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没有人能替代她
..第一节..
清寒的日色透过窗棂洒落进房间,岳清河的侧脸被洒上了一层薄霜。
他心中有无数漩涡翻涌,却最终归于平静。
良久,他艰难发声:“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唐俏俏道:“那天下流三少来挑衅,我以为你能轻松应付,却意外地发现你以一敌三竟然会吃力。岳盟主,其实你的武功很不错,但还配不上你所拥有的地位。”
岳清河看着她:“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只想做个低调的武林盟主,可你却在书里胡编乱造,让我得罪了那么多人。唐俏俏,你害我有多惨你知道吗?”
唐俏俏眼眸清亮:“我愿意弥补啊,以身相许行吗?”
岳清河一时语塞。
这个女**贼,到底有没有把他的愤怒当回事?
半晌,他咬牙切齿地说:“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唐俏俏皱着眉毛自言自语:“难道只能霸王硬上弓了吗,好像太粗暴了。”
顿了顿,她抬眸看她,眸心**漾,山泉般清纯:“盟主,你喜欢粗暴的女孩子吗?”
岳清河耳根发红,气到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怒道:“你……下流!”
唐俏俏若有所思:“哦,你还喜欢下流的女孩子啊。好了,我记住了。”
岳清河:“……”他上辈子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要派这个女人来天天怼他?
对唐俏俏的怜惜与不忍全都化为乌有,岳清河低眸冷望她,高大的暗影投在她身上。他言语冷绝,毫不留情:“妖女,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只要我还留着这条命,我就一定会追究到底。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唐俏俏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真的不怕别人知道你的秘密吗?”
岳清河眯了眯眼:“你在威胁我?”
唐俏俏连忙否认:“我哪敢呀。我知道你不在乎武林盟主这个虚名。”顿了顿,她话锋一转,“你最在乎的,是你爹的期望。你做的一切都是想要成为他的骄傲。”
岳清河的表情僵住:“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待在沧明山庄这么久只是吃喝玩乐吗?”唐俏俏收起笑,模样比平日里正经许多,“岳廷川什么样我很清楚。每天听到他炫耀自己儿子有多厉害,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如果你从武林盟主突然变成一个骗子,你觉得他还会认你这个儿子吗?”
岳清河嘴唇紧抿,紧到泛出了青白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唐俏俏竟然早就摸清了他的弱点。
这个女人,城府之深,演技之强,令人毛骨悚然!
他并不是个轻信他人之人,为何就着了她的道呢?
短短时间里,岳清河心中思绪良多。
他反复衡量,最终明白,他的选择只有一条——
“你到底想怎样?”
听到此话,唐俏俏知道自己的威胁生效了,这并非在意料之外。
她收回手中的兵器,将那镶嵌玉石的精巧匕首在空中抛了抛,轻巧地接住,放在岳清河手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了吗?”
岳清河低头望着手里的刀,神色复杂:“我怎么能帮魔教的人……”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做有违原则的事情。”
唐俏俏整了整微皱的裙摆,许久等不到岳清河的回答,她抬起头看了看面前显然内心在激烈挣扎的男子,暗叹口气,默默走到门口,回眸柔声说:“不用着急,我给你三天时间慢慢考虑。这三天里,你若想杀我灭口,随时奉陪,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这话说的,简直是**裸践踏岳清河的尊严!
他对着走出屋子的粉衫背影怒吼:“你做梦吧!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三天后,丫鬟们开始议论盟主再度独宠唐俏俏的事情。
每天,岳清河都和唐俏俏单独待在书房里,房门紧闭,时不时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丫鬟们送餐进去时发现唐俏俏根本没干活。她与盟主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看书,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对方,盟主甚至委屈自己为她研墨,而唐俏俏则伏案奋笔疾书。
大家不知她在纸上写些什么,只察觉盟主脸色微红像是在害羞。
除了正餐,盟主还时常唤厨子为唐俏俏做她爱吃的糕点,大家眼睁睁看着盟主给她剥葡萄吃,他亲手将光滑剔透的葡萄送入她的樱唇,还拭去她嘴角晶莹的葡萄汁水。
真是不成体统!
