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祸起长安5

第一章 祸起长安(5)

李盛喜出望外地往里间屋走去,刚踏进门槛,便看到一幅令人终生难忘的情景。

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看到他了,“盛儿,盛儿啊……”老人的脸上显出欣慰的笑容。

正给李迩昌喂着药的燕儿偏过头来。嫣然一笑,又转过头去,舀着药汤,往李迩昌的嘴边送去……

“爹爹,爹爹,您让我好找!……”

父子俩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李迩昌将自己的经过简要地说了说,李盛这才明白,是自己当时走路散了心,没注意父亲病倒在了街头。

无论怎么说,这都只是虚惊一场。

这时焦尚成说:“燕儿,去找几件我的衣服,先让这位大哥换上吧,你看他全身湿淋淋的,呆久了会生病的。再给这位大叔大哥热些饭菜,他们肯定还没有吃午饭呢,我都差一点忘啦!”

或许是因为盛儿找来了,加上经过了医治,李迩昌感到自己的病轻松了许多。这时他对焦尚成说:“谢谢先生救命之恩,我们父子日后真的无以回报啊!”

焦尚成说:“救死扶伤,这是我们医药人的本份,大哥千万别这样说。”

这时李迩昌感到自己的病好多了,应当离开这儿了,吃过了饭,李迩昌说,“盛儿,???这位焦大伯鞠躬吧,是他救了爹的命。我们流浪之人,日后难以回报他老人家,我们只能将这恩德记在心上。我们现在该走了……”

李盛走过去,要扶父亲起来,但被焦尚成挡住了:“后生,你爹还得休养一段,还得服药才行,他的病并没有治好呀!”

李迩昌还是挣扎着要起床,他难为情地说:“是大伯救了我一条命,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我们父子俩身无分文,真的治不起病,服不起药啊!”

焦尚成说:“我知道你们没有银子,但我也不能眼看着你带着病身子离开药庄,这样是很危险的,这样吧,你们先在这儿住下,等病好了,再走就是。”

燕儿站在那儿,也说:“大叔,您就留下来吧,等治好了病再走不迟的。”

焦家特自腾出了一间厢房,让李迩昌父子住了下来。

焦尚成每天来把一次李尔昌的脉,为他开药方。燕儿总是精心地为他熬好药,端到他的房间。几天过去,李迩昌的病情迅速好转,能下床自己走动了,不消多少天,他肯定就能康复了。

在焦家居住的这些天,李盛每天进山里去打猎,每天都能带回来一些野物。有一次,李盛竟然一共打回了七只野兔,还有一只豺狗和一只狐狸!这几天,燕儿每一餐都给炖野兔吃,一下子带回那么多,哪里吃得完啊!燕儿便不声不响地将那些野物肉用盐腌了,然后挂在火塘上方的楼梁上,做成腊肉,好让他们以后带在路上当干粮。她还想,那些野物皮,我明天挑了到市上去卖,总能卖一些银子,以后给他们做盘缠!

场院里的墙壁上,钉满了野物皮,场院里的晾衣叉上也挂满子野物皮。

李盛每天打回了野物,就迅速将毛皮剥下来,正是冬季,野物的毛皮是能卖一个好价钱的,他心里想的是,将这些毛皮卖了银钱,好偿还爹爹吃药的钱和父子俩的饭钱,虽然不可能卖很多的钱,但总比在这儿白吃白喝心里要好受一些。于是,如果遇上阴雨天,不好进山去打猎,他就带着这些毛皮到集市上去卖。

有时,燕儿也跟着李盛到集市上去。她这个摊点看看,那个摊点看看,买一些针头线脑,买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能听得到她咯咯的笑声。

她有时就站在街边,看着李盛在那儿卖兽皮。

这个从天外飞来的年轻男子,在她的眼中好神秘好神秘。他个儿高大,一身猎人打扮,操着北方口音,他虽然混在难民当中,但从他的神情和气质看,他又不像是一个乞丐。他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性格和气度。这个后生的眼睛特别明亮,眉毛特别地浓,尤其是那棱角分明的嘴唇,显出一种刚毅,高高大大地站在街头,真的好威武哦!而且,当他独处时,往往喜欢沉思,他在想什么呢,燕儿不知道,燕儿也不便多问。在父子俩居住的这些日子里,他们自然厮混熟了,有时候简直没有意识到他们是陌生人,而好像是一家人似地没有隔阂,而实际上,他们来自哪里,真名实姓是什么,为什么要从北方跑到南方来,一概都不知道。但燕儿却凭直觉感到他们是好人,她感到他们很亲近,她在他们身边有一种安全感。燕儿没有哥哥,心想,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个勇武的哥哥那该有多好!

