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跑新娘果然回来了!
【唇下有痣,眉间柔肠,杏眼明眸,风姿袅袅。】
屠萌来到典当行的时候,正值日头高照。
他本意是想打探一下慕小姐典卖首饰的原委,不料这里管得森严,上到掌柜下到伙计皆守口如瓶,丝毫不泄露风声。
屠萌无功而返,他走在街上,想起刚才在李管事耳边大言不惭的话,很是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所以直到他灰溜溜地回客栈时,都一直蔫着张脸。
可巧在刚走近客栈时,便见林微阳也从另外一边过来,但与之相反,林微阳的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什么喜事。
屠萌来了兴致,几个大步上前,拉着林微阳来到客栈旁边的巷道中,才问:“微阳妹子你今儿怎么回事呀,捡到银子了?”
“胡说什么?”林微阳失笑。
屠萌挠挠后脑勺,疑惑道:“那你这喜笑颜开的,竟还正正经经在客栈外面晃悠,不是说先别让墨鲵知道你来了吗?”
林微阳“呀”了一声,懊恼道:“我竟差点儿忘记了,对,先别告诉哥哥。”
“那你得说说有什么好事?”
“确实是好事。”林微阳神神叨叨地望着屠萌,“天大的好事,不过还得让我细细思量。”
屠萌不清楚林微阳在说什么,又说:“你直说呀。”
林微阳摇头:“这样,等会儿你们用完晚饭后,小屠你就来我房里,我有要事需要你帮忙。”
“噢。”屠萌点头,倏而再问,“要让墨鲵知道吗?”
“暂时不要。”
“好吧。”虽然屠萌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看着林微阳一脸郑重的模样,想来真的是件大事。
屠萌与林微阳分开之后,便直接去了林墨鲵的房间,果然在林墨鲵看见他的时候,疑问道:“你去做什么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屠萌叹了口气,将今日所经历的事情告诉了他,但是并没有说出美食方子是林微阳所赠,而是谎说状元府那边想要多了解一下,所以才让过去拜访。
他说起来一惊一乍的:“状元爷的未婚妻失踪了,我已经和他们说好,定然帮忙找到,届时你与那状元爷岂不是攀上交情了。”
林墨鲵淡淡点头:“此话有理,可咱们该如何寻?你已心有良策?”
“你不知道。”屠萌贼里贼气凑近,悄声道,“那位小姐哪里是失踪,分明就是与人私奔了!”
林墨鲵一惊:“私奔?”
屠萌撇着嘴巴点了点头。
“你确定?”
“差不了。”
林墨鲵问道:“那现在有没有线索?”
屠萌摇了摇头,哭丧着一张脸,唉声叹气道:“我本来是想着从典当铺那里打探下消息,结果是我想多了,人家才不泄露消息呢,任我咋说都不透露。也不知他们是不是真的不晓得。”
听完屠萌的话,林墨鲵轻笑道:“当然是不知道了。”
“哎?”
林墨鲵无奈道:“傻啊,若是知道,此等大事早就禀告给那状元爷了。”
屠萌这才反应过来:“是哦。”
他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得很:“我这也太蠢了!”
林墨鲵睨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屠萌圆鼓鼓的大眼睛转了转,调侃道,“还好还好,反正他们也找不着我,便是找着了也没什么。”
被他这样一说,林墨鲵倒是越发疑惑,不禁问道:“何解?”
屠萌抿着唇笑道:“你可知我那时是怎么劝李管事将我放出的?”
