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我脸也挺好看的,免费欢迎你来看。”
01
用妖力分出的细枝顺着向妍的脉络走了一遍,骆一舟收回轻轻搭在向妍手腕上的手,又像模像样地按了一下向妍的伤处,才跟眼前两位耐心等待检查结果的人说:“脚上的扭伤大概都没问题了,不过走路的时候还是要注意,暂时不要让这只脚受力。”
许阿婆点点头,笑着问:“那小骆,妍妍有没有什么落下的病根啊。听说跳舞的跟运动员一样,大病小病落一身。”
“那倒没有。向妍还年轻,身子骨好,她平时调养得不错,病根倒是没有的。”骆一舟轻声细语地回答。
其实什么病根,有他骆川王……手下的二大王钟离在,都不成问题。
想起钟离,骆一舟从诊箱里面拿出一包药,递给向妍:“晚上睡之前,用这包药泡脚,散瘀能够快一点。”
一旁飞来飞去不停歇的金刚鹦鹉也开始自卖自夸:“药到病除。”
鹦鹉这句话,在许阿婆听来,不啻喜鹊报喜一样寓意好。
她乐着说:“这只鸟就是电视上那种会说话的鹦鹉吧?看着就精神,真聪明。”
亏得许阿婆一知半解,知道鹦鹉会说话,但并不懂它们到底可以说多少话,才没注意到骆金刚的不寻常。
骆金刚被夸得开心了,憋了好长时间不说话的它一口气说了一堆吉祥语:“我叫骆金刚,祝您长命百岁,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老而弥坚……”
“哎哟哟,真会说话。”眉开眼笑的许阿婆拿出些开心果,慢慢用手剥出果肉喂鸟。
向妍接过药包,道了声谢:“那这两天的诊费和药费多少钱?”
问出口之后,她想起自己的口袋里根本没有装钱,又加一句:“我身上没零钱,能微信转给你吗?”
本来准备推说不用的骆一舟,一下子改变了主意:“行,那我们加个微信好友,你转我50元就好了。”
“50元?”向妍以为自己听错了。
“多了吗?”骆一舟蹙眉,他不了解行情,怕自己说多了数额,改口说,“要不你给20得了。药不值几个钱,全是在我们这后山上采的。就给我个出诊费好了。”
吃着开心果的骆金刚,闻言咳得连羽毛都竖起来了。
在许阿婆“慢点吃,不着急”的背景音下,骆金刚用两只绿豆大的鸟眼心酸地看着说出20块钱出诊费的骆一舟。
想他堂堂骆川王,这龙脉之地方圆百里的土皇帝,居然已经自贬身价到只值20块钱的地步。
单身鸟并不懂骆一舟的套路,真诚地为骆一舟的追妻之路感到艰辛。顺便,还为钟离压箱底宝贝中的那两服药默哀。
今天这药包一共才两份。这一份是早年骆一舟跟一只几十万年的狼王斗殴重伤后,钟离熬了几天几夜制成给他的。没想到骆一舟没有用,反而是现在拿出来给向妍。
就算这些药材都是山上采的没错,但三千年的野山参,万年才开一次的落地梅,渡劫失败包含着雷电之力的蛟龙胆……
要是被钟离知道,这么珍贵的药被拿来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还说不值几个钱的话,非得抱着骆一舟的腰哭个三天三夜不停歇。
向妍被这个良心价震惊在原地,看向骆一舟的目光带着一点“这么天真,感觉不像是个坏人”的含义,还是大方地给他转过去50块钱。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向妍反省自己当初是不是太敏感了。她不好意思地对骆一舟说:“谢谢你啊,我是觉得太便宜了。毕竟这两天都是麻烦你过来给我看病,就算去医院挂个专家号,也没有这么便宜。”
