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O8关于她的耳朵
记录卡:认识你的第1314天
天气:初晴后雨,你想离我而去。
记录地点:家中书房
记录人:陆响沅
整理人:神秘者
小迷糊之前拿到央美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拍照发在朋友圈,响沅点了赞。大学新生报到那天,她站在学校门口自拍一张发朋友圈,响沅例行点赞破天荒写了评论:请标明名花有主,来自15公里外的男朋友。
当天小迷糊和响沅的微信都炸了锅,幸好他们提前都把山竹屏蔽了。
花田发消息:你们竟然在一起了!我早就发现你们有猫腻!
小H:保密工作做得可以啊,行了,花田把此人踢出去吧。
与响沅处得不错的男同学也进行信息轰炸:你跟安念念!天哪!我们从没想过你俩能走到一起啊!我以为她会喜欢画家、作家那种文艺青年呢。
响沅回复:我不说话时也很文艺青年。
在帝都上大学的第一年,小迷糊一开始对自己的耳朵有些自卑感,不好融入现有的生活圈。后来在一帮来自五湖四海的同系朋友伙同之下,每日喝豆汁喝出感情来了,帝都豆汁这种具有强烈属性的杀伤性武器,关键时刻还成了友谊的纽带。
响沅曾对她说过:“不要因为它而拒绝别人对你的好意,她们靠近你,同样需要很大勇气。”
从拘谨到敞开心怀,从调侃到厚脸皮,响沅是真的见证了她的成长。甚至很多时候,小迷糊跟舍友玩游戏耍赖:“我不知道啊,我听不见呀。”得到舍友们一阵暴打。
那时候很多人都问过小迷糊有没有交男朋友。
她点头,然后笑嘻嘻地拿出手机准备翻照片:“给你看看,但不许说哦。”
手机相册中大都是两人的合照,同学看后会说一句:“嗯,看着挺帅。”
“不是挺帅,是超级帅好不好。”
“那你带来给我们看看嘛。”
小迷糊收起手机:“那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小迷糊多次一人溜到Q大,偷偷陪着响沅上选修课,上课前响沅就说:“每次你都到我这儿来,从来不让我去你学校。”
“对啊,我们学校那帮豺狼虎豹,会把你吓着。”
响沅想起周边碰见的几个艺术生性格泠冽,造型夸装,便问:“怎么你们搞艺术的审美跟常人不一样吗?”
小迷糊一撩头发,妩媚地用手背撑着下巴:“我就不,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响沅顿了顿:“你真是越来越会演了。”
响沅认真上课,小迷糊就歪在一旁涂涂画画,她一直没看过黑板引起了老师注意,老师指着她说:“那个女同学,你叫什么?”
小迷糊看到大家都扭头笑她,站起来弱弱答:“老师,我叫安念念。”
“点名册里我记得没有这人啊。”
小迷糊点头:“嗯,因为我是学设计的。”
老师在讲台上笑:“学设计的跑这儿来干什么,系主任是谁呀?”
“我不是这里的。”小迷糊尴尬地隔空指指,“我是……太阳宫站那个……学校的,学美术。”
“央美啊,不错啊,来,上前头来。”
小迷糊硬着头皮上了讲台,老师把电脑的PPT调了几页,指着屏幕说:“这里有个案例,有一些预售产品,你从产品包装设计上来看,觉得哪款产品值得投资?”
那一节课,大家边看热闹边学了新东西,老师上完课的时候还留了小迷糊的微信,希望保持联系,互相沟通学习。这把小迷糊吓得,再也没敢跟响沅去过课堂。
后来还有一次,Q大和几大高校共同参加龙舟赛,小迷糊抱着十几件冲锋衣在岸边等,想着他们上来的话给他们披上御寒。
待她把衣服一件件摊在地上,保安吹着哨子狂奔过来,指着她说:“给我收起来!这里禁止卖衣服!”