林墨鲵一怔,面前人满脸狡黠,眼睛里泛着狐狸似的光。
屠萌全然没有自己已经卖了队友的意识,笑道:“噗哈哈哈,我告诉李管事,我姓林名墨鲵,现住京城凤来客栈东厢青竹阁,若是两日后寻不到人,便,便……”
面前林墨鲵的脸色在屠萌说话的当头越来越黑,越来越沉,沉得屠萌话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他干脆也不说了,噌地从凳子上起来,凑到林墨鲵身边。
下一刻,抱住林墨鲵的大腿,开始哭爹喊娘。
“我那时实在没有办法,只想着赶紧出来给他找人。”
林墨鲵无话可说。
“反正你武功好,就算被抓住也没事。”屠萌竖起两根手指发誓,义正词严道,“你放心,我会想方设法不让你被抓的。”
林墨鲵:“……”
他无奈地摇摇头,面上也松了几分,将屠萌扶起来道:“罢了。”
屠萌坐在他身边,闻言眼睛一亮:“真的?”
林墨鲵抿抿唇:“你也是为我好。”
屠萌咧嘴笑了笑,一会儿才道:“那现在怎么办,典当行行不通,怎么去找呢?”
“只尽人事便可,若实在没有办法,想那状元爷也不会将你我处置。”
屠萌“哦”了一声,垂着脑袋兀自嘀咕道:“也是,到时候奉上微阳的美食方子自然迎刃而解,也就,也就是骗了一下李管事……”
看他嘀咕,林墨鲵横眉一挑:“你说什么?”
屠萌赶忙捂住嘴,看林墨鲵的模样应该没有听清,放了些心:“没事没事。”
然后两人便去客栈内堂用饭,屠萌一直记着林微阳的事情,放下筷子后便对林墨鲵扯了个谎,偷偷摸摸往林微阳的房间走去。
敲门进去的时候,正看见林微阳拿着狼毫在纸上写写画画,屠萌凑上去一看,只见宣纸上被画得乱七八糟,着实看不清楚。
林微阳落下最后一笔,偏头对屠萌道:“今晚咱们一同出去,有件大事要办,若是成了,明早自能收网。”
被她一说,屠萌兴致更高,连忙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你还不说清楚!”
屠萌嘟着嘴巴,满脸都是好奇。
林微阳失笑,桃花眼泛起亮盈盈的光芒,她眼尾稍稍上挑,端的是一股清润风情。
“就是你与哥哥如今心想之事。”
屠萌一怔,微微张开唇,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帮状元爷找慕小姐?”
林微阳颔首。
屠萌不太相信,犹豫着问:“不能吧,我今儿忙了一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怎会晓得?”
“你呀。”林微阳拿起笔端敲了敲屠萌的脑门,嗔怪道,“你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自己颖悟绝伦了,不害臊。”
屠萌尴尬地挠挠头,转眼间又扬起脖子傲气十足道:“我害什么臊啊,白桥镇数我最聪慧。”
他可是凑成了好几对鸳鸯,怎会没点儿本事。
哼,屠萌自我感觉很是良好。
林微阳摇摇头,谑笑道:“行,你最聪明。”
得到了夸奖,屠萌得意极了,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大事,忙问道:“微阳妹子,你是想到了什么法子吗?”
“没错。”
林微阳从怀里拿出那对耳坠,放在桌上。屠萌见状瞧了瞧,不明所以地问:“你买的?”
“天赐机遇。”林微阳笑了笑,见屠萌面露疑惑之色,便解释道,“这是早上我去状元府寻你时,路遇沐宅捡到的。”
屠萌没有注意到林微阳的意思,耳朵里听了半句,便讶然道:“你来找过我?”
“可不是,听闻慕小姐失踪,念着你去鸳鸯楼久久不归,我便去鸳鸯楼瞧了瞧,后来才得知你被困状元府。”
林微阳话音一落,忽又想起什么,问他:“我想着那许真不在府里,你自当无碍,便就回去了,却不知你是如何出来的?”