骆一舟察觉到向妍态度的变化,高兴还来不及,他笑得直率:“讲这些干什么,都是邻里乡亲的,不要这么客气。再说还要感谢许阿婆和你,我没有行医证,全靠家传的手艺,你们还相信我。”
骆金刚从来不知道骆一舟会这么贬低身价捧别人。
02
金刚鹦鹉想得没错,钟离在知道骆一舟在把他压箱底能救命的药,拿出去给人强身健体后,一改平时“骆一舟小棉袄”的性情,当下就要跟骆一舟决一死战。在被其他围观妖众,其实只有一只金刚鹦鹉制止,他又心痛地躺在**捂了三天的胸口。
缓过神来,他闹脾气地要罢工,告诉手下的所有小分队,你们的骆川王正式回归了,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汇报,需要指导意见的,都请去找骆川王。
骆一舟不在乎钟离的寻死觅活,他现在完全处于少男怀春的状态,看山山美,看水水清,世界很美好,什么都是对的。
他召集了地盘上所有的妖类小头目开会,钟离还是放不下心地一起参加了。
会议的三分之二时间,骆一舟颇有人道主义精神地体贴关心了所有下属的感情生活。教育已婚妖类相亲相爱永结同心,单身妖类放开手勇敢追求真爱。
最后用剩下的时间,给这群活在自己地盘几千年,甚少出去外面看新世界的妖怪科普了一下如今的社会生活。
“现在都改革开放奔小康了,在座各位都是我们妖界的精英,一定不能和现代社会脱轨。每个人的家里,不会用电脑,那好歹也要装台电视吧。
“妖界小辈们也不要闭门造车,懂事之后,先上妖类学堂,到了一定年纪再去登记一下,就近去人类学校学习新知识。
“最近把各个地盘的禁制都打开一下,我让人去把网线和无线路由给你们装好。以后再和人类有金钱往来的话,就不要动不动支票、银行卡的,方便点,扫支付宝和微信啊。”
骆一舟看到坐在妖怪堆里的钟离,继续说:“钟离啊,你知道什么叫‘现代职业经理人’吗?”
钟离双手抱胸,冷哼一声没开口。
然而,在场的已经被骆一舟带进沟里的妖界精英,不耻下问:“骆川王,什么是现代职业经理人?”
“乱七八糟解释起来,你们一时半会儿也听不懂。我就打个比方。”骆一舟不怀好意地看向钟离,“这一片地盘都是我的吧?那职业经理人就是帮我全权打理各种事情,我对他百分之百放权。”
这样子解释起来,通俗易懂,大家全都理解了:“那不就是钟离二大王吗?”
钟离更生气了:“你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这样子的称呼搁在古时候,人家都叫‘总管’。按咱们这个级别,服侍在大王身边的总管,那是太监。”越说越压不住火气,钟离又给骆一舟下了一张战书,“走,后院单挑去!”
骆一舟打了一个手势,所有人都很有眼力见儿地纷纷退场。
清完场,骆一舟来到钟离身边,搭着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口吻:“二大王,气还没消啊?”
想到被他挥霍掉的两服药,钟离有骨气地拒绝和骆一舟交流。
“爷们一点,不要小气嘛。”
小气个鬼哦!
钟离白眼翻上天了,他为自己正名:“其他治腿伤的药那么多,你想送人,我能运一卡车去。”
“行行行,我二大王最大方。”骆一舟在钟离面前完全没有妖王包袱,“你算算,这两服药花得值不值。”
发现钟离在认真听,骆一舟继续忽悠:“你看,她昨天还防备着我,今天对我的态度就温和下来了。关系一下子向前迈了一大步,用不了多久,我们的约定就可以实现了。你的这两服药是很金贵没错,但买你的自由,是不是很划算?”
