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看起来可真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一、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咎于那个名唤苏叶的姑娘身上,自她死以后,太阿门中便再无顾清让,有的仅是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那不停叫唤着的弟子匆匆赶来,而顾清让的视线仍黏在那抹残红之上。

那弟子苏叶也曾见过的,正是百年前与她一同在太虚秘境内结过伴的叶连召。

而今顾清让已是门中长老,叶连召为首席弟子。

叶连召一见到顾清让便行了个大礼,随后才问道:“顾师叔,我方才察觉到了一丝可疑的能量波动。”他边说这话,目光边往苏叶离去的方向瞥,显然也是看到了苏叶。

也就在这时,顾清让那飘飞的思绪方才抽了回来。

他的容貌一如百年前那般俊美,可他的眼就像彻底死了一样。

从前的他不说话的时候永远都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距离感,而今的他身上同样有那股子距离感,却不再是苏叶初见他时的那种宛若神祇般的感觉,他虽依旧活在你眼前,他的那双眼却早已死去,一如最初的苏叶那般空洞死寂无一物。

顾清让目光扫来的瞬间,叶连召下意识便觉心中一凉。

他那双空洞的眸里不曾透露出任何情绪,表情亦十分冷淡,却又不同于百年前苏叶初识他时的那种,现在的他对叶连召全然就是一副敷衍的态度:“不知道。”

叶连召欲言又止,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清让半晌,顾清让方才又补充道:“大抵是个妖孽吧。”

叶连召心中的白眼几乎就要翻破天际,这话说了不等于没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方才逃走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碍于他们之间身份悬殊,叶连召总不能真指着他鼻子大骂“你这都说的是什么废话”。

他寻思片刻,方才又道:“那您为何要放她走呀?”

这下顾清让可真懒得搭理他了。

叶连召亦算是对自家这位师叔了解颇深,便也不再与他废话,道了句“师侄告退”,便欲追上去。

他前脚才迈出去,后脚都还没跟上呢,便已被顾清让拽住了衣领。

他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淡淡道了句:“别去。”

“为什么呀?”叶连召这下是真不明白了,他目光仍定在了顾清让脸上,仿佛想从顾清让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顾清让只淡然道出了一句十分伤人的话:“你去了只会送死。”

顾清让所言属实,修为到了他这种级别,纵然就只是远远看对方一眼便能看出对方的修为究竟如何。

顾清让这话虽说得直接了些,叶连召倒是虚心接受了。

而今的顾清让已是太阿门第一人,是放眼整个修仙界都堪称魁首的存在。

不论他变成了何种模样,太阿门人都将他奉为神祇。

顾清让说完那话便走了,却不是去往苏叶消失的方向。

叶连召望着顾清让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从前的顾清让风光霁月、疾恶如仇,纵然身为首席弟子却从来都奔在一线。

而今的他与从前相比,宛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咎于那个名唤苏叶的姑娘身上,自她死了以后,太阿门中便再无顾清让,有的仅是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如果说苏叶与顾清让之间的情就如同那疯长的藤蔓,枝枝蔓蔓纠缠不清,却又不断在生长蔓延,那么苏叶与苏木之间便是那被人斩断主干,却又抽出新枝的树。

她与苏木就像是换了一种方式来重新认识。

苏木与苏叶再一次相遇是在苏叶觉醒后的第三日。

此时的苏叶就像一个问世不足三日的婴儿,这个世界的一切于她来说都很陌生。

她漫无目的地在太阿山脚下游**了整整三日,三日后再无去处的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坟前,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般坐在自己坟头上晃着脚玩。

此时已近日暮,苏木又提着一壶酒来到她坟前。

此后不论再隔多少年,苏木都总能想起,他与苏叶再相遇时的场景。

西方天际燃起了一团玫瑰色的火烧云,整片天都被染成红与橘交织的色调,那个穿着一袭血红嫁衣的女子静静坐在坟头,傍晚的凉风徐徐吹来,一下又一下掀起她破烂不堪的裙摆,露出一截宛若白玉雕琢而成的脚踝。

看到苏叶的刹那,苏木心口猛地一抽搐,原本被他提在手中的那壶酒就这么“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兴许是酒壶砸落在地的声响着实大了些,本还在自顾自望天发呆的苏叶不禁微微侧过了头,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望着苏木。

就在她目光扫来的瞬间,苏木突然明白了何为一眼万年。

这一百多年来他曾在脑中构想过无数次,再一次与苏叶相遇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可真正到了相见的时候,他竟紧张到手足无措。

他那两瓣薄凉的唇才要张开却又闭上,他甚至都不知与苏叶重逢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到头来还是苏叶先开口,她微微眯着眼,满脸戒备:“你是谁?”