听到这话,又看林微阳满脸好奇模样,屠萌就不好意思起来了。他支支吾吾地将如何坑林墨鲵的事情告诉了她,显而易见的,得到了林微阳无奈的目光。
屠萌讪讪道:“我那时就想出来……”所以才坑了林墨鲵。
林微阳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微阳妹子……”
林微阳深吸一口气,才道:“无碍,就像哥哥所说,状元爷未必会迁怒。现在只管将他未婚妻寻到,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屠萌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你有什么法子,需要我帮什么忙,只管吩咐!”
林微阳缓缓勾起嘴角,将目光移到了桌上的耳坠间。
屠萌望着它,不解道:“刚才你说天赐机遇,与这耳坠有关?”
“正是。”林微阳眉间隐隐露出喜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沐宅外的那位姑娘就是慕子霜。”
她想起方才与许真交谈,听他描述慕子霜的模样时所说的一番话。
“唇下有痣,眉间柔肠,杏眼明眸,风姿袅袅。貌如桃李,却冷如冰霜。”
林微阳依稀记得与她相撞的女子唇下左方,有一颗圆圆的小痣,安静乖巧地点在唇下,更显朱唇若丹霞。
晚间的街道热闹非常,灯影如昼,人影幢幢,月已上梢头。
林墨鲵吃完晚饭之后,久久不见屠萌回来。他站在屋里待了会儿,想起屠萌的话,慕小姐失踪一事在京城内闹得沸沸扬扬,便还是打算出去一趟。
若是因此事真能与许真搭上关系,何乐而不为。但他如今全无头绪,心里唯记得屠萌说过,慕子霜曾不止一次去典当行典卖过首饰。
他出来以后,不由自主地就往典当行那边走,走着走着却又觉得荒谬。
慕子霜既然决意离开,又准备得如此充分,怎会到现在还待在京城里呢,只怕早就已经离开此地了。
林墨鲵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身边人头攒动,他觉得有些挤,于是加快了步子,不多时就停在了典当行对面。
他抬眸去看,刚想过去,视线里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他。”林墨鲵只觉巧合,只见云椋着急不已地往典当行里走,扒在窗口处与其中的掌柜手舞足蹈说了一番话后,又急急忙忙出来。
林墨鲵发现云椋神情急躁,不觉有些讶异。他欲上问问,就见云椋僵硬着身子,噌地低下头,试图将自己隐藏在典当行外的暗色阴影里。
“他这是怎么了?”林墨鲵眉头微动,抬步前去。
可才走几步,耳边就传来杂乱的声音,他见状偏头去看,原是一行身着兵服的京兆尹小厮在四处搜寻可疑人等。
林墨鲵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又看云椋,果真见他缩着身子尽力藏在阴影里。
可街市灯影幢幢,那些阴影尚且都不能挡住林墨鲵一人的视线,如何能瞒过一众官兵呢?云椋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他脚下一顿,开始四周寻找起藏身之处,却在寻找时目光悄然与林墨鲵的对上了。
两人相视,一人惊慌失措,一人疑虑徒增。
云椋看见林墨鲵,讶然地张着唇,见林墨鲵满面疑惑,他望了望不远处的官兵,又转头深深看着林墨鲵,狠狠地摇了摇头。
林墨鲵愣了一下,然后对着他点了个头。
云椋松了口气,但不远处的官兵越来越近,他左右都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着实不能再等了,云椋咬紧牙关,顿了片刻后直接闷着头往前走。
怪只怪这条街道无处可藏,再往前面才有酒楼客栈一类。他许是想着与其等在这里,心慌意乱,还不如趁着现下人群慌乱,加紧往前,找一酒楼藏着。
可想归想,就在他闷头往前赶路的时候,身后的官兵已然发现了异常。
“前面何人,快快停下!”