她不过是个卑贱的丫鬟,怎么可以将盟主迷到这般地步!
爱慕着岳清河的丫鬟们在心里将唐俏俏骂得狗血淋头。
唐俏俏却过得很滋润,假装没有看到众人嫉恨的目光,反正她们也拿她没办法。
夜幕渐深,岳清河的屋子依旧门窗紧闭,几盏粗矮的红烛置于银台中,红色烛光微微摇曳,将两人紧靠在一起的亲密身影投在砖石墙壁上,看起来真是琴瑟和谐。
唐俏俏贴在岳清河身上,已经快要将他挤下长椅,很显然岳清河并不情愿。
他们两人挤在椅子一头,椅子另一头却是空的,椅腿开始摇晃不稳。
唐俏俏在岳清河耳边说:“盟主,靠我近一点儿,你都要掉下去了。”
岳清河目视前方,不肯多看她一眼:“不必了,我喜欢坐在边缘。”
他话音刚落,唐俏俏突然站起身,椅子另一头立刻翘起来。岳清河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在地上,他扶住书桌一角,狼狈地站稳,手指狠狠抓紧桌角,几乎要将木头捏碎。
唐俏俏伸手搂住岳清河的腰,笑眯眯地说:“你看,坐在边缘很危险。”
岳清河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连忙甩开唐俏俏的咸猪手:“男女授受不亲!”
唐俏俏神色无辜,眼眸弯弯似半月:“你脸红什么,我又不是要对你霸王硬上弓。”
岳清河别过脸,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心中又羞又怒。
这女人又在调戏他了!
想他岳清河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调戏过一个女人,如今反而被女人调戏了!
唐俏俏没有继续勉强岳清河,她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低头望着面前的手稿,柳眉皱起。良久,她望向僵立在一旁的岳清河,手指往书页上一点,诚恳地求教:“盟主,你看我这里是写‘盟主轻轻吻住长腿妖姬的唇’呢,还是写‘盟主狠狠堵住长腿妖姬的唇’?”
岳清河脸色更红,脖子直至领口延伸下去的肤色都变得通红,仿佛整个人都蒸熟了。
“都……都差不多……你……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
问我做什么?关我什么事啊?为什么我说话会咬舌头?为什么结巴啊?
“哪里差不多?差得可多了!”唐俏俏不赞同他的说法,认真解释起来,“‘轻轻吻住’体现了盟主的深情温柔,他疼爱娇妻却明白两人身份对立,爱的尽头是无望。这是一段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悲情虐恋。‘狠狠堵住’体现了盟主的霸道强横,他不顾后果要将长腿妖姬禁锢在府中,这是一段令万千少女面红耳赤的情欲描写。是我书里最大的卖点之一。”
谁要听这种东西?问过我意见吗?
岳清河恨不得将桌上的黄书揉烂撕碎!
他再也忍不住了,压低声音怒吼:“唐俏俏,你别折磨我了行吗?”
唐俏俏露出诧异的神色:“折磨?我们不是交流得很愉快吗?”
“谁要和你交流这种东西?你爱怎么写随便你,我不管了还不行吗!”
“那不成。”唐俏俏有意调戏他,“你是当事人,我自然要问过你的意见了。”
“内容跟我有关系吗?还不都是你瞎编乱造的!”岳清河气极,负手立于烛火明亮的屋内,覆于衣袖下的拳头握紧微颤。
唐俏俏笑眯眯地看着岳清河,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喜欢看盟主脸红的模样。哪里像御苍南那个刻薄的毒舌,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冷漠脸,好像天下人都欠他一条命似的。
..第二节..
唐俏俏合上书稿,露出崭新的封面。这是她重新抄写的新手稿,上次的被岳清河踩烂已经没法用了。她指向封面上的男子:“盟主,那你对我新画的封面有什么看法呢?”
岳清河盯着书皮上那个上半身**的男子,这比上次他毁掉的那张图更过分好吗!男子双眼紧闭躺在“长腿怪物”怀中,脸颊那一抹红,仿佛暗示了接下来的限制级画面……
半晌,他沉重地吐出一句话:“能不能给我穿上衣服?”
