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那一刻,我想抱你,就像抱住我最珍贵的东西
1.
江城运动会的日期迫在眉睫,获得出赛名额的几个人比平常的训练足足加重了几个码,韩斌意外与名额失之交臂,不过他没有气馁,并且还和程淮几个人一起进行加码训练。
另外两个名额,分别被陈华和蒋飞两个人拿到了。
午饭时间,程淮赶快吃完了饭,回宿舍拿着洗漱用品跑到五楼去冲凉。
江城大学宿舍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只能到规定的五楼进行洗漱。
“他大中午洗什么澡啊,下午还要训练呢。”韩斌用牙签剔牙,刚刚食堂那块红烧排骨实在是太瘦了。
“谁知道呢?”陈飞旭低头发着消息。
周奇刚吃完饭,现在那只罪恶的小手又忍不住伸向桌子上存的食物。
程淮吹着小曲,一边擦头发一边推开宿舍的门,他找了一件非常清爽的衣服套上,虽然是白色的T恤,可陈飞旭还是看出了一股骚气。
“你到底干什么去啊,下午还训练呢。”陈飞旭提醒。
程淮套上干净的衣服,接着擦头:“我知道啊,这不是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嘛。”然后穿上新袜子和鞋,准备出门。
“你到底去哪儿啊?”韩斌大叫。
回答他的是程淮急匆匆离开的背影。
程淮先是去商店买了两个同款口味的香草冰激凌,然后朝着医务室的方向去了。
带着即将见到心上人的雀跃心情,程淮迈着的步子都开始发飘。
医务室有些偏远,程淮害怕冰激凌融化,于是又加快了步伐。
“哎,同学。”程淮刚进楼道,就被人叫住了。
程淮转头一看,一个女生正对着他笑。
认识吗?
“还记得我吗?我是徐晴。”徐晴露出小酒窝,笑得很甜。
“这是谁啊?”徐晴身边的女生小声问着。
徐晴说:“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女生心领神会,暧昧地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程淮手里捏着的冰激凌有开始融化的迹象,他不想耽误时间,刚准备离开,徐晴又说:“上次军训,是你帮了我,我一直没有机会感谢你呢。”
程淮完全想不起来,只能急忙答道,想要脱身离开:“我还有事……”
“今天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一下你。”徐晴打断他。
程淮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说:“我下午还有训练。”
“你是体育生?那我能不能去看你训练?”徐晴兴奋地说。
程淮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本来就不会应付女生,从小到大除了亲妈,也就和许如清这一个女生接触过。
何况,他头一回面对这么自来熟的女生,更没辙了。
程淮正左右为难,被一道清冷的声音给救了。
“你下午不是要训练吗,怎么突然跑来了?”苏见秋一身白大褂,下台阶的步子缓慢、悠闲。
“我……我……”程淮嘴笨,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看了看这位自来熟姑娘,又看了看不苟言笑的苏见秋。
苏见秋看着徐晴,感觉眼熟,想了几秒,记忆突然被勾起。
“这不是你那次送来医务室让我来拯救的小女朋友嘛。”苏见秋开着玩笑。
徐晴脸红地低下了头。
程淮瘪着嘴,急忙反驳:“不是,我不认识她。”
徐晴脸又变绿了。
“就是上次你把我抱去医务室的。”徐晴小声说道。
程淮想了想,对上次的事情有了点印象,可依旧还是想不起这张脸。
“你明天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饭,感谢你。”徐晴低着头,小声说道。
程淮艰难,刚想开口再一次拒绝,苏见秋瞄了一下程淮两只手攥着的冰激凌,便先开口了:“你们俩聊,我还有事。”
“哎……”程淮为难地张口,可是苏见秋已经消失在视野之内。
“冰激凌化了。”徐晴提醒道。
程淮没了心情,直接把冰激凌递到了对面人的手里,没好气地说:“给你吃吧。”
徐晴还来不及惊喜,他就已经飞奔走了。
“程淮是不是去看苏医生了啊?”陈飞旭摸着自己的下巴,做出一副思考者的模样,探究的语气犹如正在破案的侦探。
“不能吧,大淮不会干这么下三烂的事。”韩斌否定,“他明明知道苏医生和教练的关系的。”
周奇吸溜一口AD钙,幸灾乐祸道:“这事可说不准,万一程淮脑子一热,就……”
他的欲言又止惹人遐想。
韩斌又说:“你看上次测试的时候,他们俩谈笑的模样,我总觉得有不好的事。”
陈飞旭被他们俩说服了,惊呼:“我去……”他一边下床一边说,“不行,我要把这浑小子拉回来,不能让他干出……”
一道震天响的推门声响起。
程淮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一把推开正在门前穿衣服的陈飞旭,然后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三个人面面相觑,然后看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程淮。
明明不就之前离开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难道苏医生拒绝他了,还是被苏教练知道,然后把他骂了?
反正哪一种都不是好事。
“你怎么了?”陈飞旭弯着身子,看了一眼程淮,小心翼翼地问。
韩斌也慢慢地凑了过来,小心撞了撞程淮的胳膊。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了个时间去看她,结果怎么就这么不顺,中途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呢?”一连说了三个“好不容易”足足可以代表,这的确很不容易,毕竟训练的时间紧凑又密集,训练结束之后,累得像狗一样,有时候从食堂吃完饭回宿舍,澡都不想洗直接躺在**就睡了,一夜也就这么过去了。
难得今天苏城早点放人,特地给大家一个充足的午休时间。所以,程淮嘴里的“好不容易”是真的不容易。
可是大家没弄懂的是,“她”大致可以模糊地猜测出是苏医生,可是“程咬金”又是谁?