她的容貌虽与从前相差甚远,嗓音却始终未变,依旧是那样冰冰冷冷不掺杂一丝别的情绪。

苏木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觉醒后的苏叶竟已忘了生前的一切。

他试图走近些去靠近苏叶,苏叶眼中却已有杀意隐现。

她又将那话冷冷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我是苏木。”苏木的步伐已停下,他试图挤出一个善意的笑,“小叶儿,你不记得我了吗?”

苏叶对眼前这个华服加身的紫袍男子当真无一丝印象,可“小叶儿”那三个字像一根极细的针,在她心口上狠狠刺了一下。

苏叶又坐直了身子,目光一寸一寸地将苏木细细打量着。

可不论她在脑中搜索多少遍,她都始终记不起这个人,唯一有感觉的,也仅仅是“小叶儿”那三个字。

苏木瞧她神思恍然,不禁又悄悄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一如儿时哄她吃药的时候。

他道:“小叶儿过来,木哥哥接你回家了。”

这一次苏叶的反应很是明显,她整个人都微微颤了颤,旋即用一种错综复杂的目光望向苏木,她道:“我好像记得木哥哥这个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低低垂着脑袋,她试图将记忆挖掘得更深,可不论她如何去回想,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

她想,眼前这人大抵是能去信任的,只因一听到“木哥哥”这三个字,她便忍不住想要去靠近。

于是,她又问:“还有,我是谁?”

“你是小叶儿,名唤……楼璃。”

“楼璃?”苏叶喃喃念着这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苏木笑意盈盈地又将那话重复了一遍:“对,楼璃。”

“你说你要带我回家,家在哪里?”

苏叶问起这一问题的时候,苏木已悄悄靠近,他朝她伸出了手:“把手给我,木哥哥带你回家。”

兴许是这一刻他的神情太过温柔,只消一眼,苏叶便已沦陷,不自觉地伸出了手覆在他手掌上。

二、苏叶就像一只将要狩猎的豹,双目直勾勾盯着白芷的眼,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最后甚至像个登徒子一样挑起了她的下巴,微微眯着眼道:“你看起来可真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苏木带着苏叶回到了魔宫。

这一百年间他除却在等苏叶,还做了一件大事。

早在五十年前,苏木便已成了这座魔宫的新主人,那是一场血的洗礼,残酷到连苏木本人都不愿再去回想。他在魔宗中的口碑本就称不上好,那一战以后,他更是背负了弑父的罪名。

可那又如何?

他的世界里只有弱肉强食并无忠义廉孝,这些皆是苏释天教他的。

苏木将苏叶带回魔宫的时候,整个魔宫都沸腾了。

“楼璃”这个名字像是生了翅膀般于一夜间传遍了整个魔宗。

住在魔宫的日子里,苏叶总觉浑身不自在,她就像一只被关在笼中的猴,不论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总有一堆人暗中观望着。

着实被那群人看得不耐烦了的苏叶不禁问苏木:“为什么总有人像看猴一样望着我?”

其实这也不能怪苏叶,魔宫中人也不是生来就这般八卦,他们之所以会这般诧异,不过是因自打苏叶当年逃婚离开以后,苏木身边再未出现过任何一个姑娘,他就这般清心寡欲地独自过了百年。

甚至宗内还有传言说苏木与苏释天一战伤到了命根,从此便不举。

此外,说他乃是断袖的轶闻也有不少。

那些谣言纵然无根无据,可就这般肆无忌惮地传了近百年,即便是假的也会被人视作真的来看。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苏叶一来,魔宗那群教众就像疯了一样四处打探楼璃的消息。

苏叶对自己一下便成为整个魔宗焦点之事早就释怀。

苏木对她的宠几乎已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想要摘天上的星星,他便为她建了一栋高耸入云的摘星楼。楼上虽摘不到真正的星,却被他嵌了近万枚夜光石,每当入了夜,那些如星星一般亮的夜光石便在云层中闪烁着,宛若真正的繁星。

苏木对苏叶的宠已毫无原则,宗内又有谣言在传,说苏叶是狐妖艳鬼化成的人,早就将苏木勾得丢了魂。

唯有苏木自己知晓,不论奉上多少东西在苏叶眼前,都弥补不了。

苏叶便这般彻底被他宠坏了。

她娇纵蛮横又任性,与生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纵然如此,苏木对她的宠也未有削减。

