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答对所有送命题

..第一节..

魔宫又不是没钱,谁稀罕他们的破钱!

唐俏俏很有骨气,一文钱都没拿,大清早便不辞而别。

她背着包袱,灰溜溜地回到了魔宫,正头疼该怎么应付御苍南的嘲讽,却发现御苍南并不在。柳玉儿说自从左护法回来便一直在闭关修炼,平日里根本见不到。

唐俏俏松了一口气,换了身衣服便去见爹娘。

白小惜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斜卧在**,身边站着两个陌生丫头,正在给她喂药。

见到唐俏俏,两人对视一眼,将空药碗背在身后,低头道:“参见教主。”

唐俏俏从未见过她们,便问:“娘,月雅和秋意呢?”

白小惜咳了几声,虚弱地说:“她们老家有些事,请假回去了。”

“这么巧,两个人都有事。她们照顾娘那么久了,突然换了人,娘一定很不习惯。”

唐俏俏环顾四周,房间里冷冷清清,偶尔有其他的丫鬟从门口路过,全都不是熟面孔。看见唐俏俏时,她们甚至有些慌张,连脚步都加快了。唐俏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爹呢,好久没见他了。”唐俏俏坐在床边,夸张地抱怨,“我冒着生命危险卧底在沧明山庄,每一天都凶险重重,他却对我不闻不问,他是不是把我这个女儿忘记了?”

白小惜沉默片刻,声轻如落叶:“你爹去买药了。”

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

好像上次娘也是这么说的……

“也买太久了吧!再这样我会忘记爹长什么样的。”

“你呀,没大没小的。等你爹回来,我一定要给他告状。”白小惜苍白的唇终于露出了轻柔弧度,她双手撑住床,丫鬟连忙扶她坐起。

唐俏俏连忙扶住母亲,惊觉她肌肤冰冷,比以前也瘦了几分,就算是感染风寒,也不会这么久都没康复吧?她担忧地问:“娘,你到底生了什么病,是不是很严重?”

白小惜还没说话,突然传来脚步声。

唐俏俏抬眸望向门口,看到唐思慕朝她走来。他着一袭素雅的莲色长衫,如墨青丝披散而下,容颜温润如玉,气质淡然如仙。

丫鬟们忍不住红了脸,捧着药碗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唐俏俏跑到哥哥身边,扯了扯他的衣服,月牙般的眸子快要滴出水来。

“哥,你老实告诉我,娘是不是生了重病?”

唐思慕摸了摸唐俏俏的头,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口中溢出一声轻叹。

唐俏俏的脑袋“轰”的一声,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却完全不知道,真是太不孝了!

“娘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思慕突然扑哧一笑,捏了捏她的耳朵:“傻妹子,哥哥什么也没说,你怎么就哭了?”

唐俏俏愣在那里。

唐思慕用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娘没事,只是之前生病耗损了气力,病好以后爹不放心,整日炖些补品给她,没想到适得其反,大夫说娘最近要多休息,饮食也要清淡些。”

唐俏俏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推开唐思慕:“干吗骗我,吓死我了。”

“有哥哥在,娘怎么会出事呢。”唐思慕笑了笑,“走吧,别打扰娘休息了。”

他拉着唐俏俏到厨房,丫鬟正在熬煮中药,满室弥漫着药材苦涩的味道。

桌上放着一条鱼,唐思慕拎起菜刀,手法娴熟地在鱼身上划开刀口。

唐俏俏在厨房里转了几圈,从篮子里捏了一朵雕刻成花的萝卜吃起来,味道正常,一定不是哥哥雕的。

“你怎么回来了,”唐思慕瞥了唐俏俏一眼,“哥哥听说你在沧明山庄混得如鱼得水,还以为岳清河非你不娶呢。”

“哥,你乱说什么呀。”唐俏俏的脸红了,她低着头生怕被哥哥看出她的不自在,“岳清河那么恨我,我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唐思慕不信:“你真的对他没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唐俏俏装傻。

唐思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头说:“没什么。”

他将白玉般的鱼放进沸水锅中,撒上粉嫩晶莹的桃花瓣,淡淡道:“俏俏,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记得,最在乎你的人只有你的亲人。你可以去遍天涯海角,可以得罪整个武林,但只要回过头来,就会看到哥哥一直守候在你身后。就算拼尽全力,哥哥也会保护你。”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啊……

唐俏俏竟忍不住眼底的酸涩,低头揉了揉眼睛。

“哥,这鱼……我能不吃吗?”