“到底怎么回事啊?”韩斌问。
“我其实也不知道,今天突然出现个女生,说上次军训的时候我帮了她,结果就耽误了我和苏医生的约会。”
程淮已经开始非常自我感觉良好地把和苏见秋之间的交往划分在了“约会”的概念里了。
等等!
你说什么玩意儿?约会?
我勒个去!
“你……你和苏医生……”陈飞旭瞪着眼。
“我在追求她。”程淮诚恳道。
“不是……”宿舍兄弟三人急了,把坐在椅子上的程淮围了起来,大有审问一番的架势,“你这么干,把教练置于何地啊?”
程淮猛然想起,自己还没和他们解释苏见秋和苏城的关系。
“我忘和你们说了。”程淮解释,“苏医生和苏教练,是亲生兄妹。”
宿舍兄弟三人如被雷劈地瞪大了眼睛。
晨跑是程淮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的一项训练。
在百米这项运动里,除了拥有力量,肺活量和呼吸的调整也是非常重要的,而跑步可以有效地训练这方面的能力。
清早温度正好的阳光铺洒在红色的跑道上,训练场周围的香樟树在清风的轻抚下轻轻摇晃,映衬着这番好景色。
时间尚早。
训练场上只有程淮一个人在慢慢跑着。
苏见秋刚给苏城送完早饭,正在医务室做准备工作,换上白大褂,靠在窗边喝水。
医务室在综合楼这边,医务室的窗户正好斜对着训练场,距离虽然有些遥远,可是已经可以看清训练场上有一个人影在绕着圈慢跑。
苏见秋想起前两天程淮拿着两个冰激凌傻乎乎被女生搭讪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还真是个蠢蛋。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敲。
“请进。”苏见秋收回目光,轻声应道。
徐主任推门而进。
徐主任是教导处主任,主要管辖江城大学体育和医务这部分,他已是中年,结婚之后的幸福日子让他的身材开始横向发展,不过好在人还算精神。
当年也是他欣赏苏城,即使是在苏城因伤不得不退役之后,也愿意向苏城递出橄榄枝。
苏见秋对他还是非常有好感的,甚至感谢。
“徐主任。”苏见秋笑脸相迎。她平常不爱笑,偶尔一笑就如黑夜里偶尔一现的昙花般灿烂。
“还待得习惯吗?”徐主任坐下。
苏见秋给他倒了一杯水,随后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待得惯。”苏见秋笑,“还是很感谢徐主任给我这个机会的。”
她进江城,徐主任在后面出了不少力。
徐主任摆手:“你过谦了,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
苏见秋毕业成绩优异,又是关誉教授的徒弟,能力的确很强。
不过,不知情的外人可不这么想。
被人传了那么久的空降兵,苏见秋其实并不在乎,可是江城大学的医务室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何况她今年刚毕业,要想服众也的确不容易。
不过,为了苏城,她必须待在这儿。
她的命是苏城给的,前途和他,苏见秋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苏见秋不想和他继续“商业互捧”下去,直接询问正事。
徐主任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文件放在她的手里。
苏见秋拿过来,草草地看了几页,然后抬头道:“要我任职田径队的队医?”
徐主任问:“你有什么意见吗?”
苏见秋愣怔了一下。
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如果她任职江城大学田径队的队医的话,那么就可以时刻跟在苏城身边了。
苏城身为教练,有赛事自然要跟着走,她要想跟着,总要有个正当的职位和理由。
“没问题。”苏见秋笑着说。
2.
苏见秋担任田径队队医的消息不胫而走。
她的办公室也从综合楼搬到了训练场旁边的办公楼里面,这座办公楼主要用于装器材以及室内训练。
苏见秋的办公室不算大,不过她一个人用也是刚刚好,窗户正对着训练场,红色的跑道和绿色的橡胶草地几乎尽在眼底。
程淮跑步的身影,她每天都能透过窗户看到,三楼的位置不高不低,远近距离也是刚刚好,程淮每次跑完十圈之后,然后就会慢走两圈。
这几乎成为她每天早上必须要观看的一个节目一样。
偶尔程淮看过来,即使是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苏见秋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熊熊炙热的目光,而她下意识地红了脸,没人能看见。
这小子,每天都瞎看什么呢?
刚训练完,程淮便起身跑了。
不明真相的人,看着程淮撒欢的背影一脸蒙,只能小声问道:“程淮干什么去了?”
知道真相的三人,懒得看也懒得回答,摇摇头,勾肩搭背结伴回宿舍了。
程淮去哪儿了?
