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给过你机会了
..第一节..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余晖透过树枝洒落在地,满地暗红色的斑驳。
屋内的光线也变得昏暗,只有一线晚霞从虚掩的门缝外投进来。
岳清河已经被欧阳翠花逼在了墙角,他的手不由自主按在了剑柄上。
听说欧阳大小姐的武功很高,若她强行扑来,他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她。
是他失策了,不该和她共处一室。
万一发生了什么,他百口莫辩。
欧阳翠花并不知道盟主的心声,她手撑住墙壁,将岳清河环在她怀中。
虽然她个子比他矮很多,却并不影响她此刻散发出的“王霸之气”。
“虽然我在沧明山庄住了些时日,却与盟主相处甚少,难得有机会独处。”欧阳翠花娇羞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再次介绍一下,我是欧阳竹的女儿,许多人将我奉为武林第一美女,呵呵!”
“哦。”岳清河别开脸。
“不过盟主也不用灰心,人家还没有意中人呢。感情这种事,公平竞争嘛。”
“嗯。”
岳清河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弧度,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欧阳翠花并不气馁,她向来备受追捧,不管是钱财还是男人,没有她得不到的。
“盟主,能介绍一下你吗,我想知道我未来夫君的喜好。”
“其实……欧阳姑娘,我也没什么好的。”岳清河推开欧阳翠花的手,又往旁边挪了几步。
“我知道呀,但我不在乎。”
欧阳翠花望向岳清河诧异的俊颜,转动手指上金灿灿的蝴蝶戒指,脸红红地说:“虽然你一无是处,但你长得好看,有这一点就够了。”
“……”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长这么好看干什么呢?”
“……”岳清河的指甲嵌入手心。
“你可千万别自卑,我除了倾世容颜还有绝世才华,我们刚好互补。”
“……”深呼吸,放轻松,男人是不能打女人的!
“但成亲后你得听话,不要再和不三不四的女人纠缠不清了。”
怎么说话呢?
谁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岳清河狠狠按住腰间佩剑,怕自己冲动之下会拔剑跟面前的女人拼命。
欧阳大小姐见岳清河脸色铁青,关心地问:“盟主,你怎么了?是不是便秘?”
岳清河狠狠吸了一口气。深秋的寒意渗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变得清醒。
“没事。”他努力扯出一抹真诚的微笑,“谢谢翠花姑娘关心。”
欧阳大小姐表情一僵。
她是完美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的名字……
这是不能被人提起的禁区!
可岳清河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确实如翠花姑娘所说,你容颜倾城,连名字都脱俗超凡。翠花——翠绿色的小花,意境果然不同寻常。岳某实在佩服欧阳伯父的绝世才华。”
翠绿色的小花是什么鬼?
欧阳翠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突然想起年少时,母亲站在姹紫嫣红的花架旁,手持银壶为芬芳馥郁的花朵浇水。她在旁拨弄花叶,听到母亲说:“翠花啊,娘当初本想给你起名叫欧阳梅菊。”
“欧阳梅菊?”你们是想凑够竹兰梅菊吗?
“你正如梅花般高洁,雏菊般清雅,如一颗耀眼明珠,风华惊世。”
“娘,你现在出口成章,当时怎么就不好好发挥呢?”
“因为你爹说,那些俗气的名字配不上你。”
“我觉得挺好,我宁愿叫梅菊也不想叫翠花……”
“女儿,你有所不知,当年你出生时天降瑞雪,彩蝶盘旋久久不散。城中民众议论纷纷,以为你是神女下凡。你爹找人算过命了,说你充满‘王霸之气’,将来必不可小觑。但命中注定有大劫,必须起个万里挑一的好名字,才能压住你的命格,兴旺我们欧阳世家。而欧阳翠花这个名字俗中带雅,雅俗共赏,低调又不失奢华,绝对是最佳选择。我和你爹都十分满意。”
“呵呵呵,那个算命先生住在哪儿,我保证不打断他的腿。”
……
回忆如乌云般惨淡,将欧阳大小姐的俏脸笼罩了一层阴影。
她不想再和岳清河聊下去了!