唐俏俏当然不肯。
“可我设定的剧情是,盟主在救长腿妖姬的过程中不幸被马车撞飞。生死一线间,长腿妖姬果断脱下他的上衣,为他运气疗伤。我的万千书迷都希望能看到盟主半裸的画像,我不能让他们失望。不过盟主放心,我把你的腹肌画得十分生动立体,此书一旦上市必定大火。”
他和唐俏俏看到的是同一张画吗?为什么她说的和他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呢?
岳清河双指并拢,颤抖着在书皮上狠点了几下:“运气疗伤需要在**吗?需要脸红吗?旁边挂着贴了喜字的大红灯笼是什么意思?你要不解释,别人还以为这是洞房花烛夜。再说你没必要把他的脸画得跟我一模一样吧?你意思一下就行了,这么写实干什么啊?”
唐俏俏从岳清河手下小心翼翼地抽回书稿,怕他被逼急了精神崩溃又毁了她的书。
她边收拾桌子,边小声嘀咕:“你长这么好看,不就是让人欣赏的嘛。”
岳清河一时哑然。
尽管明白她句句谎言,但他仍能看出,这句话她没说谎。
他望向窗户,从两扇木窗之中细薄的缝隙看了眼深沉的暮色。
“天色已晚,你该走了。”他冷漠地说,“整日跟我待在一起,会被人说闲话。”
“有什么好说的,我本来就是你的贴身丫鬟。”
唐俏俏低头将巴掌大的砚台放在红木砚匣中。虽然这几日她好吃懒做,临走时还是会装模作样地为岳清河清理桌子,顺便将竹篮中剩下的几颗紫葡萄一扫而空。
岳清河道:“就算是贴身丫鬟,我们走得也太近了。”
唐俏俏的动作突然停下来。
她抬头望向岳清河,神色似有疑惑:“我配不上你吗?”
她娇俏的面孔映着烛火,仿佛覆盖一层柔美的淡红色光幕。
璀璨光点在她眼眸中跳跃,宛如星月的光辉。
岳清河怔了怔。
他是不是刺痛她了?
沉默片刻,他低声道:“至少在别人眼里,你只是个出身卑微的丫鬟。”
“等你娶了正妻,可以再娶几个丫鬟做侍妾,我又不在乎做小的。”
这丫头怎么会有这种思想?岳清河看到唐俏俏竟还转过脸去若无其事地吃着葡萄,他气不打一处来:“我娶那么多妻妾做什么?唐俏俏你三观不正就算了,别给我洗脑!”
“哦?想不到盟主这么纯情专一。”
唐俏俏将葡萄皮吐在竹篮中,斜眼瞄了岳清河一眼,似笑非笑。
岳清河脸颊发烫。
莫非唐俏俏只是在套他的话?
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他转开脸,话有所指:“我不会娶侍妾的,我怕我夫人会被某些蛇蝎毒妇害死!”
唐俏俏明白岳清河口中的“蛇蝎毒妇”正是她,她并不生气,眉眼弯弯如月。
盟主奓毛的模样真有趣,像个口是心非的小媳妇。
窗户被风吹开。
木头发出咯吱的声音,风中树木沙沙作响。
岳清河的头发都被风吹乱了,他正要过去关窗,唐俏俏突然挡在他面前。
她的动作太快了,岳清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看见唐俏俏指间闪动金色光辉,像戴着一串灼灼亮眼的黄金指链。他定睛一看,发现她青葱玉指夹着几排金针。
窗户大开,冷风灌进屋内。
屋外是一片漆黑冷寂的夜色。
冷汗缓缓流下,悬在岳清河的下巴。
“是刺客吗?我这就去叫人……”
这种情况时常发生,岳清河已经见怪不怪。
但今天的刺客功力极高,岳清河甚至没听到任何声音,暗器便已飞来。
他不敢想,如果此时唐俏俏不在他屋里,会怎样……
岳清河正要冲出去查看,唐俏俏却拦住他。
他诧异地望向她,却见她神色复杂,张开十指,金针掉落在地上簌簌作响。
地面太暗,金针融入漆黑石板立刻消失不见,只是掉落时划过幽绿流光显出它淬有剧毒。
“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会会他。”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不行!”岳清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怎能让一个女子涉险……”
话说了一半,他的舌头突然打结。
说什么呢,唐俏俏哪里是普通的女子?
