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等到罗梓昊再来看望卫恩，也已经快到她出院的时候了。
罗梓昊这次没有拿薰衣草，而是拿了香水百合。
病房里多了一个花瓶，罗梓昊把花插到瓶里：“陆竞衍不让我送玫瑰花，你说那小子，醋得有多厉害。”
“罗医生，我知道我的症状是什么了。”卫恩看着罗梓昊，定定地说，“原来实验一中的那个梦，是真实存在过的。我好像……真的帮人做过家教，是我自己忘了。”
“那你现在没有心存疑惑了。”
“有让人遗忘一段记忆的方法？”
“有的人会在经历了比较激烈的事件后，因为心理保护作用刻意地遗忘掉一些事情，也有的是因为催眠，把那段记忆硬生生地给‘覆盖’掉，再盖上一个新的记忆。”
“覆盖？”
“就像是我们电脑文件，做复制黏贴一样，把新的记忆接上去，旧的记忆不是被遗忘，而是被覆盖掉。”
“原来如此。”
“那事……对你来说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卫恩说：“我好像以前做过证，但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了，不过最近我又想起来了。”
她记得了自己当时上程家做家教，教的学生正是程司唯，一个秀气瘦削的男孩子。他的父母常年不在家，让她去做家教，其实是为了监视他而已。
而做证那天发生的事情，她已经全然忘记了，只能靠丁澍城拿来的证词补缺。在证词里，警方怀疑程司唯和学校里一个叫李峰的学生失足跌落死亡案件有关，可她做证说那天一个下午程司唯都和她在一块儿。
那天下午她真的和程司唯在一块吗？卫恩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是她却很清楚地想起来，她从证人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有一个暴怒的探员冲上来要打程司唯的场景。
那个探员，就是入职不久的宁峥。
原来，他们的牵绊这么深，竟然在七年前就见过面了，只是她把这段记忆死死地扣住了，一直刻意遗忘。
卫恩陷入回忆里，有一刹那的怔忪。
罗梓昊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我还没恭喜你，明天就出院了。”
阳光晒到她的身上，卫恩却觉得，遍体生凉。
因为出院也就意味着，她又要回去工作，也意味着，又要去面对宁峥了。
出院后，卫恩在律所里连续工作了十几天，刻意没有去参加研讨会的会议。直到有一天受邀到法院开会，在走廊里听见了一连串有说有笑的谈话声。
卫恩滞了脚步，却还是和宁峥一行人在拐角处碰见了，宁峥带着一群人有说有笑地从她面前经过。
虽然卫恩低着头，却还是被人认出来。
Shock惊喜地叫她：“恩姐！”
除了Shock，还有研讨会那帮人。卫恩一一打了招呼，眼风一扫，看到了站在宁峥旁边的一个利落高挑的女警。
丁澍城介绍：“这是唐琳，我们的小师妹，今天起正式加入研讨会。”
卫恩看向唐琳，发现对方也在细细地打量她，目光里有打量、探究。
“你是卫恩师姐吧，经常听师兄们提起你。”唐琳走过来说。
卫恩颔首：“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恩姐，你过来这儿做什么啊？”Shock问。
卫恩抿抿嘴：“今天刚好过来开会。”
“出院了也不过来吗？”
“最近有点忙……”卫恩和其他几个人寒暄，并不去看宁峥。
另一边，唐琳转而看着宁峥：“师兄，会议快开始了，我们不如走吧。”
卫恩点点头，又退后一步，让他们过去。
Shock止了步，踟蹰地问：“恩姐，我们也去开会。你也一起吧？”
卫恩愣了一会儿：“是同一个会议？”
Shock挠头：“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会议？”
卫恩摇头。
“今天的会议来头可大了，是司法公平正义委员会成立的揭牌仪式，融合了司法几个机关的力量，负责平反冤假错案，定时向社会公布典型案件的这么一个机构。”Shock低声说，“还来了挺多记者的，电视台会在线直播整场仪式，宁大神也要上台讲话。”
卫恩跟着人流进了会议室，里头果然座无虚席，主席台上面坐着几位司法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下面架起了长枪短炮，那架势很足，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就在卫恩左右找着位置的时候，Shock解救了她，站在前面朝她挥手：“恩姐，这儿有你的位置！”
卫恩跨越人山人海走过去，才发现Shock他们的这个位置极佳，是在最前面两排。
循着目光向前看，她才发现Shock没有骗她，第一排上赫然摆着写有她名字的座位牌。
礼仪小姐走过来安排她就坐，并且递了一份会议流程表给她。
Shock坐在她斜后方，用口型对她说：“恩姐，你的位置比我们的还牛！”
丁澍城打趣地说：“那当然了，今天是你恩姐得奖的大日子。”
“什么奖？”
丁澍城眨眨眼：“上回不是给你恩姐申请了一个奖项嘛，市里批下来了，就在今天颁发。”
Shock差点没尖叫：“恩姐恩姐，待会儿要和我合影啊！”
卫恩哭笑不得。
后面Shock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卫恩一抬眼，发现左边的位置空落落的，座位牌上写着的大名“宁峥”。