唐思慕温柔而坚定地说:“不行。”

“长腿妖艳采花贼”突然销声匿迹,无数忠心读者忧虑不安,以为长腿妖姬遭遇意外。众人堵在各大门派山前,手持横幅呐喊示威。武林正道门派虽然头疼,但那女贼已经死了,他们总不能以武力压制平民百姓,只能忍耐下去,希望时间流逝,事情能渐渐平息。

万万没想到!

没过多久,长腿妖艳采花贼的新书《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横空出世!

内容写着欧阳翠花因妖娆妩媚会撒娇,被八大门派所有男人疯狂追求,连岳清河都移情别恋,竟为了跟欧阳翠花远走高飞,不顾长腿妖姬腹中胎儿,对她大打出手。

此书虐心至极,颠覆三观,城中夜夜哭声萦绕,都是书迷们撕心裂肺的悲痛。

愤怒的读者包围了沧明山庄,大家朝岳清河身上扔臭鸡蛋和烂白菜,说他背叛圣洁完美的长腿女侠,是人渣禽兽负心汉!

岳清河百口莫辩。

欧阳翠花同样不好过,她每天躲在深闺中,却还是能听到闲言碎语,连松鹤山庄里的下人,也因为看不惯大小姐横刀夺爱的卑劣行径,纷纷离开。

八大门派再次齐聚沧明山庄,摩拳擦掌,恨得不行。

青城派大师兄来回踱步,烦躁不堪:“魔教圣姑不是死了吗?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一定是冒牌货!”崆峒派弟子连着几夜没有睡好,双眼通红,布满血丝。

昆仑派小师弟眼中掠过些许不忍,又怕别人察觉,连忙低下头,将一麻袋的书倒进坑中,小声说:“看文笔不像是冒充者,世间难有人才华与她媲美。”

“可我明明看到岳盟主将那女贼一刀捅死,怎会死而复生呢?”青城派大师兄狐疑地看了岳清河一眼,话里有话,“难道是我们看错了?还是另有隐情……”

昆仑派小师弟突然想到什么,惊道:“许是念在相爱一场,岳盟主放了长腿妖姬一马……”

周围突然静下来。

唯有烈烈火焰噼里啪啦的声音。

岳清河盯着火坑中熊熊燃烧的书,冰冷眼眸里倒映着赤红火光。

盟主的眼神太吓人了!昆仑派小师弟连忙改口:“不!我相信岳盟主的为人,毕竟他已经移情别恋,对那女贼再无留恋,不可能包庇她的,这里一定有误会……”

“谁移情别恋?”岳清河怒了,“你还真信她写的?”

昆仑派小师弟吓得一哆嗦,不敢说话,又将一麻袋书扔进火坑里。

“岳盟主做事光明磊落,绝不会与那女贼勾结。”武当派掌门发话了,“也许圣姑重伤未死,为了报复,在病榻上写下此书。她一定还在魔宫,大家不妨再去一趟。”

“宋掌门说得有理,廖某等不及了,现在就出发吧!”青城派大师兄眼神冷厉,几乎将手中折扇捏碎,“这一次,不管短腿妖贼是谁,咱们见人就杀,非要把魔宫铲平不可!”

大家纷纷附和青城派大师兄,四周充斥着戾气与杀气。

青城派大师兄正要率领众人出发,一柄宝剑突然挡在他面前。

竟是岳清河手中的青霜剑!