苏叶就像是一株枝繁叶茂的蔷薇,吞吐着甜蜜的毒液、张开她的刺笼罩整个魔宫。

变故也在这时候来到。

那是一个平静的午后,一如从前度过的无数个普通日子一样。

唯一打破平静的是一个尖厉的嗓音,短促而音调极高,猝不及防地撕裂了虚空,就像一柄破空而来的短小匕首。

苏叶本在凭栏眺望,却被那一声尖叫惊得皱起了眉头。

此时的她正立于魔宫之巅摘星楼上,整个魔宫内的景象一览无遗地落入她眼睛里。

她能看到发出那声尖叫的是个穿绿衣的低阶婢子,而杀死她的青衣婢子却不曾就此饶过她,又往她身上泼了一瓶化骨水方才匆匆逃离。青衣婢子所不知的是,自己那一系列毁尸灭迹的动作究竟引来了多大的后患。

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便有穿着重甲的魔兵闻声而来。

青衣婢子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想突然从花丛中伸出了一只手,将她一把拽了出去。

看到此处,苏叶紧皱的眉心已全然舒展开,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两名青衣婢子如阴沟里的耗子般抱头逃窜。

苏叶若仍存有生前的记忆,她定然一眼便能认出,方才杀绿衣婢子之人是在太虚秘境内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钟年年,而突然出现救钟年年的则是她生前唯一的挚友白芷。

钟年年与白芷之所以会潜入魔宫正是为了苏叶。

苏叶自坟茔中钻出已有三载,也正因她再出世那三日的异象,这三年内修仙界从未放弃过对那异象的探索与追踪,最终有人发现了她的残坟,并且将那残坟与魔宫连为一线,也就有了太阿门亲传弟子钟年年与精英弟子白芷的这一番动作。

百无聊赖的苏叶就像看戏似的望着白芷与钟年年逃亡。

可也就那么一恍神的工夫,那两个女子竟突然脱离了她的视线,当那两人再度出现在苏叶面前的时候,她们已换了副“面孔”。

本被白芷拽着手腕不停往前跑的钟年年突然居高临下地扣住了白芷的手腕,她的声音尖锐且刺耳,叫人想要装作没听见都难。

“我抓住细作了!快来人呀!我抓住修仙界来的细作了!”

苏叶身居高楼,纵然她目力再好也因距离太远而看不清钟年年与白芷面上的表情。

可纵然如此,她仍觉钟年年身上所散发出的那一股子气息令她感到十分不悦。

白芷就这么怔怔地站在原地,纵然被钟年年引来的魔兵把剑架在了脖子上都未替自己辩解半句。

苏叶本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可不知为何,她看了总觉心中不是滋味。

在魔兵即将要把白芷押走之际,苏叶那冷冷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就此传入了在场所有人耳中。

“把那两个女人一同给我带过来。”

她话音才落,钟年年脸上的表情便僵了。

魔宫的天是怎样皆由苏叶说了算,她既已发言,自无人敢忤逆。

脸上本无一丝表情的白芷在见到苏叶的那一瞬间便瞪大了眼,她愣了足有半晌,直至押着她的魔兵们莫名有些不耐烦了,她方才盯着苏叶喃喃道:“苏苏?”

白芷这一声让本在发怵的钟年年将目光死死地定在了苏叶身上,她与苏叶不过是有着两面之缘——第一次,是在太虚秘境内;第二次,则已是苏叶那完全僵硬了的尸首。她早就不记得苏叶的容貌了,可这并不代表她已忘了苏叶这个人。

直至如今钟年年都仍能记得苏叶死后,名震天下的太阿门首席弟子顾清让的堕落。

彼时的她对苏叶的了解也仅限于那些真假难辨的传言,后来她与叶连召越走越近,纵然是结识了白芷,也仍对那个太阿门中无人不知的女子一无所知。

叶连召说苏叶生得柔弱,却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倨傲。

白芷一提起苏叶便又是哭来又是笑,一会儿说她傻,一会儿又说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痴的姑娘家。

苏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仿佛无一人能知晓,能看透。

钟年年的目光牢牢黏在了苏叶的脸上。

而今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张扬到毫不掩饰的绝世容颜,都说本身就生得好看的姑娘总会不经意拿自己的容貌去与别人进行比较,可自打她见了而今的苏叶,便无端生出了一股自惭形秽之感,根本不需要去进行比较,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全方位碾压。