这已经不是秘密了,肯定是装受伤去医务室了呗。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次了。
苏见秋看着程淮一脸委屈的小表情,嘴角忍不住**。
“苏医生,我是真的疼,你再帮我看看吧。”程淮憋着嘴,小眼神里装着的全是可怜,他坐在病**,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脚踝,若有所思道,“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训练太多了,我总感觉我的脚腕一阵一阵地疼。”
苏见秋眼角也跟着**了。
“你上次不是说你手腕疼吗?”苏见秋懒得瞅他,在装着针管的铁盘里调药,她用针在小玻璃瓶里抽出白色**然后推进另一个小玻璃瓶里,**混合在一起后,变成了淡淡的黄色。
程淮还不知道她配药的意思,只能继续装可怜:“我也不知道,也可能是转移了吧。”
好想抽他啊……
苏见秋忍住自己想抽他的冲动,拿着刚刚配好的药剂,转过头对着程淮笑道:“是吗,那我帮你好好看看。”
银色的针管发着刺眼的白光,程淮后颈爬上了一股凉意。
怎么有种美国惊悚片的感觉?丧心病狂的女医生和待人宰割的小男孩。
“苏……苏医生,你这是干吗?”程淮看着一点一点逼近自己的苏见秋,忍不住往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了。
“你不是让我帮你看病吗?”苏见秋屈身跪在了病**,拿着针头的手慢慢向程淮靠近,轻声**道,“放心,这一针下去你就哪儿也不痛了。”
她故意吓唬他,省得他没事三天两头就故意装病给自己找麻烦。
程淮大惊:“别……别呀,我吃点药就好了,不用打针。”
苏见秋不放弃:“吃药好得太慢了,打针效果显著。”她一边说着,针头就要往他胳膊上扎。
程淮用力反抗,健硕的手臂牵制住了苏见秋瘦弱的手腕,针头直接掉在了地上。程淮下意识闪躲,一个翻身,本想翻床逃跑,但是他屈坐在**多时,脚下一麻,人没翻出去,却直接把同样跪在**的苏见秋压在了身下。
四目相对,呼吸缠绕,少年的体温炙热,身体肌肉硬邦邦地摩擦着她的身体。
苏见秋的脸瞬间发烫,不知道有没有肉眼可见的红。
程淮心脏同样怦怦跳,和心上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而且又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突发状况,他感觉心脏都要炸裂了。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看着对方。
苏见秋的发梢有些微乱,脸颊两侧有淡淡的红晕,双眼像是含着水,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程淮喉结微耸,如果这时再没有人出来阻止,他估计是要不顾后果地亲下去了。
“小秋……”苏城找苏见秋的时候习惯了不敲门,推门而入就看见让人着实尴尬的一幕。
程淮和苏见秋闻声同时看向门口。
苏城眼睛直直地看着两个趴在一起的人,尴尬地笑了笑:“我……我一会儿再来。”
说完,“啪”的一声关上门。
苏见秋脸颊依旧发烫,她瞪了一下压着她的人,咬牙开口道:“你还不起来?”
程淮慌慌忙忙地起身,尴尬地拽了拽自己的衣服,然后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
“那个……”程淮无处安放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衣襟,“我先走了……”
苏见秋理了理自己松散的头发,轻声“嗯”了一声。
程淮犹豫了两下,跑着离开了医务室。
这时候他脚也不痛了,手也不痛了。
苏城折返已经是晚饭之后的事。
苏见秋忙着准备机器,完全无视苏城投过来的打量眼神,她把测量的带子绑在苏城的胳膊上,然后在机器上按了按。
血压、心率皆是正常,不过苏城自从身体的状况开始不好以后,常年有些贫血,所以这也是苏见秋每次都会逼着苏城不管多忙也要吃早饭的原因。
苏见秋替他测量完,然后面对他蹲下身体,替他揉腿。
近几天江城的天气偏阴,进入深秋之后,凉意袭来,苏见秋担心他的腿会疼。
“我又给你买了很多暖宝宝,你腿不舒服就贴上。”苏见秋交代。
苏城没吭声。
苏见秋轻微地叹了口气,认命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和程淮那小子……”苏城慢悠悠地说,欲言又止,“你俩不会是……”“交往了吧”几个字隐没在口中。
“没有。”苏见秋回答。
“真的假的?”苏城半信半疑。
苏见秋站起来,神态严谨:“是真的,今天你看到的完全是个意外。”她忍不住控诉,“是那小子三天两头就装病跑我这儿来,你作为教练不看着他点反而让他跑到我这儿放肆,而且你还怀疑我和他的关系,苏教练你应该自我反省一下了。”
眼看着苏见秋要奓毛了,苏城笑着安抚:“我就问问,你干吗这么激动?”
苏见秋:“……”
她好像是有点过激了,像在故意掩盖什么一样。
“我最近没发现他装病不训练啊。”苏城思考一下。
苏见秋忍不住腹诽:反正他是忍不住装病来烦我了。
“好了,好了。”苏城话音一转,“下个月就是江城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了,这次运动会时间定在初冬,比赛场地是室内,你作为队医也要和我们一起去。”
苏见秋点点头:“这点你放心,我早有准备。”
“还有……”苏城说,“妈给我来电话了,说上次吃饭的时候她那种态度对你的确不对,但是你忤逆父母的意思,先斩后奏不去读研,也是你的错,回头我约个饭,你和妈坐下来好好谈谈。”
苏见秋哼道:“她能有时间?”
她小时候有多叛逆,现在对苏母的埋怨就有多深,如果那时候他们都管她,她也不至于差点误入歧途。
还好苏城拉了她一把,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苏城出事之后,大家都开始自我反省,苏母虽然依旧忙,但是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专横跋扈,如果不是这次苏见秋先斩后奏地去江城大学任职校医,母女俩的关系破冰指日可待。
苏城说:“放心,妈一定会来的。”
3.
训练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这期间,许如清来训练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这一现象是自从陈飞旭向她透露了苏医生和苏教练是亲兄妹的事情之后。
不过,单纯的陈飞旭并没有感受到,只是单纯地以为许如清是来看望自己的。
“怎么突然来了,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陈飞旭用矿泉水洗了一把脸,然后扬起身上的运动衫往脸上擦了一把。
“我去,你什么时候有的腹肌。”韩斌把黏糊糊的大手往陈飞旭的衣服里一抹,后者激灵了一下,挡住他伸进来的手。
“你干什么?”