云椋一惊,脚下生生僵住,他咬了咬牙,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往前。
这下可好,便是没有问题也得上去看看了,那队官兵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追了上去。
林墨鲵见状,隐在人群中快步往云椋靠近,就在几人越过一座短桥时,他急忙伸手把云椋拽了过来,云椋脚下一个趔趄,慌张之间就被林墨鲵拉着躲在了桥下。
“嘘!”林墨鲵瞥了一眼四处张望的官兵,示意他不要说话。
云椋点着头,胸口处起伏不定。
一众官兵眼看着云椋消失在人群中,四下找了找,忽而又听见前方传来奇怪的声音,便又连忙赶了过去。直到他们消失,云椋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和林墨鲵从桥下出来,两人站在一棵粗壮繁盛的树下。
云椋赶紧抱拳道:“多谢林公子相助。”
“无妨。”林墨鲵看着云椋心思浓重的模样,问道,“那些人为何抓你?”
“我……”云椋咬了咬下唇,摇摇头,一副不便与外人说道的表情。
林墨鲵更是疑惑,一双浓墨般的眼睛深深看着他。
云椋就这样与他僵持了一会儿,忽而又行了一个礼,沉声道:“小生现有要事,不便久留。待日后与君再见,定然重重感谢林公子恩情。”
说罢,他往周围看了几眼,见没有官兵了,便急急往外面走去。
林墨鲵看着他的背影,联系到近日京中发生的事情,竟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个念头在他脑间一闪而过,下一刻,林墨鲵就拂袖跟在了云椋身后。
云椋先前去典当行已经办好了事,现在只想着赶紧离开京城,可是后面跟着一个人,让他如何都忽略不了。
终于,在他走进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时,停下了步子,转身无奈道:“林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墨鲵看着他满脸慌张,横眉一挑,直道:“先生要去何处?”
云椋哪晓得他如此难缠,烦闷道:“与公子无关。”
林墨鲵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云椋,不解道:“我见先生不似宵小之辈,可那群官兵紧追不舍,先生又满面慌张,想来是有误会?亦或果真是先生犯了大事?”
“你!”云椋猛地抬眸一瞪。
林墨鲵坦然直视着他。
“先生若不便直说,那在下只好猜测了。”林墨鲵顿了一下,果然看见云椋的面上再次闪过慌张之色。
他心下已有思量,缓缓道:“京中万事平静,近几日也唯有状元爷许真的未婚妻失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刚才那队官兵应是奉了京兆尹之命寻找可疑人等。而先生自离开典当行后就急欲躲避官兵,若不是心里有鬼,怎会惧怕?”
云椋没有回话,但明显可以瞧见月光之下,他额间早已渗出了细碎的汗珠。
林墨鲵继续道:“听说慕小姐失踪前曾去过几次典当行,且行事鬼祟。初见先生时先生只道是进京求亲,再遇又听闻你求亲之人举家遭难,却不见女子尸体……”
林墨鲵缓缓复述着前几日两人在百瑛亭里相遇时交谈的话,但云椋已然不愿再听,急急地将他打断。
“行了!”
林墨鲵眉间一动。
云椋叹了叹气,望着林墨鲵竟自嘲一笑:“我还真是大意,为何要同你讲我未婚妻一事。”
林墨鲵不紧不慢道:“你我相识有缘,自然将心事告知。”
云椋嘴角微抽:“你想多了。”
林墨鲵双手交叉放于胸前,看着他,问道:“那先生可要与我说了?”
云椋心里一悸,怔了许久才道:“你既已猜到这些,想必其他的也就清楚明白了吧?”
“所以慕子霜便是你青梅竹马的恋人,如今状元爷的未婚妻?”
