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five 人不熬夜枉少年

凌晨两点钟,孟哲冬接到江京雨的电话,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在做梦,翻身又睡过去了。江京雨连拨了两次,他终于清醒了:“喂。”

“喂什么喂啊,你快点去‘知乎’。”江京雨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精神,“现在是发挥你三寸不烂之舌的时候,你别磨叽啊。”

“姑奶奶。”孟哲冬看了眼时间,抱怨着,“您现在还在国内吗,咱俩之间没有时差吧。”

江京雨干脆地打断他:“别废话,我知道现在是凌晨,你快上知乎,帮我喷个人。真是气死我了,我一个人理论不过他……”

抗议无效的孟哲冬灰溜溜地裹着被子,低着头点开知乎,找到她说的那个帖子。

“这人是谁啊?”

“不认识。”江京雨噼里啪啦地敲键盘,不忘提醒他,“你用电脑,打字快。”

“哦。”

孟哲冬坐在凳子上,盯着笔记本屏幕等开机的工夫打了两个瞌睡。阳台没关的窗户冷风嗖嗖地往里吹,他光着膀子坐在那儿,无比凄凉。

“喂,你开电脑了吗?”电话那头的江京雨叫魂,“快点来帮忙。”

“来了。”孟哲冬丧丧地应着。

孟哲冬觉得奇怪了,自己怎么就和这个辩题怼上了呢。

知乎上一个ID是“不是体重沉那个沉的男人”发布了一个关于未来三年出版公司要关闭三分之二的言论,江京雨看不过,跟对方理论起来。

翻翻之前的对话内容,这不是他们最后一场辩论赛的辩题嘛。

有趣了,白天当正方,晚上要充当反方。

电子书与纸质书到底何去何从,谁走谁留,一万个人眼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辩论赛上能辩出输赢来,但并不代表这件事情能够有高低之分。很多事情都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对与错,只不过立场不同、观念不同、态度不同。

江京雨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催促:“你开电脑了吗,我怎么没看你评论啊。”

孟哲冬撒谎:“我匿名呢。”

“哦……”

孟哲冬试图挽救她:“就是一个网友,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你管他干吗,早点洗洗睡不好吗?”

江京雨义正词严地强调:“你没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吗,所以我才要理论理论。而且他的简介上说了他是个图书设计师,不说做一行爱一行吧,但也不至于这样诅咒出版行业吧。”

“也许他知道什么内部消息呢?”

“能知道什么内部消息啊。”江京雨不信邪,“他知道国内有多少家出版机构吗,报社、杂志、图书,粗略地说也得有上万家,他知道他说的那个三分之二是什么概念吗?”

孟哲冬惊叹:“这么多家?”

“上万家是我瞎编的,具体多少我怎么知道。如雷贯耳的不少,更何况还有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虽然他们目前成绩不好,但不代表这个行业没有他们的席位啊。”江京雨脆亮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具有穿透力。江京雨一个人在房间里,音量大得只要不扰民就行,但孟哲冬不一样,旁边三张**是睡觉的室友,声音大点儿估计就有枕头扔下来砸他抗议。

后半夜,孟哲冬缩在凳子上,肩膀上披着条毯子,对着高亮的电脑屏幕,进行着一项十分无意义的“网络喷子”的工作。

当然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理有据,毫不杜撰胡扯。

直到江京雨欢呼:“成了。刚才对方主动私信我,并答应删帖道歉。”

孟哲冬才如释重负:“困死我了,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他刚要说“你可别找我”了,就听江京雨笑嘻嘻地打断他:“以后有这样的事情,我一定还会找你的。你这口才真的不是盖的,你就是战国的苏秦、三国的孔明、唐朝的魏徵啊!”

“行吧。”被意外夸奖的孟哲冬满意地收回了原话,打了个哈欠,“不行,我要睡觉了,我这多少年不熬夜的习惯,被你硬生生给掰回来了。”

“人不熬夜枉少年。”江京雨特别精神地邀请他,“小哥哥,要不要咱俩辩一下该不该熬夜?”

