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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事情忙完之后,丁澍城和Shock几个人又来到医院看望卫恩,她正在做康复训练。

那天宁峥虽然把卫恩救了下来,命是保住了,小腿却粉碎性骨折,医生说了,起码卧床三个月。

前面三个月卫恩一直躺在**,这是第四个月,终于可以尝试下地走动。

“郑洋的案子侦查结束了,今天刚送过去审查起诉。”看见卫恩一瘸一拐撑着拐杖走,丁澍城的心里酸得像吃了柠檬一样,“今天开会的时候侯局还专门提了你的事情,要向市里提议给你颁发奖章。”

Shock拿一个苹果在手里掂了掂,问:“卫姐,那天你是怎么会被郑洋掳走的?”

卫恩一边回忆着,一边说:“她发现我从看守所出来后一直在跟踪她,怪我太自信,没发现她早就看穿我。而且那条巷子她很熟,绕了一圈就绕到我身后袭击了我。”

“那天的情况真是九死一生……”刘小禾感叹着。

“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康复得挺好嘛。”卫恩轻描淡写地说。虽然她这么说,但其他人心里都知道那天其实险象环生。要不是宁峥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出她,现在粉碎的就不止一条小腿骨了。

丁澍城现在想来都一身冷汗,顿了顿又说:“你赶紧康复,我们大家都需要你。”

“是啊,现在办案子没了卫姐,总觉得少了什么。”

“一群大老爷们干活不得劲,绿叶还需要红花配呗,这就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哟,这么人齐。”陆竞衍拿着一束花站在门口,口气不善地说,“怎么,害我姐一条腿骨折,还想害她折了另一条腿?”

自从卫恩住院,陆竞衍也没少往医院跑,每次遇到了丁澍城他们,都是一副火星撞地球的样子。

对陆竞衍这个护姐狂魔来说,这群人简直就是祸害,他巴不得他们离卫恩远一点儿才好,而丁澍城也是火暴脾气,两个人一点就着。

还好这时护士过来提醒:“卡里快没钱了,要再续费吗?”

卫恩塞了张银行卡给陆竞衍:“我不太方便,你去帮我刷一下卡吧。”

陆竞衍大手一摊:“我怎么能用女人的钱!”

卫恩简直要哭笑不得。

陆竞衍的火气没处发,把自己买的进口山竹和火龙果放在桌子上,指着旁边的苹果说:“哎,这谁带来的廉价水果?”

卫恩眼风一转,一字一顿:“陆、竞、衍……”

陆竞衍举手投降:“好好好,这些水果姐你说是啥就是啥咯,你说是燕翅鲍我也不反对。”说完,一溜烟地出去了。

丁澍城环抱双臂:“你这弟弟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偏见,上回还跑去划宁峥的车,这事你知道吗?”

卫恩叹了一口气:“是因为方绍豪的事吧。”

“是宁峥不和他计较,要不然抓进去住个十几天也不是什么问题。”

卫恩脸上淡淡的:“他大概是想替我出头,我会说他的。”

丁澍城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小卫,我说你和宁峥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恩愣了会儿,随即失笑:“你怎么会这么问?”

都在一个团队里,想瞒着太难了,更何况宁峥和她斗嘴的时候,丁澍城可都在场的。

“你失踪了,宁峥他比谁都着急,上回你被郑洋掳走,被他救回来,他自己也伤得不轻,背上全是血,我想去把你抱过来,他还不肯。但是平时你们两个人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你看你住院吧,他嘴上说不来,可是又比谁都关心你,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啊?”

丁澍城抓耳挠腮,这实在把他给难住了,而且队里都是爷们,谁有空去搭理这些事情啊,要是真的看谁不顺眼,大不了就像陆竞衍一样找对方单挑呗,打个几场总能好。

但像宁峥和卫恩这种,实在不是他这脑子可以运转得来的。

“这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卫恩突然问,“你知道他的耳朵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吗?”

“他的耳朵是在七年前的一场事故……”

“什么事故?”

卫恩的声音在见到宁峥的那刻戛然而止,而回答她的,是宁峥冰冷的一句“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宁峥侧身站在那里,卫恩抬起头就看见了他右耳上的助听器。

他其实是一个很自负的人,之前卫恩从来没见他戴过助听器,第一次戴来警局的时候,众人还挺稀奇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戴着它的呢?

卫恩想得出神,只看见宁峥薄薄的嘴唇在说着什么,听清楚了,才知道他说的是:“不过,有的事情,不知道远比知道要好。”

从卫恩的病房走出来,宁峥的脸色比墨色还黑。

“我说你走这么快干什么?”丁澍城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追上去后才发现宁峥在中庭里抽烟。

“不要和她说我妹的事。”

“就你妹去世的事,怕她知道?这有什么好瞒着?”

宁峥抽了一口烟,没说话。

丁澍城看了一眼他耳朵上的助听器,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得清楚,这玩意儿不就是在卫恩遭遇李楠的袭击后戴上的嘛,这里面什么小九九他会不清楚?