她阴险狡猾,满嘴谎言,无论是武功还是阴谋诡计,世间都难有敌手!
岳清河抿住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不应该关心她!
至少,不应该在她面前表示出关心她……
可惜已经晚了,唐俏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她嘴角绽开梨花般娇艳的笑容,眸心如春水**漾起波纹涟漪。她拉住岳清河的手,甜甜地说:“原来盟主这么担心我,好幸福。”
岳清河尴尬地抽出手:“你快去吧……外面风大,帮我把窗户关上……”
唐俏俏拿了岳清河的青霜剑,直接来到庭院。
果不其然,御苍南正靠在藤蔓枯萎的石墙上等着她。
深秋的寒风吹动他的衣摆,凋败的树木让庭院里显得尤为清冷。
御苍南把玩着手中的金针,那张淡漠的面孔,被一身平淡无奇的黑衣衬得越发俊俏。他黑发随意地披散下来,一侧别在耳后,净白雅致的耳朵在月光下蒙着一层柔光。
他抬起眼皮看了唐俏俏一眼。他那表情,与其说是似笑非笑,更像是皮笑肉不笑。
“教主,我破坏你的好事了吗?”
很显然御苍南察觉到了唐俏俏的怒意,但他并不避讳,反而火上浇油。
唐俏俏看到御苍南就满肚子气。
为什么他总是出现得不合时宜,他不是她的护法吗?不是应该乖巧听话,保护她帮助她吗?为何他总是把她推进火坑?她是挖他祖坟还是断他香火了?
唐俏俏用剑指着御苍南。
青霜剑因她的杀气而凝结了一层银霜,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
“御苍南你想干什么?你差点杀人了你知道吗!”
御苍南浅浅一笑:“属下只知道,以教主的身手,必定躲得过。”
唐俏俏怒道:“我是能躲过。要是你失手刺死岳清河怎么办?”
御苍南好像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毫无犹豫便答道:“我立刻高喊抓刺客,说出你的身份,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杀了岳清河。你留在沧明山庄受刑,我回到魔宫接管你的位置。皆大欢喜。”
这是人说的话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俏俏一个箭步跃过去。
“禽兽,我跟你拼了!”
岳清河听到庭院中传来打斗声。
他站在窗边,看到那个红衣女子正在与一个黑色身影缠斗。对方武功高深莫测,竟与唐俏俏不相上下。他们的动作太快了,岳清河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到刀光剑影闪烁不断。
岳清河看他们过了几招,渐渐明白,来人并不是普通的刺客。
肯定是御苍南!
岳清河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震撼!
魔教的人武功都这么高吗?
这简直是神级的比武现场,用史书记载也不为过!
唐俏俏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却已有如此高强的功力,她的每一招都如行云流水,干净利索,青霜剑在她手中如蛟龙出海,击碎漫天月光,渐渐逼得御苍南难以回击。
..第三节..
岳清河的心脏怦怦作响。
夜越是寂静,他的心跳声就越是强烈。
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视线被那个飘逸的红色身影牵引,难以移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剑刃划过石墙树木的声响,碎石被踩踏滚动的细碎声音,都无法遮掩他的心跳声。
虽然他受制于唐俏俏这个妖女,可他难以控制内心的激动。
他从小被爹逼着苦练武功,每日从凌晨到日暮,他没有闲暇休息,身上全是伤痕,累得连走路都在发抖,手甚至握不住剑柄。他曾一度憎恨学武,可他害怕父亲失望的眼神。
每当父亲在外人面前夸赞他时,他都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长衫遮住了他身上的青紫,双拳握紧遮住手心练武过度磨出的厚茧。云淡风轻的笑容,像是在证明着爹的话。
当夜深无人时,爹便板起脸数落起他:
“你看别人家那谁谁谁,你再看看你!一本剑谱,你练了这么久却还没能精通。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笨的儿子?我都不敢说出去!丢我们岳家的脸!”