青城派大师兄面色一变,也拔出剑来:“岳盟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跟在他身后的人恨透了长腿妖艳采花贼,见岳清河居然敢阻拦,也顾不得交情,纷纷拔剑指着他,以为他真与那女贼有染。

岳清河看出他们心中所想,冷笑道:“短腿妖贼在书中极力抹黑我,胜过你们数倍,此仇不共戴天,难道我会包庇她吗?”

此话倒也属实,众人对视一眼,放下剑来。

武当派掌门拱手道:“大家气急攻心,不免失了理智,还望岳盟主恕罪。”

“岳某理解,”岳清河并未生气,收了剑,“短腿妖贼的身份已经被我们知晓,按理应该比以往更加谨慎小心,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大家难道不怀疑吗?那女人阴险狡猾,或许魔宫已经布置好天罗地网,只等我们前去送死。”

青城派大师兄脸色苍白。

他想起上次被短腿妖贼当众污蔑。她将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显然是下过功夫的。师父师弟虽然表面上说相信他,看他的眼神却变得古怪,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也不再理他。他恨极了那女贼,却也对她的手段心有余悸。像他们这种正派名门,如何与阴险的魔教相比?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放过她吧?”

“当然不会放过她。”岳清河拍了拍大师兄的肩膀,“这事需从长计议,岳某愿先去魔宫打探风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诸位先留在沧明山庄,等我消息。”

众人见岳清河说得有理,便答应下来。

..第二节..

初冬的风冰寒凛冽,将屋檐下的碧玉风铃吹得叮咚作响。

唐俏俏用丝绵浸染着凤仙花汁,轻铺在圆润光洁的指甲上,正悠闲地给指甲吹气。

忽然,有人冲了进来,跪地说道:“启禀教主,有人单枪匹马闯进了幻影八卦阵!”

“什么人,胆子倒是够大。”唐俏俏抬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黑衣人道:“好像是武林盟主岳清河……”

唐俏俏表情僵住。

柳玉儿愤愤不平:“岳清河做了那种事,还敢来找我们教主!”她可是教主的忠实读者,看了书后入戏太深,痛哭三天三夜至今没走出来,完全忘了教主写书都是瞎编乱造。

“属下也不懂,”黑衣人摸摸脑袋,“既然他来过一次了,知道咱们八卦阵的厉害,怎么还敢来呢。桃树将他挡在八卦阵外,一般人都会知难而退,他却毫无犹豫地踏了进来。”

柳玉儿冷哼一声:“只能说他傻,好了伤疤忘了痛。”

唐俏俏也不知道岳清河为什么会来,但她在书里将他黑得体无完肤,哪个男人能忍?岳清河肯定是来杀她的!

唐俏俏冷淡道:“不用管他,让他在八卦阵中饿个几天。”

唐俏俏说完就去午睡了,却没想到天气骤变,活活将她冻醒。

她哆哆嗦嗦地爬起床,打开窗,见到窗外雨雪交加,狂风几乎撞碎风铃。

柳玉儿裹得严严实实,给唐俏俏加了几床厚被子,然后坐在火炉边烤火。

“教主,”柳玉儿回头看她,“岳清河不会冻死在八卦阵中吧?”

“他身体好得很,哪有那么容易冻死。”唐俏俏钻进被窝。

岳清河习武多年,身强力壮,一场风雪罢了,顶多让他吃点儿苦。

唐俏俏没当回事,可没想到这场雪一连下了好几天,桃花被肆虐的雨雪打入淤泥中,满树果子也没了,所有桃树变成了银装素裹的枯树。

唐俏俏不知道岳清河是生是死。她越来越不安。

雪停后,她走出宫门,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别人,快步走进那片静悄悄的林子。

岳清河的生死跟她没有关系!

可为何,她的脚在发软,手在发抖呢?