原本的好心情早已化为乌有!
转过身,欧阳大小姐朝门外吼了一声:“梦菊!”
梦菊推开门,嘴里叼着个白胖的馒头,含混不清地说:“小姐,怎么啦?”
欧阳翠花没好气地说:“本小姐快要饿死了!唐俏俏怎么还不来,是不是逃走了?你去厨房命令她立刻把饭菜给我送过来,否则她死定了!”
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唐俏俏终于在梦菊的催促下回来了。
她身上围着个油腻的围裙,脸上沾着面粉,头发上粘着菜叶,还真像个厨娘。
唐俏俏将还在冒热气的铁桶放在地上,对欧阳翠花甜笑道:“小姐,请慢用。”
“这是什么,怎么放在桶里?”欧阳翠花不敢上前,探头看了一眼,眉头忍不住锁紧,“看起来黑漆漆的,是猪吃的泔水吗?”
唐俏俏笑得柔情蜜意,玉晶般的眼眸光润流转,声音轻柔婉转:“这是奴婢独创的——蟹黄鲜菇百花雪耳龙凤虾仁如意对翅芙蓉素笋白玉软香酥双福鱼翅糕大烩菜!”
“我要的不是大烩菜啊!”欧阳翠花感受到了绝望。
“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嘛。”唐俏俏用手中的大铁勺搅动桶里黑漆漆的糨糊,舀起一勺递到欧阳大小姐的唇边,晶莹剔透的眼眸充满期待,“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欧阳翠花闻到一阵难以描述的味道。
是鱼的苦胆破了吗?一股子酸苦,夹杂着刺鼻的辛辣,又带着令人作呕的肉腥味……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实在没忍住,吐在了桶里。
岳清河反应很快,飞身后退,黄绿色的**才没溅到他素净的白袍上。
他的举动、他的神色,皆如一把利剑,狠狠刺痛欧阳翠花的心!
她向来爱面子,却在心仪对象面前吐得一塌糊涂,心中又羞又气。
可这桶里的东西难看又难闻,欧阳大小姐养尊处优,从未见过这么恶心的食物,实在忍不住,抱住铁桶吐了个天昏地暗。
她好半天才缓下来,抬起一张煞白的小脸,大眼睛里泪花闪动:“唐俏俏,你这是故意想害死我吧?”
唐俏俏瞪大眼睛,目光中带着三分震惊,七分悲痛。
“翠花,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全心全意待你,你怎能误解我呢?这桶里的人参鱼翅、肉蛋蔬果,都是极品食材,盟主花了大价钱买的。我们盟主待你不薄,你却把肚子里的隔夜饭吐在了这精美的晚宴里,你什么意思?你就算再不满,也不能这样对我们盟主吧!”
欧阳翠花说不过唐俏俏,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得厉害:“你……你等着!我找人打你!”
她掩面跑了出去,跌跌撞撞还撞倒了花瓶,碎了一地瓷片。
唐俏俏面无表情地望着欧阳大小姐的背影,直到再也听不见她身上珠玉碰撞的声音,她“嘁”了一声:“这人怎么这样啊,没礼貌。可惜了这顿丰盛美味的晚餐。”
岳清河满头黑线:“丰盛美味?你说什么胡话。这桶泔水除了喂猪没有别的用处。”
“你不尝尝怎么知道。”唐俏俏对岳清河的言论感到痛彻心扉,“这可都是顶级食材啊!”
她伸手试图去拿大铁勺,岳清河拔出长剑指着她,一张俊脸冷得像冰。
“离我远点儿!这烩菜你立刻给我扔了,从此不许踏进厨房半步!”
