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与冬天一起消亡
【1】白色的雪景,黑衣的少年,看似不搭,却又莫名和谐
元旦后的第二个周六,那天,我起得特别早,因为雅思成绩就要出来了。
早在前一天,我就已经跟春晓约好,要去他公寓借用他的电脑查成绩,春晓自然是二话不说地答应了我。
我起来的时候,整个公寓都很安静,我妈上夜班还没有回来。我在房间的窗前站了一会儿,欣赏了下窗外的雪景。
又是一个风雪天,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厚重的雪积压在屋顶,树木银装素裹,整个画面很像是电视剧《林海雪原》里的场景。
雪还在下,冷风刮着片片雪花,我打开窗户的瞬间,只觉脸上一阵寒意,冰冷的雪花扑到我的脸上。
我冷不丁地瑟缩了下脖子,赶忙又把窗户给关上了。
七点刚过,屋内的大厅里传来了响动,随后是林妈妈喊林佳楠吃饭的声音。
我们都高三了,元旦前,学校进行了一次高考模拟考,佳楠考得很糟糕,掉入了全校后六十名。她本就成绩平平,进入高三后,成绩更是一路往下掉。
林妈妈很担心她的高考,花了很多钱送她去上补习班,但佳楠的心思并不在学习上,她的成绩一直不见提高。无奈之下,林妈妈只好另谋出路,准备让佳楠参加年后的美术艺考。
佳楠从小就学画了,她画什么像什么,艺考对她来说,要比参加普通高考考上大学的概率大多了。但即使是这样,林妈妈也不敢松懈,一到双休,就老早送她去美术培训班上课。
那美术课上一节都要一百二,一天下来都要近千,对我家来说,简直就是天价。为此,我妈还偷偷在我面前得意过,夸我成绩好给她省钱。
我很不喜欢我妈这种小人得志的嘴脸,但我又不好说她,只能由她去了。
林佳楠一吃完早饭就跟着林妈妈出了公寓,去补习班上课了。我也出了房间从冰箱里找了两个鸡蛋出来,起了油锅,给自己做了份油煎蛋,又煎了根火腿肠。
我端着碗,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正准备要吃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沈骆驰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穿得很正式,一身黑色西装,脚上还穿着双崭新的黑色皮鞋,配着他前阵子刚剪的寸头,好看之余又莫名多了几分成熟感,有点像男人,而不是男孩子了。
我一时看得有些痴迷,忘记了我们俩还在冷战,看着他**在外面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跟手,忍不住多嘴道:“你不冷吗?外面在下雪哎,零下好几度呢,你要不要再穿件羽绒服?”
沈骆驰没有回我,只是眼神轻微地扫了眼我手中还未动过的油煎蛋,表情复杂,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毛,又想把油煎蛋藏起来,又觉得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把碗朝他伸了伸,小声地问:“你要吃吗?我还没吃过。”
沈骆驰依旧不吭声。
当我觉得他并不想吃,准备自己吃掉时,他突然朝我走了过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碗筷,坐到了沙发上,冷着脸大口吃了起来。
我震惊地愣在一旁,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
见他吃得太快,呛了一下,我赶紧跑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沈骆驰接过水,喝了几口后继续吃油煎蛋。没一会儿,他就把两个蛋都吃完了,连火腿肠也没给我剩下。
我心里虽有些悻悻,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味道还行吧?”
他顿了顿,抿了下嘴,淡淡道:“比上次好多了。”
上次是我故意做坏的,所以口感自然不会很好。
听到他跟我说话,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一直像有块石头压在我的心上,我都要被憋死了。
吃完东西,我拿着碗筷去厨房清洗了下。沈骆驰依旧坐在沙发里没走。
我洗完碗出来,有些尴尬地站在他身旁,没话找话地问道:“你今天穿这么正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参加什么高档的宴会吗?”
“去喝喜酒。”沈骆驰手里把玩着电视机的遥控器,低着头道。
“哦哦,恭喜恭喜。”我赶忙干笑道。
“今天是我爸结婚。”他继续道,朝我抬起头来。
“哦哦,你爸结婚?那更要恭喜你呢!”我一个劲地傻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果然,沈骆驰的脸再度阴了下来,没好气道:“有什么好恭喜的,给我娶个后妈算是好事吗?”
我“呃”了下,笑容顿时凝住,尴尬地道歉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没动脑。”
“算了,不想跟你说话。”
“哦。”我郁闷地低下头,转身要回自己房间。
“你今天出成绩?”身后突然又传来沈骆驰的声音。
“啊?”我惊讶地回头看着他,憋屈道,“你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吗?”
沈骆驰白了我一眼,傲娇地别过头去。
我这人吧,一直都是这个毛病。不管我多少次告诫自己,不要热脸贴人冷屁股,但是谁给我一点阳光,我就又忍不住开始灿烂。所以一听到沈骆驰叫我,我就又屁颠地朝他跑了过去。
“是佳楠告诉你的吗?”