孟哲冬忙拒绝:“惹不起,你去知乎开个帖子找热心网友辩去吧,我是中年人,我要睡觉。”

天亮了,宿舍其他几个男生陆续醒来。室友看见孟哲冬翻了个身,随口说:“哲冬,你昨天晚上说梦话来着,什么姑奶奶什么时差的。”

“那是我在打电话,不是梦话。”孟哲冬揉揉眼皮,在他们商量着谁去学校餐厅带饭的时候,陷入了深度睡眠。

那边江京雨趴在**,看着屏幕上代表着胜利的战果,嘴角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对方私信她:“这位勇士,你赢了。”

江京雨毫不谦虚地敲键盘:“承让,公民有言论自由,可也要为自己发表的言论负责。”

“教训的是。”对方却十分谦虚,“小姐姐,我们加个微信吧,交个朋友。”

出于礼貌,江京雨加上了对方的微信,简单地打过招呼后便用“我要去睡觉”这个借口断了聊天,顺便她还屏蔽了对方看自己朋友圈,只让他在好友列表里当一团空气。

怼了人一晚上,这样客气客气算是一种礼貌吧。

有人要为言论负责,而江京雨要为孟哲冬熬的通宵负责。

下午,江京雨趴在**睡觉时,门板被“砰砰砰”地敲响,她不情不愿地从**爬起来:“谁啊?”

“我,开门。”

江京雨有气无力地倚在门上,看着门口站着的孟哲冬,打了个哈欠往回走重新倒在**:“有事吗?”

“别睡了。”孟哲冬将她拽起来,“陪我去趟医院。”

江京雨眼睛都没睁开就被推着往卫生间走:“你怎么了?”

“不是我。”孟哲冬开了水龙头,挤好牙膏给她,“快点刷牙洗脸换衣服,昨晚寿桃和丁坤出去喝酒,丁坤喝多了,胃出血,正在医院躺着呢。”

江京雨瞪圆了眼睛,看他一眼,眼珠子一转,将嘴里的水吐出去:“你同学住院了你自己去就是了,我去干吗?”

“话是这么说,但你和他们不也是朋友啊。”

“朋友归朋友,我这个普通朋友去不去无所谓。”江京雨漱了下口,将牙刷扔下准备回去睡回笼觉。

还没走出卫生间就被孟哲冬拽着肩膀拖回来:“你忘了昨晚让我熬夜帮你怼人,我可是一整夜没睡啊,你得还回来。快,刷牙,然后一会儿请我吃完午餐,再一起去医院。”

江京雨咆哮:“苍天啊!”

孟哲冬冷笑:“叫爹也没用。”

江京雨翻了个白眼,被迫拿起牙刷,刷头往孟哲冬眼前一戳,示意:“挤牙膏。”

“待会儿去医院买水果的钱你也出。”孟哲冬顺她心意,牙膏挤好。

“水果,什么水果?”

孟哲冬提醒她:“去医院看望病人,能空着手去吗?”

“哥,”江京雨无语,“他是胃出血送去的医院,估计连饭都不能吃,你送水果去给谁吃?”

“我吃啊。”

江京雨咬着牙刷含糊地说:“不要脸。”

“这是你欠我的。”趁江京雨刷牙不方便说话,孟哲冬不停地碎碎念,“我一个早睡早起作息良好的三好青年,被你硬生生逼着熬了一次夜,你欠我的可不止一夜这么简单……”

江京雨刷完牙,被孟哲冬塞了件紫色的毛衣过来:“穿这件。”

“这衣服是去年的,不喜欢了。”江京雨抱怨着,去衣橱里重新挑。

孟哲冬在一旁控诉:“今天降温,这个毛衣正合适,你信我。”

“行吧。”江京雨对着衣橱翻了半天,也没决定穿哪一件,最终勉强听了孟哲冬的建议。

孟哲冬坐在客厅里玩手机,看着江京雨穿了件和自己外套同一个颜色的毛衣出来,心里暗自窃喜。

江京雨不察他的小心思,随便搭了个包,招呼他出门。

去吃饭的路上,江京雨还在和孟哲冬计较着该谁请客的事情。

孟哲冬理直气壮地吐槽:“昨天我打算在微博上发你几张黑照还击一下,最终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你说为了这个,你不得请我吃顿饭吗?”

“请!”江京雨为他的厚脸皮折服,“你说想吃什么,满汉全席我也请!”