小迷糊:“……”
被保安拉出去的时候,小迷糊还在嘶声辩解:“真的啊大叔,我不是摆摊的,我男朋友是Q大龙舟队的……你相信我。”
自此,她彻底跟Q大划清界限,再也不跟着响沅了。
响沅第一次去央美,是学校搞音乐节,小迷糊有歌唱表演,他这才被某人同意前去。小迷糊表演完还要做志愿者帮忙,响沅闲来无事自行随处逛逛,等小迷糊找到他的时候,人家已经在篮球场上威风凛凛,获得大帮女生助威呐喊。
小迷糊好不容易爬上高台,环胸看着场上挥汗如雨的男朋友,她早就料到,一时不盯,就能出事。
中场休息,有女生踊跃递水,响沅看了下回笑:“谢谢,我不喝饮料。”
“我!我有矿泉水,帅哥给。”
隔壁一个女生捷足先登。
响沅道谢接过,看到小迷糊站在高处意味深长地朝着他笑,响沅竖起食指,意思再打一场就好。
后来两人慢慢悠悠在校园小道上晃**,小迷糊拿湿巾给他擦脸,响沅说:“感觉就像回到高中一样。”
“这样的路,这样的风,这样的你。”他说。
“别以为说好听话,我就能原谅你啊。”
响沅垂眸,牵过她的手,微微侧头说:“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我不能时时与你在一块,做体操时没你,上课时没你,想看你,就要走15公里。”
小迷糊捂嘴笑:“还做操呢,高中时候我四肢不协调,你做操时没少笑我吧。”
“差不多吧。”
高中那三年,响沅是亲眼看见小迷糊做操的怪异,每到跳跃运动她极其完美地、罕见地绕过正确动作,跟大家保持错误的频率。
“好,下面开始做广播体操……”小迷糊喊出口号欲表演一番。
响沅拉住她,制止玩闹。
他低头看着小迷糊说:“就算你做操很难看,也很吸引我。可那样的日子不再有了,我追着你的步伐一直不停歇,现在是最后15公里,等我们之间再无距离的时候,就再也不分开。”
“好,再也不分开。”
“说话算数。”
小迷糊伸出手,坚定不移:“当然。”
响沅一直觉得,他和小迷糊曾共同经历过那么的事情,小迷糊应当多少知道、了解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人,这个世界无论什么都要主动争取,包括感情。
可她却因为爸爸的阻拦,说分手就分手,速度快到响沅措手不及。
山竹当年高考后因为志愿没填帝都而和爸爸产生分歧,他想要留在本地上警校,但爸爸想要他离小迷糊近一些。如果可能的话,他还能去那边租房子,给孩子一些照应。
“爸爸,我们都已经成年了,你不要再当我们是小孩子。”
“你不是小孩子,念念是小孩子啊。”
山竹无语:“她是巨婴吗?”
“我是说她情况特殊,需要人照顾。”
山竹叹口气,看着爸爸认真地道:“她没有你想得那样脆弱,爸你也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是时候放手让她自己走了。”
“你没做父亲,你不知道当父亲的感受。反正现在就是我让你去你偏不去对吧,好,当我没说。”
很早以前他们就讨论过这个话题,临近志愿填写两人又吵了起来。后来小迷糊在两人中间协调,爸爸已经消气并尊重儿子的选择,小迷糊在责怪山竹的时候,山竹突然发火了。
“安念念,你就觉得我欠你的是吧?”
小迷糊一脸蒙:“不是啊……”
“我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爸爸又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骂我呢?我就该在你的影子底下活着是不是?”
“弟弟……”
山竹不理她,气愤离去。
响沅和小迷糊的地下恋情被山竹撞见之后,小迷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自从山竹因为选择大学的事情跟爸爸吵过之后,她跟山竹每次相处,总觉得有那么点什么隔在中间。
小迷糊担心山竹小心眼,指不定要告状去,便死活不认,说跟响沅纯属偶遇。山竹显然是不信的,看向响沅的眼神是那种鄙夷:哟,你不行哦。
响沅神色自若,将手放置在小迷糊的脑袋上拍拍,突然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经地亲吻。
吓得山竹指着这恍若无人般的两个人,结结巴巴:“你们……你你你……”
后来大二入冬的时候,山竹嘴快地把响沅和小迷糊恋爱的事情说出来了,他没有想到爸爸反应那么大。小迷糊的爸爸当时还不知道女儿跟一个富商的儿子在谈恋爱,稍微打听了之后当即回来要求小迷糊分手。父女俩有生以来第一次大吵,山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你真以为有钱人家的生活是那么好过的吗?”爸爸苦口婆心,他很清楚自己的孩子的特殊性,又出身单亲家庭,难为之处太多了。
山竹在一旁调和:“他们现在只是恋爱,又不会真的结婚。爸你也想得太远了。”
小迷糊红着眼眶定定地说:“我要同他结婚。”
山竹挫败:“你死脑筋吗?”
“我分手不正合你意吗?”小迷糊说出气头上的话。
山竹听了也很难受,“我我”了半天便没再吭声,毕竟是他说漏了嘴。
爸爸还在劝说:“你知道婚姻中门当户对有多么重要?价值观只是你们的基础,贫富、社会背景才是决定你们长久的关键。”
“但是我爱他。”
“可爸爸也爱你……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去找他的父母。”
“爸你怎么这样子啊!你让人家怎么看我啊!”
任凭小迷糊如何哀求哭泣,爸爸也没有丝毫动摇。交谈未果,爸爸狠下心:“你要是同他在一起,就跟我断绝父女关系,从此我再不过问你的事情,我的死活也不要你管。”
看着爸爸开始收拾东西,她最终认输了。
小迷糊分手的那个寒假,始终未跟爸爸说过话,上学前去火车站,爸爸主动帮忙拉行李箱,小迷糊却推掉他的手。
消瘦的她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倒,她背对着爸爸轻声说:“我想我这辈子都偿还不了爸爸对我的养育和疼爱,但是,你却利用这份爱来逼我同他分开,我原谅不了自己,也原谅不了你,爸爸……”
小迷糊跟响沅说分手的那天雨夹雪,寒冷异常。他还拿着奶茶在央美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最终等来的是小迷糊一句我不喜欢你了。响沅去问山竹,山竹也支支吾吾不肯说,他真的是心中有气也无处撒。后来任他打多少电话发多少信息都石沉大海,甚至堵她、逼她什么手段都使了,都没有用。
小迷糊是直接下了狠心的,不给他任何机会。
他们曾在中关村遇见过一次,小迷糊陪着同学去买耗材,响沅恰巧也是。小迷糊隔着十米远的距离就看到他了,她转头就跑,没几步就被响沅给追上。
“你跑什么?”