燕儿称李盛为盛大哥。燕儿是多么想将前面的一些去掉,要是能叫他哥,那又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呢,一定更温暖更亲切吧?但燕儿不敢这样称呼,她只能在心里头这样想。正因为有了这么一种想法,燕儿特别愿意为他们父子俩做一切,她心甘情愿地为老人熬药,心甘情愿地默默地为他们洗衣浆衫,为他们做好每一餐可口的饭菜。甚至,要是他们能在这儿长住下去,再也不离开,燕儿才更高兴呢……

要不是后来发生一件麻烦事,说不定这父子俩真的就在这儿安上家了。世界上的事情,也许真的难说清。

焦尚成每天都被人请去出诊,有时忙得深夜才回来。

药店本来是由燕儿的母亲焦妈经管着。来了病人,都是由她给看病和开药。来的病人多,燕儿就成了一个好助手。焦妈姓吴,出生于中医内科世家,她的父亲是江西名医吴继。她从小跟着父亲学医,医术不亚于自己的丈夫。焦尚成年轻时候出外学医,拜的师父就是江西名医吴继。吴继看到焦尚成为人老实,又聪明灵气,并且胆大心细,是学医的好料子。他将毕生医学毫无保留地传给焦尚成。后来,又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焦尚成。

焦妈不仅是一位优秀的药剂师,更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接生婆。上十里下十里,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是她给接的生,她接生从来没有失误过。

但请她接生的人太多,这个山乡难产的也太多,燕儿的母亲常常累得直不起腰,白天也罢,深夜也罢,只要有人来请,就都是心急火燎的,说走就得走,没有一个清闲的时候。早几年的夏天,她接连接下来三个小孩,爬山过岭几十里,回家的时候,在路上遇上狂风暴雨,脚下一滑,跌下了百丈悬崖……

焦尚成中年丧妻,燕儿少时丧母,这种伤痛不言而喻。

后来,焦尚成的儿子被抓从军去了,恰遇上连年战乱,一直杳无音信。从此父女俩相依为命。他担心焦家的医术夫传,就教小女燕儿学医。

焦尚成有一个信念,世界上只有医术最稳当,无论哪个朝代,无论凡人和贵人,都免不了生病,那就都少不了医生。他认为只要后人学会了行医,无论遇上什么时代,都能寻一口饭吃。别的医药世家往往只传男不传女,但焦尚成可不管那些,只要愿学,他都毫无保留地教。他心里暗暗使劲,一定要将自己的小女儿磨练成一个好医生,就像她母亲那样!

但女孩毕竟是女孩,不可能像男子那样日日夜夜都能出诊,燕儿还是一个孩子,当然更不可能像她母亲那样去替人接生。只能在家里守着药铺,一边教她一些医学知识和技术。现在,燕儿是一个非常称职的药剂师了。好在有这么一个女儿,要不然,焦尚成的生活就失去了意义,他一身的医学就白白地失传,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在李代父子住在焦家的这些日子,焦尚成看到李盛为人忠厚朴实,而且能吃苦耐劳,每天不是去打猎,就是挑着兽皮去街市卖,日晒雨淋不在话下。他想,如果能收这么一个徒弟,那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就不知道这小伙子愿不愿意学医。

这一天,焦尚成没有出诊,他在家制中药粉剂,歇息时,特邀李迩昌一起喝茶。焦尚成单刀直入地说;“他大叔,我看呀,你家盛儿年轻能干,而且聪明,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学医?”

李迩昌说:“您说的意思是,愿意传授医术给我家盛儿?”

焦尚成点点头,说:“这只是我这么想,这件事情不是儿戏,还得征得你的认可,也得你家少爷乐意才行呀!我想,如果他能在这里学医,一来多学一门谋生的手段,二来,父子俩也免得在外流浪啊!再说,我家的房子宽敞,你们可以长期住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听焦尚成这么一说,李迩昌满心欢喜:“如果能跟随先生学医,那是我李家的福份,求都求不来啊!盛儿从小习了些武艺,但如今乱世,有武无处用于正道上,只好打猎。但打猎吃的是年青饭,将来年岁大了就不能爬山越岭了,哪比得上学一门医术长久呀!那我代替盛儿先谢您了!”

焦尚成笑呵呵地说:“我看你李大叔是一个喝过墨水的人呢,恕我冒昧,药店里本来人手不够,你可以替我守着药店,帮助我经营药店啊,年轻人,他们就可以腾出手来,到山上去采草药,我们老年人就在家洗药制药,不是挺好的呀!”

于是两个老人正说到兴头上,似乎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只等着喝拜师酒了。屋子里洋溢着爽朗的笑声。这是李迩昌许久以来最开心的时候,也是焦尚成许久以来最为欣慰的时候。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收李盛为徒,这父子俩在这几天就会离开焦家,到别处去流浪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焦尚成接待过不知多少病人,但他就是喜欢这父子俩,感到他们为人很实诚,值得人信任。虽然在这里只住了不到两个月,但不知不觉便建立了一种友情,要是某一天忽然离去,恐怕还会感到心慌呢!

就只等上街卖兽皮的李盛和燕儿回来,将话说明就是了。

可是太阳快要落山了,两个年轻人还没有回来。

平时燕儿总是回来得很早,她知道得早些回来做饭的,今天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李盛平时为了不让父亲担心,也在太阳下山之前准时回来,这是为什么?

天快黑了,两个人都没有回来,两个老人这才有些着急了。

他们怎么不约而同地都没能及时回家?

两个老人站在院子里呆呆地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