“让哥们看看你的腹肌,好小子,背着我们偷偷练是吧。”
“你去摸程淮,他比我多。”
坐在一边的程淮:“滚犊子。”
几个人插科混打的空隙,许如清目光环视四周,终于在不远处的跑道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傍晚的余晖瑰丽得像一幅浓重的油画,在苏城的白色T恤上留下影影绰绰的橘红,他双腿修长,即使是身着宽松的运动裤也掩盖不住,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早年锻炼出来的好身形。
“苏教练。”
听到温柔细糯的声音,苏城转头,女生清秀的脸被夕阳笼罩,碎发被晚风吹动,显得格外温柔恬静。
“你是……”苏城顿了一下,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有个女学生了。
许如清莞尔一笑:“我是陈飞旭和程淮的发小。”
一个陌生的女生,苏城竟意外地窘迫起来。
“我常常都会在训练场看到您,您是不是特别忙呀?”许如清询问道。
“还好。”苏城委婉谦虚道。
教练这活看似轻松,其实烦琐事情也不少,苏城一忙起来基本什么都记不住了,就连吃饭还是苏见秋提饭来督促。
“您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许如清轻声道。
苏城笑了笑:“谢谢。”
这时,有人来找苏城商量运动会的事情,他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许如清在余晖拉得长长的轨道里看着苏城的身影消失。
她低头一笑,沉浸在刚刚的交谈中,竟然没有听见一旁陈飞旭的呼唤。
“最近你有没有发现,小清来训练场的次数增多了?”陈飞旭嚼着小鱼干,拍了拍身边正在小憩的程淮,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那还不好,这样你天天都能看见她了,还不把你美上天。”程淮漫不经心地回答。
话说得是没错,可是他今天回身看见许如清低头浅笑的样子就觉得很奇怪。
“可是我还是觉得……”
程淮翻了一个身,打断他:“你这个人还真是事儿多,改天小清要是有了男朋友你不得跳脚啊。”
陈飞旭闻言急了:“小清怎么会有男朋友呢?”
程淮懒得理他,摆摆手:“知道啦,小清的男朋友就是你。”
这话其实还是有点说服力的,虽然他们俩还没有正式开始交往,可是关系相处得和小情侣也没什么两样了,外人也是看在眼里的,就连家人也心知肚明。
为了这事,程淮的老父老母亲没少训程淮,同样是青梅竹马,为啥人家陈飞旭就懂得先下手为强,把小媳妇给定好了,而他呢,天天跟个愣头青一样,每天除了训练,什么也不想。
其实程淮也私下想过这事,许如清长得好,学习好,家庭也不错,为啥他就是没看上,要说能和陈飞旭有竞争力的人也就是他了。
他一直想不通的事,在不久之前算是彻底想通了。
是感觉。
没错,就是感觉。
有些人是需要感觉来判断的,他对许如清没有这种感觉,可是对苏见秋……
不知不觉,他又想到苏见秋了。
自从上次那么尴尬的场面过后,他即使是在路上碰见她都有点不太敢上去打招呼,只能趁她没发现绕路离开。
而苏见秋最近好像也特别忙,甚至有几次都忘记去找苏教练做例行检查了。
这样想着,程淮心情有点烦乱,于是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离开宿舍。
医务室里,苏见秋刚吃完泡面,桌子上的电话振动了一下,她抽了一张纸巾,一边吃擦嘴,一边接通了电话。
“喂。”
“在哪儿呢?”电话那头问。
“在学校呗,还能在哪儿。”苏见秋懒得扯闲,直接问正事,“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没?”
那人呵呵一笑,故意磨蹭着不说话。
“乔升,不要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敢动你。”苏见秋咬牙道。
乔升同她都是关教授的关门弟子,高她两届。关教授是江城大学医学系非常有名望的教授,去年已经暂时离开江城去医院授课,乔升也同教授一起去医院就职,只有苏见秋在关教授的挽留下还是拒绝了。
“好师妹,别那么大火气嘛。”乔升故意逗她,“要是没了我,谁还为你鞍前马后地打听消息呢。”
苏见秋早就习惯了他的腔调。
“这几天师父出差去了一场医学交流会,据说国外有一个学者的确曾经给一位腿部受伤的运动员做过手术,而且成功了,不过那位运动员复原回到赛场的第二年,就彻底宣布退役了。”乔升收起玩笑的腔调,认真地说道。
“不是手术成功了吗?”苏见秋忍不住皱眉。
乔升说:“具体情况不是特别清楚,你要不要当面问一下师父?”
苏见秋点头:“好,我马上过去。”
“我就在江城大学附近,去接你。”乔升说。
苏见秋也没犹豫:“好,两分钟后,校门口见。”
程淮故意放慢步伐,他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此时是有多着急。
综合楼向来寂静,一进去便有一股阴凉之气拂面而来。
程淮跨着大步子一口气越到了三楼,医务室的牌子贴着墙壁横挂着。
程淮深呼一口气。
他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
未免太做作了。
最近好吗?
又有点太端着了。
程淮烦躁地扒拉一下自己的头发。
唉,算了,见机行事吧。
刚要一鼓作气去敲门,门却开了。
程淮慌张地对上苏见秋的眼睛。
“吃……吃……饭吗?”关键时刻,他还是掉链子了。
苏见秋瞟了他一眼:“吃过了。”
“我……找找……你……”程淮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吧,我现在要出去一趟。”苏见秋错开他准备离开。
程淮心下慌乱,伸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走廊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的呼吸声,秋落的树叶飘过窗户簌簌往下落,风卷起了一地凄凉。
苏见秋转身,皱着眉看他。
“你要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不理我,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程淮声音里带了点委屈。
苏见秋更是不解:“谁不理你了?”
