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倒计时四十分钟

“西西,听叔叔的话,把枪放下好不好?”常明用自己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跟拿着枪的牛西西商量着,“你看看奶奶还生着病呢,让叔叔们送奶奶去医院好吗?”

牛西西把枪从她奶奶的太阳穴放到她的太阳穴上,“好啊,数一二三我开枪,你就可以带这个老不死的去医院了。”

这样威胁的话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让常明十分不解,“西西,叔叔不是那个意思,叔叔是想说你和叔叔一块儿送奶奶去医院,把你的枪给叔叔,叔叔帮你放起来。”

“嗤,”牛西西哈哈大笑起来,“叔叔你这么笨怎么当上的警察,不会是关系户吧?叔叔你平时看电视吗?电视里是这么演的。

警察会在高处安排狙击手埋伏,如果没机会下手会找专业的谈判专家,忽悠坏人随便提些什么条件,再趁机‘砰’地一枪打死坏人。”

牛西西躲在她奶奶的轮椅后面,把自己的小脑瓜和她奶奶的脑袋贴在一起,就算是狙击手开枪,现在的角度只会造成子弹先后穿过两个人的头。

“谈判专家什么时候才能到?”常明没办法,只能从屋内先退出来,这里地形复杂,那老太太又坐着轮椅,没有第三人帮忙,牛西西根本不可能把老太太劫持在这里。

“谷教授正在国外参加讲座,另外推荐了一个人过来,说是位很厉害的犯罪心理研究专家,”闻莽正说着,专家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行了队长,别犯愁了,我去把咱们的专家领过来。”

慕时走进院子里,这是一处待拆迁的老旧小区,已经没有几户人家还住在这里,是个非常适合制造绑架案的地方。

犯罪专家年轻让常明以为她走错了片场,表情很不自然地表达着欢迎,“我是负责解救人质的队的常明,接下来需要刑警队怎么配合?”

“杀了牛西西,”慕时面无表情地告诉常明,“来这儿之前我去看过牛西西家命案现场,根据当时的侦查报告。

牛西西的父亲牛大头死在持枪凶徒杜钱儿的枪下,牛西西的母亲死于不明持枪人的子弹。

那颗子弹从右后方斜刺入姚锦花心脏,开枪角度经过严密计算,开枪高度却不是适用成年人的用枪高度。

既然牛西西劫持了她奶奶,说不定杀死她母亲的那一枪也是她做的,直接击毙不就好了。”

“如果你不是来帮我们救下人质的,那还请现在离开,牛家三尸案现场侦查后,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一个孩子开枪打死她的母亲,身为罪犯心理专家不应该用推断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气。”

常明直接下逐客令,大不了他再进去劝牛西西,多凶残的犯人他都见过,还能制不住一个小孩儿。

慕时狡黠地笑,“我当然是来帮忙的,不过刚才的提议随时算数,对了,不知道谷教授有没有告诉你们,我研究的可是C型罪犯心理。”

“?Cunning,狡诈型罪犯?”因为跟谷教授经常合作,常明也懂一些罪犯的分类。

“错,是camouflage,伪装形罪犯,尤其擅长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

慕时走进这栋已经经受过挖掘机摧残的建筑,犯罪现场除了有犯人和人质,还有犯人做出案件的过程和目的。

城市建筑拆迁快速又悄无声息,这里是最佳的犯罪现场,没有目击证人,没有可采证条件,是特意被选中的地方。

夕阳的暖色缓缓落在墙上,照亮了隐藏在墙角的一道伪装的电线,慕时站在门口,她佩戴的接收器正接收着嘈杂的电流声。

“把手举起来让我看见。”牛西西一直注意着门口,听到有脚步声立刻大喊起来。

慕时站在门口也不急着进屋,完全不理睬牛西西,手在衣服兜里翻了半天,只是找出一颗糖扔进嘴里,“我叫慕时,要吃糖吗?”

“你是谈判专家?”牛西西的语气中满是失望,“跟电视上的怎么不一样?谈判专家不都是一脸严肃穿西装的人吗?”

慕时的眼睛搜寻着屋子,看到角落里有一把只有三条腿的凳子,满意地把凳子搬到牛西西对面,再用纸巾把凳子擦干净坐下来,“我除了没穿西装,这张脸不是很严肃?”

“你打算问我什么?”牛西西歪着头打量慕时,“刚才那个怪叔叔进来一直想要我手里的枪,你也想要吗?”

慕时“咔嚓咔嚓”地嚼着嘴里的水果糖,目不转睛地看着牛西西的奶奶,她的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灰白色,耷拉在腿上的手像一只鹰的爪子。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其实小孩子好奇心很容易被激发。

慕时装作勉强地看向牛西西,“慕时,姚锦花做了什么?”

“什么?”牛西西怔了一下,“哦,姚锦花是我妈的名字,她没做什么,你既然是谈判专家,还没去见过她吗?”

“没时间,”慕时表现得并不关心能不能说动牛西西放下枪,“那她没有做什么?”