云椋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望向远方,只见那里被月晕笼罩,细碎的光芒从树叶中洒下,落在地上,成了点点朦胧的光芒。
他苦涩一笑,缓缓道:“她本是姓沐的。”
林墨鲵眉梢一皱。
云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间星光熠熠。
“三水依木,沐霜才是她的名字。沐雨经霜,她本该无忧无虑,可后来过得很艰难。”
林墨鲵面露怔然。
云椋语中含着懊悔:“是我来晚了,错过了她最无助的时光。”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兵甲声,他一愣,下一刻就被林墨鲵拉着躲在了树后。
那群官兵仅仅停留了片刻,就被远处跑来的一个小厮唤住了。
“各位官爷,慕小姐已经找到,大人吩咐我们回去了。”
“是!”官兵们皆松了一口气,不多时就离开此地。
林墨鲵再去看云椋的时候,就见他一双瞳眸里此刻尽是惊惧,微微张着唇,讪讪道:“怎么会……”
且说不久前,林微阳与屠萌商量好之后,就让屠萌先去街上,而自己则缓步往沐宅走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或许慕子霜根本就没有发现东西遗落,早已离开京城,又该怎么办?
但她没有办法,这是唯一的机会。林微阳将耳坠从怀里拿出,放在手心,细细观察着。
耳坠上的花样很奇怪,林微阳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花朵,但不知为何,当她摒弃心中杂念,细细看着它时,总会觉得浑身舒畅,像是从心头开始,有一股暖流直往身体四处而去,带给她无尽的舒爽。
林微阳无意识地将手按至心口处,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她收紧手掌,将耳坠紧紧握住。
越临近沐宅,林微阳就不自觉地想,屠萌是否按照了她的安排去行事。
若是不能引来慕子霜,此事就难办了。
而现在,被她一心挂念着的屠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他甩了甩脑袋,背着一个重重的包袱,来到京城最繁华的一个地方。
屠萌走到一个卖糖人的铺子旁边,利落地将包袱打开,拿出一张毯子铺在地上,而后将包袱里的首饰依次摆在上面,放得整整齐齐。
摆好之后,他又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块招牌竖起,上书:万两银钱不足惜。
将一应东西放好后,他就优哉游哉地坐在小木凳上,旁边糖人老板看见他竖起的牌子,惊讶不已:“小兄弟,莫非你这些首饰要卖万两银?”
屠萌点点头:“自然。”
“可我看不过是寻常物什,如何值得了?”
屠萌嬉笑一声:“自然值得了,不信且看。”
那糖人老板见这小伙子说不通,只道是他初入此行,尚且天真,不明白物价,也就无奈地摇了摇头,回了自家铺子。
京城何其繁华,更莫论屠萌寻了一个人流最多的地方。他不过等了一小会儿,就有不少人过来看,在问了价钱之后,皆无语离开了。但屠萌并没有因此消沉,反倒是笑得越发开怀,一脸莫名的自信,让陆续而来的人好奇不已。
一位穿红戴绿的妇人走近,拿起一块玉佩问道:“小兄弟,你这是什么玉,卖多少银子?”
屠萌看了一眼,笑道:“鸡血玉,三万两。”
在屠萌话音落地的刹那,妇人尚且还未开口,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倒惊讶起来了。
“喔唷,这么贵。”
“看不出来啊,我见这玉佩质量下乘,还不如明玉轩的好。”
“你这不识货的,小哥既然开价如此,那肯定是有点儿名堂的。”
“此话有理,我见这玉通体清润,想是不错。”
身边叽叽喳喳,妇人看完之后又将玉佩放下,转而拿起另外一根金步摇:“这个呢?”