“为什么,我明明很有做饭天赋。”比起唐思慕的厨艺,她算是国宝大厨级别好吗!
耳边只传来岳清河的冷笑:“别开玩笑了。做饭天赋这东西,你没有!”
唐俏俏眼睁睁看着丫鬟将铁桶拖了出去……
..第二节..
丫鬟清理了地面,点起熏香。房间里的怪味渐渐散去,充满了淡淡丁香花的气息。
岳清河知道唐俏俏晚上没吃饭,怕她饿着,让厨子送来了点心。
可是唐俏俏对桌上香气四溢的红豆糕不感兴趣,她托腮坐在木桌对面,一眨不眨地望着岳清河,明亮的眸里宛如星光闪烁:“盟主,你和欧阳大小姐聊了些什么?”
岳清河低头捏了只红豆糕放入口中,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
“我不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发生些什么太可惜了。”唐俏俏脸色微红,越说越忘我,“再说欧阳翠花那么漂亮,是男人都无法把持……除非不是男人!”
岳清河一口点心噎住。
他脸色通红咳了半天,唐俏俏连忙给他拍背。
“盟主,你别心虚,我随便说说而已。”
“谁心虚了?你会不会说话?老子很正常!”岳清河气到口不择言说了脏话。
唐俏俏连忙低下脑袋,小声迎合:“好好好,你说正常就正常……盟主说什么都对。”
她这话却让岳清河脸色更差了。怜香惜玉的好心情早已被摧毁。岳清河将咬了一口的红豆糕粗暴地塞进她嘴里:“吃你的红豆糕吧,话这么多!”
唐俏俏咬着软乎乎的红豆糕,眼底飞扬的星光斑斓璀璨。
“盟主咬过的点心更好吃呢。”
岳清河心如河水奔流。
这丫头,简直不分场合地调戏他。
可为什么,听到她的话,他却丝毫不觉得反感呢?
唐俏俏一连吃了好几块红豆糕,心满意足地拍拍肚皮,甜甜地说:“盟主,你真好。”
岳清河别开脸,垂下眼眸,表情隐于暗影之下。
“既然你吃完了……”他声音很轻,隔了很久才说出下句话,“现在收拾细软,连夜离开沧明山庄吧。”
唐俏俏愣愣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气哭了欧阳翠花,欧阳竹不会放过你的。”
他望向她,那冷漠的眼底似乎蕴藏着一些什么,唐俏俏看不清也看不透。
她抓住盟主的衣袖:“你不是会保护我吗?”
岳清河反问:“我以什么立场保护一个丫鬟?”
唐俏俏一怔,手慢慢地松开了。
她低头看着篮子里剩下的点心,许久没有说话。
岳清河取出几锭金元宝放在桌上:“这些盘缠,足够你沿途吃喝玩乐。”
唐俏俏根本没有看那锭金光闪闪的元宝,她慢慢抬起头,盯着岳清河。
闪烁的烛光跳跃在她的眸里,星光的痕迹早已消逝,宛如一潭古井。
“你是怕我欺负你心爱的女人吗?”
“什么?”心爱的女人?谁?欧阳翠花吗?
“你已经打算要入赘欧阳家了吗?”
岳清河的脸色变了又变,露出一种便秘的表情。
但他并没有否认,在唐俏俏看来,这已经是一种默认。
唐俏俏拿起了金元宝握在手中。岳清河也不知道心中这股失落是缘何而起,他垂着眼,将剩下的金元宝装进锦袋,递给唐俏俏:“你能想通就好。”
话未说完,话音突然变调。他清晰看到那枚元宝被唐俏俏捏得变形……
岳清河屏住呼吸,又将锦袋里的金元宝轻轻倒在桌上,保持刚才的状态。
“唐俏俏,我是为你好。”
“别说为我好,”她冷冷打断他,“我又不怕欧阳竹!”