程淮刚要说,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苏见秋急忙接通电话。
乔升已经到学校门口了,催促她怎么还没出来。她急促地应了两声说马上出来就按断了电话。
程淮隐约听到对方是男音,心立马揪在了一起,说不出的难受。
手腕还紧紧地被人攥着,苏见秋心急,时间紧凑也来不及多解释什么,于是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说有事回来再说。
挣开程淮的手,她急急忙忙地消失在走廊上。
程淮迟钝了几秒钟后追了上去。
校门口人来人往,程淮不能像在训练场上一样撒野奔跑,远远地看着苏见秋突然停下,他心下一喜正要追上去,一个男人走上前和苏见秋说话。
男人衣着得体,身材高瘦,和苏见秋站在一起非常般配。
程淮停下脚步,看着男人非常体贴地打开了车门,苏见秋毫不犹豫地坐上了车。
程淮站在原地看着车扬尘而去。
此时,秋风肆意,一颗滚烫的心陷入冰冷的深海里。
4.
关教授目前在医院授课并担任医院主要顾问一职。
由于他名声在外,许多实习生慕名而来,希望得到老前辈指点一二。
乔升带着苏见秋穿过走廊,然后上了楼梯,几番转折后终于到了关教授的办公地点。
关誉是一位年入六旬的老人,已到退休的年纪,不过因为对医学的一腔热爱,再加上江城大学希望有这样名声实力俱佳的老教授来坐镇,于是一直在行业里发光发热。
关誉是苏父的老友,比起苏父墨守成规的医学观念,关誉更向往和关注国外的医学技术。
“师父,您最近身体怎么样?”苏见秋上前关心地询问。
关誉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还什么身体不身体的,你啊,就知道大惊小怪。”说着还宠溺地点了一下自家徒弟的额头。
苏见秋在师父面前向来是个爱撒娇的小孩子,主动挽上关誉的胳膊,把他搀扶到座位上。
“师父,你可不知道,你这个徒弟啊,还威胁我呢。”乔升在一旁告状。
“是吗,那让我听听是怎么威胁的?”关誉笑道。
苏见秋瞪了乔升一眼,然后嘟囔着:“还不是师兄故意卖关子,何况我哪能威胁得了他啊。”
关誉笑了笑,乔升耸耸肩。
“前两天,我特意关注了一个国外运动员腿部受伤做手术的案例,和你哥哥的情况很是相似,我想,做手术是可行的。”关誉把事情徐徐道来。
自从听到苏城的腿伤可能有转机的事情之后,苏见秋一直在为此奔波,三天两头找乔升商量,前几天关誉出差,也正是为了此事。
“师父。”苏见秋不敢太抱有希望,谨慎地问,“你觉得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虽然她没有去医院做过正规的实习,对手术这类的实际操作也并不懂,可是医学上的理论知识也基本都吃得透了。
苏城这种部分肌肉组织坏死,并且骨组织受过重创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复原的可能。
“很大,可是……”关誉欲言又止。
苏见秋不用他多说也基本明白,手术的成功率很大,可是不代表苏城的运动生涯可以挽救回来,不然曾经术后成功的外国运动员也不会在重返赛道的第二年便宣布正式退役。
“师父,会有副作用吗?”乔升也好奇。
关誉语重心长道:“如果持续保养,正常行动不会产生一点问题,可是如果执意高强度腿部训练,会加剧病情。”
苏见秋失落地垂下肩。
那做不做手术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她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让苏城重回赛场,哪怕不能风光退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见秋啊。”关誉叫她,“我们作为医学人员,也有许多无能为力的事。你要学会想开点。”
晚霞落在苏见秋耷拉的肩膀上,即使是淡薄的光线也几乎可以压垮她。
很多年前,江城大学医学系新生入校,苏见秋眼神里带着一股无人能参透的坚定开始她的医学生涯。
那时,别人也许都是为了一腔热血梦想,而她,只想用尽一切力量保护苏城。
乔升送苏见秋回学校。
黑幕悄悄落下,江城大学门口灯火阑珊,人烟不断。
“别想那么多了,毕竟苏城哥现在也挺好,不是吗?”乔升搭上苏见秋的肩膀,安慰性地拍了拍。
苏见秋没说话,难过地抿了抿唇,点点头。
不远处,刚刚跑到外面浪完的韩斌看到俊男靓女站在一起,他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只能看到男人搂住苏见秋的肩膀,时不时还拍上两下。
我去!
韩斌大惊失色,飞奔回宿舍。
宿舍里。
陈飞旭正在玩手游,周奇和程淮正在听着音乐举杠铃,程淮今天像是着魔了一般,比往常的速度提升了一倍。
“你今天怎么这么猛啊?”周奇赶不上他的频率,在气喘吁吁中问了一句。
程淮专心举着哑铃,脑袋里不断重复苏见秋今天和一个男人离开的画面,汗水顺着铜色的肌肉不断流淌,整个房间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宿舍的门“哐”的一声被人推开,韩斌大呼小叫道:“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
“什么?”周奇和程淮认真锻炼,只有陈飞旭在手游人物死掉的间隙,头也不抬地回应了一句。
“我看到苏医生的男朋友了。”韩斌说。
沉重的杠铃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奇急忙说:“大淮,你没事吧?”
程淮捡起杠铃,闷声回答:“没事。”
韩斌和陈飞旭偷偷瞄了一下程淮不太好的脸色,韩斌小声说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苏医生和一个男人一起回来的,我看见那个男人搂住了苏医生的肩膀。”
程淮放下杠铃,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宿舍,留下身后三个满脸菜色的男人。
程淮漫无目的地走在训练场里,夜幕已下,风吹动香樟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抬头一片深蓝色的星海。
北斗七星以独特的姿势被人类发现,成为星空满布中耀眼的存在。
勺子所指的方向,便是北方。
远处有几处明火,训练场旁边的办公楼有几户的灯是亮着的,程淮默默数着楼层,三楼从左边起的第四个窗户是苏见秋所在的屋子。
屋子里灯是亮的,她回来了。
他被那亮光吸引,不知不觉地就走了过去,踌躇之际,正巧碰见从三楼下来的苏城。
“程淮?”