在江京雨的连声答应中,以及严肃警告的注视下,孟哲冬还算仗义地选择吃一碗馄饨就够了。

这还差不多。

如果孟哲冬宰得太过分,江京雨立马转身走人。

地道餐馆里,孟哲冬如约点了两碗馄饨,江京雨看不下去,又对着菜单点了几个,凑了三菜一汤。

孟哲冬得了便宜还卖乖:“两个人吃,有点多吧。”他按住服务生准备抽走的菜单,状似无意地说,“我看这个浓郁鲫鱼汤不错,哎呀,就是有点贵。”

江京雨睨了他一眼,示意服务生将汤换成最贵的鲫鱼汤。

等服务生离开,孟哲冬挽着袖子叹气。

江京雨实在想颁给他一个奥斯卡小金人:“戏精本精,你差不多得了啊。我一个没有工作的人没有资格潇洒,之前的那点儿存款都快被吃吃喝喝花完了。”

“这简单,花光了我养你啊。”孟哲冬脱口而出,一点诚意也没有。

江京雨信了他的鬼话,过了会儿,正经地问他意见:“我这也休息了快一个月了,你觉得我接下来找个什么工作?”

“这都冬天了,过完年再找吧。”

孟哲冬的冬眠理论,江京雨很受用,但是明年找什么工作呢?

孟哲冬看了江京雨一眼,便猜到她心里想什么:“你想做什么工作?”

“我除了做书,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那就继续在这个行业找。”

江京雨托着脑袋,有些沮丧:“出版行业你也知道,其实不管在哪家公司,现状和待遇都差不多,而且说实话,总角文化算是行业中出色的了。”

“可你又不能回头。”

“肯定是不回头的啊。”

服务生过来上菜,两人没有停止交谈。江京雨很认真地想了想自己的未来,她坚信自己未来一片光明,但是从哪里才能找到通往光明的入口,她还在寻找。

“算了,不想了,先潇洒过完今年再说。”

孟哲冬应声:“大不了我拿稿费养你。”

“你到时候可别耍赖啊。”

“不会。”孟哲冬笃定地答应。

吃完饭结账时,孟哲冬抢在江京雨前面付了钱。

江京雨由衷地笑了笑:“有你这么个发小,真是好。”

孟哲冬苦笑:“敢情你现在才知道啊。”

两人去医院,在门口碰见唐桃夭蹲在大厅中央,面前保温桶里的热汤洒得精光。

保洁阿姨在旁边夸张地抱怨,唐桃夭不停地道歉,并帮忙清理着地板。

唐桃夭抬头见两人,勉强笑着打招呼:“你们来了,是看丁坤的吗?”在得到孟哲冬点头应答后,她又说,“你等等我,我清理好了和你们一起上去。”

乘电梯上去的时候,唐桃夭挽着江京雨的胳膊,关系好得像是亲姐妹似的。江京雨想起来问:“那汤是要带给丁坤的?”

“本来是,不过都洒了,他也就没有缘分喝了。”唐桃夭委屈巴巴地搓搓被烫到的手指,“白白浪费我煮了那么久时间。”

如果换作江京雨给住院的孟哲冬煮汤,就算他没有喝到,江京雨也绝对不忘在他面前邀功一番的,但是……唐桃夭进了病房后却只口不提鸡汤的事。

看着丁坤在埋怨唐桃夭空手来的事情,江京雨嘴巴一张,忍不住想要替唐桃夭辩解,谁知还没开口,就被一旁的孟哲冬制止。

江京雨不解地歪头。

孟哲冬晃晃手机,江京雨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孟哲冬回:“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江京雨问:“那又怎么样?”

孟哲冬又回:“你难道看不出来唐桃夭喜欢丁坤吗?”

江京雨疑惑:“有吗?”

孟哲冬嘲笑她:“怎么没有,你的聪明劲估计都在昨晚怼人的时候用光了。”

江京雨不服气。

那边丁坤和唐桃夭还在互怼,热热闹闹的,像极了平日里她和孟哲冬斗嘴的样子,一件无聊的事情,就能够莫名其妙地计较好一阵。

用谢林的话说就是:“这两个人真奇葩,下午拿辩论赛当儿戏在冷战,晚上想不开去操场干架,打完了刺激了晚上睡不着,两个人商量了出去喝酒。你说喝就喝吧,多大的一个人了,好歹有些数啊,自己有多少酒量自己不知道?非得逞强,这不进了医院,一左一右躺着,两人可是舒坦了。”

病房里两间房,寿桃靠门,丁坤靠窗,中间隔了条过道。

唐桃夭和丁坤嬉闹的时候,谢林和王显就在曹建寿旁边说着风凉话。

曹建寿掀着被子往头上一蒙,找清静。

两个人说还不够,谢林非得拉上孟哲冬,寻求赞同:“哲冬,你说是不是?”