“那你要干什么?跟欧阳竹硬碰硬,把沧明山庄搞得鸡飞狗跳吗?”岳清河的语气带着些许怒意,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唐俏俏咬住嘴唇,委屈地看了岳清河一眼。
这神情竟令人心痛……
岳清河正想再说些什么,门突然被推开。
欧阳大小姐冲进来,而欧阳竹跟在她身后,手中的长刀已经出鞘!
欧阳翠花指着唐俏俏,泪汪汪地告状:“爹,就是这个女人欺负我!”
岳清河发现欧阳翠花又换了身打扮,深紫色长裙上绣着白色梅花,发髻上插着八支华丽的梅花金簪,耳朵上挂着梅花耳坠,脖子上戴着梅花项链,额头还用朱砂画了朵红梅。
回去告个状,至于浑身上下换一套装扮吗?
话说这欧阳世家财大气粗,大小姐的审美却不怎么好,总把自己打扮成妖精的模样。刚才是蝴蝶精,现在是梅花精,满身密密麻麻的梅花,令人看了毛骨悚然。
欧阳竹怒不可遏,一刀砍过来,却砍在了岳清河的青霜剑上。
火花四溅!
岳清河竟然护住了唐俏俏,冰冷长剑流转着月光般的银霜。
欧阳竹被震得虎口发麻,他先是一怔,随后更加愤怒了:“不过一个丫鬟罢了,竟让岳盟主如此在意?”
“欧阳庄主说得对,她只是个丫鬟,手无缚鸡之力,没必要脏了您的刀。”岳清河说得轻描淡写,手中的长剑却没有收回。
欧阳翠花见状越发委屈,在一旁号啕大哭起来:“爹,我没说谎吧!岳清河就是护着这个女人!我那么好他都不珍惜,却被一个卑贱的丫鬟迷惑!爹,你快帮我杀了唐俏俏!”
欧阳竹见不得宝贝女儿哭,脑袋顿时“轰”的一声,抽刀就想再去砍唐俏俏,第二刀竟也被岳清河挡住了。
真是反了天!欧阳竹气得牙痒痒:“岳清河,你让开!”
岳清河不但没有退让的意思,声音还冷了几分:“唐俏俏是我的人,谁也不准碰她一根汗毛!”
欧阳竹双眼圆睁,瞪视着岳清河。
他没想到这小子真敢在他面前护着唐俏俏,这父子俩都是怎么了?一个个像是走火入魔似的,为了这种女人奋不顾身,最终还不是没有好下场……
“你也要走你爹的老路吗?”欧阳竹突然说。
“我爹?”岳清河一愣。
欧阳竹眯着眼望着岳清河,喉间发出一声冷笑,眼神亦是冰寒如刀:“当年你爹也像你这样,拼死拼活要娶那个丫鬟,最后却被自己最爱的女人和最好的兄弟背叛。”
岳清河惊怔地望着欧阳竹,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的母亲是雾影宫的宫主,与父亲算得上门当户对,哪有什么小丫鬟?
岳清河正欲细问,忽闻脚步声传来,岳廷川推门走了进来。
欧阳竹脸色阴晴不定,终究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盯着岳清河,道:“老夫提醒你,越是这种看似人畜无害的穷丫头,越是心机深沉,不择手段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你还年轻,分辨不出爱恨是非。若你为了她而拒绝我们翠花,将来后悔的是你!”
岳清河眼神微有些黯然。
如果,唐俏俏真是个单纯的穷丫鬟就好了……
岳廷川见到此情此景,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大小姐抽泣着将事情前因后果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欧阳竹听得心疼,心中怒火越发旺盛。
岳廷川却心情平和甚至还有几分暗爽。
呵呵,你欧阳翠花也有今天?
..第三节..
欧阳竹道:“岳庄主,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岳廷川不着痕迹地将两人手中的刀剑拨开,赔笑道:“是我庄内的丫鬟不懂事,一定赔罪。欧阳庄主不必跟一个丫鬟置气。这么晚了,饿不饿?我煮碗面给你吃?”