沈骆驰没回答,我就当他默认了,不由得激动地跟他絮叨起来:“对啊,今天成绩要出来了,我好紧张,春晓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起来,我还得借他电脑查成绩,也不知道能不能考过。”
沈骆驰安静地听着,漠然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很是别扭地说道:“我房间也有电脑,没有设密码,你也可以去用。”
我又“啊”了一声,很是惊讶地偷瞄着他的脸色,最后还是拒绝道:“还是不用了吧,我都跟春晓说好了。”
“随便你。”他有些生气地转过身去。
我正想说点什么,门外传来刘奶奶的声音,她来催沈骆驰下楼,说他们还得开车赶去上海参加婚礼,怕时间上来不及。
沈骆驰很是不情愿地从沙发上起身去开门,我望着他单薄的身影,还是多问了一声:“你真不打算再多穿件羽绒服?”
“车里跟酒店都有空调。”他不以为意地回道,推开门,跟刘奶奶走了。
果真是有钱人的世界,真让人看不懂。
来接沈骆驰他们的是辆黑色的奔驰,就停在路边,没有开进来。
我趴在阳台上看着,纯白色的雪花落在沈骆驰清瘦的脊背上,他的耳朵被冻得通红,可背却依旧挺得很直。
白色的雪景,黑衣的少年,看似不搭,却又莫名和谐。
我一直都觉得沈骆驰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今天不得不再强调一句,那是真的真的,很好看。
【2】佳楠佳楠,似乎所有人的心底都更偏爱佳楠//
沈骆驰他们走后没多久,对门传来开锁声,是春晓家的保姆买了菜过来给春晓做早餐。我趁机跟着她溜进了春晓家,轻车熟路地走到春晓房间,拧开门走了进去。
春晓还在睡觉,他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睡得很沉,就连我进来了喊他,他也没听见。
他床头边的书桌上放着台液晶屏的台式电脑,电脑屏幕还亮着,轻轻一碰鼠标,就跳出个酷炫的游戏界面来。不用想也知道,春晓昨晚一定是又熬夜打游戏了。
没经过主人同意,我也不好私自动别人的电脑。
于是我朝床头走了过去,在春晓的脑袋边,弯着腰朝忙着打呼噜的他呼唤道:“王春晓,醒醒!”
“春晓!”
一连喊了好几声,春晓才将脑袋从被窝里探了出来,半睡半醒地咕哝了声:“你来了啊!电脑在那边,你自己用。”
不知道是不是蒙着头睡觉的缘故,春晓的脸色发白,嘴唇上也没见多少血色。
我有点担心地问他:“春晓,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好难看啊!游戏有啥好玩的,你怎么老爱熬夜玩游戏。”
“你不会玩,所以不懂。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我好困,我要继续睡了,你自己玩去吧。”闭着眼睛说完,春晓又将被子蒙住了头,开始打起呼噜来。
时间还早,成绩还没有那么快出来。我坐在春晓的电脑桌前玩扫雷打发时间,心里乱乱的,一直静不下来,手指握着鼠标时不时地点开成绩查询的网页,登录账号进去看下分数出来了没有。
一直等到了十点多,我才终于看到了成绩。没考上,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我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
雅思本就难考,很多人为了考雅思,特意花钱去上补习班也不见得能考上,何况我这种没受过专业指导,随便瞎考考的。
没考上,那是正常的。
我安慰自己,却又难掩失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离开了春晓的房间。我走的时候,春晓还没醒,依旧在睡他的大头觉。
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发现我妈已经下班回来了,正躺在房间里睡觉。听到我推门,她被我吵醒了,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我雅思成绩出来没有。
对于我考雅思,想要出国这事,我妈一直都很支持。当然,我没有告诉她我想出国是因为想去找苏遇。我妈以为,我考雅思是一种上进的表现,我若能考上,日后我想出国留学,哪怕家里没钱,她也会四处筹钱送我出去。我若考不上,那也关系,清华北大才是她给我定的最终目标。
所以,一听说我没考上时,我妈的反应很是平常。
“没事,你现在才高三,雅思到了大学考都来得及。反正你就算是出国,也得等你先上了大学才行。那种高中毕业直接去国外的,那不叫考出国,那叫家里买出国,没啥意义。好了,别气馁,再接再厉。”
随意地安慰了我几句话,我妈倒在**,继续补觉。我也没再打扰她,抱着书包去了外面的客厅,坐在沙发上做作业。
中午,林佳楠还在外头补课没有回来,林妈妈去市区买衣服去了。我妈睡饱后,骑电瓶车回了趟自己家拿东西,独留我一个人在公寓。
外面的雪一直没停过。
午饭一过,我打算回屋睡个午觉,春晓突然跑了过来,要在我们公寓看电视。这不是他第一次跑来我们这儿玩,对于他这种行为,我早已习以为常,也就没说他。
春晓带了一堆薯片过来,我泡了两杯奶茶,然后我们俩各自捧着奶茶杯坐在沙发上看《恶作剧之吻》。
这剧是我们念书那会儿最火的校园偶像剧了,几乎全校的学生都在看。
我们班的女生,以李文艺为例,只要一说到江直树,就两眼冒红心,一脸花痴样。男生也不知道哪里学到的毛病,没江直树的帅,却学了江直树的摆酷,看着特别硌硬人。
那时候的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那么完美的江直树会喜欢袁湘琴这么笨的女孩,看的时候,我一再地跟春晓吐槽,说这袁湘琴怎么就这么蠢呢,什么都做不好,简直是一无是处啊。
春晓总是不以为意地回我说:“没有啊,我觉得她很可爱啊!王愢,我们男生跟你们女生不一样,男生喜欢的女生,只要好看就行了,要那么聪明干什么?如果好看之外,那女孩还善良懂事,加温柔可人,那简直就是满分了。”
“那在你们男生眼里,像湘琴这样的女生算满分吗?”