骆一舟说过,只要向妍答应和他在一起,那他就老老实实回来接管事务,做他的骆川王。
当了几百年操心老妈子的钟离仔细盘算了一下,最终还是折服在自由之下,吞下了骆一舟给他画的这张大饼。
03
过了几天,骆一舟特地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出门。按他的说法是“今天天气好,适合吹吹风,赏赏花,逛逛街,遛遛鸟,看看她”。于是,他打着“回访”的名义,再次来到许家。
院子里的木棉花,如火如荼,开得像一树炸开的烟火。花香清浅婉约,却萦绕在鼻尖,霸道地占据嗅觉神经。
小马扎端正地放在阴凉树荫下,向妍弯着腰,铆着劲在石臼里拼命捶打浸泡好的皂角。乒乒乓乓,非常有节奏的击打声充斥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马尾辫从左脸一侧滑落,伴着她的捶打动作,棕黄色的发丝调皮地在空中晃动得很有律感。
镇上的老人家,固执地保留着有年代感的习惯,喜欢用皂角自制洗发露和沐浴液。向妍帮外婆把皂角捣烂后,放进锅里加水熬煮出汁儿就算完事。
她忙得心无旁骛,裤腿往上爬,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脚踝。
用骆一舟给的药包泡完脚,向妍的伤处就立刻消肿了。第二天起来,整个人觉得轻松了许多,上蹿下跳健康得不得了,许阿婆说像是脚底装了两根弹簧。
向妍哼哼唧唧,没有理会外婆的打趣。
她高兴自己动作快。刚受伤的时候,就拍了一张肿得像猪蹄的腿,发在朋友圈里,又借着这张图跟团长多请了一周时间的假。
现在多出来的假期,正好可以陪陪她家小老太太。
“外婆呢,外婆呢?”骆金刚扑棱着翅膀,率先飞进院子里。
从被许阿婆夸得找不着北开始,骆金刚每天早出晚归来许家报到,和许阿婆一起晨练,一起买菜,一起念大悲咒,用嘴叼着抹布帮忙打扫许家卫生,闲来无事还能扯着嗓子给许阿婆唱一首小曲……种种贴心的行为,让它在许家的待遇直线提升。
对骆金刚胳膊肘往许家拐的表现,骆一舟乐见其成。从某一方面来说,这只鸟也是在帮他刷许阿婆的好感度。
向妍直起身子,纤细的手指往厨房的方向一指:“厨房呢,你进去吧,我外婆给你准备了一兜的小鱼干。”
跟鸟吃醋有点掉价,但是外婆对骆金刚太好了,还特地一大早去菜场买新鲜的小银鱼回来。所以,向妍特地强调了一声“我外婆”,算是宣告主权。
“鸟最爱外婆了!”鹦鹉美滋滋的,显然没有理解向妍的意思,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厨房。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来人明显听到了她刚才跟鸟计较的话。
向妍转身,看到骆一舟从门口进来,她主动笑着跟他打招呼:“骆医生,你是来给我复查的吗?”
“嗯。”
知道她这是想掩盖刚刚的小计较,骆一舟也从善如流地说起了别的事情。他粗粗地扫过向妍的腿,说:“看样子,你是全好了。”
“是,你给的药特别管用。”向妍大方地撩起裤腿,给他看了一眼。
“那就好。我对我的祖传医术也就放心了。”他开了个玩笑,似乎是提醒向妍曾经如何害怕地说自己给腿买了保险。
要不要这么小气?
向妍装作听不懂,厚着脸皮点头赞同:“骆医生还仁心慧术,连诊费都收得这么便宜。”
病人的腿没问题了,但医生并没有准备离开。
他双手插兜,站在树荫之外,安静地看向妍处理完所有的皂角。
小镇上的空气好,云朵是洁净的白色,连天空都比城市里的蓝很多,太阳晒得背暖乎乎的,顺带着他的语气也变得懒洋洋:“今天天气真好啊。”
“是啊,连带着心情也很好。”向妍把捣好的皂角倒在盆里端起来往大厅走,脚步一蹦一跳的,“正好腿脚也好了,可以出门走走。”
可能是她练舞久,走路也带上了韵律,姿势比旁人好看许多。
骆一舟:“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在这附近随便逛逛。”
桌上放着一顶白色棒球帽和一个双肩包,向妍放下盆,拿起帽子扣在头上。双眼被帽檐遮了一块阴影,可还是能从她的眼底看清楚自己的影子。
她说:“有小半年没回来了。难得有工夫回来,就去逛逛老街,看看花。”
身后传来脚步声,许阿婆带着鸟从厨房走到大厅里,看到高大颀长的身影,脸上的笑容越发和蔼:“小骆来看妍妍的吗?”
