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黑暗临近，星空繁盛，夜色怡人，嶙峋的石林早已不见，广袤的戈壁滩上漆黑一片，周围见不到半点人迹的光。索尔驾驶着越野车，摸黑朝前驶去。在表层战服的夜视辅助功能下，无需车灯也能看清前行的路。

事实上，他迷路了。在艰难摆脱追兵后，他选择在石林间继续转悠了许久，他意图彻底摆脱追兵的同时，寻找一处能妥善安葬身畔挚友遗体的沙穴。他不能带着队长的遗体堂而皇之行驶到公路上去，何况，这辆周身处处布满弹痕的越野车也会在他找到公路后弃置不用。背着队长的遗体赶路同样也极不明智，当下该找个容易辨认的区域，暂时地妥善安葬他，再待时机成熟带他回家。

临近傍晚时分，索尔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地势平缓的凹地，凹地周围竖立着十二根巨岩。巨岩像笔直插入沙地的枯树，林立在凹地四周半径一公里的石林区域内。巨岩比石林内的石山普遍高出一截，为了方便未来回到这里，选择在这暂时安葬队长的遗体再合适不过。

索尔在凹地中间刨了一个深坑，随后将队长的遗体安置在坑内，在覆上沙土前，他心念俱寂地坐在坑边，怔怔望着坑底一动不动的遗体出神。他不明白，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致使两人露出破绽，惨遭袭击。老卡斯特的通行证还安详地躺在上衣口袋里，他将它掏出来，放在手心里仔细观察——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电子芯片卡。他摆弄着它，下意识想道：

“假如斯坦在就好了，他总能发现任何可疑物件中藏匿的端倪。”

他试着联络总部，联络零，联络斯坦，但他的联络同此前的任何一次尝试一样，化作入海的泥牛，无半点回应。他们被组织抛弃了吗？他被组织抛弃了吗？他不知道。但这负面的情绪愈发浓郁地在内心升腾而出，像不断压下的夜幕般笼罩住他，令他喘不过气来。他头一次感到如此孤立无援。

索尔用滚烫的沙埋葬了队长的遗体。他不敢在一个地点过久停留，于是他发动汽车引擎，趁着夜色朝远方逃去。由于找不到路，他只能凭借天空的繁星辨认方向，一路朝西北方向驰去。有那么一阵，他不禁抱怨连连，抱怨斯坦精心设计的战服内竟然没有卫星导航模块，否则他也不至迷路。

殊不知，为了战服的绝对隐蔽性，斯坦忍痛将与电磁信号有关的全部模块都弃之不用。而如今唯一一块内嵌在队长体内的脑波信号增幅模块也因宿主的死亡而宣告失效。至此索尔彻底与组织失去了联络的可能，他除了靠自己外，再无其他办法。

第二天一早，索尔迷迷糊糊地从瞌睡中醒来，四周仍旧是广袤的戈壁。他选择停车休息，顺便观察周围情况，瞧瞧那紧追不舍的追兵是否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他爬到车顶，向四周眺望，表层战服大幅增幅了他的视野，他能隐约看见靠北的方向有一片起伏的黑色山峦。他跳下车顶，认准方向后便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油箱内的油量已然见底，他必须在油彻底用尽前多向前开一段儿，那起伏的山峦是躲避追兵的绝佳选择，他坚信，只要钻进群山之中，不论军方出动怎样先进的部队，活捉他的概率都将变得微乎其微。

科技会总部一周例会上，敏思的座位仍旧空着。这是她本月第三次缺席例会了。斯坦就坐在离她的座位不远处，面对着那空****的座位暗自神伤。三周前，组织高层宣布放弃搜寻彻底失踪的编号2-24和8-40的异人精英。

两人的长期失踪被定性为‘确认死亡’。而‘确认死亡’这四个字好似晴天霹雳般彻底击溃了知此消息的敏思。同样参与该行动的斯坦也备受打击，但随着全部脑波信号增幅模块信号相继消失无踪，他和零的情报部已再无可能联络上失踪的索尔。

本来，斯坦并不完全相信高层宣布‘8-40死亡’的消息。可在数天后，军方在一次例行发布会上，公开向民众宣布军方的特殊行动部队捣毁了盘踞在某栋小楼内的恐怖组织，并一举歼灭了楼内全部恐怖分子。

或许军方这么做的目的本是为与声势日益高涨的自由军间舆论拉锯战上占据主动，但当现场相应画面被同步回传至科技会总部，立刻有与情报部密切协作的高层认出该楼正是情报部设立在集市镇的暗点之一。楼内十余名隶属情报部的秘密间谍或被当场打死，或被大火活活烧死。那栋陈旧的小楼如今早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而深入火场内的无人飞行器拍摄下的火场熄灭后的场景更有力地证明——楼内所有人都已遇难。

假如这还不足以证明2-24和8-40的死亡是证据确凿，那么早前该暗点向总部发送的秘密代码准确无误地汇报了——2-24和8-40两人曾在事发不久前住进该暗点以寻求撤离援助。事发后，军方便停止了大肆搜寻可疑分子的工作。仅此两点足以令心怀侥幸的人彻底失去希望。

绝望令敏思崩溃，她选择逃避，任何人都无法敲开她那紧闭的实验室的门。她将自己关在里面已有二十来天。逐渐地，熟识她，关心她的人们不再去劝慰她，假如劝慰能使一个人走出阴霾的话。那么她早该挣脱释怀了。人们选择将她交给时间，坚信时间会治愈她内心的伤，时间会解开她内心的结。

斯坦叹了口气，他身边分别坐着玛丽和伊凡，而对面的靠左的位置赫然坐着九人中的另外三人——被誉为机械天才三兄弟的玛，申和恩。

这三人绝少出席例会，纵使是斯坦本人也已有数年未见到三兄弟本尊了。三人自幼便被工程部当做人类史上史无前例的超级天才被组织秘密培养，后常年与工程部的工程师们待在一起，为组织和人类的未来研发制造各类型尖端机械设备。

斯坦同身旁的玛丽和伊凡互相对视，彼此间读懂了对方内心的震惊和欣慰。三人相视而笑，个中含义了然于心，看来这次例会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议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