苏叶的目光却始终都在白芷身上游走,她挥了挥手,示意闲杂人等退下,随后又朝白芷勾了勾手指头,笑意盈盈地说:“你被她出卖了。”

白芷没有接话,她又笑着补充:“我看到了,你们都是细作,你救她一命,她反倒恩将仇报咬你一口。”

白芷仍未作答,本就觉着无聊得紧的苏叶越发觉着没意思,苏叶就像一只将要狩猎的豹,双目直勾勾盯着白芷的眼,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最后甚至像个登徒子一样挑起了她的下巴,微微眯着眼道:“你看起来可真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不待白芷作答,她又自顾自地补充了句:“还有,你方才唤我苏苏?苏苏又是谁?”

白芷心中百感交集,沉默良久才道:“是我认错了,你和我一个故人生得很像,可她早就死了,死在了一百多年前。”

苏叶对白芷口中的故人倒是颇感兴趣:“她怎么死的?”

“是误杀,她死于自己最爱的人剑下。”

像是丝毫未感受到白芷话语中的情绪,苏叶仍是笑意盈盈,十分不以为然地道了句:“真是个无聊的故事。”

苏叶那短暂而悲情的一生就这么被率性地定义为无聊,换作从前白芷定然要扑上去与人争执,而今的她虽未有行动,却也仍忍不住替苏叶争辩了一句:“他们是真心相爱,错的是那个世间。”

苏叶对那样的故事显然完全不感兴趣,任凭白芷如何去说她也不理,待到白芷闭嘴不再提那事,她方才又笑嘻嘻地道了句:“不过,我瞧你还挺顺眼的,你别回那劳什子修仙界了,留在魔宫陪我玩可好?”这句话明明是疑问句,她却压根儿就没准备给白芷回答的机会,她尾音才落,双眼便微微眯了起来,原本浮现在她眼睛里的笑意**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森冷的杀意,“至于另一个人我着实不喜,你看该如何来处置,该不该杀?”

白芷被她这眼神看得浑身发颤,原本还在自欺欺人,强行将她与苏叶扯上关系的白芷顿时就否认了自己心中所想。

她的苏苏是那么傻的一个姑娘,明明生而为修魔者,却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正道修士都要柔软痴情,又岂是这副模样?

苏叶对白芷起了兴致,开始套她的话,一会儿问她叫什么名字,一会儿又问她是哪个门派的。

白芷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嘴巴就像是被人给封上了似的。

苏叶着实无聊透顶了,连声对白芷道:“你这人可真没意思,若再令我提不起兴致,当心我把你给杀了哦。”

她说这话的时候始终都是笑嘻嘻的,白芷却只觉遍体生寒。

确认自己无法从白芷口中挖出一个字的苏叶,索性又唤人将钟年年给抓了过来。

在眼角余光瞥到钟年年的刹那,她面上的笑便已**然无存。她一把拽住钟年年散乱的发,目光森冷地问道:“你可知她是何人?”

苏叶力气极大,就那么轻轻地一抓,钟年年便被拽掉了大把头发,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作答,便已痛得流下泪来,而后只听她断断续续地道出了白芷的身份。

也就是在这时苏叶方才知晓,白芷不仅仅是太阿门中的精英弟子,还是四大修仙世家之白家嫡长女,同时又是四大修仙世家之首叶家大少爷叶连召的未婚妻。

白芷这样的出身着实尊贵无比,苏叶便越发不明白如她这样的世家大小姐何须涉险潜入魔宫当细作。她虽有这样的疑惑,却也不曾将这事放在心上,反而又重重拽了一把钟年年的发,继续皮笑肉不笑地逼问着:“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为何要陷害她?”

钟年年一听这话下意识就要反驳,可她尚未开口,便又有一股力顺着她的发丝直达头皮,她疼得几乎就要哭出声。

她好不容易搭上叶连召享了近百年的福,又岂经得住被人这般折腾,当下便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当年苏叶死后不久,白家便与叶家定了亲,而那时出身贫寒的钟年年好不容易跨阶搭上叶连召,又岂会这般轻易地松口?她倒也要多谢白芷对叶连召压根儿就没意思,否则又岂会给她这么多机会在叶连召眼前瞎晃。

明明是她有意傍叶连召在先,她却一口咬定自己与叶连召真心相爱,白芷是那要打散他们这对鸳鸯的棒槌。正因如此,她才处处看白芷不顺眼,只是从前的她一无权势二无天赋实力,纵然使计成了门中亲传弟子,却也仍无法与白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来抗衡,权衡之下她自然只得忍着。

三、白芷怔怔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她终于明白,天真的要变了。

听完钟年年的自述,白芷一脸不敢置信。

兴许是钟年年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她便彻底地放飞自我了,平素里柔柔弱弱的她瞪大了眼,用怨毒的目光盯着白芷,咬牙切齿,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一句话:“若不是你,我和他早就在一起了!我恨你,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弄死你!”