“你管我。”小迷糊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响沅真是又气又恼:“分手是两方都同意才叫分手,我同意了吗?”
当时小迷糊的同学和响沅的同学都走了过来,一看两人这般情形都想先闪。有女孩对小迷糊说:“那个念念啊,我们先去那边逛逛。”
“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小迷糊说。
这下可尴尬了。
同学们都装作一副“哎,天气不错”“这东西好玩”的样子悄悄挪动脚步。小迷糊丝毫不顾及那么多人,也不顾响沅的面子,大声道:“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你听明白了吗?”
这是她第一次发脾气,响沅那瞬间都有些愣怔了,抓她的手有些松弛。
“你究竟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响沅还在软言软语,顿了顿,“或者,你想要冷静一下,都可以。”
“你总是这个样子。陆响沅,你总以为自己很厉害,总以为了解全世界了解所有人,不是的……我以前觉得你什么都好,但自从接触了新的圈子,我发现,比你好的人有很多很多,我们并不那么合适。”
小迷糊的话响沅猜测不透,似另有喜欢的人,又像别的。但他不管。
他只知道,她一定在撒谎。
“没关系。”响沅定定地说,“我会再变得更好一点,更了解你一点。我也不再问你什么原因了。所以,你不要分手,好吗?”
再说下去,小迷糊怕自己忍不住抱住他大哭,她的喉咙已经在发烫。
小迷糊哽咽出两个字:“不好。”
再后来,他们在假期回家的高铁上遇见,小迷糊依旧目不斜视,冷冷而过。
这段感情,分得太过仓促。但响沅依然在坚持,一直在关注她的动态,他相信她,也许就在明天,小迷糊愿意同他敞开心扉,而在这过程中,他愿意承受这磨难。
记录卡:认识你的第2199天
天气:夜黑时见月,花开时遇蝶,抬头时可否能见你。
记录地点:家中书房
记录人:陆响沅
整理人:神秘者
隔了将近一年,两人才和好。
响沅在这期间已经创建了自己的工作室,他的第一桶金是爸爸赞助的。
响沅爸之前的外贸生意赚了不少钱,但后来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导致外贸行业越来越不景气,他当机立断改行做了地产。这也缘于响沅的建议,成年之后他多次跟着爸爸出入生意场,那些叔叔的生意经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做地产也只是响沅的建议,响沅爸妈商议之后拿出一部分钱投进朋友的地皮开发,只不过半载多余,连带附近两个区的房价都翻了一番。
响沅真的是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的儿子。
“四分靠注定,六分靠天定。”他一直这样说投资。
响沅爸喝着茶轻叹口气:“这下子将来养老不用愁了,这笔钱得好好存着。”
响沅对着茶海后面的书柜,借着玻璃边整理衣领边说:“钱不是攒出来的,要挣出来的。”
响沅爸瞧着儿子今天格外注重外表,于是结束工作话题问道:“你是有什么约会吗?”
“嗯,高中同学聚会。”
响沅爸来劲了,嘿嘿一笑:“把你甩了的小女朋友是不是也去?”
一聊到私密话题,响沅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拍了下儿子:“把念念带回家吃顿饭吧,我真的好久没有看到她了。”
响沅面无表情:“她是我前女友。”
“前女友怎么了,你带回来,我马上就给你变成现女友。”响沅妈见他不为所动,坐在沙发上啧道,“念念离开你啊肯定过得比你好,你就不一定喽,有你后悔的。”
“谁说的。”响沅道。
响沅爸嘿嘿两声:“好像是哦,你打扮那么帅气,难道不是假装自己过得很好,让她看了后悔吗?”
“不。”
他握住衣领的手慢慢松弛,看着镜中那张已然成熟、俊朗的面容,淡淡一笑:“她不会后悔的,只要我过得好。”
小迷糊是到KTV门口才接到小H的电话,因为要陪花田去染头发,同学聚会就不去了。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心情来玩,刚掉头想回家就见迎面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高中老同学,另一个面容清朗,神色自若,是响沅。
她第一时间就低下头,假装没看见他们。
前任相见,分外尴尬。
“念念,好久不见,怎么不进去啊?”老同学眼尖,老远就看到了。本来听说响沅和安念念在一起了,但看眼前两人生疏的样子,他便觉得有些奇怪。
她真是想走也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了。
在KTV坐了不到十分钟,小迷糊又萌生要离去的想法。这次同学聚会大概来了十几号人,点歌机前坐了一排麦霸,其他的人都在喝酒玩游戏,想必也没人能注意到她。
悄悄起了身,点歌机旁的女生突然冲她招手:“念念,快来跟我一起唱这首歌,你唱得好带带我。”
响沅的余光瞧见小迷糊的身子一僵,极其不情愿地往唱歌区域的凳子走去,那个女生挽着她坐在凳子上。小迷糊自坐在那儿起,从头到尾都没敢往沙发上看一眼。
“这个女孩唱歌这么好听哪,长得也挺好看。”说话的是老同学的朋友,因为一起外出办事就跟来了。
老同学嗯哼两声想敷衍过去,他朋友丝毫没有眼力,继续问道:“她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男朋友?”