屠萌笑得灿烂,越说越离谱:“十万两。”
有个看热闹的瞬间喊道:“天,这也太贵了,不知是什么好物。”
屠萌笑得眼睛都眯起了,装作不经意抬眸,就见妇人以手摩挲着金步摇,脸色时好时坏,不知在想些什么。终于,妇人叹了口气,将金步摇放下,梗着脖子说:“东西是好的,只是忆起家中步摇繁多,只好割舍了。”
屠萌抿唇轻笑:“无妨,夫人可再看看别的,皆是上乘好物。”
妇人咬了咬牙,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罢了,天色不早,须得回去才是。”
屠萌依旧面不改色,妇人愣了一下,转身离去了。
待那妇人离开之后,周遭又吵闹了起来。
“刚才的夫人可是侯府的,可见这东西确实好。”
“说的是,而且瞧小兄弟喊起价格面不改色,想必真真是成算在心。”
“……”
就在百姓们谈论的时候,又来了好几位富贵子弟,看稀奇一样瞧着毯子上的首饰。
屠萌心中失笑,想着林微阳的话果真是对的,这京城遍地都是豪门或富商,越是卖得贵些,越能激起众夫人小姐公子哥儿的猎奇心理。卖不卖得出去不重要,关键是要将事情闹大,闹得越大越好。
所以在不少金贵的公子小姐光临之后,屠萌这个小摊子很快就被传扬了出去,吸引了不少也来玩耍的人物,不多时,就已围满了他的摊子。
屠萌心喜,但抬眼一看,却没有瞧见有异常的人。他想了想,将视线挪到放置在最中间的那对耳坠上面,心里思量一下,便张口喊道:“这对耳坠乃是佛门宝物,是小人师父的师祖百年前寻得的世间至宝,各位看看,这其上纹理世间难得,又通体带着股怡人心脾的檀木香气。”
离得最近的好几位妇人都重重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真的晓得还是装的,但她们都左看看右看看地说:“好,好东西。”
“我看这耳坠比明玉轩的琉璃金镶玉那套更甚。”
“哟,我家相公两年前为我买了一对那明玉轩的,看起来却比不上这个。哎,小兄弟,你这耳坠多少银两?”
屠萌笑逐颜开:“二十万两……黄金。”
“喔哟,你这小兄弟说话果真不含糊。”
“难道吴大夫人手头紧了不成?”身边有人笑道。
“怎……怎会,我看李家娘子也喜欢得很,不如戴上瞧瞧,可配得上娘子的金贵之躯?”
“哎哟,最近我和我家老爷吃斋念佛,实在不适合戴这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
“那真是可惜了。”
屠萌听着她们各说各的,看起来想买却又不舍得花钱的模样,心里就好笑,但他面上并没露出半分,反而一脸笑意,看似并不在意。
他不在意,却自有人在意。渐渐地,这天价耳坠的消息就铺天盖地地传了出去,更引了不少人来看。
屠萌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那人过来,心里其实已有些烦躁,他叹了口气,转头就见一位猥琐气的公子哥正拿着一只银钗看来看去,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刚欲与他说话,耳边便传来一极为清冷的声音。
“这对耳坠我要了。”
屠萌一怔,转头望去,是一名容色清冷的女子。
唇下小痣在月色下晦暗莫名。
他心里一喜,连忙对女子笑道:“姑娘好眼光,这对耳坠正是我师父的师祖在百年前去往……”
“多少银子?”
屠萌还想着把刚才介绍耳坠的一番话说完,却被女子蓦地打断,他讪讪道:“二十万两黄金。”
女子愣了一下。
身边有妇人还自以为聪明地啰唆道:“虽也值这价,但以姑娘的身家恐怕买不得。”
女子理也不理她,兀自对屠萌道:“我身上没有带够银子,小哥可与我回去取?”
“自然自然。”屠萌忙道。
女子僵硬地笑了一下。
说着屠萌就吆喝一声,然后将毯子收好,把首饰放进包袱里,在一众唏嘘的目光中跟着女子离开了。
屠萌跟在女子的身后,走了一会儿便开始啰唆道:“姑娘眼光极好,我这耳坠可不是世间凡物,刚才许多夫人娘子想买,却都拿不出钱来,还是姑娘厉害。”
“嗯。”
“今儿摆了许久,却也只卖出这么一物,可与姑娘便宜几两银,算作开门红。”
“嗯。”
屠萌看着她面无表情的侧脸,又道:“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
“真是出手阔绰,失敬失敬。”
“……”
一路上都是屠萌在说话,许是一直在观察女子,竟没注意已经随她来到了一处昏暗的巷道。就在屠萌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子蓦地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束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扣在屠萌脖颈,又压着他靠向巷子墙壁。
屠萌惊呼一声,垂着眼小心地看了下脖颈上的匕首,咽了咽口水。
“说!这耳坠你从何处寻得的?”