程淮轻轻弯下腰:“苏教练好。”
“不用这么客气,你平常可不是这样的。”苏城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楼梯,基本可以猜出了程淮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前几天程淮误会他和小秋的关系,被小秋解释清楚,今天程淮又出现在这儿,怕是小伙子情动,有了别样的心思。
“你的腿又疼了?”苏城笑着故意说,“要不要我给你两天假,去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程淮窘迫:“不……不用这么麻烦,可能是睡觉的姿势不对,压着了,过两天就好了。”
苏城笑笑,别有深意地“哦”了一声。
“那你来这儿是……”
“我就是瞎逛。”
“苏医生刚刚回来,要不要跟我上去看看?”苏城刚刚去找苏见秋,说这周末和母亲约好了吃饭。
“不用了。”程淮窘迫,“教练,我回宿舍了,明天还有训练。”
苏城也不为难他,直接放了人。
少年慌张逃走的身影有些可爱,苏城摇头笑了笑,也离开了。
5.
周末。
训练队全体放假。
陈飞旭约了许如清吃饭,程淮再一次非常不要脸地做了电灯泡,并且还带了两个瓦数大的巨亮灯泡。
陈飞旭看着程淮他们三个,心里苦兮兮地哭爹喊娘。
“你不能这么偏心啊,我也是你的小竹马呢。”程淮恶心巴拉地冲陈飞旭眨了眨眼睛。
陈飞旭着实被恶心到了,差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露天大排档。
难得放假,几个男生准备开一次荤,顺便还叫了啤酒。
没几分钟,桌子上的绿色瓶子聚集成了一片森林。
“你说我们这次参加比赛,能不能被市队或者省队看中啊?”陈飞旭好奇道。
唯一没有出赛资格的韩斌同志对这个话题很是惆怅。
“估计周奇有机会。”韩斌扒拉掉花甲壳,喝了一口啤酒后苦涩道,“不像我,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周奇搂着他,劝慰:“没事,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机会,你干吗这么多愁善感的?”
韩斌举杯:“对,哥们下次一定进去。”
陈飞旭笑道:“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程淮跟着笑:“真的有种要‘进去’的感觉。”
“去你们的。”韩斌大笑着骂。
许如清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也翘起了嘴角。
“我去给你们再点些菜吧。”许如清看着桌子上空了的盘子。
“谢谢小清。”陈飞旭有点晕乎乎的,看向许如清的时候害羞地低下了头。
“你装什么纯情少男啊。”韩斌拍了一下陈飞旭的头,“不是你和我们凑在一起看黄……唔……”嘴被程淮刚刚上完厕所没洗的手给捂住了。
“没事,他犯浑呢。”程淮尴尬地笑。
韩斌不服气,被捂住的嘴开始哼哼唧唧。
陈飞旭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下来,看着程淮的眼神充满感谢,仿佛无声地在说:还是兄弟够意思。
许如清笑了笑,然后起身去点餐了。
韩斌被捂住的嘴自由了。陈飞旭横了韩斌一眼,让他在小清面前说话注意点。
韩斌还是不服气,刚想再说点什么,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被塞进了嘴里,牙齿被磕得生疼。
是周奇看不过去了,夹了一个花甲壳塞进他的嘴里。
全世界都不让他说话了,韩斌头疼。
同一时间,苏家。
饭桌上的气氛还算融洽,苏母一直也没有再拿苏见秋擅自做主的事揪着不放,反而对于上次忘记儿子生日的事很是愧疚。
一顿饭下来,苏母对苏城嘘寒问暖。
“学校住的环境怎么样啊,这天马上就要冷下来了,也不知道取暖设置好不好啊。”苏母夹菜给苏城。
“您放心吧,职工宿舍是有空调的。”苏城看了一眼苏见秋,“何况,小秋这不是一直在照顾我来着,没什么大问题。”
苏母看了一眼苏见秋,轻声道:“照顾好你哥。”
苏见秋忙着往嘴里塞东西,没想搭话,听到苏城咳嗽一声以示提醒,她才悻悻地回答了一声好。
半晌,苏母不知道是对谁说:“也照顾好你自己。”
苏见秋手中的筷子一顿,心都软了。
“就说你脾气要软一点吧,你看今天的气氛多好,妈就是嘴硬,心里是软的,这一点我发现你跟她真是一模一样。”苏城心情大好,难得看到苏见秋和母亲的关系这么融洽。
他兴奋道:“有句话不是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是不是啊,小秋?”
他哈哈笑了起来。
黑透的天,狂傲的风都没有办法抚平苏城身上的棱角,即使命运对他不公,当年站在赛道上意气风发的风姿依然存在。
苏见秋不知不觉竟然红了眼睛。
“怎么了?”苏城低下头。
“没事。”苏见秋故意掩饰抹了一下眼睛,“风太大了,迷了眼睛。”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见秋偏过头抽了一下鼻子,踌躇一下,问道:“哥,如果你能有机会重回赛场,可是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你……你愿意吗?”