小迷糊被拖着多唱了两首,唱完之后她猫着腰溜出去了,到了门外一口气也不敢松懈,加快速度往外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手臂被抓住,她被迫转过身来,来人两步逼近将她抵在墙上。响沅寂寥的面容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这是……”
“你躲我吗?”
“我没有。”小迷糊狡辩,“我有事。”
“什么事?”
“什么事要告诉你吗?”这个人真是。
“对啊,不能告诉我。”响沅冷笑,“都把我甩了。”
非要刻意提醒两人分手的事情,小迷糊心中有些难受,她喃喃道:“松开。”
“我不松。”响沅对上她薄怒的目光,“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响沅离得太近,小迷糊完全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急促中带着不安。小迷糊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问怎样才松手。
“明知故问。”
这四个字让小迷糊垂下眼眸,两人恋爱的时候,但凡响沅固执起来只要亲他一下就会好。小迷糊不动,响沅不松。当时有两个服务员端着果盘走过,小迷糊羞得快要把脑袋埋进响沅怀中了。
“你……说话算数。”小迷糊硬着头皮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下一秒,响沅扣住她的脑袋深深吻在唇上,小迷糊沉浸其中无法抵抗,两人难舍难分,直到他们的包厢有人出来,是老同学的那个朋友。他本想出来找小迷糊看是否有机会搭讪,眼前这幕明确地告诉他没戏了。
“对不起啊,你们继续。”
响沅无视,继续在小迷糊唇边厮磨,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想我没?”
古典占星师Alex曾在他的微博上分析过天蝎座,天蝎本身是非常感性的星座,会把感情放在第一位,但是理智上,他们又硬要克制表达感情,希望自己尽量不要表现失控。冷静理智和感情用事在他们脑海里是一道阀,打开和关闭会让你觉得他们像换了一个人。
所以要琢磨天蝎的态度有点不容易。响沅就是典型的天蝎座。
山竹在这时候被爸爸叫回家中,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说。山竹回家就看到爸爸一脸肃穆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摆放着纸和笔。
“为什么还神神秘秘的,电话里也不说?”
爸爸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重新坐回沙发上才开口说:“你姐姐最近要找实习工作了。”
山竹点头:“那挺好啊。”
“她要是能留在外地就好了,这样跟那个男生就能少来往。”
爸爸说的男生是响沅,随即还想探他口风:“他们没继续纠缠吧?”
山竹这次没有多言,只说:“没有吧。”据他对陆响沅的了解,陆响沅可不是轻易松手的人,更何况自家姐姐那么喜欢他。
“前些日子,我在医院碰到了赵医生,就是一直给你姐看耳朵的医生。”爸爸顿了顿,“说是有个东西能让你姐听到声音,跟正常人一模一样,右耳需要做个手术。”
“那就做啊。”
“但是价格有点贵。”
“要多少?”
“我前后算了下,大概要三十万。”
山竹陷入沉思,爸爸又说:“儿子,这笔钱爸爸能拿得出来,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说。”
爸爸双手放在膝盖上,来回摩挲:“这些年我有些存款,大概有五十来万,给你姐做完手术还剩二十多万。我想,把这个钱留给你姐姐,你看……”
“给她吧,我也不需要。”
爸爸点点头:“好孩子,我就知道你疼她,但是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要不,你写个承诺书吧。”
山竹一脸黑线:“爸,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你也成年了,可以自愿放弃财产,我会拿到公证处公证……”
山竹二话不说拿起纸笔开始写承诺书,写完之后一声不吭就走了。他不是因为爸爸偏心姐姐而不满,是怨爸爸竟然这样看待自己。别说二十万,就是两百万、两千万,他也不会跟安念念争的,在他的心中,没有任何东西能与安念念做比较。
只要她要,她想,他什么都给。
小迷糊躺在病**等待护士打麻醉,医生进来给她做心理疏导,聊天问起外面的是不是男朋友。医生说的是山竹,小迷糊摇摇头:“是弟弟。”她十分紧张,急忙问医生,“这个手术疼吗?”
“待会儿要打麻醉,没感觉,等你醒了什么都好了。”
“我爸爸呢,在不在外面?”
“在的,一直都在,放心吧。看得出你爸很疼你,有这么听话的女儿该是多么幸福,将来你找男朋友,估计你爸都要伤心坏了。”
小迷糊闷声回:“我有男朋友。”
医生说:“那他来了吗?”
她摇摇头:“没来,我们吵架了。”
“吵架?”