“满分得是我家林佳楠那种的,袁湘琴算七十分吧,最起码她够可爱。”
“那我这样的呢?”
“你啊?”春晓很是嫌弃地打量了我一眼,摇摇头,一脸实诚道,“论样貌的话,王愢你这种就是中等水平,五十分,脑子好给你加个五分吧。有时候脑袋太好,在有些男生那儿是要减分的。至于善良懂事吧,你算有,给你个十分,勉勉强强六十五分吧。”
“比我预想的高点,哈哈,看来我还是在及格线上的啊!”我很阿Q地笑道。
春晓无语道:“你还真会自我安慰!”
我正跟春晓有说有笑,突然公寓里的固定电话响了。我赶忙起身去接,是刘奶奶打来的。她很是焦急地问我沈骆驰到家了没有。
我很是讶异地问刘奶奶:“沈骆驰不是跟你们一起去喝喜酒了吗?”
刘奶奶急得叹气道:“这孩子突然从婚礼上跑了,有人说看到他坐车从上海回我们市了,所以我问问他有没有到家。他要没回家的话,你们能不能帮我去找找他?他一个人在外头,我不放心。”
刘奶奶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赶紧安抚她道:“奶奶您别着急,我这就喊人一块儿去找他,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走丢的,说不定是雪大,他在哪儿逗留了会儿呢。”
“好好,你们帮我去找他就再好不过了。愢愢,回头你找到他了,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啊。”
“我知道了,奶奶。”
挂断电话,我拿起沙发上的羽绒服外套就要出去找沈骆驰。
春晓一把拽住我的手,阻拦道:“外面雪这么大,你去哪儿找他?王愢,他不回家关你什么事啊?你俩不是互相看不顺眼吗?他不是连话都不跟你说吗?”
“他今天出去身上就穿了件薄西装,一个人在外面不得冻死吗?春晓你别拦我了,再怎么说刘奶奶他们待我不薄,她让我去找,我总得帮她找一下吧。”
“算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陪你一起找好了。”春晓无奈地松开我的手,拿起他的外套说道。
春晓是个好人,我一直都这么说。
料到他会妥协,我高兴地朝他笑了笑,然后穿上羽绒服,拿着钥匙,跟春晓一同出了公寓。
在楼梯口,我们正好碰到画画回来的林佳楠。
一听我们要去找沈骆驰,佳楠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她匆匆上了楼,将画具放回公寓后,又跑下楼来,要跟我们一块儿去找。
她对沈骆驰的心思,估计除了林妈妈跟刘奶奶二老外,其他人都看得出来。
我是无所谓,倒是春晓一看到林佳楠那心急如焚的样子,又忍不住吃起醋来,全程都虎着张脸。
有时候我还挺佩服春晓的,以他的条件,想找个女生谈恋爱不要太容易,他却宁愿选择在林佳楠一棵树上吊死,可以说是很痴情了。
从我嘴里听说沈骆驰出去的时候身上就穿着单薄的小西装后,林佳楠急得脸都白了,一路上都在说“骆驰怎么办”,好像她不立刻找到沈骆驰,沈骆驰就会被冻死似的。
沈骆驰又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外面冷,他穿得少,不回公寓的话,也会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吧。
可能是我太理性,佳楠又太感性,所以我说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
她跑得很快,几度差点摔倒在雪地里,但都勇往直前。我跟春晓被她遥遥地甩在后头,等我们走到香格花园的大门时,林佳楠已经拦下辆出租车,没等我们,就一头钻了进去。
雨雪天,路上的车辆很少,更别说是出租车了。林佳楠走后,我跟春晓沿路走着,一边寻找沈骆驰,一边等车过来。
我们这个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开车逛个遍,也得花上一天的工夫。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简直就跟大海捞针没什么不同。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春晓有些累了,他扶着路边的电线杆,惨白着一张脸,嘴唇青紫地朝我道:“王愢,你知不知道沈骆驰平素都爱去哪儿?我们这样瞎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这一问可把我问蒙了,我跟沈骆驰接触并不多,对于他的喜好、兴趣,我一概都不清楚。
“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要不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再找会儿。”我有点担心地看着春晓发白的脸说道。
春晓不放心地扫了我一眼,摆摆手,张嘴正要说点什么,突然,他整个人瘫软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我惊慌地扑向春晓,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春晓已经昏迷了过去,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吓得直喊“救命”。
附近都没有什么出租车,还好路边的一家建材店开着门,老板听到我的呼救声,拿自己装货的面包车将我跟春晓送去了医院。
一到医院大门,医生跟护士就将春晓抬上了病床送去了急救室。我慌得六神无主地站在急诊室外等着,想要通知大人,可发现自己没有手机。
头一次我感觉到钱的重要性,如果我家里够有钱的话,我也就有手机了。
在焦急等待的过程中,我内心滋生出一股强烈的念头来,那就是回去之后,我一定要跟我妈提要她给我买部手机,哪怕是旧手机也好,我必须得有部手机。
外面的雪突然下大了,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飞舞。