苏城收敛笑容,眼神迷离地看向灯光昏黄的街道,转口那是一片混沌的迷雾。
这样的夜晚像极了几年前的那个晚上。
同样宽阔的街道,同样暗黄的灯光,苏见秋当时和苏母的关系非常僵,而她正处于高中升学备考的最重要阶段,为了向母亲宣战,她故意不去学校也不回家。
苏母是江城有名的大状,经常周旋在各种有名有势的人之间,不回家是经常的事,在家里饭吃到一半就接了个电话消失的情况也常见。
从苏见秋懂事开始,她就没有和母亲吃过一次完整的饭,学校开家长会或者搞活动,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一家三口,只有她是父亲,有时候父亲会因为医院的事情离不开身,就会是亲戚甚至是邻居来帮忙代表。
苏城自小就离开家庭生活进入田径队训练,对这种事的感触并不深,所以对于工作繁忙的父母,也没有什么抱怨。
那时,苏城已经进入国家队,得知苏见秋失踪的消息之后不顾教练的反对,逃了出来,好不容易在网吧逮到了苏见秋。
苏城劝苏见秋赶紧回家,她不愿意,再一次试图逃走,就在两人你追我赶中,两人无意间走到了马路上,刺眼的车灯骤然亮起,苏城下意识地推开来不及反应的苏见秋。
那夜很冷,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苏城倒在猩红色的血泊中,闭上了双眼。
虽然司机及时刹车,但在车子惯性的冲击力之下,还是让苏城失去了站在跑道上的资格。
“我也不知道。”过往被无端勾起,苏城嗓子发哑,“也许有时候我会很想回去,回去比赛,为国家取得更多的奖牌。”
苏见秋鼻子发酸。
随后,苏城看向苏见秋,说:“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后悔当时的选择。”
“所以,小秋,不要再自责了,我觉得现在挺好,虽然不能再奔跑,但我也一直没有离开过跑道啊。”
“哥。”苏见秋低头靠在了苏城的怀里,像一个撒娇的小孩,如此渴望兄长的怀抱。
“没事的,小秋,不管是什么样的噩梦,都过去了。”苏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黄色的树叶落了满地。
苏见秋情绪稳定了很多,苏城也不催促她,拍在她背上的手一直没有停过。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苏见秋抹了一把眼泪,从苏城的怀里抽身出来。
苏城拿出手机,接听。
“喂?”
“请问是苏城吗?”
苏城皱眉,答应:“我是。”
“这里是江城派出所,程淮是您手底下的队员是吗?”电话那头的人问。
听见程淮的名字,苏见秋紧张起来。
“不久之前,以程淮为首的几个学生发生了斗殴事件,您方便的话,请到派出所协助调查。”
“好的,我马上过去。”
苏城挂了电话,匆匆与苏见秋对视一眼,立刻赶往江城派出所。
6.
江城派出所里一片混乱,几个鼻青脸肿的人坐在大厅龇牙咧嘴地喊疼,伤得严重些的正在互相帮忙消毒擦药。
“你轻点啊。”有人抱怨。
“很轻了,你再忍耐一下。”擦药的人说。
“嘶……太疼了,你轻点啊。”受伤的人又忍不住抱怨。
擦药的那人不忍了,扔了手里的酒精棉签:“你自己擦吧,老子不伺候了。”
受伤的那人嗷嗷叫唤:“喂,我自己怎么擦得到啊。”
没看到熟悉的身影,苏见秋有些急,目光不断地从那些低头的人群中寻找。
“你们是?”派出所的工作人员上前询问。
苏城说:“我是程淮的教练,是来保释他的。”
“哦,他现在在里面的屋子。”警察说。
苏见秋心急道:“警察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警察说:“就是几个半大的小伙子和地皮小流氓起了争执,结果大打出手,要不是店家老板报警,怕是要把人家小餐馆给掀了。”
“这么严重?”苏见秋惊呼。
“可不是,有话好好说呗,动什么手啊。”
“我们能先去看看吗?”苏城问。
“去吧,在里面那屋。”警察指了一下,然后嘱咐,“暂时还不能走,流程还没走完,一会儿要做一个笔录。”
“好的。”
苏城带着苏见秋往里面走去。
“什么时候才能走啊,苏教练怎么还不来找我们?”韩斌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拉动了嘴角的伤,接着忍不住倒吸两口气。
“你还有脸面对苏教练吗?”周奇也揉了揉被揍了一拳的脸,八成是肿了。
陈飞旭抱着受惊的许如清,插嘴道:“没脸面对也得面对啊,本来这事就不是我们的错。”
如果非说有错,只能说是违反队规,不顾自身安危与他人斗殴,影响训练。
一直静坐着的程淮许久没有说话。
事发时一片混乱,他和陈飞旭为了保护许如清,没少受到拳头的重击,如今嘴角微微裂开,渗出淡淡的血丝。
他头发很乱,额角的汗没有完全干,衣服也在扭打中扯裂了,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狼狈。
“我想回学校睡觉了,好累啊。”韩斌趴着,昏昏欲睡。
突然,门被人大力推开,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苏城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
韩斌瞬间睡意全无,周奇也心虚地低下了头。
“还有脸睡觉?”苏城口气不佳,“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苏见秋略过苏城的肩膀看到一脸乌青的程淮,后者明显是看到她了,却躲闪着目光不敢对视。
“教……教练。”韩斌委屈道,“我们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先挑事的。”
苏城目光严肃:“就算不是你们先动手,但是你们不知道避着点吗?那帮人都是小流氓,下手没轻没重的,你们是运动员,身体是非常重要的本钱,难道等真的进了医院,断送了职业生涯才知道后悔吗?啊?”
苏城扬起声调,看似是在批评他们,其实也是向着他们的,他气的是,他们对自己不负责任。
再也没有了任何辩解,四个受伤的人全部愧疚地低下头。
“教练,我们错了。”程淮最先开口。
剩下几人也纷纷跟着开口。
“我们知错了。”
敲门声响起。
“需要做笔录,你们谁来?”警察询问道。
“我来。”苏城应着,随后对苏见秋说,“我带韩斌和周奇去做笔录,其他人你照看一下。”
苏见秋点头示意,让他放心去。
许如清身体还在微微颤抖,陈飞旭忍不住将她搂得更紧了,希望能安慰到她。
“没事吧。”苏见秋看出许如清不太对劲,于是主动上前询问,“要不要我来看看?”