欧阳竹才不吃他这套:“连你也要袒护这个丫鬟?”
岳廷川立刻否认:“什么袒护不袒护的,丫鬟的生死与我何干。”
欧阳竹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可你儿子放着荣华富贵和绝世佳人不要,偏爱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现在连你也帮那丫鬟说话,是已经决定让她嫁给你儿子了?”
这话岳廷川不爱听。
“笑话!一个丫鬟怎能配得上我儿子?清河他三岁就能空手劈核桃,五岁单手举石佛,七岁绝技胸口碎大石,八岁使得一手无敌红缨枪,十岁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
“我女儿也不差!她一岁便熟读唐诗三百首,三岁能作画五岁能弹琴,十岁那年便练成绝世神功,凶起来十个彪形大汉也拉不住!万千男子将她视为梦中仙子……”
两位中年“杠精”吹起牛来,互不相让,现场火药味十足。
最终,欧阳竹甩手怒道:“这门亲事你若不满,就此作罢!”
他转身拉住女儿准备离开,却没想到女儿纹丝不动定在原地,着急地说:“爹!女儿不是对岳盟主不满,只是被那个坏丫鬟欺负了,咽不下这口气。”
欧阳竹愣在那里。
他竟忽略了女儿的感受。
“翠花,你告诉爹,你是真心喜欢岳清河吗?”
欧阳大小姐用绣着梅花的手帕拭去眼角楚楚可怜的泪珠,轻轻点了点头:“爹,女儿知道岳盟主是好人,女儿不想为难他。养一条狗还有感情呢,更别说是伺候他衣食起居的丫鬟。”
“这倒也是,”欧阳竹皱起眉,“依你看……”
“既然岳盟主心慈手软,我也不强求他做出不愿意做的事情。女人的事情就该女人自己解决。”欧阳大小姐眼角的泪痕早已被擦干,她迎着父亲诧异的眼神,说话时眼中有一丝阴冷转瞬即逝,“不如我和唐俏俏比武,赢者便是盟主夫人,输者则是刀下亡魂。公平公正。”
“公平公正?”
岳清河好似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并不知道欧阳翠花的实力,只听说她武功极高,不可小觑。唐俏俏要是被她打死怎么办?就算唐俏俏实力比欧阳翠花更高,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使出真功夫暴露身份……
“欧阳庄主,实力悬殊太大的比武不叫比武,那叫屠杀!”岳清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欧阳翠花的提议。
欧阳竹也觉得不妥,瞥了一眼唐俏俏,她睁着惊恐的大眼睛好像很害怕。
就算女儿不费吹灰之力杀了她,传出去也不好听……
欧阳翠花的眼中又涌出泪来,抓住父亲的衣袖,话未出口已成泪人。
欧阳竹又心疼了,沉吟片刻,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对岳廷川说:“不如就让岳清河和我女儿比试吧,若我女儿赢了,岳清河不但要把唐俏俏赶出去,还要入赘我们欧阳家,从此对我女儿低声下气,生了孩子也要跟我家姓!”
居然提出这种条件,简直是趁火打劫!岳廷川握紧拳头,尽力控制自己快要扭曲的表情。
“你不会没把握吧?”欧阳竹与岳廷川相识多年,早就摸清岳廷川的弱点,他将手中大刀竖在面前,故意激怒岳廷川,“难道你那宝贝儿子还打不过一个女人?”
岳廷川果然如奓毛的猫一般跳了起来:“比就比,谁怕谁!”
欧阳翠花怕夜长梦多,一刻也不愿多等,立刻逼着岳清河来到武场上。
此等大事立刻传遍了沧明山庄,侍卫、丫鬟全都跑过来,围在场外小声议论。
盟主居然为了一个丫鬟,跟未来的盟主夫人比武!
这种事情也太诡异了吧!