不知道佳楠有没有找到沈骆驰,我幽幽地想着,一股凉意袭来,我下意识地倒抽了口冷气。
急救室的灯暗了下来,春晓被推了出来,人已经醒来,但看上去还是很虚弱。医生让我们去通知家长,给春晓办手续,做个全身检查,好确定一下他为什么突然晕倒。
我觉得检查很有必要,急忙让春晓给他爸打电话。
春晓倒不以为意,嬉皮笑脸道:“不就是熬了个通宵吗,没睡好,大冷天的又跑出来找人,体力消耗太多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做检查。”
“那不行,还是得检查下才能放心。”我强烈要求道。
“我认为你最好做个脑CT。”一旁的医生插嘴道。
“脑CT?是因为春晓他摔倒时撞到头了吗?要检查他是不是脑震**吗?”我惊奇道。
医生没有回答我,只是一脸严肃地看着春晓。
春晓的目光闪烁了下,脸上却依旧挂着笑道:“好了,好了,到了医院哪能不花钱。我这就给我爸打电话,王愢,你先走吧,还得去找沈骆驰呢。”
“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沈骆驰有佳楠找,他不会有什么事的,我等你爸来了我再走。”
“这儿有医生护士,我要你陪干啥。回头我爸见了你,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啊!我爸知道我喜欢林佳楠才把她舅舅弄进我们厂里,要是看到你在我身边,而林佳楠去找沈骆驰了,以为我俩有一腿也就算了,回头一气之下,把林佳楠舅舅从厂里赶出去那多尴尬。到时候别说林妈妈恨死我,林佳楠肯定更不理我了,我跟林佳楠好不容易走近了点,可不能因为你给疏远了。”
春晓说话的时候,看我的眼神不要太嫌弃。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拿林佳楠来挤对我,我本不应该放在心上,但是这一次他当着那么多医生跟护士的面对我说这种话,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毕竟我也是要面子的人,说一点都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所以没等春晓继续往下说,我黑着脸,一句话也没说,扭头走了,由他一个人自生自灭去了。
佳楠佳楠,似乎所有人心底都更偏爱佳楠。
如果林佳楠在这儿的话,一定不会被赶走吧。
【3】她嘴唇哆嗦地朝沈骆驰精致的脸亲了上去,他没有推开//
从医院出来,我又沿路找了一圈,都不见沈骆驰的踪影。
雪越来越大,又打不到车,我走了没多久,身上就被雪花给打湿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打算先回公寓看下,说不定沈骆驰已经回来了。
我一路走了回去,等我走到香格花园时,我脚上的运动鞋已经全湿了,里面的袜子都被浸湿了,双脚像被冰冻住了似的,冷得都没知觉了。我长长地呼了口气,小跑着往我们住的那栋楼走。
经过小区花园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我连忙停下脚步。看到坐在凉亭里发呆的沈骆驰时,我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正要跑过去喊他,林佳楠从不远处的小道上跑了过来,手里拿着杯奶茶,奶茶的杯盖上还飘着白色的雾气,应该是刚泡的。
她走到了亭子里,将奶茶塞给了沈骆驰。
沈骆驰没有接,他似乎被冻得不轻,浑身都在发抖。
林佳楠一脸心疼地看着他,伸手握住沈骆驰的手,给他搓手。
我看向自己身上厚重的羽绒服,犹豫了下,准备走过去把衣服先给沈骆驰穿上。
我的脚步刚迈开,就看到林佳楠突然抱住了沈骆驰,将他的手塞进了她的大衣里,贴近胸口的位置。
她嘴唇哆嗦地朝沈骆驰精致的脸亲了上去,他没有推开。
我下意识地缩回了脚,躲在了一旁的洋槐树下,背过身不再看他们,心底莫名地感到憋闷。
估计是我转身的时候幅度太大,碰到了树干。洋槐树微颤了下,积雪从树枝上掉落了下来,砸了我一头。
我整张脸没在雪里,刺骨的寒意冷透了我的心。
在被人发现之前,我慌乱地跑了。
我故意在小区外头的奶茶店里逗留了很久,直到外面的雪停了,我才慢慢地回到了公寓。
门口的地毯上并排放着两双鞋,一双雪地靴和一双黑色皮鞋。
佳楠跟沈骆驰已经回来了,听到我的声音,林佳楠从沈骆驰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小声地跟我打招呼道:“愢愢,你也回来了。我找到骆驰了,他累了,先睡了。对了,王春晓呢?”
“春晓他在路上晕倒了,我送他去医院了,医生要他做脑CT,他喊了他爸过去,我就先回来了。”我一五一十地回佳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穿着的冬款睡衣上。
佳楠脸色有些发红,道:“愢愢,你也去洗个澡吧,瞧你头发都是湿的,别冻感冒了。”
我应了声,回自己房间拿睡衣。
等我洗完澡出来,沈骆驰还没有起来,林佳楠正坐在客厅的阳台上画雪景。转头看到我,她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了过去,看着她画了一半的雪景图,忍不住赞叹道:“真好看。”
佳楠羞涩地微笑了下,目光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凉亭,仔细地调着色。
看着那亭子,我忽然想起先前看到的情景,不由得感到有点别扭。
沈骆驰房间内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咳嗽声。
佳楠紧张地朝他房间看了一眼,笑容消失,露出悲伤的表情来,压低着声音,一脸心疼地跟我说:“骆驰真可怜,他爸娶的那个女的,就比骆驰大几岁,肚子里孩子都有了。也不知道他爸怎么想的,孩子都没生下来呢,就给那女的在上海买了房子跟车,还把骆驰的户口给迁到我们这儿了。前年,他妈也再婚了,还生了个女儿,对他也是不闻不问的。现在等于他爸妈都不要骆驰了,骆驰就跟他爷爷奶奶过了。”
“所以他今天才从婚礼上跑回来的?”