白芷的表情由不敢置信转为悲戚,自苏叶死后,她一直将钟年年视作身边最为亲近之人,她觉得这个姑娘柔弱可怜,需要人来照顾,从来都是真心真意待钟年年,又岂想到会有今天。

全然不顾身旁表情各异的两个女子,苏叶完全就是一副看戏的状态,她松开拽住钟年年头发的右手,在钟年年那吹弹可破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挺好的,这故事可比先前那劳什子苏叶的有趣多了。”

话音才落,她的指甲便伸了出来,每一个指甲盖上都涂着鲜红的蔻丹,宛若一根根闪着寒芒的毒针。

大抵是感受到了来自苏叶身上的杀气,钟年年即刻噤了声,而危险却比她想象中来得更早。

苏叶双手快如疾风,飞快自她脸上划过,钟年年甚至只能感觉到一阵风拂过自己的面颊,又隔许久,方才有痛意自她面上传来。她惊慌失措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可不论她如何用力摁着伤口,都仍有鲜血自她指缝中流出来。

纵然钟年年已快失控,苏叶却仍觉不够,甚至还笑意盈盈地拿了块镜子给她。

此时此刻,钟年年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那张脸上,她甚至都未去想苏叶突然递来一面镜子是何用意。

她将镜子匆匆夺了过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苏叶虽只是轻轻划了钟年年的脸一下,可她指甲里藏有剧毒,只需那么轻轻一划,钟年年的右脸的伤口便一点一点地溃烂。待钟年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她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早已不复存在。

一旁观望的白芷看得直倒吸冷气,苏叶却仍是那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既然你说你们是真心相爱,那么,不论你变成何种模样,他都该一如既往地爱你才对。”

语罢,她又换了种语气撇头望向白芷,笑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你说,我要不要放了这个女人呀?她定然咽不下这口气,若回去了,想必会想尽办法坏你名声,四大修仙世家之白家长女勾结魔宗魔女,唔,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白芷着实看不透这般反复无常的苏叶,她试图从苏叶眼睛里找到那么一丝漏洞,可苏叶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浮现在脸上的笑都不曾深入眼睛里,她的眼一片死寂,一如百年前那般。

白芷垂着脑袋思索了很久很久,方才怜悯地望着已然要魔怔了的钟年年,终是摇了摇头。

她并非什么大善人,知道自己被背叛的那一刻早已怒不可遏,可若是让她在这时候杀了钟年年她又办不到,更何况,她认为毁了一个以自身容貌为筹码不断往上爬的姑娘的容比直接杀了对方更叫人绝望,至于她的名声是否会被毁,那已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看到白芷选择的苏叶又是一声轻笑:“真瞧不出你的心肠这么好,可你别忘了,她的容貌是因你而毁哦,除非她能重新换一张面皮,否则她这一辈子都得顶着这张烂脸。既然如此,你说她该不该恨你入骨?”

白芷没有接话,她的选择依旧是放了钟年年。

苏叶倒也是个干脆利落之人,既然白芷说了要放,她便真把钟年年给放了。

白芷的人生也因此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的她是修仙世家的大小姐,而今的她却担起了婢女的职责。就连苏叶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何会这般亲近一个修仙的女子,甚至将衣食起居都交给了对方打理。

苏叶这般胡来,起先苏木也颇有微词,可又拗不过苏叶,索性就由着她瞎闹好了。

往后的日子里白芷与苏叶形影不离,苏叶虽时不时折腾着她玩,却从未真正伤害过她。直至有一日,白芷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为何总要将我带在身边?就不怕我半夜杀了你?”