林子深处,一袭白衣的男子靠坐在树旁,身上覆盖着一层薄雪。

唐俏俏用剑鞘戳了戳他,他毫无反应,宛如一尊冰雕。

她蹲在他身边,粉色裙摆落入泥泞中,她却恍若不见,伸手探他的脉搏。

岳清河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慢慢睁开眼,睫毛上细小的冰晶被他抖落在风里。

“原来你还没死。”唐俏俏挣脱他冰冷的手,“你来干什么?”

岳清河想要再拉住她,可他太虚弱了,再也没力气去碰她:“我来……找你……”

“来杀我吗?”唐俏俏笑如春花,言语中却不掩轻蔑,“就凭你?”

“八大门派合议……要取你性命……你……快逃吧……”

唐俏俏愣在那里。

岳清河竟是来通风报信的?

她偏头看他:“真没想到,堂堂武林盟主也会成为叛徒。”

岳清河听出了唐俏俏口中的讽刺,他自嘲地笑了笑,眼神却充满落寞。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成为叛徒。

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他脑海中只有四个字——心甘情愿。

他很久没有见到她了,思念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即使极力压制,却还是长成了参天大树。他不求她的原谅,只是这样静静望着她就好了。甚至,他内心闪过一丝极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个瞬间,该多好……

良久,岳清河垂下头。

眼睛微有些湿,他不想让她看到。

“我知道你本事大。可我还是很怕,怕你会死……我真的很怕……”

岳清河按住胸口,苍白手指抓皱了衣料,连说出“死”这个字,都让他的心脏钝痛。

是他赶走了她,纵使心中备受煎熬,也是他自找的,与她无关。

耳边传来漫不经心的笑声:“你这话真有意思,我死了,你该高兴才对。”

“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岳清河眼睛通红地盯着唐俏俏,睫毛上闪耀的晶莹也不知是渐融的薄雪还是别的什么,“你骗我那么多次,欠我的债还没还,你敢死?唐俏俏,我要你活着!不管是正大光明的对战,还是使些阴险毒招,或者干脆落荒而逃,总之,你必须活着!听见没有!”

唐俏俏怔怔地看着他。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心痛,可为什么有股酸涩从心中奔涌而出?宛如静默的夜,忽而开出火树银花,噼里啪啦在她的心河炸开。

唐俏俏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她强忍住几欲涌出的眼泪。她不想被岳清河看轻,更不想让他知道,她心中也是有他的。

起码,不想让他如此轻易就知道。

岳清河已经撑不住了,却还是固执地望着她。

他等她的回答。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唐俏俏逞强而又倔强地哼了一声:“我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她没变,依旧是那个神气活现、嚣张得意的魔教教主。

悬在岳清河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那最后支撑他的一丝气力也被抽走了,他没有力气再撑下去,身子一歪,慢慢滑倒在融化的雪水里。那紧抿的嘴角,竟带着微微上挑的弧度。

唐俏俏望着岳清河如玉的脸颊。

良久,她拭去眼角晶莹闪烁的光,极轻地叹了一声:“傻瓜……”

唐俏俏将岳清河带回了魔宫,她本不想告诉哥哥,但岳清河一直没醒,额头烫得吓人。哥哥虽然厨艺糟糕,医术却是一流。

唐俏俏思前想后,终于鼓足勇气将此事告诉了唐思慕,还以为他会怪她自作主张,没想到他什么都没问,立刻前来为岳清河诊断。

唐俏俏紧张兮兮地看着唐思慕:“岳盟主会死吗?”