“是啊!”林佳楠怅然道,拿着画笔蘸了点墨色,在画板上随意涂了几笔,就画出了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来。
“这些都是沈骆驰告诉你的?”
“我找到骆驰后,给刘奶奶回了电话,这些都是她跟我说的。骆驰好面子,这种话他不会跟人说的。所以愢愢,你听了也就当不知道,别跟别人说知道吗?”林佳楠一本正经地叮嘱我道。
我“嗯”了声,心里想着佳楠是多虑了,我又不是爱嚼舌根的人。
看佳楠还要画画,我便没有再打扰她,起身回了自己房间写作业。
对门时不时地传来沈骆驰剧烈咳嗽的声音,还有桌椅挪动的声响,我听到林佳楠开门问沈骆驰“怎么了”,但没有听到沈骆驰的回应。
没多久,佳楠过来敲我的门,问我有没有感冒药,说沈骆驰发烧了。
我赶忙从床头柜的医药箱里找了一盒退烧药还有几包感冒冲剂给了她,本想去帮忙的,但看佳楠忙这忙那,照顾沈骆驰挺有条不紊的,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
一想到凉亭里的画面,我就觉得头皮有点发麻,突然就想到了王春晓,暗自庆幸春晓没跟我一道回来,不然被他看到的话,指不定又要起什么风波了。
沈骆驰这一觉睡得很久,一直到晚上,他都没有起来。
傍晚,林妈妈逛街回来,买了很多好菜。从佳楠那儿听说了沈骆驰的事后,林妈妈很是心疼,当即又出了公寓,去外头买了只老母鸡回来,炖了一锅鸡汤,让佳楠端去喂给沈骆驰喝。
我妈晚上直接去上夜班了,没有回来,林妈妈喊我一道吃饭。我本想拒绝,但拗不过佳楠三番两次地来请我,只好觍着脸跟他们一起吃了。
吃完后,林妈妈在厨房里忙活,沈骆驰依旧在他房间睡觉。林佳楠说他烧退了,我们大家都松了口气。
碍于她妈在,佳楠也不敢再在沈骆驰的房间里久待,回了大厅继续画画,我也回屋看书去了。
可能是因为白天着了凉,不到八点,我就感觉到困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怕感冒耽误了学习,我赶紧拿热水给自己冲了包板蓝根,喝了就躺**休息去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那晚上很奇怪地,我又做了个梦。
先是梦到了苏遇,他独自一人站在冰天雪地里,遥遥地看着我。我朝他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地问他,苏遇你在哪里?他没有回答,清瘦的身影如云雾般缥缈散去。等我跑到他原先站的位置,伸出双手,却什么也拥抱不到。
然后四周的冰全都化了,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汪洋大海,海的中央停立着一艘小船,船上坐着沈骆驰。
远处的海岸线上刮起了龙卷风,眼看就要将沈骆驰的小船给吞噬掉。我急得朝他哇哇大叫,喊着“沈骆驰,你快游回来”,沈骆驰不动,只是满目忧伤地望着我,眼里似乎有泪。下一秒,海浪淹没了小船,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海里。
我的脸上一凉,竟然落了泪。
顾不得擦眼泪,我翻身跳下海,想要去救沈骆驰,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我在海水里拼命地挣扎,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往下沉,当我的脑袋都快入水时,一条黑色的巨龙从海底一跃而出,沈骆驰一脸肃穆地坐在龙的背上。
我惊喜地想要朝他呼救,眼睛却瞥到了坐在他身后穿着华美衣裙的少女,女孩有着佳楠一模一样的脸。
我愣住,顿时忘记了挣扎,一个海浪袭来,将我整个人打入了海底。
窒息间,我看到了海面上的巨龙嘶吼一声,驮着那两人跃入了天际。我似乎看到了龙背上的少男少女,相视一笑,画面和谐,让人不忍打扰。
等我再度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躺在了灵堂里,灵堂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我却听到了春晓的说话声。
我坐起身,循声望去,就看到我的遗像旁边放着春晓的遗像。
他的遗像在张着嘴跟我说话,他流着眼泪,很是感动地对我说,到底是我们王家人好啊,就连黄泉路还有王愢你陪着我,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一张惨白的死人脸,流着血泪跟你说话的样子,是有多惊悚。
我当时就被吓得从棺材里跳了出来,撒腿就跑,边跑边哭,说谁要陪你上黄泉啊,我还没活够,我不要死啊!