陈飞旭松开手,腾出地方。
许如清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苏见秋再一次看了看程淮和陈飞旭脸上的伤,再想了想外面几个小流氓的情况,基本就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
苏见秋哼笑了一下。
“她没什么事,就是受了点惊吓,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苏见秋站起身来,转身扫了程淮一眼。
程淮不知道因为什么紧皱着眉头,感觉到她的目光扫过来之后,眼神微闪,低下了头。
“谢谢苏医生。”陈飞旭点头道谢。
苏城做完笔录,再把这一烂摊子的事情解决完,已是深夜。
这件事私了。
双方受的伤都差不多,苏城也没逮着事情不放,毕竟对方也着实没占到什么便宜,追究下去,怕是会没完没了。
苏城瞪了他一眼。
几人先是去了医务室,苏见秋给他们做了简单的消毒包扎。
苏城一边看一边担心地问:“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苏见秋正在为最后一个“伤残人士”程淮擦酒精消毒,她起了坏心思,给程淮涂抹酒精的时候特地手劲重了点。
程淮强忍着没发出一点动静,目光在苏见秋的脸上扫来扫去。
“没那么严重。”苏见秋放下酒精棉,“都是一些皮外伤。只不过这几天暂时不要训练了,也暂时不要洗澡,过个几天,等伤口愈合。”
所有伤员处理完毕。
“你们几个都回去好好休息吧。”苏见秋开始赶人。
陈飞旭主动靠近许如清:“我送你回去。”
苏见秋厉声道:“你们都赶紧给我回去休息。”
“可是……”
苏见秋打断他,对着苏城说:“哥,你送她回宿舍吧,这几个男生实在太不稳重了,我不放心。”
苏城看了一眼许如清,点头附和:“我送她回去,你们几个都给我赶紧回去睡觉。你们几个暂时停训几天,早中晚三次来苏医生这换药,听见没有?”
不容拒绝的口气,那三人只好点头称是。
一行人离开医务室。
苏城护送许如清走了,陈飞旭站在后面愣愣地看着。
韩斌说:“我们回去吧。”
程淮抬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的窗户,慢吞吞地跟上。
凌晨,江城大学夜晚的风景有些寂寥。
许如清心里的余悸未消。
她偷偷看了身边的苏城,然后轻轻地低下头,掩盖自己小鹿乱撞的心情。
事情的起源,苏城在做笔录的时候已全部知晓,无非就是几个小流氓对许如清不规矩,陈飞旭几个人才会大打出手。
苏城送她到宿舍门口,和宿舍阿姨打了招呼。
分别之际,苏城对许如清说:“早点回去休息吧。”
“苏教练。”许如清细糯的声音带着隐忍的哭腔。
“没事了。”
“谢谢你。”
“不用谢我,都是我作为教练应该做的。”
“对不起。”许如清又低下头。
因为她,陈飞旭他们才会受伤,也因此耽误田径队训练的进度。
“不要想太多了。”苏城主动安慰,“这并不是你的错。”
许如清心情因为苏城的安慰,豁然开朗许多。
她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
那一刻,苏城披着月光,就像一个为她而来的骑士。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了许久的医务室响起。
苏见秋正在收拾刚刚为那几个浑小子包扎之后的医用垃圾,她以为是苏城送完许如清折返而来,没多仔细想,随口说了一声进。
“哥,等我一下,我需要收拾一下。”苏见秋没回头,忙碌的手也没停下。
苏见秋发觉不对劲,这才慢慢转头,程淮站在刺眼的白炽灯下,嘴角的瘀青非常明显,左脸明显有微肿的迹象。
“你怎么又来了?”苏见秋看见来人后,又转过身继续忙着收拾,语气也是十足的漫不经心。
“你是不是哭过?”程淮很直接。
苏见秋手在空中一顿,心虚道:“瞎说什么呢?”
她收拾好桌子,准备把医用垃圾丢到门口的垃圾桶里,与程淮错身的时候,手被人抓住了。
苏见秋手上还戴着一次性医用手套,白色的塑料也挡不住程淮传递过来的手掌温度。
“你这是干什么?”
“如果我说今天我所做的事不是冲动,你相信吗?”
苏见秋眉眼微皱,根本来不及消化他言语里的意思,人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紧实的怀抱里。
苏见秋下意识地挣扎,只不过程淮的力量过于强大,双臂环着她的身体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她挣扎着,不知是哪一下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处,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你先放开我。”苏见秋认命道。
她不敢再轻易用力挣扎,不然还会触动到程淮身上的其他伤处。
“我帮你看看身上的伤。”苏见秋又说。
程淮还是不放开她。
他心里很害怕,害怕他这一放手,苏见秋这个人,他就再也抓不住了。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答应过我一件事的?”程淮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上一次,如果程淮能成功突围获得出赛资格,苏见秋被他耍无赖地要求要答应他一件事,她没忘记。
“你说。”苏见秋双手无处安放,在空中微微颤抖,“你到底让我答应你什么?”
“让我就这样抱一会儿。”程淮闭着眼,强调,“就一小会儿。”
苏见秋对于他耍无赖真的是没辙,只能这样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抱着。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程淮见苏见秋没有抗拒,于是完全放下心来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从苏见秋和陌生男人离开的那一刻,从苏见秋一脸担忧出现在派出所的那一刻,从他发现她脸上有干涸印记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想抱着她,就像抱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