唐思慕摇了摇头:“无妨,吃过药后休息几日便好。”

唐俏俏松了口气,随后又鄙视自己太没原则,岳清河那样对她,干吗还要担心他。

傍晚时分,唐思慕端着药走进房间。

唐俏俏连忙起身将床边位置让给唐思慕,又觉得自己太殷勤,她不好意思地绞着手:“哥,岳盟主是个好人……”

唐思慕笑道:“我又没说什么。”

他将瓷碗递给妹妹,细心地叮嘱她别烫到手。

唐俏俏闻到碗中除了苦涩的药味,竟还散发出淡淡酒香,她疑惑地看了哥哥一眼。唐思慕轻声说:“此药用了哥哥亲手酿的桃花玉露做药引,有发汗解表之功效。”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忧,“但岳盟主现在身体虚弱,服下此药可能会醉,都说酒后吐真言,哥哥怕你受到打击……俏俏,你吩咐柳玉儿给岳盟主喂药。你正好回避一下。”

哥哥这话什么意思,以为岳清河会借醉说她坏话吗?

唐俏俏端着药碗坐在床边,用小勺搅动着褐红色的药液。

“不用回避,我还真想听听他的心里话。”

她将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给岳清河,又用白帕将他淌在下巴上的药汁擦净。

喝完一碗药,岳清河的病情确实好转,他的脸色透出些红晕,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两个字。

“快……逃……”

唐俏俏哑然失笑。

说好的坏话呢?

她突然玩心大起,用力捏了捏岳清河的脸蛋。

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眸光迷蒙,显然还没有彻底清醒。

但他认得她,因为他叫出了她的名字:“俏……俏……”

唐俏俏问:“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岳清河微微地点了点头。

唐俏俏诧异道:“为何找我,你不是选择了欧阳翠花吗?”

岳清河喃喃道:“欧阳大小姐已经回到松鹤山庄,我与她并没有私交。”

唐俏俏“哦”了一声,扬眉一笑:“我好看还是欧阳翠花好看?”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虽然欧阳翠花性情不讨喜,但的确是众所周知的大美人,唐俏俏才不想听到岳清河说真话!

她正要捂住他的嘴,却听到他柔声说:“你好看。”

唐俏俏一怔,心尖上突然开出一朵花来。

“我走的时候太生气,把你最喜欢的白玉屏风砸得稀巴烂,你不会怪我吧?”

“扎到手了没?你要是不解气,我再买些屏风给你砸。你喜欢琉璃的还是白玉的?”

“等我吃完药我就告诉你。对了,刚才我突然听到一件惊天秘闻!天啊,怎么会发生如此惨绝人寰的事!简直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吃药?吃什么药?你病了吗?”

岳清河到底是醉是醒?这么多“送命题”都答对了,平时怎么不见他如此机智!

唐俏俏回眸看了哥哥一眼。

唐思慕倚在门边望着她,似笑非笑。

唐俏俏脸一红,低头为岳清河掖了掖被子,小声说:“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我是个记仇的人,那日你们父子俩一唱一和,硬要赶我走,我可没忘。”

岳清河闭着眼,脸颊浮现微醺的绯色。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薄唇开合间,酒香如月光倾泻而出:

“我爹向来爱面子,最怕别人的闲言碎语。他对我期望极高,断不能容忍我与庄内丫鬟私交过密。俏俏,只有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比他们想的都厉害,在你面前,我甚至有几分自卑……我赶你走,是怕我爹追究起来,会查出你的身份。虽然你武艺高强,但你树敌太多,双手难敌众拳。万一你受了伤,我绝不会原谅自己……”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再也听不见。

..第三节..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唐俏俏才回过神,抬眸看到岳清河已经睡着了。

说不出是心中是何种滋味,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感受到心脏跳得猛烈。

唐思慕突然开口:“你喜欢岳清河吗?”