省略了几个字,多了些不可名状的暧昧,意思听上去和许阿婆想表达的完全不一样,却偏偏最契合骆一舟的想法。
他心里赞扬许阿婆是神助攻,脸上却一派云淡风轻。在向妍还没有回答之前,他含糊地应下这句话:“是,骆金刚又闹着要飞出门,正好我今天没什么事,想着来给向妍看下脚,就跟着它一起过来了。”
被拿来当借口的骆金刚,低头翻了一个白眼,专注吃着特制小鱼干。
许阿婆笑眯眯地提议:“那正好,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跟妍妍一起出去走走。现在天气变暖了,山上开着花。龙湾镇的山一年四季都美,不过春夏秋冬各不同。趁现在在家,多出去看看。”
这老太太真会抓机会,见缝插针地就能安排一次约会。
向妍清楚外婆的想法,于是就觉得她这个建议里的不单纯已经是尽人皆知。不过,她现在所关心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骆一舟跟她只是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充其量是病人和医生之间的关系。两个人要是一起散步,她得费心思想话题,才不至于尴尬吧,那这样散步得多累呀。
小老太太还在慈祥地等着骆一舟的回答,向妍站在她身后,仗着盲区,放肆地对骆一舟挥手,吸引住他的目光之后,又挤眉弄眼地想让他出面拒绝。
这大概是向妍在他面前做过的最生动的表情,可骆一舟却不那么高兴。
像是没看到对面那双张牙舞爪的手,他颔首:“这么巧。钟医生昨晚也让我先熟悉熟悉环境,今天给我放了假。正好,就麻烦向妍帮我带下路。”
尽管嘴角是上扬的,但眼睛里的笑意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微笑只是一个单纯的面部肌肉牵扯,并没有它往日所含有的情意。而他整个人已经退到千里之外。
有那么一瞬,向妍感受到了春寒料峭。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两个人走着,还能聊天。”许阿婆一脸和蔼,专制地答应下来。
04
江南水乡的三四月,阴雨连绵是常态,被连日的雨水冲刷后,天空蓝得透亮,浮云游动,偶尔遮住晃眼的日头,投在地面上带着热度的阳光也时明时晦。
风景是好的,但身边人的情绪大概不怎么好。
向妍凭着自己的第六感,率先开口打破略微凝重的气氛:“你别介意啊,刚才我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长期待在舞团里,身边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人。有点不习惯和别人独处,不知道聊些什么。”
她心里纳闷,骆一舟明明表情正常,可她就是知道他介意自己之前一再摇手拒绝他一起出来四处闲逛的举动。
她开门见山,说得直截了当。骆一舟了然,眨眼之间,坏情绪被迎面吹来的春风吹散。
街道两旁有嫩生生的花朵在绿叶中伸展,幽香扑鼻。
他展眉,目光落在向妍脸上,眼神清澈明亮:“这简单,有我啊。”
他又继续补充说:“要跟着来的是我,找话题也自然由我负责。就算没话聊,也应该我尴尬啊。”
向妍眨眨眼,似乎是有道理的。她认真思索的模样在旁观者的眼里太过可爱,骆一舟笑出声,像是乌云撕开一角,所有心情被晾晒在阳光底下。
走在承载无数岁月的青石板街上,向妍颇有童心地控制脚步,不偏不倚地落在方方正正的石板中间。身边的骆一舟嘴角噙着笑,看着她自顾自地玩起来,目光柔软。虽然和她隔着半个人的身距,可落在向妍身上没有移开过的眼神,还是让周围的人把他们俩联系在一起。
“我小时候经常这样子踩着走。”顶着一道炽热目光,向妍没转身也没回头,突然这么开口,“小孩子不懂事,喜欢八九月台风季。”
大人们在操心自己家会不会漏水,雨势不减潮水上涨会不会发洪水,家里囤的粮食够不够吃……而小孩子却总能在各种情况下,轻易地找到能让自己玩得开心的事情。
她目光变得悠远,在自己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记忆里调度一段早已尘封的时光。
“台风天就会下大雨,大概是石子大小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石板路上,溅起半球形的小水花。我和其他小朋友都喜欢穿着雨衣,光脚踩在路面上,冰冰凉凉最舒服了。”每每这么做,外婆都会在旁边唠叨,水不干净啦,湿气要从脚底进去啦……时隔这么久,许阿婆操碎心的声音犹在耳边,“最好是等雨下得久了,海水倒灌,镇里的河水也漫上来,街道会变成汪洋沼泽,龙湾就像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小镇。”
才小学的年纪,并不知道国外有威尼斯之类的水上城市,只在新闻中看到老苏州就是这样子,家家户户临水而居,开门就是河,出行全靠船。
她也新奇地想自己家变成这样子,从前多感谢刮台风发大水能帮她实现梦想。
“你喜欢吗?水淹龙湾镇?”