“是,就是啊。”孟哲冬煞是正经地开玩笑,“寿桃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够成熟一点啊?”

三个人不停吐槽着,曹建寿终于听不下去了,烦躁地一露头,准备回击,瞅了瞅三个人,挑了个比较脸皮薄的:“江学妹,你快过来管管孟哲冬,太聒噪了。”

孟哲冬自己说:“天生就这样,管不了。”

被点名的江京雨赔笑脸,附和他们几个人的话:“寿桃,不是我不帮你啊,我是真心觉得喝酒能喝进医院这件事特别丢人,都不好意思替你辩解。”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江学妹吗?”曹建寿苦着一张脸吐槽,“你一定是被孟哲冬带坏了,嘴巴这么毒。”

“哎,真不巧。”孟哲冬扶额叹气,“这个啊,真不是我教的,这姑娘啊,天生毒舌,等你熟了就知道了,比我还要厉害。”

“算了算了,我还是蒙头睡觉吧。”曹建寿往被子里一缩,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说你们也别都在这儿守着了,该写论文写论文去,该打游戏打游戏去。”

“都没你重要。”谢林变魔术似的,从双肩包里拿出几台笔记本电脑来,不客气地拍拍曹建寿的被子,“喂喂喂,别睡了,电脑都给你搬来了,就怕你住院无聊,一起开黑啊。”

“哇,拉风啊!”丁坤跟着露露头。

谢林也给了他一台,说:“这个你用。”

五台电脑,五个人,刚好组一队,男生们有说有笑有默契地加入了游戏。

这天傍晚,远处天空霞光放彩,流云如锦帛,病房里五个男生,两个在**躺着,三个在凳子上坐着,交流不断、笑声不停,喊嚷着、催促着,场面无比让人羡慕。

很多年后,各有家庭后,为工作、为生活忙碌奔波的他们,真的无比怀念这个时光。

江京雨看着几个人玩得正起兴,凑到唐桃夭旁边,商量:“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医院的草坪上,不少散步的病人。唐桃夭挽着江京雨的胳膊,漫步在那儿,像是亲昵的老同学。唐桃夭身上有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乐观与正能量,像是一个小太阳,滚烫炙热,时常叽叽喳喳的她是身边人的开心果。

江京雨想到孟哲冬说的“你看不出唐桃夭喜欢丁坤啊”,心中就有些难受,爱上自己的好朋友,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让人悲伤了。友情与爱情,都是同等重要,但是友情转变为爱情,真的很困难。

江京雨与孟哲冬就是个例子。

因为太熟悉了,少了很多恋人间怦然心动的瞬间。

虽然说吵闹拌嘴的氛围在很多时候比情侣间都要和谐,但是友情就是友情,好朋友就是好朋友。

“江江姐,我真的好开心啊,从来没想过能够和你成为朋友。”唐桃夭灿烂地笑道。

江京雨说:“我又不是多么不好相处,成为朋友很难吗?”

“你以前在我的世界就是存在于微博里的人,就和孟哲冬似的,一直喜欢他的书,却没想过也能有机会做朋友。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江江姐你追星吗,我能够和你们做朋友,就好像能够和明星交朋友似的,这种感觉很……”唐桃夭歪着脑袋想想,“很受宠若惊。”

江京雨失笑:“有这么夸张?”

“真的。我从初中起,就是总角图书的读者,每一期杂志我都要买。”唐桃夭一脸骄傲地说,“我还记得有次你在微博直播,说你当编辑的过程,”她开始回忆,“你说毕业前给公司投的简历,接到面试电话后便直接打包行李去上班了。我当时听着特别羡慕,心想,等我毕业,我也要去做你的同事。”

江京雨记得有这么回事。那年国庆,孟哲冬踢球伤到了腿,原本订了去巴厘岛旅行的计划泡汤了。她在家中百无聊赖地在微博开起了直播,确实说过这件事。毕业季,身边的朋友都面临着升学与工作两个选择,而她在接到公司的录取通知后便毅然决然地开始工作。

这决定做起来,其实一点也不困难,也没有唐桃夭脑中添油加醋所畅想的潇洒。

不过,江京雨有着和唐桃夭相似的地方:“我热爱图书,所以选择出版。但是将热爱和兴趣作为工作,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会让大多数人对这个难得的兴趣失去兴趣。”

唐桃夭困惑:“那你现在还喜欢这份工作吗?”