苏叶听罢很是实诚地回了句:“首先,以你的那点能耐还不足以杀我;其次,我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她们都令我觉着恶心,唯有你能令我安心。”

说这话的时候,苏叶已不是那个张牙舞爪且阴晴不定的魔女,她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迷茫,露出这样一副表情的她面上已无半点攻击性。

白芷怔怔望着这样的苏叶,她仿佛透过这张脸又看到了另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肉脸。

她不知道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得能有多像,是否真能在不刻意模仿的情况下做到连神态都一模一样,那一瞬间,她甚至都觉得苏苏又回来了。

早先便已在心中否认她们是同一个人的白芷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她突然笃定眼前之人定然就是她的苏苏,可她仍旧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在心中想着,定然要想办法弄清一切。

苏木如每个普通的修士一样,每日都需练功,苏叶却不用。

近些日子,苏木闭关修炼的时间越来越多,打理魔宫的重任便落到了苏叶身上。

这是在苏木闭关的第八日。白芷刚端来一盅燕窝走进苏叶房间,便发觉她浑身无力地瘫在**。

白芷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白瓷盅,疾步走向她床畔。

直至走近了,白芷方才发现她整个人红得像一只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虾,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苏叶的脸颊,指尖才触及,整个人便如同被火灼烧到了一般缩了回来。

她心中大骇,又轻轻唤了苏叶几声,苏叶却毫无反应,像是陷入了昏迷。

白芷已无法再淡定,连忙冲了出去,想唤医者来看苏叶。

她所不知的是,就在她冲出苏叶寝宫的那一刹,那紧紧裹在苏叶身上的亵衣便被不断自苏叶体内传出的热能烧得四分五裂。待到白芷领着人回来之时,整座寝宫都已坍塌,几近鲜红的诡异火焰不断舔舐着尚未燃烧倒塌的房梁,火光冲天,哭喊声与房屋倒塌声交织成一片。

白芷被吓得惊在原地发抖,她不明白为何自己才离开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这里就已彻底变了样。

就在她发愣之际,一抹紫色人影没命地往正在燃烧着的火焰中冲。

那是一直都在闭关,多日不曾露过面的苏木。

一般的凡火根本无法近他的身,而那火却邪乎得很,非但色泽鲜红如血,温度也比寻常的火焰高得多,苏木根本无法再深入。

那火就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妖,风吹便涨,水泼不灭,不消片刻那偌大的宫殿便已被烧成一捧劫灰。可纵然如此,那火仍在烧,就像一朵朵绽开在虚空夜色中的红莲,它越绽越艳,越燃越旺,甚至整个空间都被它灼烧得开始扭曲变形。

白芷的心情一变再变,此时的她已不知该用何种语言来表达自己的震惊,她且哀且悲,可那些情绪最终都被震惊所取代,此时此刻呈现在她眼前的场景着实太令人惊骇——那些如红莲一般鲜艳的火焰竟已将地面烧穿。

原本立着宫殿的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它占地面积算不上多大,却叫人一眼望不到底,仿佛直接连通着地狱那头,打它出现的那一刹,在场所有人皆感到一阵不适。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仿佛一下从夏夜跨到了寒冬,白芷只觉自己浑身汗毛都冷到竖了起来。

一股子阴冷而潮湿的邪气就这般肆无忌惮地自那深洞中释放而出。

白芷怔怔盯着那洞看了许久,方才看清那深不见底的深洞中竟满是密密麻麻的鬼物,而在所有人眼中本该化为灰烬的苏叶却奇迹般地生还了。

白芷本欲上前扶起躺在一堆鬼物之上的苏叶,可她的脚尚未踏出,一直在旁的苏木却先她一步冲了过去。

令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是,就在苏木即将靠近的那一刹,苏叶身上竟绽出了猩红色的光。

一股滔天的能量猛地将她从地上掀起,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稳稳托在了半空中,她身上所散发出的光芒越发耀眼,甚至逐渐转变为一股正在暴动的能量。

此时不论是苏木还是白芷,皆愣在了原地,仰头看着仍飘浮在半空中的苏叶。

苏叶身上的光芒已越来越暗淡,身上的红芒却越来越盛越来越浓,不过须臾就已变得殷红似血,像个茧子似的将她紧裹其中。

苏木仍目不转睛地在盯着苏叶看,那紧紧裹住苏叶的红芒却似一朵红莲般绽开,与此同时,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自苏叶体内席卷而来,苏木即刻被掀飞,甚至连一直站在远处观望的白芷及诸多婢子都遭到波及。

苏木与白芷皆身受重伤,苏叶却始终飘浮在半空中,直至覆盖在她身上的红芒一层又一层地绽放开,剥离出她的身体,她方才失去支撑,徐徐落了下来。

苏木身受重伤,已无力去接住不断往下坠的苏叶。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叶将重重摔倒在地之时,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却绽出了一朵硕大的红莲,而苏叶则轻轻落在了红莲那柔软的花瓣上。

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油然而生,白芷突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撞了一下。

她不傻,自然明白而今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相比较白芷错综复杂的心情,苏木显然要兴奋得多,他处心积虑想让苏叶觉醒,却不想竟真有实现的一日。

他强忍着不断在身上蔓延着的剧痛感,想要上前一步抱住苏叶,苏叶却在他指尖即将触及自己之际睁开了眼。

可苏叶的眼神是那样陌生,她不过是轻轻扫了苏木一眼,苏木便觉遍体生寒。

他强忍住心中的不适,佯装生气地捏了捏她的脸:“臭丫头,你可吓坏我了,该如何来赔偿我呢?嗯?”