爹有两副面孔,岳清河从小就知道。
他知道自己不够优秀,他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不能成为爹期望的神童。
而唐俏俏,不正是爹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吗?
她如此年轻,却有着令人忌惮的高强武艺。她手上没有厚茧,显然她没有日夜不休地练武。她身怀绝世武功,却从不恃强凌弱,不曾主动挑衅别人,也没有高调炫耀过自己的实力。
唐俏俏是他从小便崇拜的那种学霸。
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为什么人家就这么厉害呢?
暗夜下,御苍南逐渐感到吃力,虽然不过片刻,他却觉得过了几个时辰。
这段时间他没有来找她麻烦,因为他一直在魔宫闭关修炼,还以为功力大增,有能力将唐俏俏绑回魔宫了,没想到这丫头天天写书幻想美男,武功却还是比他精进更多。
为何世间总有这么多的不公平?
御苍南的金针全用完了,一根都没扎在唐俏俏的身上,他此时只能用一柄短刃来应付她手中的青霜剑。他平缓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又不想让唐俏俏看出来。
御苍南突然停下,刀刃挡住她横劈过来的长剑。
他被震得虎口发麻,胸口气血翻涌,却还强撑着故作平静。
“教主,你下手一定要这么绝情吗?这是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唐俏俏冷冷一笑,“你用毒针偷袭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呢。”
“属下只是想带教主回去。”
“我想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不用你管。”
“怎么能不管。属下的责任是保护你,怎能让你在沧明山庄冒险。”
御苍南换了策略,试图以左护法的身份来劝说她,但唐俏俏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保护我?”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眸中却没有笑意,“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御苍南眯了眯眼:“你想想你的身份,如果被岳清河知道,他会放过你吗?”
唐俏俏依旧在笑,杏眼桃腮,声音甜美如同盛夏鲜美多汁的水果:“护法大人,您多虑了。清河对我好得很,才不舍得伤害我呢。”
“清河?”
称呼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御苍南的唇冷硬地抿着,虽然他容貌俊美,却没有半点温暖的人情味。
清明月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仿佛给他戴上一副白雪雕刻的面具。
紧闭的木门被人拉开。
屋内的亮光倾泻流出,在暗黑色的青石地上投下一片浅光。
岳清河慢慢地走了出来,衣袂在风中翻飞,腰间的玉牌泛着温润幽光。
素白的长衫,墨黑的发,交织在一起,冷傲优雅如神祇。
唐俏俏在看到他的瞬间立刻变了脸,可怜兮兮地说:“盟主,你看见了吧,我没骗你!”
岳清河知道唐俏俏说的是御苍南喜欢她,想将她绑回魔宫做夫人这件事。
原本岳清河不信,可如今看到两人打斗,他有些动摇了。
他们两人确实有些恩怨,唐俏俏出手毫不留情,而御苍南虽然没有故意放水,却也没有使出魔教惯用的阴险毒招置她于死地,显然对唐俏俏是有几分情意的。
“到我身边来。”岳清河对唐俏俏招了招手,银白的月华在他指尖流转。他虽然是对唐俏俏说话,却是故意让御苍南听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带你走。”
御苍南虽然不知道唐俏俏和岳清河之间发生过什么,可他不是白痴,他看得出,岳清河眼中竟闪过浅淡愧疚。用脚趾想,都知道唐俏俏肯定在岳清河面前编了些谎话!
他怎么可能让唐俏俏的诡计再次得逞?
今天他一定要将她带回魔宫!
唐俏俏跑到岳清河身后,假装害怕地拉住他的手。
御苍南突然说:“岳盟主,其实我并不是魔教教主。”
这突如其来的坦白令唐俏俏和岳清河都惊呆了。
御苍南并不给唐俏俏反应的时机,继续说:“唐俏俏才是教主,我只是她的左护法。我们刚才只是切磋武艺罢了,让您见笑了。”
岳清河僵立在那里。
御苍南的声音早已从他的耳朵传进心中,他却还是难以置信。
他将此话在心中反复咀嚼,许久后才确定他话中含义。
唐俏俏居然是魔教教主……
怎么会这样?