“因为爸爸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所以我就同他分手了。”
那日在KTV,她直视响沅的眼睛,又狠下心道:“我一点都不想你,更不喜欢你了。别再缠着我。”
她决绝地甩手,响沅伫立,没有追上去。
“是不是他不够好?”医生又问。
“不。”小迷糊说着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她忍不住流泪了。可能是手术带来的恐惧,她感觉自己像是要出意外死掉一样,心中满满都是对他的思念。
“是因为他太好,所以我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医生摸摸她的脑袋,示意护士准备手术。他弯腰对小迷糊微笑:“你看着叔叔。”
小迷糊慢慢拿开手臂,医生继续道:“这世上所有对你好的人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如果他什么都不图还给你最好的保护,是因为你值得让他心甘情愿。”
“可是我不想让爸爸难过,更不想让他受伤,真的……好难。”
“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你爸爸会同意的。”
响沅接到山竹的电话,才知道小迷糊要做颅骨钻孔手术。山竹怕爸爸看到响沅不高兴,就把人拉到过道去等。响沅到今日都很感谢山竹通知自己过去,因为在那样的重要时刻,他不能不在小迷糊的身边。
山竹在一旁同响沅说,手术前医生说了一大堆吓死他的话,什么麻醉意外、大出血、死亡等,最后再来一句这些概率会很低云云。
“我爸当场就哭了呀。”山竹心有余悸,看着响沅又问,“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响沅摇头,随即又说,“别告诉她我来了。”
其实响沅的手心全是汗, 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就告诉自己,等她等她等她,只要等她就行了。响沅已经想好了,哪怕她要分手都没关系,只要她好。
如果她出意外,活着照顾她,死了,自己便也死了。
小迷糊做完手术半个月后就回学校了,她在学校有个处得来的舍友,跟自己一样都是外省考进来的,成绩优异年年都拿奖学金。两人在专业上扶持并进,是他们系主任口中常挂着的好苗子。
舍友一直在用小迷糊的笔记本电脑,因为处得好便无所谓。那年实习找工作的时候,许教授给推荐了一家。舍友很是上心,常常守在电脑旁。
“有回复了吗?”小迷糊问她。
“还没有呢。”她继而问小迷糊,“你什么时候投简历?”
“我过段时间再投吧。”现在也没心情。
小迷糊一个月后将简历投了出去,她很有信心,毕竟她的应聘作品是一年多来的心血。没两天她就接到一个电话,来电的人语气不好,质问她为何抄袭公司的产品设计。
搞清楚了一点状况后,她在电话中与那人争辩:“那明明是我自己的作品,怎么就成了你们公司的?再说了,如果是你们公司的,我给你们公司投简历,会傻到抄袭你们的东西吗?”
后来小迷糊亲自去了一趟那家公司,经理出面接谈,还出示了作品的草图和创意文案,与自己电脑里留存的东西一点不差。最后经理拿出了一份合同,原来这个设计是他们从自己员工手中购买的。
小迷糊看到舍友的名字时,都还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舍友当时已经不在学校住了,小迷糊约她在校外咖啡厅见面,似乎舍友已经知道了找她来的原因,所以一入座,便主动说起。
没聊几句,两人就开始争吵。舍友说:“当时你设计的时候,有些理念是我给你的,你怎么好意思说那是你的版权?”
小迷糊完全没看出她竟有两副面孔,有些难过道:“从始至终,那都是我一人动笔的,我没日没夜地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相信你才把我的电脑给你用,你现在怎么说这样的话?”
“我说什么话了?”舍友冷冷地回她,“听你的意思是跟别人一样可怜我、同情我,才施舍我电脑用的吗?”
小迷糊语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学这三年,我受尽了别人的眼光,我一拿贫困助学金就要接受你们的批判,为此我做什么都要得第一,可凭什么到头来你们还是看不起我?”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如果你真的想让别人看得起,就要凭自己的实力,拿我的东西又是什么理?难道我就活该忍气吞声吗?”
“对,你活该。”
大学最好的朋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舍友也红了眼眶。
“我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个机会,那个作品本来就有我的建议,既然我先用了,那就是我的。如果你执意要去理论就去吧,我不怕你。”
舍友说完就起身拎包要走。
小迷糊喊住她:“我不在乎。”
她的声音清脆又凛冽:“我不在乎你将这个作品占为己有,我就想问你一句,我们的情谊在你看来,就这样一文不值吗?”
舍友不语,转身离去。
而后,小迷糊宿舍只剩她和邻铺的一个川妹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川妹子拎着饭盒回来,一进门看见小迷糊要死不活地躺在那儿。
她啧啧两声:“别人都是男朋友送水送饭,你倒好,教授天天给你跑腿。”
小迷糊无力地眨了下眼睛,心碎。她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就业机会。自己的作品还被盗,已无言面对自己的恩师。
“你还在想那件事情呢?”川妹子从许教授那儿听来一点消息。
许教授对他这个关门弟子十分上心,包括许教授的夫人。小迷糊每次去教授家吃饭,师娘总会炖一锅肉。也许是因为小迷糊失聪让人怜惜,也许是许教授丁克家庭没有享受到儿孙的天伦之乐。许教授在学业上给予她很大帮助,师娘便在生活上多关心些。
如果说许教授是恩师,倒不如说是她人生路上的贵人。
想到这里,小迷糊蓬头垢面地掀开被子下床,吃着师娘做的饭菜,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那个时候响沅的工作室发展得又快又稳。当时他们工作室去参加融资大会,作为新人他要在会上介绍自己的工作室,本来定的十分钟演讲,他却缩短到了三分钟。
一下场,团队里的一个男生,也是响沅的师兄,他不明所以:“这么重要的场合,难得的机会,你为什么就说两三分钟?”