唐俏俏惊讶地望着唐思慕,看到他嘴角噙着一抹温雅如莲的笑。

“怎么问这种问题?你我都明白,我不能喜欢他……”

“但哥哥觉得,岳清河待你是真心的。”

“真心假意又有什么关系?自古正邪不两立。”唐俏俏眼神黯然。

“何为正?何为邪?”唐思慕若无其事地抚弄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当年我们唐家也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爹原有机会成为武林盟主,号令天下群雄。但他选择了娘——那个被江湖正道所不齿的魔教教主之女。他们放弃了很多,却得到了更多。”

唐俏俏知道此事。

魔教原本不叫魔教,叫萌教。

教主白阿萌医术高明但脾气古怪,他立下规矩只救“萌者”,呆萌、蠢萌、软萌、丑萌……标准是教主觉得萌。许多不萌的人被拒之门外,不管是命悬一线痛哭哀求,还是送来金银珠宝威逼利诱,白教主统统无动于衷,久而久之引起众愤。世人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够萌,于是在外面编造谎言说萌教是魔教,教主凶残成性,见死不救……

后来他的女儿白小惜意外流落江湖被追杀,是唐天道救了她。

白小惜总是解释萌教并非魔教,但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一意孤行,势要赶尽杀绝。

唐天道娶白小惜为妻,接管萌教后,索性改其名为魔教,狂妄放话:你们说萌教是魔教,那我便直接改名为魔教。不服来战!

唐俏俏知道,娘性情温婉纯良,才不是所谓的魔女呢!

她苦练武功,打算去找八大门派给娘出口恶气,娘不喜武力,劝她不要莽撞。唐俏俏这才开始写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造谣丑化正派名门。但岳清河是她的梦中情人,她舍不得对他下黑手,于是盟主光辉的形象与诸位偷鸡摸狗的正派弟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若当初知道会有此一天,她还不如一视同仁,将盟主也一同陷害。

唐思慕慢慢走过来:“俏俏,有些事情,试过方才不会后悔。”

唐俏俏低头自语:“我是怕,会撞得头破血流……”

“怕什么,哥哥在后面护着你呢。”唐思慕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一如儿时那般温柔,“只要你做了你觉得对的选择,就坚持下去吧,哥哥永远是你忠实的后盾。”

唐俏俏鼻头一酸:“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唐思慕诧异地挑眉:“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

他越是这么说,唐俏俏就越感动,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她握住唐思慕的手,殷勤道:“哥,你缺不缺媳妇儿?我出去帮你物色几个良家妇女,哦,不,少女……”

唐思慕甩开她的手:“此事不用你操心。”

岳清河醒来时,不明白为什么唐俏俏看他的眼神很温柔还带点羞涩。

他浑身酸软,强撑着想坐起来,唐俏俏连忙过来扶他。

她纤纤玉手碰到他的身体,岳清河一抖,脑中忽而浮现许多朦胧不清的片段。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的不是来时那件白衣,而是一件陌生的碧色布衣,他顿时脸色煞白,双手交叉捂胸:“唐俏俏……你……对我做了什么?”

岳清河不说还好,一说竟提醒了唐俏俏。

她怎么就没趁岳清河睡着的时候,对他做些什么呢!

唐俏俏露出懊恼且痛惜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做,你就醒了。”

岳清河:“……”

唐俏俏见他神色惊恐,“扑哧”一声笑了。

“你被八卦阵困住,是我救了你。你衣服脏了,我总不能让你满身污泥睡在**吧。你现在穿的是我哥的衣服,帮你换衣服的是魔宫的侍卫——性别男。”

岳清河从她语气神态中看出她没有说谎,悬在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

“那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是你写的吗?”

“除了我,谁还有如此文采。”唐俏俏回答得很干脆。

事到如今她还不知错吗?竟用如此嚣张轻蔑的语气回答!岳清河气不打一处来:“唐俏俏,既然圣姑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我剑下,你大可将责任推在她身上,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你为何要写新书暴露身份,掀起腥风血雨。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欲将你除之而后快?”

唐俏俏根本不怕:“凭什么我要白白被欺负。我唐俏俏的字典里没有忍气吞声!”

岳清河怒道:“你太鲁莽了!八大门派人才济济,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

唐俏俏突然打断他:“盟主,你在担心我吗?”