骆一舟舒展着好看的眉眼,跃跃欲试。她要是喜欢的话,分分钟他就能淹了这小镇。
向妍被接到龙湾镇来后,他恰好解开了血脉传承的第三道锁,于是只能进山闭关,让留在小镇上的钟离照顾好向妍。
可他没料到会闭关十余年。即便女妖将向妍从小到大的消息事无巨细地汇报回来,他也想亲自参与到她的人生里来。
“不不不,只是小时候。”向妍抬起头强调。
思绪都被小时候牵扯住,她没注意到骆一舟委屈地抿嘴,也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拯救了美丽宁静的龙湾小镇。
没过街道的水掺着各种垃圾,地沟里的细菌。即便家长们把这些话掰碎了告诉他们,玩性上天的小孩子们还是不管不顾地光脚去蹚水。小向妍皮肤娇嫩,蹚完水总会得次皮肤病,要抹好几天药膏才能消。这还是靠女妖从钟离那里拿回药膏,偷偷给她用上才算好。只是小向妍记吃不记打,好了总是盼着下次的台风季。
洪水退去,泥沙和垃圾会沉淀在街道上,家家户户都要打开消防栓接水冲洗街道。还得从镇上的卫生院拿些防虫杀菌的药粉,撒在角落里,这才算完。
回想起往事,发觉小时候的那些没心没肺才最让人怀念。
左手边是阳光下闪着金色碎芒的小河,向妍心血**,鼓了鼓腮帮子,才眯着眼问骆一舟:“要去感受一下,冰冰凉的水流过脚脖子的那种清爽吗?”
求之不得。骆一舟心想。
大概是因为说到小时候,兴致盎然的向妍放下最后一丝疏离,脸上露出“我勉强介绍给你一种好东西”的神气表情。
错眼看去,仿佛多年前只能在纸上,在脑海里,在想象中的小向妍,突然跳到他眼前。骆一舟的心扑通得厉害,为自己错过她的那么多年,也为她终于开始卸下心防。
远方连绵的山峨巍巍,黛色浓淡相宜,像一幅浑然天成的山水画。
他迎着刺眼的阳光,想着今天天气特别好。
龙湾镇被护城河一分为二,镇中心的人分散在河岸两边居住。青石板路一边是修缮一新的瓦片顶老房子,另一边连着河堤。
顺着台阶走下河堤,岸边扎堆坐着来洗衣服的阿婆们,向妍为了避免自己被八卦,也为了防止搅浑河水耽误人家洗衣服,有眼色地远离了她们,带着骆一舟来到稍微下游的位置。
“小时候你经常来河边玩吗?”
“是啊!”向妍坐在一块石头上,跷着一只脚,熟练地解开鞋带,“偷着来,玩过了饭点回去,再被外婆揍一顿。你呢?你小时候玩什么?”
从小沉迷于打架争地盘的骆川王突然觉得这道题好难。
自觉这些都不是光辉事迹的他,难得脸上露出不大好意思的神采,支支吾吾言语不清:“就和同学们打打闹闹,有时候在山上探探宝之类……”
有一年和一只讨人厌的九尾狐狸看上同一块地盘,两个人撇开身后跟着的小弟们决定一对一单挑,最后他靠着高出一小截的实力拿到了那座山头。
嘶,后来好像是在那儿挖到了个金矿?