苏叶的眼神却像极北之地的冰一般冷,她静静注视着苏木,隔了许久许久,方才道了一句:“我已经想起了一切。”

苏木的笑僵在脸上,苏叶的语气从始至终都冷淡至极:“一切都出自你手吧?”

苏木明明知晓苏叶话中的意思,却不曾接话,而苏叶却在这时候笑了,那笑冷到人骨头缝都在发凉:“你有一个那么好使的法宝,先是仿他的笔迹将我骗去那块山石上苦等,再扮作我的模样给他和师尊投了毒,你为了使他对我恨之入骨,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师尊,甚至还一根一根地挑断了他的经脉……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毫无阻碍地进行着不是吗?”

苏木无从辩解,一切皆属实。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便做好了被苏叶看透一切的准备,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他方才知晓,原来对世间一切事物都已无所谓的他竟也会感到难堪,他甚至连抬头再看苏叶一眼的勇气都无。

苏木就这样一直保持着沉默,而白芷却不知在何时靠近了苏叶,她面带笑容,眼中洋溢着难掩的喜悦:“苏苏,真的是你?你什么都记起来了?”

苏叶的目光这才落至白芷身上。

她望向白芷的目光明显没有望着苏木时那般冷,却也不复从前。

白芷被苏叶盯得一阵瑟缩,平复片刻以后,她方才喃喃道:“苏苏……你能否放我回去?”

苏叶却突然笑得意味深长:“你不必再回去了,再过不到十年,整个修仙界都将不复存在。”

苏叶的话不亚于晴空之下突然落下一道晴天霹雳,白芷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她终于明白,天真的要变了。

是夜,无妄崖底雾气蒸腾。

顾清让难得睡了个早觉,却不知为何他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他明明早已睡着,梦里却总有一抹纤细的白色身影不停围着他旋转。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看不清那人的着装,只知她着了一身白,面颊微微有些鼓,叫人看了便想伸手去捏一把。

那人影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明明是伸手便可触及的距离,却又如同一瓣在风中飘摇的落花般被吹得很远很远。

他那颗在胸腔之中静置了百年的心脏像是突然又活了过来,它猛地一阵收缩,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悸动骤然传遍全身。

原本静静躺在**的顾清让不禁浑身一颤,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

此时有晚风袭来,掀起了素色的窗帘与挂在床架外的轻纱,一张令顾清让魂牵梦萦的面容就这般映入他眼帘。

他维持着将要起身的动作,怔怔望着那张不断在他眼前放大的脸。

顾清让几乎都要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那暌违百年不见的人儿如他在梦中所见一般穿了件雪白的衣。那衣服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太阿门的服饰,明明门中有数以万计的女弟子都曾穿过,却无一人能穿出她的风韵。

顾清让怔了半晌,方才起身,便有一柄冷冰冰的剑抵在他肩胛骨处。

那凉意钻入他的皮肉,深覆骨髓,冰得他浑身一颤。苏叶那比剑更冰冷的声音亦随之传来:“我今日是来还你这一剑的!”

温热的鲜血顿时飞洒而出,落在素白的帷幔上,犹如绽开了一朵朵殷红的梅。

刹那,顾清让有许多话想要与苏叶说,可那些话尚在舌尖打着转,他的意识便已散尽。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要死了,正如百年前的苏叶那样。

若真如此,似乎也不错。

翌日清晨顾清让仍是醒来了,那柄仍插在他肩胛骨上的剑在无声地告诉他,昨夜所发生的一切皆不是梦,苏叶来了,刺了他一剑便又离开了。

他肩胛骨上的伤口已停止流血,伤口已然凝结,他怔怔倚在床头发着呆,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见苏叶昨夜留下的字条。

字条上书曰:“我已还百年前的那一剑,至于你的命,我十年后再来拿。”