“我有事。”
看他拿出手机翻了翻,对师兄说:“哥,把你的车借我一下。”
“干什么?”
“救你弟妹。”
演讲前一分钟,响沅接到小迷糊打来的电话,他还在疑惑她怎么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接通之后却是一个陌生的女生。电话里没有说清楚,只说了小迷糊现在在医院,需要立刻做手术。
待他赶到医院的时候,护士告知小迷糊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家属签字做手术,看小迷糊在病**疼到快要丧失意识,响沅说:“我就是她的家属,我签字。”
响沅办理了所有手续,他还给山竹打了电话,告知小迷糊现在的情况,毕竟她做过颅骨钻孔没多久。他即便内心很焦急,但还是有条不紊地跟医务人员进行沟通。
最后他在等小迷糊手术期间,旁边还坐着她的两个舍友。
其中一个问:“你怎么今天突然回宿舍了?”
“哦,没事,我就是回学校拿证明,想回来看看你们。”
“你不是看我的吧,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那件事情对安念念伤害有多大,你怎么能这样呢,大家都是同学。”
聊到此,那个刚回校的女生突然站起来:“既然她没事了,我先走了。”
“等一下。”响沅喊住她,问道,“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
那个女生点点头。
“你怎么想到打给我?”
女生笑了笑:“我知道你,念念最喜欢你,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你应该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吧。”
“多谢你了,及时给我打电话。”
“没事,我走了。还有,你们别跟她说我来过,拜托了。”
还坐在凳子上的同学叹了口气。
小迷糊手术清醒之后,看到身旁坐着川妹子,还有一个念念不忘的人,她假装自己没有醒,缓缓把被子拉到头顶去。后来川妹子一起和响沅出去了,再回来只有响沅,还拿着笔记本电脑,自顾自坐在一边忙活儿。
“谢谢你啊。”
川妹子给她发过信息,说了响沅给她办理住院手续的事情。这点良心她还是有的,道谢也缓解了尴尬。
响沅看了她一眼,合上电脑。
“我不在,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哪……哪样了?”她好得不得了!一天五顿饭!
响沅起身,拿过小迷糊放在床边的手机,翻到通讯录里自己的号码,举在她面前:“什么意思?”他的备注名为“my honey”加一颗鲜红的心。
突然被人抓住小辫子,她脸都来不及红了,伸手就要抢手机:“那是我忘改了!”
响沅只是随意打开手机中他的信息对话框,却发现有一段还未发出去的短信,他轻笑念出声:“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或得则吾生,不或则吾灭。”
小迷糊埋头,响沅挑眉:“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大的决心啊。”
完了,彻底完了。
小迷糊两天没吃饭,正饿得难耐,突然放了个长长的响屁。川妹子也不管响沅在旁边,乐呵呵道:“美女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哪。”
响沅直接笑出声来,但目光所至尽是温柔。小迷糊抬头望着他,心中莫名舒坦,没忍住,自己也笑出声来。
回想起当时那一幕,小迷糊问:“我们算不算一笑泯恩仇了?”
“不算。”
“为什么啊?”
“不要以为你威胁我、哀求挽回我,就能抹掉你伤害过我的事情。”
她皱眉:“我什么时候威胁你、哀求挽回你了?”
“那首酸诗。”
“那不是酸诗,那是爱的宣言。”
三年后,小迷糊和舍友在日本的设计展上相见。
当时舍友在亚洲已经小有名气,她很幸运,得到了很多机会和别人的帮助。小迷糊刻意躲着她,在下榻酒店的中餐厅还是遇到了她。
小迷糊戳着包子皮,舍友端着餐盘坐过来。
她笑:“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只吃皮不吃馅。”
“馅不好吃。”
毕竟人家搭讪了,不回复不好。
“那你小心噎着。”
“没事,人噎我都不怕,还怕包子皮。”
舍友喝着粥,也没有再说话。小迷糊扒拉两口饭就想走,这个让人尴尬的地方她真是一秒都不想待。
舍友拉住她:“还怨恨我吗?”
小迷糊有些动容,陈年旧事像是倒了的醋,在心中一酸。她说:“人要是总活在过去里,还不累死。就像你,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不是很累吗?”