岳清河脖子僵硬,缓缓转头望向唐俏俏。
他并未见过真正的魔教教主,只是听人说起教主行踪诡秘,时常戴着一张笑眯眯的鬼脸面具,世人并未见过其真面目,只称其为“笑面阎罗”。这是十几年前的传闻了,算下来魔教教主的年龄少说也有三四十岁,怎么会是面前这个青涩的少女呢。
可是他杀入魔宫,被唐俏俏欺骗,顺利逃出,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只有在魔宫中身居要职之人,才能做得到。
岳清河心中已经明白答案不会是他想听到的,但他仍旧想要听唐俏俏解释。
不是他懦弱不肯相信现实。
只因为她是唐俏俏……
他想信她一次。
然而唐俏俏什么都没说,恶狠狠地瞪着御苍南,持剑又冲了过去。
两人再度打起来。
与刚才不同,唐俏俏此时处处杀招,显然被激怒了。
答案在岳清河心底沉淀下来。
渐渐,变为绝望。
御苍南的目的是激怒岳清河,却没想到激怒了唐俏俏。
狂躁的女人太可怕了!御苍南渐渐应付不过来,他望向岳清河,见岳清河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喘着气低吼一声:“你被她骗了,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岳清河没说话。
他被唐俏俏骗过太多次,早就已经麻木了。
他能说什么呢?发火吗?他又打不过她!连父亲给他的那把青霜剑,在他手中尚未发挥出十成实力,却被唐俏俏使得如鱼得水,剑光璀璨如长虹,清晰倒映出他的失败。
良久,他喉间只发出无力的字节:“哦……”
御苍南几乎要抓狂。
岳清河这是什么反应?
他不懂啊!
唐俏俏趁其不备,一剑挑飞御苍南手中的短刃。
她故意气他:“盟主什么都知道,他才不舍得凶我。”
“知道又如何?难道你指望他放下他所拥有的名利地位,跟你回魔宫?”
御苍南冷冷望着唐俏俏,激烈的打斗使他精疲力竭,苍白的肌肤上沾着汗珠,沿着脖颈流入胸口,浸湿了绣着祥云暗纹的衣襟。黑衣被利刃划破,狼狈却不掩冷傲气质。
“御苍南,这跟你无关。我虽是教主,但教内事务有哥哥处理,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别人眼中,圣姑已死,你暂时不会有危险,但将来呢?若‘长腿妖艳采花贼’又有新书发布,你的谎言就会被拆穿。你觉得岳清河可靠吗?你小心别死在他手里!”
...第四节...
庭院外,假山畔,道路幽静曲折。
岳廷川大步流星,朝着岳清河的宅院走去,大手紧张地按住腰间剑柄。
蜡梅一溜小跑跟在他身后,她跟不上岳廷川的速度,累得直喘气。
“老爷,您别着急,盟主神功盖世,定能逢凶化吉!”
岳廷川脚步不停:“老夫当然知道清河的本事,但那刺客能不知不觉潜入沧明山庄,绝非等闲之辈。你可看见那刺客的模样?”
蜡梅连忙摇头,圆脸上的肥肉随着她脑袋摆动而猛晃:“奴婢没看清,只是透过门缝看到有人在打斗。本来盟主就要胜了,那阴险的男人却劫持了唐俏俏!大家都知道,唐俏俏是盟主的心尖宠,奴婢怕……”
她话没说完,因为岳廷川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阴冷地看了她一眼。
蜡梅吓得一抖,低头不敢多言。
岳廷川冷哼一声:“哪里传来的谣言?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蜡梅小声应道:“奴婢也这么觉得。盟主英明果决,怎会被一个丫鬟蛊惑。”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过自己也是丫鬟,有着对岳清河更不切实际的幻想。
岳廷川面色稍微缓和,扭头大步走在夜色中。
然而很快,他就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透过虚掩的红漆大门,岳廷川看到庭院里并没有外人的身影。
树下站着岳清河和唐俏俏。枝丫上的树叶全都掉光了,月光透过灰白色的树枝,投下一地斑驳清辉。夜风吹动岳清河素色长衫,吹动少女如瀑的青丝。
一切宛若画中仙境。
御苍南已经走了,留下了这样尴尬的烂摊子。
唐俏俏望着岳清河,轻声道:“你不问我吗?”