年代久远,骆一舟有点记不大清楚了。
“啊,你也会去山上瞎摸寻啊?”向妍不知道骆一舟口中的探宝是丁点折扣都不打的实话,只是相同经历很容易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她眉飞色舞地跟骆一舟分享自己的经历,“我以前也经常跟在人后头,山上河里地蹿,玩探险寻宝游戏。”
脱掉袜子,把鞋子放到一边,她的脚细细巧巧,指肉粉粉嫩嫩,脚指甲盖还透着浅浅的光泽。骆一舟呼吸一滞,条件反射地把头偏向一边,烙在脑子里的画面分外清楚,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向妍没察觉骆一舟的失态,她试着先把右脚探进河里,等适应了水温再一脚踩进去:“水有点凉,你介意吗?”
身后的人没有回信儿,她扭过身,想探究下骆一舟的动静。
但常年浸在河水里的石头已经被冲刷得十分光滑,向妍动作幅度大,脚心一溜,就要摔进河里。她闭起眼睛缩着肩,全身都做好准备抵抗即将迎来的冰冷。
而下一秒,她却跌进了一个好闻的怀抱。
骆一舟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顺势搭在她后背上,动作快而稳妥地把人圈入自己的怀抱。她的身子娇软,腰肢纤细,呼出的温热气息在他的胸口处氤氲出一丝旖旎的情绪。
活了九百来岁,还没和女生这么近距离接触过的纯情骆川王,耳尖被染成了番茄色。他贪恋怀中人的香味,怀着极大的克制,把人扶稳。
“你要是变成落汤鸡回去,许阿婆下一次就不放心你跟我一起出门了。”
头顶的声音笑意很深,她闭着眼都能想象出骆一舟现在的表情,她怏怏道:“谢谢。”
“站稳。”骆一舟把着她的肩,继而伸出自己的左臂,“脚下滑,你抓着我手臂。”
他原本想直接点,牵着手,总不能让她再滑倒。可前几天钟离给了一本厚厚的、他自己亲手写下的《追求条例》。第一条就是“不能太唐突”。
向妍看着横在面前的胳膊,瞥了眼它的主人,双手自然地搭在上面。她低头看向水面,流水潺潺,还是能够倒映出他们俩的身影。
身边的人是危险的,向妍知道,隔着几层布料还是能感受到的肌肉力量也在这么提醒她。
可仔细一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骆一舟的戒心早已经分崩离析。
啊,说起来,刚才他的心跳,是不是快得不太正常?
靠岸的水浅,将将没过两个人的脚脖子。
向妍扶着骆一舟的手臂,玩心四起。刚开始她轻微地用脚划拉水流,到后来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壮着胆地用脚背掀起一点点的小水花。
做完这一切,她偏过头,偷瞄骆一舟,知道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弯着眉眼咧开嘴,得意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
“好玩吗?”
“什么?”
骆一舟眼里的光细细碎碎的,好看得让人沉醉。他憋着笑,语气宠溺:“踢水玩,好玩吗?”说着他也学向妍,拿脚背兜起一道水柱。
看来自己做的事情,人家都看在眼里。
向妍对今天的放飞自我有点不好意思,她低下头,嘟嘟囔囔:“我这不是给你直观展现我小时候的玩法嘛。”
语气糯糯的,让骆一舟听得心仿佛要化在阳光下。
她低着头,欣赏地盯着自己的脚看,在水里的脚丫越发比平时更白一些,越看越水灵。她忍不住把视线偏移了一些。
隔壁这位的投胎技能也许是满分。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好看的。他的手修长,符合向妍手控的眼光,脚也生得闭月羞花,很符合他帅哥的身份。
“你在看什么?”
“看你脚好看。”
身边的人轻笑出声,向妍耳朵绯红,顺便隐晦地把比不过骆一舟的脚缩了缩。
“我脸也挺好看的。”
骆一舟暂时把二大王的《追求条例》抛到脑后,屈腿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欢迎你免费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