身后传来春晓嘤嘤的哭泣声。
“我也不想死。”他说。
【4】我早晚会知道啊!我们早晚都会知道啊//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梦里挣扎,但就是醒不过来,若不是林妈妈他们听到我的尖叫声跑过来敲门,拼命地喊我的名字,将我的魂从梦中拉了出来,我都不知道我还要在梦里挣扎多久才会醒来。
我身上出了很多汗,起床去开门的时候,林妈妈一看到我,就伸手摸了摸我额头上湿透的刘海,担心地问道:“愢愢,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听你一直喊救命。”
被我吵醒的不止林妈妈一个人,还有佳楠,甚至还有发烧的沈骆驰。
林佳楠看到我满脸都是汗就给我到卫生间拿毛巾去了,沈骆驰则穿着睡衣靠在他的房间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感到尴尬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朝沈骆驰看了一眼,见他正垂着眼眸看着我的胸口,我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脑袋里一片空白,顾不得思考,慌乱地把门给关上了。
我想起我睡觉的时候把内衣给脱了,不知道沈骆驰刚才有没有看到。
我紧张地低头看了眼身上那还算挺厚的冬款睡衣,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应该看不到吧?
林妈妈不明所以,还在大力地敲我的门,问我:“愢愢,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都不敢回答,赶忙回**把内衣给穿上了,才敢重新去开门。
这一次,沈骆驰已经回屋了,我隐隐地松了口气,跟林妈妈说了我没事,她们才放心地又回屋睡觉。
家里有男生在,我也不好半夜再去洗澡,只好先就着林佳楠给我拧的热毛巾把身上的汗先擦了下,然后换了套干净清爽的衣服后才又回到**,却再也没有睡意。
这才凌晨三点多,到天亮还早,反正睡不着,我就起来开始做奥数题,脑子里却一直回想着先前做的噩梦,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也静不下来。
梦见死人总归不是什么很好的事,第二天八点刚过,我就跑去春晓家敲门,想跟他探讨下昨晚我所做的噩梦。
结果敲了老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按往常的话,这个点春晓家的保姆都来做早饭了,可是我一直等到了中午,也没见他们家保姆来。
想着是周末,春晓他爸说不定带春晓回别墅住了,我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人们都说梦是与现实相反的,我都好好地活着,春晓又怎么可能有事呢?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昨天白天发生的事太多,让我太过震撼了,所以晚上我才会做那些离谱的梦吧。
下周就要期末考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胡思乱想上,从春晓家回来后,我就回屋复习功课去了。
林佳楠跟沈骆驰都不在公寓,我也没有问他们去哪儿了。
等我妈上完班回来,我跟她说了想要买手机的事。
我妈刚发了工资,竟然二话不说地就答应了。当天下午她就带我去了手机店买了部红色的诺基亚5700,跟林佳楠用的是一样的。
我其实没有料到我妈会给我买这么好的手机,在我们高三的时候,这款手机是很多学生都用的热门款,价格要一千多,我连提都不敢跟我妈提,可我妈一到手机店就给我买了这款。
我一直记得她付完钱把手机给我时对我说的话,她得意地一笑,眼里却带着些许苦涩地说:“愢愢,妈总不能一直让你用得比佳楠差太多。”
我被她说得当时差点就哭了,我捂着嘴,摇头,说:“妈,我不羡慕。”
她摸着我的头,粗糙的茧触碰着我的脸,大笑,说:“对!咱们不羡慕,咱们愢愢很争气!”
来自于父母过大的期望,对我们来说,是动力也是压力。
从小到大,我从没让我爸妈很失望过,所以当那些失望来临时,我整个人都会慌掉。就像上次考试考砸,我就会觉得天都塌了,更别说其他更严重的事了。当然,对高三的我来说,再也没有比高考更重要的事了。
虽然嘴上说不羡慕,但是拿到手机后的我,还是高兴地抱着手机玩了很久,激动地把电话簿上的号码全都一一输进了手机里,然后在我妈的授意下,认真地编辑了一条短信,群发了出去。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王愢,这是我的手机号,麻烦大家惠存一下。”
没多久,就响起了一连串的短信声。
有李文艺的:“愢愢,你买手机了?”
表哥的:“愢愢,铁公鸡拔毛了,你妈怎么舍得给你买手机的 ?”
小表姐的:“愢愢,你手机买的什么型号?多少钱啊?不会买的是二手机吧?”