岳清河将青霜剑从她手中抽出来,重新佩于腰间,淡淡道:“问你什么?”
唐俏俏垂眸,有些心虚地说:“问问御苍南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问了又能怎样。”岳清河颓然一笑,“答案已经在我心中。”
“你想杀了我吗?”
唐俏俏盯着他腰间的佩剑,珠玉璀璨,红缨在风中飞舞。
岳清河语气充满嘲弄:“如果我可以,我早就将你千刀万剐了。”
其实,这句话并非真心话。
虽然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教主,她却是他所认识的女孩之中,最特别的一个。
如果她死了,没有人能替代她。
真奇怪,为什么要找人替代她呢?
岳清河的心口猛地抽紧。
唐俏俏突然握住他的手。
她的声音轻软,在风中微颤:“我不是故意想要骗你,我只是为了自保。”
岳清河怔住,低头看着她握住他的那只手,肌肤柔白,手指精致纤美。
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岳清河只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她刚与御苍南打得不可开交,此时发髻也松了,几缕发丝散落下来,脸色红润,眼眸晶莹。这一瞬间,岳清河突然觉得,不管她做过什么,他都能原谅她……
突然,大门被推开!
岳廷川气势汹汹走进来,一脸阴沉。
他听不清儿子与唐俏俏在说些什么,可眼中看见的场景还不能说明事实吗?这丫鬟不但敢握住儿子的手,而且儿子竟也没松开她,他们两人就这样含情脉脉地执手相看!
唐俏俏看到岳清河身后一脸得意的胖丫鬟,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迅速松开岳清河的手,低头退到一边。
岳廷川走向岳清河,神色冷凝:“有人听到你的宅院里传来打斗声。”
岳清河神色不变,轻描淡写地说:“哪有打斗声?倒是有一只野猫上蹿下跳。”
岳廷川狐疑地扭头环顾四周。
院里没有野猫的踪影,也没有刺客的身影。
况且他看儿子衣衫整齐,玉冠束起的长发丝毫不乱,也不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斗。
岳廷川瞥了唐俏俏一眼,对儿子说:“这么晚还不睡。跟丫鬟说什么悄悄话呢。”
岳清河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孩儿吩咐唐俏俏明日出去买些东西。”
岳廷川虽然怀疑,但他向来骄傲,不愿表露出对这个小丫鬟的在意。
谁不知道他儿子出类拔萃,怎么可能跟一个丫鬟扯上关系呢?传出去令人耻笑!
他甚至不愿提起这件事,冷声道:“早点歇息吧。过几日欧阳庄主带着他的宝贝女儿来沧明山庄小住,你养足精神,陪欧阳大小姐玩几日。别让人家看到我儿子整日和丫鬟厮混。”
岳清河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
欧阳世家乃武林四大世家之一,欧阳大小姐美貌如花,远近闻名。
岳清河早就听父亲对外人提起,当今天下,唯欧阳大小姐能与他相配……
他以前并未当回事,然而此时忽然明白,父亲并不是随便说说。
岳廷川观察儿子的神色,若儿子胆敢忤逆,他立刻命人将这丫鬟赶出沧明山庄。
但岳清河只是顺从地站在那里,轻声说:“孩儿知道了。”
岳廷川心知儿子并未被迷惑,默默松了一口气。他望向唐俏俏,语气里虽没有怒意,却冰寒刺骨:“好好服侍盟主,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别妄想爬上主子的床!”
出乎意料的是,唐俏俏也很顺从:“奴婢遵命。”
她仰着脸看岳廷川,眼眸清亮,笑意甜美,并不像是被抛弃的卑微少女。
岳廷川愣在那里,心里酝酿许久的话,就这样被噎住。
他转身,拂袖离去。
直到庭院里只剩下岳清河和唐俏俏,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
岳清河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望着远处,星光投在她明净的眸子里,渐渐被暮色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