“你怎么问些奇奇怪怪我不明白的问题。”牛西西很疑惑,她脑海中所想到的问题慕时一个也没有问。

“你需要我问什么问题,我可以配合你。”慕时低头摆弄着那把三条腿的椅子,这三条腿还不一样长,坐起来真不舒服。

“比如我的枪是从哪儿来的?我为什么要绑架奶奶?我们俩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轮椅是怎么来的,你应该要有很多问题问我。”

牛西西一本正经地指导慕时怎么做一位谈判专家,慕时找到瓦片把椅子的长短腿垫平整,“貌似你这些问题的答案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所要做的只是进来判断一下救下人质的可能性,如果没有超过70%,我就撤了。”

“然后呢?”牛西西手里枪不再死死抵着她奶奶的太阳穴。

“然后就找能开枪的人进来呀,”慕时重新在那把三条腿的椅子上坐下来,“这件事不过是两个选择,你和人质都死了,你和人质都活了。”

“我在帮奶奶,”牛西西用袖子擦去她奶奶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她已经不知道吃喝拉撒,我妈不会好好待她的,我再小一些的时候,她们俩经常打架,我爸爸就是个和稀泥的,我不会养着她,我没那个能力。”

“哦。”

慕时看起来真的毫不关心,就像是被迫进来和牛西西谈判的,牛西西有些无奈,“姐姐你是在混日子吗?上班还是要认真工作的,偷懒儿你会被辞退,这些我都懂,你不明白吗?”

慕时耸肩,“不知道该跟你聊什么,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这里面还有两颗子弹,”牛西西把枪抬起来晃了一下,又迅速抵住她奶奶的脸颊,“一颗给奶奶,一颗是我的。”

“你是绑匪,”慕时好奇地打量着屋子,如果不是必须得待在这里和牛西西说话, 说不定她已经满楼探险去了,“留一颗给你自己干什么,你才九岁六个月吧,我记得你生日好像是十一月,只是个小孩子。”

“我知道姐姐是想说我不用负法律责任,”牛西西有些不舒服地揉了一下左边的耳朵,“可是有人记得我做过什么,我们老师说做错事就要勇于承担责任,我不害怕跟奶奶一块儿死。”

“可你奶奶害怕,”慕时戏谑地冲牛西西挑眉示意,老人家虽然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但还知道害怕流泪。

牛西西拍拍奶奶的肩膀,哄小孩儿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朵野花,“娃娃乖,看漂亮花儿不害怕啊,不哭了。”

慕时多动症似的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这会儿又捡起一些碎砖头块儿往墙上扔,“哎,你在学校里跟谁关系好?”

“元易易,她学习特别好,我妈老是拿我跟她比较,过年考试元易易总是全校第一,每年都往家里拿奖。”牛西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慕时聊着,俩人各玩儿各的,像是两个不太熟悉刚见面的小朋友,一点儿没有紧张恐怖的气氛。

“我渴了,出去那杯水,一会儿再回来接着跟你说。”慕时说着真就溜达出去了。

“?你怎么出来了?”常明惊愕地看着跑出来的慕时,你见过哪个跟劫匪生死搏击的谈判专家谈判到一半儿出来的。

“说那么多不得喝口水,”慕时不耐烦地打开一辆警车的门,“有水吗?给我找一瓶。”

“我那儿有。”闻莽弱弱地回了一句,怎么说也是谷教授推荐的,可能这些厉害人物脑回路都不正常。

“去给她拿。”

常明不耐烦地吼了一句,闻莽小跑着去他开的那辆车上拿水,慕时重重地关上警车门,接过水的同时塞给闻莽一张纸条,“便宜的水不好喝,常队长,带钱了没,借点儿,麻烦这位同志帮忙买瓶苏打水。”

“你还……”

“队长,”闻莽赶紧抱住常明往外拉,“谷教授请来的,得给谷教授个面子,没事儿,这钱我出,我出。”

慕时在院子里转悠,眼睛也闲不住地乱扫听,一会儿捡个小孩儿玩具,一会儿踢地上的垃圾,十分钟左右闻莽回来了,拿着一瓶苏打水,“这个牌子行吗?”

慕时瞥了他一眼,“院子里没有监控,那个元易易是什么情况?”

“说是和牛西西一起失踪的,俩小女孩是好朋友,经常一起上下学,元易易是留守儿童,跟她奶奶一起住,因为有时候会睡在牛西西家里老人家还不知道孩子失踪了。”

派出所和刑警队都没留意到这件事,说起和牛西西一同失踪的元易易闻莽很是愧疚。

又很是钦佩地看向慕时,“当时谁也不知道失踪的是两个孩子,牛西西也没提起过,你怎么知道屋子里安了摄像头?又怎么知道元易易……”

慕时打开苏打水喝了一口,“牛西西这么活泼的一个人怎么会少得了朋友,那个村子里的孩子都在同一所学校,家长不接送的话大多数都会和朋友结伴回家。”

顿了顿又说道,“其实是看牛西西的动作,隐藏式耳机戴起来并不舒服,牛西西跟我说话的时候又总是往墙上瞟,所以我在屋里走来走去看是不是有什么没注意到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我戴着无线电拦截器,可以同步搜寻方圆十米内电磁信号和无线通信,还能拦截信息发送,发出短暂信号干扰,说白了,牛西西耳机里能听到的,我也能听到。”

俩人正低声讨论着常明回来了,“没有目击证人,杜钱儿打死牛大头那一枪把附近村民都吸引到了牛大头家门外的空地去看热闹,派出所同志出警也是直奔牛大头家,不能再问问牛西西吗?”

“常队长,说实话,我刚才的提议还算数。”慕时已经有了办法。

“什么提议?”

“杀了牛西西,”慕时举起右手比划着开枪的姿势,“牛西西的枪里有两颗子弹,是一定要死两个人,借把枪给我,咱们跟幕后的主犯玩儿个游戏。”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常明解下他的枪交给慕时,“你可想好了,要找到元易易和幕后主犯,都得靠了解情况的牛西西。”

慕时没有回答常明,只是把枪藏进袖子里,离她回到现场还没有一分钟,“砰砰”两声枪响,干脆利落,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