只不过宁峥这闷葫芦不肯承认他关心卫律师而已,也不知道他什么心态。

七年前宁峥的耳膜受损,职业生涯暂停,后来屡屡帮警队破获奇案,又被留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他妹妹宁子珺的案件,到现在还是他心里一个揭不开的伤疤。而更让人郁闷的是,作为受害者的家属,他无法参与到这个案子里去,只能置身事外。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这么多年里,丁澍城也算是看着宁峥走过来的,知道他一度消沉,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其他女人对宁峥表示过好感,但大多被他那敬而远之的态度给伤了个透心凉。就刚才卫恩那个态度,丁澍城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八成是对宁峥有意思,但是看着宁峥这个样子,又不知道他什么想法。

丁澍城尝试着开解说:“我看卫律师她也是关心你才问的。”

宁峥手里捏着烟盒,不知不觉地捏紧了,吐出一句:“过问子珺的事情,这个世界谁都可以,只有她不行。”

“为什么,真的是因为子珺的事结了梁子?她当时也没多大吧?”

“你还记得当年的强奸犯程司唯凭借证人证言逃离法律追究的事情吧。”宁峥的脸陷在阴影里,染上了一丝阴霾,脸上的暗淡是挥之不去的曾经。

他说:“第一次在看守所看到她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当年她才读大学,戴个厚实眼镜,但五官不会错。她就是为程司唯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证人。”

“你确定?”

“是她,没有错。”

已经临近晚秋,秋风萧瑟,带起枯叶残枝,更增添了落寞的气息。

宁峥裹着墨绿色风衣,从一处居民楼走过。

这居民楼建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到现在已经饱经风霜,但由于位置好,附近有几个无数人抢破头都想进的重点学校,属于学位房,曾经还因为卖出天价上过社会新闻。

现在居民楼里还住了不少的人,大多是老本地人,吃过晚饭后,老人们相继从家里走出来纳凉聊天,还是那番热闹的光景。

老人们聊的话题也不外乎是那几个,谁家闺女嫁了,谁家房子租出去了,各种传言在这井盖一样大的地方滋长。

宁峥走过前面几幢楼,到五幢楼下。

和其他几幢楼房不同,五幢的外墙上有着被烧焦的斑驳痕迹,那是被爆炸的烟熏出来的。在六楼的外墙上,还有几处裂开的口子,时长日久横亘在那里,像一条蜿蜒曲折的黑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吐出信子,发出嘶嘶的怪叫声。

宁峥抬起头往上数,数到了以前妹妹子珺住的楼层,那里空****的,自从发生事故后,就空了下来,再没人进去住了。

子珺比他小七岁,从小长得机灵可爱,深得家里人的喜爱。家里人对他严厉,对子珺却是宠得不得了,就是这么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孩子,长成了一副乖巧听话的性格,学习成绩好,从来不让人操心。

在子珺高三那年,为了让她安心备考,家人在学校旁边租了一个小单间。

宁峥那会儿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少有时间关心这个妹妹,偶尔过来这边,也是子珺照顾他的多,又爱缠着他问东问西,只不过他不爱搭理她,觉得她还是小孩子,单纯不懂事,哪里知道外面的那些弯弯绕绕。

“哥,外面天气热,我削个梨子给你吃。”

“哥,明天家长会,你来参加吗?”

“哥,我什么时候会有嫂子啊?”

有很长一段时间,宁峥都不敢从这片地方走过,只要抬起头向上看,他总能想起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子珺站在窗边朝他挥手。

“快去值班吧!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就那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没想到遭到了不测。

他太过忙碌了,忙得没时间关心自己的妹妹,忙得连她被人骚扰跟踪都不知道。

她连续几天都没有去上课,老师找到了家长。他发现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整个人神情憔悴、精神恍惚。

谁都不知道她在放学的时候遭遇了什么事,直到那段视频疯了一样在网上传播。

他终于知道了,他的妹妹宁子珺,被一个叫程司唯的同学给玷污了。

他疯了一样要去找程司唯,子珺却把他拦住了,哭着求他不要去找,她从来没有用那么卑微的语气求过他什么。

“不要抓他,哥,求求你,不要抓他……”

在那一刻,他的心软得不像话。想想也是,如果他真的抓了程司唯,子珺必定要上庭指认,那么又让子珺怎么继续面对?

子珺放弃指控,让程司唯逃过了司法的审判。

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多久,他就发现了程司唯其他犯罪的证据,就在要收网抓人的时候,给程司唯补习的一个女大学生出来给程司唯做不在场证明。

因为证据不足,程司唯被取保候审,在他被放出来不久,子珺就自杀了。

谁也没想到子珺突然会在那个时候寻死,就连宁峥自己也没想到。

他唯一记得的是,那天的子珺比往常都要沉默,她躲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走出来,一副哭过的样子,眼睛也像被水洗过一样,明澄澄的。

那天宁峥出门不久,就接到了子珺的电话。

依然是哀求的声音,她本来是空洞的、没有生气的,那天却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求他。

“哥,求求你,放过程司唯吧……”

他急忙跑上楼,可还是太晚了。

她开了煤气自杀,没想到不慎点燃了明火,煤气罐一下子引爆。火舌喷薄而出,夹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把他整个人从楼上撞了下去。

“轰”的一声巨响后,他的右耳自此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而子珺,也再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