林佳楠的:“愢愢,阿姨给你买手机了?太好了,这样寒暑假了,我们都可以打电话了。”
我高兴地抱着手机躺在**,头靠着我妈的胸口,感动地说:“妈,我期末一定会给你考好的。”
我妈笑,说:“傻,你不是给妈考的,愢愢,你是给自己考的。妈老希望你考清华北大,但真考上了,日后好日子也是你过的。妈跟你爸能给你的不多,也是希望你以后过得比我们好。”
我重重地点头,暗自发誓,绝不再让我爸妈失望,我一定要成为他们的骄傲,一定要。
有了手机的我,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更加斗志昂扬。
周一一早,我像之前一样,很早就起来去学校了。早读课我比以往都读得大声,以前李文艺找我聊天,我说不定还会搭上几句,现在都不理了。为此,文艺还跟我置起气来,说你妈的手机可真没白买。
我朝她一笑,觉得生活无比美好。然而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容易逝去。
两节课都上完了,春晓的座位还空着。起初我还以为他睡过头迟到了,后来我去办公室拿班级日志本,问了班主任才知道春晓又请病假了。
这次我倒没有怀疑春晓撒谎,毕竟那天是我亲自把他送进医院的。
我担心是春晓的脑CT查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他才请假的,便问老师,春晓是生什么病了。结果班主任支支吾吾了几声后说不知道,然后把我给打发了。
眼看离期末考没几天了,高三的学业每天都很紧张,耽误不得,我怕春晓赶不回来考试,自告奋勇地跟班主任说要去春晓家探病,顺便给他送复习资料。
班主任拒绝了,我不明所以,但又不好追问。
一直到期末考,春晓也没有回到学校,就连香格花园的公寓也没有回。我心里很是不安,但又自己安慰自己,说没事的,沈骆驰感冒发烧都停课在家四五天了,春晓说不定也感冒了呢。
话虽这么说,可是打春晓的电话都没有人接,这一点都不像是春晓的作风。
担心春晓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李文艺跟袁满。当我们战战兢兢地考完三天的期末考后,准备一同去春晓家别墅找他时,在放学前的班会课上,班主任黄老师一脸肃穆地跟我们宣布了一个悲伤的消息,她说春晓因病停学了。
这消息太过突然,又太让人想不通了。什么病才会严重到要停学?
当即,班里的同学都喧哗了起来,嚷嚷着问老师:“王春晓怎么了啊?”
“春晓生什么病啊?”
“前阵子他还不是好好的,老师你开玩笑吧。”
“对啊,老师你快说啊!”
“……”
在众人的质问声中,黄老师的眼眶红了,她哽咽地告诉我们:“王春晓跟他妈妈一样,得了遗传性脑癌,早在半年前他就做了开颅手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春晓上次生病在家,骗我们说是出了车祸。老师我不是个好班主任,自己学生生这种病,我都不知道,还一直训春晓。我们春晓是多么乐观活泼的人啊,他一直给大家带来快乐,怎么就……就生这种病了呢……”
李文艺用力地拽着我的手臂,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她嘴里不停地喊着春晓的名字:“春晓啊,春晓!”
后座的袁满抱着春晓的课桌哭得鼻涕眼泪都混在了一起。
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全是同学们的哭声,那一声声“春晓”像刀子一般割着我的心脏,我痛得差点窒息。
假的吧!是假的吧!
我想起了第一次去春晓家探望他的样子,想起了他头上绑着的厚重的白纱布,想起他那戏说生死的模样,想起后来他来学校,头发剃得很短,又突然爱戴起了帽子。我想春晓真的没有说错,我哪聪明了,我明明那么笨。
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他在骗我。就连那天在医院,医生让他做脑CT,不管怎么说,我都该留下来陪他的。春晓是故意赶我走的,他不想我知道。
可是我早晚会知道啊!我们早晚都会知道啊!
我知道,春晓是不想我们难过,他希望活在我们回忆里的他一直都是那酷酷的模样,一直是惹人发笑的。可是,就是因为这样,如今得知这个消息的我们才会更加的心痛,更加的心疼他。
我们的春晓,有着这世界上最灿烂的笑容,最热的心肠,他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
【5】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那么就算这个人凭空消失了,死了,对你来说,也顶多不过一句“好可怜”//
得知春晓的病后,我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夜色晚了,眼看校园里就剩我们班的同学没走了,黄老师平复好情绪,让我们收拾东西回家,好好在家里等成绩,不要辜负了这么好的学习环境。
同学们一个个红着眼眶背着书包离开,最后就剩我跟李文艺还有袁满三个人还坐在教室里。
我们商量了下,决定一起去春晓家的别墅探望下他。
择日不如撞日,反正考完了回家也没事干,我妈又上夜班,我晚点回家也没事,于是我坐上了李文艺的自行车,跟着袁满一道去了春晓家。
到了那儿才发现我们还是去晚了,春晓不在家,别墅里就剩他奶奶跟保姆两个人。
春晓奶奶虽然上了年纪,但记性很好,她一眼就认出了我,亲切地喊我们进去坐。
我们向她问了春晓的情况,一提到春晓,王奶奶就忍不住掉起了眼泪,她边伸手擦眼泪,边跟我们说:“春晓被他爸送去美国治病了,有个叫安德森癌症中心的地方,听说那儿治疗脑肿瘤很有一套,他爸带他去那儿试试。只要还有希望,我们家就不会放弃。春晓还小,他是我们王家的独苗苗,我还等着他给我娶孙媳妇,等着他给我们王家传宗接代呢。”
还没说完,王奶奶就哭得说不下去了,我们三个人在旁听着也是格外的难受。平时我们都受春晓不少恩惠,现在,他生病了,我们却什么也帮不了,实在不配当春晓的朋友。
在王奶奶的面前,我们谁也不敢再掉眼泪,就怕老人见了,更加伤心。
我们不愿辜负春晓的一片心意,如今能做的,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为在大洋彼岸治疗的春晓祷告祈福。
神啊,倘若你能听到我们说的话,就请你把春晓健健康康地送还给我们。
一定是祷告的人太多,所以神才没有及时听到我们的祈求。
在王奶奶的盛情邀请之下,我们吃完晚饭才离开了春晓家。
李文艺顺路将我送到了香格花园,下车后,我一个人慢慢地往公寓里走。
冬天的夜总是黑得很早,道路两旁的路灯早早就亮了起来,天气太冷,小区里都看不到有散步的人,只有零星几个人牵着几条狗走出来遛了一下,到超市买完东西后又各自回了家。
空中落下几片飘雪,又下雪了。
我停下脚步,伸手去接那白色的雪花,晶莹的雪落在我的手心,过了很久才融化,是我的手太冷了,还是这天太冷了?