江京雨笑着点头:“很幸运我是那小部分的人,我依然喜欢。”

她没有想过从事其他工作,甚至写书这件事,她也没想过。图书的制作,其实在某些意义上的分量并不亚于一个写作者所编织的故事。图书编辑给图书找到合适的封面,用合适的设计,将它们内在的价值展现到最大化。

但是……

江京雨叹气:“不过现在出版市场不好做。”

“所以你辞职了?”唐桃夭说完就想起来,“不对不对,你辞职是因为打了上司。”

想到两人初相识的往事,只觉得缘分很奇妙。江京雨澄清:“我并没有对出版市场失望。”

她之前所从事的言情小说这一块太多限制,因为所适应年龄段的原因,所以在书籍的设计上面偏向于固定化、统一化,表达的层面仅仅是如何吸引读者,往往就忽略了将故事本身的东西挖掘出来。

江京雨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

但是,如果消耗上精力与心思,势必要付诸一定的财力。而这些财力所能够换回的销量、业绩往往并不如意。

不过,昨晚在知乎上与人理论后,江京雨查过很多资料。在书籍设计这一块的价值与存在意义,不仅仅是在国外,甚至在国内,都有一批专门的书籍设计师。他们用自己巧妙的灵感与构思,将一本书做得精致而又完美。

他们不谋和市场,只挖掘意义,但是这势必就要求有说话权,而江京雨如果留在图书编辑这个职位上,永远都掌握不到话语权。

“我还是会做书,做高质量的书,做让自己让读者满意的书。”江京雨万分笃定地看着唐桃夭,“但那些书可能和你们平时看到的言情小说不一样。”

在辩论赛上,江京雨记得丁坤说过一句话:“供普通人阅读的流行一时的周期短、见效快、收益高的畅销书适合做成电子书销售,而专业一点的具有文化底蕴需要图文、质感、设计的书籍肯定不能被取代。”

所以,她更想做不能被取代的这一类书籍。

孟哲冬结束游戏打电话给江京雨的时候,她正在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手上的动作不停,歪着脑袋用肩膀夹着手机:“喂。”

“你跑哪儿去了?”他问。

江京雨说:“我回家了。”

“什么?”孟哲冬抬高声调,不知道是没有听清楚还是因为太过惊讶,顿了两秒钟,“你怎么回去了?不会是困得回去补觉了吧,你这身体不太行啊,年轻人。”

“没有。”江京雨说,“在写策划案。”

孟哲冬疑问:“你不是还没找工作吗?”

江京雨点头:“正在找。”

想一出是一出。孟哲冬搞不懂她的脑回路:“那你写吧。”

“你现在回家了吗?”

“还没。”

江京雨看了眼时间,估计得通宵写:“那正好,你把外套给我带回来,顺便给我带份外卖。”

“行吧,我估计上辈子欠你一条命,这辈子来还。”孟哲冬不情不愿地应着,“想吃什么?”

“你看着买。”

“口味重一点的,还是清淡一点的?”

“重一点。”

“那就买‘麻小’吧。”

一个小时后,孟哲冬拎着打包的大份麻辣小龙虾敲开江京雨公寓的门:“策划写成什么样了,我看看。”

“你满手油,别摸电脑。”江京雨不客气地挡开孟哲冬伸过来要拉电脑的胳膊,径自摘了一次性手套,用纸巾擦干净手指给孟哲冬划着策划书,“我第一次写,不一定正规,但意思就是这样。”

孟哲冬一边吃虾一边指挥着江京雨翻页。

江京雨一只手没法剥虾,眼看着孟哲冬一只只地往嘴里塞着,只有眼馋的份。

“不过让公司通过这份策划,很悬。”江京雨眼疾手快从孟哲冬手里抢过一个他新剥好的虾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孟哲冬苦不堪言,还是剥了一只主动递过去:“别人家不通过,咱就自己开公司呗。”

“咱?”江京雨觉得好笑,“我和你啊——”手握成拳头,凑到孟哲冬下巴,兴致勃勃地采访他,“请问大才子你有多少存款啊?”