岳清河愣住。

唐俏俏凑近他,眸如银河,星光闪耀,淡香浮动在空气里。

岳清河的脸一下子红了,心跳猛烈。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

为何此时面前少女的笑容,对他来说好似奢侈的存在……

岳清河痴痴望着她,好一会儿,他如梦初醒,面色绯红地别开脸。

“我为何要担心你,你死了也……也是一件好事。”

“怎么突然结巴了呢?”唐俏俏笑着睨他,“盟主还是喝醉的时候更坦率。”

“喝醉?”岳清河微怔,猛地盯住她,“我什么时候喝醉过?”

“就是昨晚呀。”唐俏俏表情很正经,她真话假话混着说,演技堪称完美,“你喝了我哥酿的桃花玉露,醉得一塌糊涂,抱着我的腿又哭又闹,说你此生非我不娶……”她指尖绕弄鬓边青丝,抬眸偷看他,眸中闪烁羞涩与期待,“你会兑现承诺的,对吧?”

岳清河的脸色更白了。

他酒品很好,从来没发过酒疯,唐俏俏一定在骗他!

可她离开的这段时日,他确实备受煎熬,会不会是借醉说出真心话……

岳清河越想越茫然,他第一次觉得,他根本不了解他自己!

然而他想起严厉的父亲,想起那些恨唐俏俏入骨的武林高手,他只能将心底的情愫狠狠压制下来,他不是怕唐俏俏连累到他,而是怕他会带给她更多的伤害。

“醉话怎么能当真呢,就算我说了,也不代表什么。唐俏俏,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魔教教主,随便去抓几个家境贫寒的柔弱美少年回来,他们定会好好伺候你。”

唐俏俏竟没生气,若有所思道:“对啊,本座怎么没想到呢。”她扬手召唤柳玉儿,邪魅一笑,“快派人出宫抓些美男回来。本座特别喜欢细皮嫩肉叫声**的。”

“叫声**?”单纯的柳玉儿没听懂。

唐俏俏改口:“就是哭起来声音娇弱,特别惹人怜惜的。”

柳玉儿恍然大悟,领命跑了出去。

岳清河气得够呛。

这丫头,就不能等他走了再花天酒地吗?

“盟主,你莫慌,等我的美男们抓回来,我分你几个。”

“我不要美男!”

“那……我让他们男扮女装?”

“你够了!”

岳清河一把将唐俏俏揽入怀中,低头望着少女闪烁的双眸。那句“我只要你”在喉间吞吐许久。他不敢说,可他又怕不说,会错过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却突然发现她比他想得重要太多。他无法想象他离开以后,唐俏俏左拥右抱、风流快活的画面……

..第四节..

岳清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说出真心话。

突然,有暗器破风而来!

他下意识地侧身,金光闪过,他身后的墙壁插入了一排金针。

唐俏俏反应很快,随手抓起桌上的锦帕,在空中一扬,又打落飞射而来的数支金针。

她望着金针飞来的方向,果不其然,御苍南站在门口,黑衣黑发,神色冰冷。

“御苍南,你别乱来!”

唐俏俏踩着满地金针朝他走去,浑身做戒备状态。

御苍南倒是毫不在意,懒洋洋地倚着门框,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露出轻蔑的神色。

“听说岳盟主武功绝世,属下想见识一下。教主这么紧张做什么,莫非怕我把他打死?”

这家伙说话永远是这么欠扁,他能活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唐俏俏一把拽住御苍南的领口,七拐八拐,将他拉扯到另一处长廊。她往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说:“护法大人,我好歹是教主,你能不能给我点儿面子?”

御苍南低头看着唐俏俏。

她樱红色的小嘴开开合合,脸上的表情很有趣。

“你若想做教主,我把位置让给你。不必整日在背后算计我……”

做教主?