“我走了,再见。”
小迷糊在日本参展的作品获了奖,一时间在日本设计圈内名声大噪,但是颁奖典礼她没有去,害怕见到舍友,不知该如何面对。
到现在为止,小迷糊说起这个舍友还是有些放不下,毕竟那一千多个日夜的时光,是真实的,但是不是真心真意的,她却不想探究了。
她叹气:“是我们辜负了时光,还是时光欺骗了我们。”
当小迷糊这个舍友给响沅打来电话的时候,才知道舍友也要去日本。只不过她不是去参赛,而是听到内幕消息,小迷糊会拿奖。所以她跟响沅打听小迷糊的酒店住址,响沅考虑了下,最终给她发了过去。
人有些时候,难免会被世俗遮目,其实想要看清很容易,只是几句对不起,谢谢你。迈不迈得出去,听心。
记录卡:认识你的第2575天
天气:夏去冬来,这些爱,相信你总会明白。
记录地点:家中书房
记录人:陆响沅
整理人:神秘者
小迷糊爸爸再次知道两人在一起,是看到了小迷糊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上的信息再清楚不过。当爸爸把手机递给小迷糊的时候,异样的沉默让她不知所措。小迷糊着急去找山竹,山竹又去探爸爸口风,爸爸却流泪了,这让山竹很是心塞。
小迷糊本来计划好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没机会使,又将面临二次分手的险境。
响沅在电话中听出了不对劲,他问:“你又想分手是不是?”
“不是……我……”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为什么每次你都这样自私?”
响沅的肯定语气让小迷糊上了火气,她一边面临亲人的压迫,一边还要时刻体谅喜欢人的心情,话不过脑就出口:“我就是这样自私,我们这种普通人永远不能了解你们有钱人的高尚。”
“有钱怎么了,是罪吗?”
“没罪!你们有钱人了不起!”
“那又如何?”响沅按住内心的躁动。
小迷糊最后说:“行,你不是有钱吗,那你拿一百万来,我分分钟嫁给你!”
她直接按掉电话,扑到**闷着头。
“坏蛋……讨厌你。”
当时响沅自己有些存款,他跟师兄们借了点,最后的大头是跟爸爸借的。响沅爸把借条递给响沅妈:“我问他钱的用途,他说买人。”
“啊?买人?”
“对啊,说得跟买猪肉一样,晚点你再问问吧,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个样子。”
按山竹回忆,响沅拎钱来时下的雨,真的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还大!小迷糊说对方要移情,她不见,爸爸那更是巴不得拒之千里,山竹一想,那不行的呀,这种待客之道有失宋家风范。
然后他就出去,跟响沅打了起来。
小迷糊雨中撑伞观战,还是爸爸出来把两人扯开,拉进屋去教育一番。爸爸看到响沅独自拎来那么多现金,也吓了一跳。
他拉过小迷糊,真诚且严肃地跟未来岳父大人表明心意:“叔叔,今天是我冒犯了对不起,但我真的是来求您,恳请给我机会,就一次。我要跟安念念结婚。”
那个晚上,爸爸没说同意,却留响沅在家躲雨过夜。
小迷糊在房间翻来覆去,等听不到外面动静之后,她看了看手机,快十二点了。
她蹑手蹑脚地开门走到客厅,借着微弱的光,找到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了两度,再看看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响沅,挪到他的旁边蹲下。
小迷糊小小声问:“睡了吗?”
对方没反应。
这给了小迷糊勇气,她双手撑在地上,慢慢地将上身往前倾,同时嘟起嘴巴朝着熟睡人的脸上一点点往下。
突然,响沅开口说话:“干什么?”
“哎呀妈,吓死我了。”小迷糊瘫坐在地上,捂住瞬间狂跳的心。
响沅起身,暗夜中两人互相看不清对方脸色,其实响沅是憋住笑的,还要表现出冷淡的样子。
“我就看你睡得怎么样……”
“没睡意。”
“是换了地方吗?”她问。
“不是,打雷,太响。”
小迷糊显然不信,她偷笑:“你是怕打雷吧,没事,有我在呢。”
“别以为你这样子我就原谅你。”响沅顿了顿又说,“看你爸爸的样子,你想分手可能没戏了。”
黑暗中,小迷糊翻了个白眼。
“我谢谢你啊。”她想起身,却被响沅按住。
“安念念,以后,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因为我会伤心。”他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很认真。小迷糊忍不住点头,也想诉说心中的苦闷。
“我会伤心是因为我知道你在说违心的话,你更难受对不对?”
她继续点头。
“所以,你就必须要听我的知道吗?”