岳清河表面冷酷,心里却没有把握,他缓缓走到武场中央,紧握手中剑,脑袋里空白一片。
面前的对手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欧阳世家,岂是平常人可比?
当他被欧阳翠花打败时,就是他的谎言破碎之时了。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武功并没有那么好,知道一切都是骗局。
为什么他要答应这种事情……
人群里似乎有一束光,点亮了阴暗的暮色……
岳清河下意识地看过去,唐俏俏站在那里,安静地望着他。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黑白,唯有她是彩色。
岳清河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低下头,看到剑刃上倒映出他苍白的脸。
自从唐俏俏出现以后,他的生活就全都乱了套。
欧阳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亲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过往吗?
唐俏俏的出现到底是意外,还是她精心布置的骗局?
梦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递给欧阳大小姐一把黄金铸造的剑,剑身上落着几十只精致立体的金属蝴蝶,有翅膀有触角,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剑。
“小姐,奴婢把您的千羽蝴蝶剑取来了!”
欧阳翠花嫌弃地摆摆手:“你拿错了,我这身衣服配的是冷月梅花剑!”
“啊呀,是奴婢没看清!”梦菊摸摸脑袋,转身飞快地跑了。
她很快取来了大小姐的梅花剑,整支剑为细长的圆柱形,尖端是一朵傲然绽放的梅花。这把兵器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根漂亮的棍子,虽然造型很有创意,但显然杀伤力不强。
欧阳翠花抚摸镶嵌宝石的剑柄,嘴角勾起嗜血的冷笑:“岳盟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将那丫鬟交给我来处置。”
岳清河冷漠地说:“唐俏俏是我的人,就算要处置她,也只能由我来处置!”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周围一片哗然。
欧阳翠花的笑容变得僵硬,眼底掠过一丝怨毒。
她高举宝石璀璨的梅花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岳清河不敢轻敌,持剑了上去,竟轻易劈开了那把流光溢彩的梅花剑,破碎的铁块飞溅在空中,宛如失去生命的白鸟。
欧阳翠花跌倒在地,胸前抵着岳清河闪着寒光的长剑。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岳清河也是一头冷汗。若不是他反应快,手里的剑就扎进欧阳翠花胸口了。
众所周知,欧阳竹时常夸赞女儿天赋异禀,是空前绝后的练武奇才。岳清河不想输得太难看,便使出了全力。哪知道欧阳翠花这三脚猫的功夫连他都不如……
敢情欧阳庄主比他爹还会吹牛!
欧阳竹一脸惨白地冲了过来,用刀挑开岳清河手里的剑。
欧阳大小姐扑进父亲怀里尖叫:“好可怕啊!爹爹救我……”
欧阳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心痛地说:“翠花不怕,爹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欧阳大小姐浑身颤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用含泪的眸子望向月夜下神色尴尬的岳清河,嘤嘤哭泣:“你意思一下就行了,怎么可以欺负女孩子!太过分了!”
欧阳竹也怒目而视:“你就这样对待一个柔弱的绝世佳人?武林盟主的风度去哪儿了?”
好好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武,却变成了岳清河在恃强凌弱……
他能说什么呢?
和女人没有道理可言!
岳清河收回剑,一言不发,转身走向唐俏俏。
她正望着他笑,眼眸如月牙弯弯。
“盟主,我就知道你会赢。”
岳清河轻声问:“你不怕我被当众打败吗?”
唐俏俏摇了摇头,甜美的声音似清泉流淌:“我早就知道欧阳大小姐有几斤几两。不过一只纸老虎罢了。你要是连她都打不过,还做什么武林盟主呢。”
岳清河怔了怔,无言地叹息。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看起来她只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其实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他垂下眼眸,嘴角勾起浅淡的弧度,轻声说:“真是的,我干吗救你呢,让你们两人自相残杀多好……”他像是在抱怨,然而眼中那璀璨生辉的,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唐俏俏抬眸望着他,面不改色说出肉麻兮兮的话来:“谁让盟主太爱我。”
岳清河的脸竟红了,也只有唐俏俏才能这样面不改色地调戏他,将他死寂的心湖撩起粼粼碎波。青山绿水,不及她眼波流转,星河浩瀚,不及她笑靥缠绵……
..第四节..