红莲业火重新现世的消息一下传遍九州大地。

现如今的年轻修士们或许会对这玩意儿感到陌生,可对那些曾经历过三百年前的三界乱战的修仙者来说,“红莲业火”这四个字不亚于专收割人命的死神,哪怕距离那一战已过三百年,仍有人能清晰地记得修仙界被红莲业火所支配的恐惧。

红莲业火与修罗一族息息相关,红莲业火现世,原本在地底蛰伏三百余年的恶鬼道再度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恶鬼道乃是鬼族的统称。鬼族之人既有天生的,亦有苏叶这般死后由戾气凝结而成的,他们仿佛天生便带有神力,无须如修仙者或者修魔者那般通过修炼才能获得力量。

仙族远居九重天宫,从来不问世事。

世间便只余人、鬼两族仍活跃。

其中恶鬼道最为凶残,人族从来都是处于被恶鬼道按在地上欺负的状态。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近万年,直至恶鬼道中最骁勇善战的修罗一族没落了,人族方才寻到崛起的契机。

大名鼎鼎的修罗女赤焰姬便是在三百年前降临人间。

三界之中有很多关于赤焰姬的传说。

她是世间最后一个修罗女,亦是近万年来血统最为纯正的修罗,听闻其容貌倾城,有移山倒海之神通,曾统领恶鬼道近千年,使日渐式微的恶鬼道重返荣光。

修罗一族本为恶鬼,却有足足以媲美仙族的力量,乃是当之无愧的人形杀器。

赤焰姬的神通是否被世人夸大已无从考证,可她曾拥有的六界第一神物红莲业火却是名副其实的恐怖。

苏叶的觉醒与恶鬼道的回归于人族而言无异于一场人间浩劫,天下苍生皆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

没有人知道这凭空现世的修罗女究竟想要什么,自打她现世以来便再无任何行动,可纵然如此,她的存在也仍叫所有修仙门派提心吊胆。

时光转眼即逝,不过一睁眼一合眼,十年便已过完。

阴风飕飕的鬼族宫殿里,白芷正在替苏叶梳妆。

时隔十年,苏叶原本齐腰的发已长至脚踝,她却不曾将发盘作髻,仅仅是用一根暗红色的丝质发带将那三千青丝松松绑在脑后。

眼看她的妆就要梳完,一直保持沉默的白芷突然问了句:“你今日真准备去杀他?”

苏叶不曾回她的话,她却仍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当年明明都是苏木使的计,更何况他对你有所留情……”

白芷知苏叶心意已决,便也不再继续。

鬼族大军与苏木手下十万修魔者,皆已站在城墙下待命。

苏叶一袭红衣立于城墙之上举着重剑高唱:“重振我鬼族荣光,不死不休!”

城墙下的大军亦跟着高唱:“重振我鬼族荣光,不死不休!”

……

那一战持续了整整三年,不论是修仙界还是鬼魔联军皆伤亡惨重,迫不得已之下三方只得紧急停战。

也就是在这时候,方才有人发觉,两方阵营的大将苏叶与顾清让皆已消失不见。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样的结局与三百年前那一战一模一样。

有人说苏叶与顾清让皆已葬身在对方剑下,还有人说他们相爱百年,终于寻了个机会一同私奔离开。

究竟是哪种说法更符合事实已无人知晓。

突然失去主心骨的两方只得停战。

后来所发生的一些事已不存在于后世的传说之中。

苏木吞并了鬼族,仍有一举吞并三界的野心。白芷早在苏叶出征前便被她放了回去,那一战结束后的第五个年头,叶家终于向白家提了亲,修仙界中实力最为鼎盛的两大家族联姻,一时间又在修仙界卷起了千层浪。

出嫁前的那一夜,白芷着一袭喜服来到了太阿山脚下那曾埋葬了苏叶百年的坟茔前。

月光下,她看到一抹人影斜斜歪倒在墓前。

那人一袭紫袍气度不凡,正是多日不见的苏木。

大抵是从未料到二人会在此处遇见,目光相撞的那一刹,二人皆愣了一愣。隔了良久,白芷才听苏木醉眼蒙眬地说:“听闻你今日要出嫁了,她若还在,定会高兴得像个孩子吧。”

也不知究竟是他今夜喝多了酒,还是因为他真有所感慨,明明白芷不曾说一句话,他却像个话痨似的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说,若我如那小子一般能为她放弃一切,从头至尾都对她温柔以待,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里有白芷所看不清的情绪在不停翻涌。

而白芷却仅仅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的视线落至天际饱满的银月之上,思绪却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吧。”

“时间到了,我该盖上喜帕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