御苍南心中冷笑。

他若想做教主,也不是没可能,可他的目的并不在教主之位。

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他被唐天道带回魔宫的时候,并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他只记得自己遍体鳞伤倒卧在魔宫门口,有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在他耳边说话。

唐天道带他回魔宫,教他练武,教他识字。御苍南并不信那个时常笑眯眯的男人,这可是魔宫,哪会有什么善人?他一直脑补唐天道想将他训练成死士,为魔宫献命……

后来,御苍南打听到自己的身世,原来爹娘就住在附近的村镇里,他逃出魔宫想要投奔爹娘,却发现爹娘早已过世。哥嫂污蔑他是魔教奸细,并找人将他毒打一顿。这时御苍南才明白,当初是哥嫂鸠占鹊巢,觉得他碍眼,将年幼的他打个半死丢在外面。

那一次,是唐俏俏救了他。

他记得那少女身染鲜血,却依旧对他微笑,叫他不要害怕。

他记得她对他说:“让你不好好练武,居然被一群乌合之众打得鼻青脸肿。”

他记得她还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毫发无伤地带回去。”

她坚定甜美的笑容,在他记忆里藏了那么多年……

御苍南表面不屑,心中却一直想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可她武功那么强,又何需别人的报答呢?

为了与唐俏俏比肩,御苍南辛勤练武,唐俏俏只要付出五分努力,他却要付出十二分的辛苦。他投掷金针时数次刺伤自己,双手鲜血淋漓。练到凌晨他清洗干净伤口,待见到她时,他已换上冰冷表情。他有多艰难才成为魔宫左护法,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她……

“御苍南,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唐俏俏的话将御苍南拉回现实。

这丫头刚才叽叽歪歪说了些什么?

“那就愉快地决定了!等我爹回来,我跟他商量……”

唐俏俏话音未落,御苍南突然将她压在墙上。

她猝不及防,吃痛地低呼一声。

御苍南双手撑在墙上,将她环在小小空间里,俊颜慢慢逼近。

唐俏俏惊怔地望着御苍南,双手使劲推他:“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御苍南纹丝不动:“你就那么喜欢岳清河?”

“……”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御苍南接着问:“你喜欢他什么?”

唐俏俏小声说:“喜欢他长得好看。”

御苍南冷哼一声:“肤浅!”

他凭什么这样说她?说得好像他不爱美人似的!唐俏俏不乐意了:“岳盟主的优点可不只有这一条。他人品好,修养佳,待人温柔谦逊,从来不会说难听的话气我!”

“不就是会说些甜言蜜语吗,这就俘获你的心了?”御苍南冷笑。

甜言蜜语谁不会!他曾为了更了解唐俏俏,硬着头皮看完了她写的所有书。他还将许多句子圈点了下来,那上面的情话要多肉麻有多肉麻!尤其是那句在书中出现最多的话……

啊!平时不去想,那句话却总出现在耳边,跟蚊子似的萦绕不休。

如今他特意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句话到底是“我爱定你了”还是“我要定你了”?

御苍南双手按住唐俏俏的肩,将她紧紧压在冰冷的石墙上。

他凑近她的耳朵,低沉的气息吹动她红珊瑚的耳坠:“唐俏俏,你死定了!”

话音出口,御苍南突然觉得不对劲。

可惜已经晚了!

下一刻,他便被唐俏俏猛力推开,闪着寒光的匕首出现在她手里。

“你居然想杀我!我早就知道你狼子野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啊!

“既然你这么恨我,来吧!我们今天便拼个你死我活!”

“……”这是谁写的剧本?为何一切都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唐俏俏持刀刺向御苍南,御苍南被迫反击,两人就这样在走廊里打了起来。

唐俏俏是满心愤慨,用尽全力。

柳玉儿循声而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大惊。

“教主,左护法,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嘛!”

她想拉开两人,可他们武功太高。

柳玉儿怕误伤自己,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左护法刚出关,听奴婢说教主回来了,特意焚香沐浴,高高兴兴来见教主,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两人异口同声:

“他要杀我!”

“她要杀我!”

柳玉儿蒙了:“什么?谁要杀谁?”

两人没工夫跟她细说,从走廊打到屋顶,刀光剑影,难分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