他们的对话声很轻,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但唐俏俏突然放大了声音,也学着欧阳大小姐的样子,扑进岳清河怀里嘤嘤哭泣:“盟主的救命之恩,奴婢永生难忘……这辈子做牛做马,奴婢都心甘情愿。”
岳清河浑身都僵硬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唐俏俏抱得死紧。
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刺激了欧阳大小姐,她在地上翻滚撒泼,大喊大叫:“爹,你看他们!居然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简直不是人啊!我差点死了,他们居然这样对我!”
岳廷川站在人群中观战,心中情绪极其复杂。
儿子打败了欧阳翠花,灭了欧阳世家的威风,可喜可贺!普天同庆!
可是欧阳庄主心眼儿小,咽不下这口气,那狰狞的表情简直想要跟他同归于尽。
“岳廷川,你们是想害死我女儿不成?”
“欧阳庄主误会了,比武本就是有输有赢的。愿赌服输,没什么可说的吧。”
“笑话!我女儿受到惊吓,内力尽失,变成了废人,她的后半辈子可怎么办?”
岳廷川不悦地皱起眉:“欧阳竹,你这是要讹我?”
欧阳竹冷哼一声:“我们松鹤山庄有的是钱,至于做这种下九流的事吗?这场比武是岳清河侥幸赢了,老夫信守承诺,不会对那丫鬟下毒手,但老夫也绝对不会放任她逍遥自在!”
“那你要如何?”
欧阳竹看了一眼女儿,欧阳大小姐此时被梦菊扶着,双腿发软颤颤巍巍。她指着岳清河,泪流满面:“爹,女儿不想嫁给岳清河了!女儿现在算是看透了,男人长得好看根本没有用,全是人渣!岳清河跟他爹一样,傻头傻脑,看不出玉璧的珍贵偏要选择杂草!”
闻言,岳廷川的脸色也不太好。
“说得对!”欧阳竹点头称是,“岳庄主,老夫也是为你们岳家着想,堂堂武林盟主看上一个卑贱的丫鬟,成何体统?还是尽早将唐俏俏赶出去吧。别让你儿子重蹈覆辙!”
最后四个字,欧阳竹加重了语气。
岳廷川僵了僵,冷风吹动他厚重的黑色锦衣,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岳清河不知发生了什么,父亲的态度突然变得冷硬坚决。
“清河,从库房里取些银两给唐俏俏,明天一大早,送她离开沧明山庄。”
“可是……这场赌局,是孩儿赢了啊。”
“住嘴!”岳廷川眯眼看他,“难道,你真的喜欢唐俏俏?”
岳清河面色发白,抿着唇没有说话。
月光清清冷冷,落在他身上,手中的青霜剑也在风中轻颤。
岳廷川隐约猜出了什么,言语间多了几分怒意:“平时爹是怎么教你的?让你不要把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爹会在合适的时机为你留意些般配的名流千金,你却非要与一个丫鬟厮混在一起。这种女人配得上你吗?你可是我岳廷川的儿子,怎会如此没出息?”
唐俏俏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想要与岳廷川理论。
岳清河扯了扯她的衣袖。
他知道,唐俏俏不是那种配不上他的,贫苦卑贱的小丫鬟。
她天赋奇高,武功高深莫测,是爹最爱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说不定配不上的那个人是他。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唐俏俏的身份比丫鬟更令人难以接受。若是父亲知道了真相,他不但不会接受,可能还会联合八大门派捉拿唐俏俏,置她于死地……
岳清河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岳廷川沉不住气准备发火,他终于说话了:“爹,孩儿从未喜欢过唐俏俏。”
唐俏俏惊讶地望着岳清河,而他却避开了她的视线。
岳廷川问:“当真?”