孟哲冬手套一摘,绕道去洗了手,然后掏出手机,认认真真算了起来。

江京雨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要被孟哲冬郑重其事的认真模样感动到,但是短暂地感动过后,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手机计算器被他开了音量,用成了专门带报数的超市专用款。

江京雨将电脑一推,戴了一副新的手套,开始填肚子,吃虾的空隙,拿眼睛去瞧他。

“开一家公司,启动资金最少需要这些。”孟哲冬示意她看,然后又按了个减号,输了另一串,说,“这是我的存款,”孟哲冬看一眼江京雨,放弃了问题,“算了,知道你没存什么钱,就不用你的了。”

说得像真能开起来似的,江京雨不服气地从他手里夺过手机,输了个大概的数字。

孟哲冬在一旁撇嘴:“哟!还是小富婆。”

“没你有钱。”江京雨按等号,竖起手机来让孟哲冬看结果,提醒他,“差的可不是一点。”

孟哲冬不以为意:“嗨,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眼皮半耷着,身上学生气的稚嫩渐渐隐去,有着成年男人的熟稔与稳重,给人以靠谱与踏实的错觉。

对,就是错觉。

“咱俩这情况贷款是不现实的,回头我让我妈赞助点儿,就算她投资。”孟哲冬瞎出主意。

得到江京雨的冷哼后,孟哲冬十分不乐意地倒吸口气,眉头一皱,满是意见:“你别不当回事啊,我是认真说的。反正我要毕业了,也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正好你现在也没工作,就一起试试呗。”

就一起试试呗。

话说得轻松。

江京雨心虚,有些发怵:“我就是一给人打工的,空有几年编辑经验,应付不来吧。”

“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不行。”孟哲冬倒是一把劝人的老手,“再说了,就算真的失败了,损失的也只是一笔资金,你要是真的没钱了,你爸妈能不管你让你街头要饭吗?”

“我自己存了好久的。”

“存的嫁妆钱啊?”孟哲冬拍胸脯道,“你嫁给我吧,不用准备嫁妆,我倒贴给你聘礼。”

“拉倒吧。”江京雨翻了个白眼丢给他。

她安静地剥虾,孟哲冬没有打扰她。看得出来,江京雨在思考,两个人的这段对话,虽然插科打诨的成分偏多,但是刨去那些戏谑的玩笑话,两个人坦坦****地都有些真诚在里面。

孟哲冬突然的那句“自己开公司”让江京雨有些心动,猖狂的年纪,谁不是明知道前途渺茫仍不断试错,所以她并不害怕失败。

空有壮志,金刚钻却不够好,那做工精致的瓷器活,恐怕很难完成啊。

一直缄默的孟哲冬,看穿她的小心思:“又不是说非要现在马上开起来。我还有一年才毕业,你这一年如果不想工作,就镀一镀金,不是让你出国,国外有什么好学的,造纸术是咱中国的东西,以后咱做的书,是给自己国家的人看。

“最近准备辩论赛,我也看了不少这方面的资料。现在读者不愿意买书,理由千千万,最终刨根问底下来,还不是因为纸质书做得不够好,没有能够打动购买者的点。什么纸质书能被电子书取代啊,我呸,今天辩论时说违心的话,几次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

“其实让我说,以前人看书,重要的是学习内容,现在电子书来和纸质书竞争内容,自然轻而易举地比下去了。所以,如果真的要做,不能只做内容,要做细节。我之前看过一个采访,国外的书籍设计师,他们做的书,不仅仅是一本书,更是一个艺术品。”

此刻孟哲冬的侃侃而谈,不是辩论台上的严谨肃然,正直重视的状态是平常孟哲冬难得被发掘的一面。

孟哲冬不客气地弹了江京雨的脑门儿一下,不正经地笑:“发什么呆呢,是不是被我帅倒了?”

“嘁。”江京雨轻笑完,不禁重视孟哲冬聊到的这个问题上,“在这方面,我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十年前,出版行业就被成为夕阳行业,但到如今也没见它真的被谁取代了,还是存在很多人,对纸质书有着不一般的依赖与钟情的,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唤醒大部分人心中对于纸质书的热情。”

孟哲冬附和:“就像不敢承认的暗恋,需要有人给予他们勇气,让他们敢于表达爱意。”

什么破比喻。江京雨嗤笑:“还勇气呢,你以为你是梁静茹啊。”

“我不是梁静茹,我也没有勇气。”孟哲冬抖着二郎腿,脚尖一点一点,开始哼《勇气》那首歌。

江京雨十分想将这个在她面前正经不过三秒钟的人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