不知道春晓跟苏遇那边下雪了吗?春晓去了美国,你们说苏遇又去了哪里?他们都在国外,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我在冷风中呆呆地站了会儿,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经过刘奶奶家车库,我习惯性地放慢了脚步。车库的大门被关得严严实实,里面透着温暖的光,刘奶奶他们似乎在吃火锅,我还听到沈爷爷嚷嚷着要刘奶奶多放点羊肉的声音。
我不禁莞尔一笑,一阵冷风灌进脖子,我瑟缩了下,赶忙朝楼梯口跑去,才爬了几步台阶,就撞见有对小情侣在转角处抱在一起。
我有些尴尬地想要避开,那对情侣听到脚步声也立刻分了开来,女孩一脸紧张地朝我转过头来。
看到佳楠时,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然后下意识地朝她身后的男生看了过去,正对上沈骆驰冰冷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没有说话。
“愢愢。”佳楠小声地叫了下我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很是慌乱。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就当没听到似的,低着头从他们的身旁绕开,脚步匆匆地上了楼,心里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到了我们合租的公寓,没等我拿钥匙开门,林妈妈已经听到脚步声帮我开了门。见到我,她先是微愣了下,然后笑着问我:“愢愢,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对了,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佳楠,她去超市买牛奶了,都有一会儿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我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回了她一声:“没有。”
没等她继续缠着我追问,我换好鞋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一屁股坐在了**,眼前全是佳楠与沈骆驰抱在一起的画面。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他们这样,之前在凉亭我就见过了。可是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些?偏偏又是在我得知春晓生病之后。
我心里说不出地难受,就像蚂蚁在啃噬我的心。
没多久,佳楠也回公寓了,她过来敲我的门。
我努力地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起身去开门。沈骆驰没有跟她一道上来,显然是怕林妈妈发现。
等佳楠走进我的房间内,我就把门给关上了。佳楠一脸拘谨地坐在我的**,神情看上去很是尴尬。我同样尴尬地坐在一旁,等着她开口。
支吾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拉住了我的手,小声地向我乞求道:“愢愢,刚才的事你可以给我保密吗?我跟骆驰在一起了,很快就要高考了,我不能让我妈知道,不然她会送我走的。”
其实我知道她找我除了说这事外,也没啥可说的了。就算她不主动要求我,我也会帮她保密的。可是,我感到不舒服的是,她跟沈骆驰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为什么她没告诉我?如果不是今天我看到他们在楼梯那儿抱在一起,她是不是并不打算告诉我?我们以前不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吗?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秘密,而我也有了秘密?
如果换作以前,作为佳楠的好朋友,听到她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她喜欢的人终于跟她在一起了,我该为她感到高兴的,可是一想到春晓,我就怎么也笑不出来。
估计是我的脸色太难看,把佳楠给吓到了,她有些紧张地问我:“愢愢,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佳楠以为我是见她跟沈骆驰在一起了不开心,难过地对我说:“愢愢,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跟骆驰和好吗?”
骆驰,沈骆驰,佳楠的脑子里只装得下一个沈骆驰,再也装不下其他了。春晓都已经不见好几天了,我也从未见她问过。
念及过去春晓对佳楠的种种宠爱与维护,我不免为春晓感到悲伤,忍不住朝佳楠大声问道:“你知道春晓他得脑癌了吗?”
我的声音很大,佳楠被我吓了一跳。
她一脸惊惧地坐在**,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问:“愢愢,你刚说什么?谁得脑癌了?”
“春晓,我说的是王春晓!”
那个很喜欢你的王春晓啊!我在内心嘶吼着,却没有把这句话对佳楠说出来。因为我知道,对于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来说,你再多的喜欢都是多余的。
“你说春晓他得了脑癌?愢愢,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佳楠震惊地望着我,陷入了沉默。
良久,当我以为她会跟我一样,会因为春晓掉眼泪时,她却只是怅然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声:“好可怜。”
平素那么爱哭的林佳楠却没有哭,这让我完全意料不到。我很是惊讶地看着追问我情况的林佳楠,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愢愢,那王春晓现在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得脑癌的呀?怎么之前都没听到任何风声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愢愢?他告诉你的?”
“听说他妈也是因脑癌死的,你说春晓会不会跟他妈一样啊,真的是好可怜啊,他还那么年轻。”
“……”
佳楠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在我耳边不停地叫着,望着她那张天真无邪、一无所知的单纯脸庞,一股深深的悲凉感将我吞噬。
因为我们喜欢一个人,所以他的一颦一笑,都对我们无比重要。他笑,你陪着他一起笑;他伤心,你陪着他一起哭泣,那是因为你爱他。
可是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那么就算这个人凭空消失了,死了,对你来说,也顶多不过一句“好可怜”。
这就是爱情残酷的地方。
十八岁的时候,关于爱情,佳楠给我上了一堂深刻的课。
是她让我知道,真正的爱情,是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