唐琳好奇地问：“有谁见到宁峥师兄了？他怎么还没来？”
Shock嘻嘻哈哈的：“八成在外头被女粉丝们围住了吧？”
丁澍城揶揄着：“没错，刚才我走出去抽根烟，好家伙，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
等到临近开场一分钟前，宁峥才穿着西装姗姗来迟，一边走一边整理手表，一副闲适的样子，仿若无人地坐到了卫恩旁边。
没多久，揭牌仪式正式开始。
黄院长作为法院代表，率先发言：“首先，我代表法院欢迎各位的到来。今天，是一个无比重要的日子，也昭示着我们的法治进程发展到了一个新的局面。众所周知，公平与正义是我们永恒不变的追求与探索，我们法律人正在用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朝法治国家迈进……”
之后又陆续有几名代表上台讲话。
主持人慷慨激昂地说：“接下来，请警方代表宁峥上台致辞！”
宁峥起身，慢慢地走上台，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想说的话很简单，只有几句。除暴安良，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审判罪犯是人民法院的事，而我们的事情，则是把嫌疑犯送去见法官。我的话说完了，谢谢。”
掌声经久不息，期间还不停地有人小声议论着：“太帅了，宁大神实在是太帅了！”
主持人的讲话被掌声打断了好几次，这才努力地说：“接下来，我们还要颁发一个奖项，是在这十年间，为我们的法治建设作出贡献的特殊的人。请获奖者上台领奖，他们分别是……”
卫恩听到主持人念了自己的名字，起身上台。在走上台阶的时候，恰好和宁峥擦身而过。
就在那瞬间，“砰”的一声巨响，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震感，再然后是地动山摇。
卫恩刚好走在台阶上，在感觉到震动的时候，有一股力量把她往台下拽。她始料未及，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是宁峥。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更强烈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响声是从主席台上传过来的，有被炸碎了的桌脚和杯子碎片喷薄而出。不过是电光石火间，好端端的颁奖仪式忽而变成了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
台上已经被炸弹震碎了，搭建起来的主席台塌陷，有很多人陷在里面出不来，哭喊声、惊叫声充斥在耳边，台下的人群四散奔走，有的人慌不择路地跑向最近的出口，人挤着人，人推着人，记者的摄像机被推倒，什么都乱套了。
宁峥把卫恩塞到一个角落里：“你在里面先不要出来，我去救人。”
没有人知道还会不会有爆炸，但他毅然决然地跑上了被炸得四分五裂的主席台，朝着台下的伙伴们大喊：“有人受伤了，快来救人！”
他卷起袖口，把台上和台下受伤的人一个一个地救出来，放到平地上，又让丁澍城组织疏散人群。
卫恩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耳边都是慌里慌张跑动的人声，有的人被推倒了，站都站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气若游丝地喊：“别推我，我怀孕了，我怀孕了……”
卫恩转过去看到一个胖大叔推着一个瘦弱的女人向前，嘴上还骂骂咧咧的。她急忙跑过去，把那个女人拽到自己身边来。没想到那个大叔一个推搡，把卫恩和那个女人一块儿用力推了一下。
“别挡着路！”
卫恩只觉得天旋地转，两个膝盖硬生生地撞到了地上，又赶着在那个女人摔到地上之前，咬牙护住了她。
卫恩被撞得眼冒金星，还是努力地问：“你没事吧？”
耳朵在强烈的震动下，有细微的嗡嗡声，导致对方的声音在卫恩听来，都仿佛穿透了某种介质到达耳边。
对方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远远地，宁峥看见卫恩和另外一个人接连摔在了一起，皱着眉越过人群走过来，把卫恩和那个女人一块儿护着走到了安全的地方。
“先坐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说完这句话，宁峥又要去找寻伤者。
“等等，”卫恩叫住了宁峥，“她怀孕了。”
宁峥回头说：“医生五分钟后到会场，你们先在这里，不要再离开。”
“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卫恩低声问。
“只知道应该是利用捆绑式炸弹进行袭击，不排除是有人想要恶意破坏会议。具体的还要进一步排查。”说完，宁峥就匆匆走了。
那个女人走过来拉着卫恩的手：“你好像受伤了，没事吧？”
卫恩咬着唇：“没事的。”
“你和他们都认识，你也是探员吗？”
卫恩摇摇头：“我是律师。你呢？”
“我是日报社的记者，李秋子。”她努力地护着小腹，“今天的事情看来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