了王怡。

此后,杨明开始酗酒,脾气愈发暴躁。

每天都会检查一遍资金,让王怡无从下手。

但母亲那儿不能停,在这僵持的半年中,都是严敬挪用公款堵上医药费口子。

半月前,严敬告诉王怡,他挪用公款的事被杨明发现了。

严敬为了自保,威胁王怡杀了杨明,否则就把事情全抖出去,医药费也别想了。

还信誓旦旦说有门路把事情压下去。

面对严敬的威胁,丈夫变本加厉的家暴和母亲天价医药费的口子,王怡有些动摇,但终究不敢下手。

直到那天深夜,再次杨明酗酒后家暴的王怡,终于忍无可忍了,一冲动就……

望着捂脸痛哭的王怡,我沉默了。

道德、法律和人性的冲突,让我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这案子确实被压下去了,我在报纸上就只看到轻描淡写的几笔,社会影响没有预料中那么大。

但压下去的只是案子,而不是王怡的罪名。

但之后的事,又让我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出了看守所,我按地址径直去拜访严敬。

我原以为,严敬应该是一个气质极佳的年轻人,所以才和婚后的王怡不清不楚。

但见到真人后,我大跌眼镜。

眼前是一个大概五十余的中年人,瘦的跟猴似的,头发灰白。

我原先的八卦之火瞬间熄灭。

懒得寒暄,我直接和他摊牌:“是你胁迫王怡弑夫的。”

我用的是肯定语气,死死地盯着严敬的眼睛,想从其中看到慌乱。

我失望了,那褐色略显混浊的瞳孔如死水般平静。

但这更让我确定了严敬有问题,无辜的正常人听到这种话,应该多少有些惊愕或是莫名其妙。

对于我的到来,严敬并没有什么意外。

“你有证据吗?”他语气平淡。

我晃了晃手机,“这里有你和王怡的通话录音,还有转账记录。”

我其实是唬他的,王怡并未将通话录音,就只有转账记录,但转账只能证明两人有不明交易,而没法证明严敬威胁杀人。

“只要你主动认下胁迫杀人,理由随你编。我可以不向警方检举你挪用公款和合伙盗窃他人财产的事。

这半年来,你弄走的那些钱,已经足够你的老婆孩子过上不错的生活了。

你是个聪明人,要懂得取舍。”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想给他造成心理上的压迫。

严敬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

他笑了。

笑得有些奇怪,笑容中有玩味,有嘲讽,还有一直难以言语的情感,却唯独没有半点惊慌。

他摆了摆手。

“别套我话了,把录音笔关了吧。

你应该清楚,这种偷录是不合法的,没法作为证据。

而且大律师,你弄错了一件事,我没有家人,更没有老婆孩子。”

我愣住了。

严敬竟然是光棍?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来途精心准备的满腹说辞都派不上用场。

看这严敬那略带嘲讽的笑容,我有些恼火,决定让他付出代价。

……

谈崩后,我直接把王怡的翻供交给法庭,包括她和严敬的转账记录。

按流程,此案将递交给公安机关重新审理。

警方对严敬进行了调查,而我也没闲着,又去找了杨明的唯一亲人。

他的父亲,杨国华。

被害人家属谅解书,是法院酌情轻判的依据。

一审前我也去找过,但没见着人。

这次在养老院,我终于见着了老杨。

但他第一句话就让我懵了。

“啥?我儿子?我儿子是谁?”

一旁的护工告诉我,老爷子得了阿兹海默,也就是老年痴呆,而且越来越严重了。

我在逼仄的房间里坐下,耐心的和老杨沟通,试图让他想起他的儿子杨明。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反派,试图哄骗一个孤寡老人在谅解书上签字。

直说到嗓子都冒烟了,老杨才终于想起来。

“哦,是他啊,怡怡的那谁来着?”

然后,老杨就一直用当地方言,口齿不清地骂着他儿子。

显然,父子二人关系不怎么样,老杨仍记得儿媳妇,却不愿想起自己亲儿子。

“我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杨明走了。”我用尽量温和委婉的语气,告诉老杨残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