岳清河点了点头,声轻如羽:“以后也不会喜欢……”
岳廷川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
唐俏俏突然抓住岳清河的衣领。
他猝不及防,被拽得弯下了腰,嘴唇差点碰到她的鼻尖。他们离得那么近,她俏丽的容颜就在咫尺,他能嗅到她发间的香气,但她眼角眉梢没有平日的笑意,淡漠如冰冻的湖。
“岳盟主,你忘记我们的交易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吃了一惊,不知盟主与唐俏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岳清河心脏狂跳,他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他有把柄握在她手里!
他望着她的眼睛,冷冰冰地说:“唐俏俏,别忘了你的身份!”
众人以为岳清河想提醒唐俏俏只是个丫鬟,不配与他这样说话。却不知道,他们一个是资质平平的武林盟主,一个是武林公敌魔教教主,互相都掌握着对方的把柄。
几个对盟主芳心暗许的丫鬟,嫉妒她能得到盟主青睐,在旁大声说:
“唐俏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想高攀盟主,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
“人贵有自知之明!配不上的,就算用再多手段,也终究是配不上!
“哼,从看见唐俏俏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这个女人阴险狡猾、城府极深!”
“还好盟主意志坚定,没有被她迷惑!”
一时间处处是杂音,混合着萧瑟的寒风,在唐俏俏耳朵里炸开。
她面色苍白如雪,缓缓松开手,眼圈发红。
“岳清河,你这个负心汉!”
“你我只是主仆关系,”岳清河强调,“我没有负过任何人!”
“是吗?”唐俏俏轻声自语,红裙衬得她肌肤更加苍白。
岳清河竟不忍看她此时的表情,别过脸去,唐俏俏却箍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低头与她对视,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冷冷地望着他。这样的她哪里像个丫鬟?这般气势倒像女王!
“你从来没喜欢过我?”
“我以为你知道的……”
岳清河的声音比风还轻,却那么清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他的身体投下修长的暗影,而她被笼罩在冰冷无情的暗影中。
唐俏俏突然笑了:“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因为我是盟主的丫鬟呀。”
她笑起来真的很美,仿佛满庭枯树也开了花,清甜的声音如玉珠落银盘。
岳清河怔了一怔,却狠心将她推开:“没必要。沧明山庄这么多丫鬟,哪个不比你机灵?”
唐俏俏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眸幽深。
岳清河继续说:“更重要的是,她们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妄想。”
唐俏俏握紧双拳,突然退后几步,水红色的纱裙在风中飞扬,像一团冰冷的火焰。
她冷漠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岳清河,我给过你机会了!”
岳清河陡然心惊。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过,却好像自己真是负心汉……
岳廷川蹙眉,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此时的唐俏俏和平日格外不同。
岳廷川怕节外生枝,走过来插在他们中间,板着脸说:“唐俏俏,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心里明白,怎能这样和盟主说话。老夫念在你照顾盟主有功,不会亏待你,明早拿了银子就走吧。”
唐俏俏也没纠缠,“哦”了一声,转身走入寂静黑暗的夜里。
她发髻上的白玉簪像暮光里最后一颗星星,在光影中闪烁,最终被夜色吞噬。
岳清河只觉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扯动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痛得揪心。
这个瞬间,他甚至忘记了唐俏俏的身份,只觉她背影脆弱纤瘦,楚楚怜人。
岳清河不敢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为她动了心。可是这份感情,注定如水月镜花,只能遥望却不能奢望拥有。或许他应该就此停下脚步,不再去想她,假装从未相遇……
岳清河抬头望着天空,伸手让星光洒满他手心。
一生很长,却又很短。
有些东西,强求只会两败俱伤。
不如,放在心中小心翼翼地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