连续一番言语诱骗之后,小迷糊表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随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她像是想到什么说:“你今天干的事情太幼稚了,都不像你。”
“只要因为你,我就变得不像自己,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又进圈套。
对于爱情,响沅觉得,不要惧怕世界的过于复杂,更不要让心动无法言说,去爱她也许会让你冲动,却也瞬间能成为大人模样。或许像蒙田说的,谁按规定去爱,谁就得不到爱。
爱这件小事,到爱你,就是大事。
小迷糊爸爸答应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响沅家就来提亲了。见到响沅爸妈真人后,小迷糊爸爸觉得自己先前对他们有些误解。酒桌上推杯换盏下来,两个父亲才发现以前大家见过面,就是孩子们高中的时候,学校燃气管道爆裂,小迷糊晕倒进医院那一次。两个父亲聊得忘我,竟是那般投机,最后索性将婚期提上日程。
小迷糊说:“我们是真爱。”
“再是真爱,”山竹突然认真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也要好好在一起,这世间最不能伤害的,就是一颗爱你的心。但如果你受欺负……别怕,我在。”
响沅与小迷糊婚礼那晚,山竹喝多了被送去酒店房间休息。
送完宾客之后,响沅便上去看看山竹,却发现山竹清醒地站在落地窗边,衬衫的两个扣子被解开了,看起来有些疲倦。见响沅进来,他轻声喊了声“姐夫”。
窗外可以看见江河,岸边灯火阑珊,绚丽夺目。在这样的喜庆日子里,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番温暖美好的景色。
“怎么了?”响沅看他情绪低落。
“你说人这一生活着到底图什么?金钱、利益还是感情……但我又觉得,有得图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响沅看着他,不语。
两人比肩而立,身影高大又孤寂。
山竹说:“我是靠内心的谴责才活到今天的,还能遇见姐夫你小H、花田这样几个好朋友,真是老天待我不薄。我这样的人……其实最没资格……得到爱……”
他猛地低头,悲痛捂脸哭泣,他被心中的郁结羁绊,难以释怀。山竹缓缓蹲坐在地上,抱头哽咽:“姐夫,对不起,我姐这个样子,她的耳朵……是我,是我害的,是我给的药……”
响沅无声扶住他。
响沅曾听岳父说过,当年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山竹在读小学一年级,后来是跳了一级才跟小迷糊念同一级。因为新奇感,山竹每天回家都要跟小迷糊叽叽喳喳几个小时,没有任何主题和语言逻辑。那段时间小迷糊感冒严重,还持续高热,学校老师担心她传染给其他小朋友,就让她在家养病。
小迷糊受不了山竹在耳边聒噪,就骗他说:“我得了非典,你离我远点,不然把你传染上。”
山竹在学校把这事告诉了新交的小同学。那天他们都刚加入少先队,系上了红领巾,正式成为闪闪发亮的少先队员。两人蹲在小卖部门口抚摸、研究脖子上的红领巾。
小同学说:“这是红旗的一角,是无数个战士的献血染成的。”
山竹闻了一下:“嗯,好像是有血的味道。”
“我们要戴好它,它会保佑我们的。”
山竹想了想,问道:“那它是不是也能保佑我姐姐,我姐姐得了非典。”
“啊,非典啊,非典会发烧,我妈妈说的。”
山竹点头,朝他挪近一点:“对对,那怎么办?”
“应该要吃药吧,我每次发烧,我妈妈就给我吃很多白色的药片,吃了就好了。”
“这样啊。”
小小的山竹,放学一秒都没耽搁,背着书包就往家狂奔。他很想让姐姐赶快好起来,能和自己多说说话。山竹先是给小迷糊炫耀脖子上的红领巾,然后说有办法让她好起来。
随后他又去扒家里放药的地方,翻箱倒柜没找到白色的药片,后来看到爸爸放在餐桌上的塑料袋里,放着一整盒新药。他识不了几个字,只是把那些药片全部剥下来,大概剥了一板,又学着爸爸给姐姐冲了杯板蓝根。
“这样应该能好吧。”
山竹一颗颗地将白色药片放到板蓝根中冲泡开。
小迷糊醒来站在厨房门口望着他说:“你干什么?”
她的脑袋上还绑着红领巾,山竹趴在桌子上望着她咧嘴,甜甜地笑:“姐姐,你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能把你的病治好了。”
后来那么多年过去了,山竹还总是做同一个梦。梦中,他小心翼翼将药递给姐姐,姐姐说了谢谢,喝下药后很快就好了,两人牵手走在去学校的小道上。
阳光那么明媚,清风亦然徐徐。
可是醒后,什么都变了,什么都错了。
岳父说:“山竹啊,自念念生病之后,一下子懂事起来。”
山竹说,这辈子,安念念的梦想就是他的梦想。
山竹所在的公安局曾举办过一次陪伴家人的活动。
岳父不想去,小迷糊也加班,最后就委派响沅过去了。他还一脸嫌弃:“陆总,您的到来真让我局蓬荜生辉啊。”
两个大男人十分怪异地做了一些亲属之间的互动游戏,虽然体力都很好,但都没脸和别人抢第一,谁家不是爸爸妈妈弟弟妹妹来着。
这家是大姐夫和小舅子。
轮到山竹发言的时候,响沅这才知道,这是优秀警察的颁奖仪式。他作为优秀警察的代表,着一身帅气警服站在发言台上。
那一刻,仿佛星光荣耀就是因他而存在。
“我做警察的初衷是因为我姐姐,她叫念念。因为我想保护她,让她走到哪儿都不会承受异样的目光,不受任何人欺负,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欺负她。可后来,她嫁人了,遇到一个比我好一万倍的男人,我才知道,我不是那个可以牵着她的手陪她走一生的人……都说有大家才有小家,是的,没错,因为只有保护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也就保护了她。我宋尚杼,想在此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