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绣女出嫁

那胖胖的大高个把唢呐吹得震天响,鱼藻捂着耳朵也挡不住唢呐聒噪的声音。

八人抬的花轿晃晃悠悠上了石桥,媒婆笑呵呵地在前面领路,听着身后的唢呐响了半天也没跟上,奇怪地一回头,轿夫傻站在桥上一动不动。

“呸,”媒婆笑骂起来,“你们几个抬脚子,还不赶紧下桥,误了吉时非扒了裤子打你们的光腚。”

“王媒婆你别急着骂我们,你过来,有事儿跟你商量。”轿夫领头把式一边儿跟围观的人赔笑,一边儿急匆匆跑下桥把媒婆拉上去。

“干什么干什么?”王媒婆甩开把式的手。

把式把轿帘掀开一条缝儿,低声说道,“您自己往里面看。”

“有什么的,”王媒婆把眼睛凑上去,“嗝。”

两眼一翻晕过去了,把式赶紧又掐人中又顺后背。

“这可怎么办呀!我的天地老爷呀,我得去告诉杜老爷去。”王媒婆一溜儿小跑消失在人群中。

鱼藻好奇地朝花轿里面张望,新娘晕倒在里面,另有一个穿着湿漉漉的喜服的新娘子顶着盖头坐着。

“这轿子怎么不动了?”望生走过来问。

鱼藻低声笑,“两个新娘,那八个轿夫抬不动。”

王媒婆很快回来了,带着穿着喜服的新郎,倒是一位眉清目秀的人儿,想来是王媒婆口中杜老爷的儿子。

杜公子手里提着一把淌血的剑,一路拖行。

“是黑狗血,黑狗血。”王媒婆赶紧给看热闹的人解释。

“你还不快走,别逼着我动手,这是我杜府大喜的日子,你来找晦气,是想魂飞魄散不成!”杜公子大声呵斥,把剑砍在花轿的木杠上。

“呜呜呜……”轿子里的人低声抽噎,轿帘被吹起来,围观的人都吓跑了,街边看热闹的也赶紧关上窗户,从缝隙里偷偷看。

“哎哟,客官,您二位胆子真大,赶紧关上窗户。”掌柜的小声喊着。

“掌柜的怕什么?难不成那新娘子是你弄死的?”鱼藻开玩笑。

掌柜的脸都白了,“可不能说,可不能说。”

“哼,你们做了这种事,怎么说不得,”一个独自喝闷酒的中年人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坐下,“那是绣娘,是这城里最好的绣娘,听说还给国君绣过衣服。

二十年前,潍城水涝,眼看洪水就要冲破城墙,当时有个神婆叫地眼婆婆,能掐会算,说这是河神发怒了,要献上一个女子给河神。

绣娘被选中了,当时知县府衙被那一众愚民围困,生生把穿上喜服的绣娘追上石头沉入水中。”

“那涝灾如何?”望生问。

中年人无奈叹气,“退了,洪水一夜之间退得干干净净,并且带走了绣娘的尸身,从那以后,每每有花轿过城中石桥,绣娘都会穿着喜服出现在轿子里。”

“所以你被免了官职,却怎么成了酒徒?”鱼藻瞄了一眼中年人,“你入京述职时,我见过你。”

又对望生道,“这是潍城县令乌张乌大人。”

“不敢不敢,叫我乌张就好,不知姑娘是?”乌张连忙坐正身姿。

“天贵侯。”望生笑语。

乌张连忙起身行礼,不敢再坐下,“我见这洪水来的奇怪,重金赏方士查这洪水,那洪水一夜之间出现,一夜之间消失,自上渡河来,却归于潍城西南的平波湖。

我幼时便知道那平波湖有妖,此次见妖异之像是平波湖,便带了府衙的人围困平波湖,死伤无数,那湖中妖却不是发洪水的妖,不过绣娘尸身找到了,那湖中妖不肯归还,我也着实无能为力,撤官以后只能年年祭拜绣娘,希望她早日投胎转世。”

“你还不走。”

外边儿桥头上,杜家公子用刀背击打着花轿,轿子里的哭声不减,鱼藻推开窗户冲石桥上喊了一声,“绣娘,你来。”

轿子里的新娘真应声下了花轿,乌张还没回过神,绣娘的魂魄已经到了窗前,“你认识我?”

“你哭什么?”鱼藻与戴着红盖头的绣娘面对面站着。

绣娘别过头去,“阿哥说好在石桥上为我掀盖头,他怎么迟迟不来!”

“哪个阿哥?”鱼藻问乌张,乌张摇摇头,他与绣娘并不熟悉。

“你阿哥叫什么名字?”鱼藻又问绣娘。

绣娘攥着手里的喜帕,“阿哥是山寨里的人,发洪水前一天回家去了,说等第二日来娶我,我问了他们一圈儿,没人看见阿哥,那花轿不是阿哥让人抬来的吗?”

“那是我杜家的轿子,里面坐的是我爹的小妾。”杜家少爷没有跟着花轿一块儿回去,他很好奇那个叫女鬼过去的姑娘。

“不是阿哥的轿子。”绣娘呢喃着,她没有生气,垂下头向河水走去。

“你去哪儿?”鱼藻拽住绣娘盖头上的流苏。

绣娘可怜巴巴地隔着喜帕去推鱼藻的手,“你松开,我不能碰你,会让你生病的,我回河里等着,等阿哥的花轿。”

“你阿哥叫什么名字?我帮你去找他。”鱼藻松开手,绣娘不是鬼魂,她已经生出灵体,若是好好修行,说不准可做一方河神或是土地。

盖头上的流苏晃动,“真的?阿哥就在城外的山里住,他家住在寨子里,很好认。”

绣娘走进水里消失了,有人跟鱼藻说,“城外的山里从来没有人住,更别说是个寨子,绣娘许是疯掉了。”

“或许吧!”鱼藻端起茶杯,把茶水一口气喝干净,“我若是有事,去哪里找你?”

“西城有个破宅子,我住在那里。”

“哪儿不是闹鬼吗?”杜少爷插话。

鱼藻白了他一眼,对乌张说道,“你别到处乱走,我去查一些事情,明日天亮之前去破宅子找你。”

“是,我这就回去等着。”

乌张拿起桌上的酒坛,看了看鱼藻,又放下了。

鱼藻和望生跟着一同出茶馆,瞧着乌张晃晃悠悠的背影,望生疑惑地皱起眉头,“他竟然不知道?”

明晃晃的太阳下,乌张专门走只有阴凉的地方,脚下无力孱弱,就算走过一洼水渍也不会带起任何涟漪。

“执念太深,多数为屈死之鬼才有遮阳蔽日这样的本事,”鱼藻顿了顿又道,“不过倒也对得起他生前的名号,国君曾赞他有清灵君之名,因着他所管辖之地,从没有一桩冤假错案,他死之前本准备升任他为淮州刺史,不想他突然写了辞呈,还是让他府上的小师爷递交上官的。”

“所以书上才常说,好人不长命。”望生感叹。

鱼藻无声浅笑,“别感叹了,乌张可不是只有小小冤魂厉鬼这一命相,先去平波湖转转,看看那儿有什么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