“我,这是我师父的师祖百年前从……”
女子冷哼一声,紧了紧握匕首的手:“胡言乱语!给我老实交代!”
屠萌被吓得手一松,耳坠险些落地,女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握在了手心。
但在她触上的那一刻,一种陌生的感觉传了出来。女子愣了一下,摊开手心去看,蓦地脸色顿变:“这是仿物?”
屠萌嘿嘿笑道:“被姑娘发现了。”
女子眉眼更加凌厉。
屠萌脸色瞬间变得可怜兮兮的,装模作样道:“求姑娘大慈大悲莫与我计较,小的只是家徒四壁,生活所迫,所以才出来骗人的,请姑娘莫将我送到府衙。”
女子拿着匕首更近两分,冷声道:“闭嘴!”
屠萌猛地抿唇,再不说话。
女子问他:“既是仿物,那它的真品在何处?”
“我……”屠萌作势犹犹豫豫地说,“这个,嗯,实在是……”
“废话少说!”
屠萌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水汪汪的,委屈道:“是今早我在沐宅门前看见的,见它精致不已,本想着拿去卖,不料刚准备捡起,就有一位小姐着急过来,只说耳坠是她的东西,就拿去了。但小的心里挂念,只好按照记忆仿制。”
“小姐?什么小姐?”
屠萌偏着脑袋张口胡说:“黄色衣衫,长得漂亮,看起来很是温柔。”
“她住在何处?”
“就在沐宅对面,我看她进了一个小院子。那小院没有名字,但绿瓦红墙,很是不错。听附近的乞儿说,院子早就被租赁出去,不知何人租住。”
女子回忆着近日遇见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是她。”
沐宅外被撞到的姑娘。
女子猜想,许是她拾到了耳坠,又不知其主人,便纳为己用了。
这般一想,心中疑惑顿开,神色中的戒备也逐渐淡去了。
西桦门正街,是一条很清冷的街道,而沐宅正在其中。月光正盛,林微阳在沐宅对面的院落里,正靠在庭中秋千上。她抱着一丝希望,在等鱼儿上钩。
庭中清冷,林微阳穿得不多,寒意缓缓渗透进她的皮肤里,让她打了个冷战。
她心知慕子霜行事谨慎,若非是自己早上有缘撞见了她,恐怕不会贸贸然过来。但微阳赌对了,前方风声疾疾,她抬眸一看,隐约瞧见了不远处有个黑色的身影。
身姿绰约,一眼便知是女子。
林微阳笑了笑,靠在秋千上,从怀里拿出那对耳环,对着月光捧着细看。
看了许久也没有见那处有动静,林微阳嘴角一勾,似娇似蛮地赞叹道:“这对耳坠着实不错,竟不知是何人丢了去,如今被我拾得,只当是天赐之物。”
她说着就要拿起耳坠往自己的耳垂上弄去,但只稍微碰到耳垂处,就听见一声惊呼:“姑娘且等等!”
林微阳闻言手一顿,放下耳坠,那黑色身影从暗处走过来,停在了秋千前方。
果然是她,慕子霜。
慕子霜看着林微阳昳丽的面庞,又见她眉眼间尽是温婉,便直言道:“姑娘,实不相瞒,这对耳坠是小女子所遗,不知可否还与我?”
林微阳歪着脑袋,不解道:“怎么确定就是你的呢?”
慕子霜顿了一下,便将耳坠的模样描述了一番,林微阳作势垂眸一看,点点头:“倒确实与你所说一致。”
慕子霜想了想,也不隐瞒,直言道:“它对小女子十分重要,乃是未来夫家所赠,意义非凡。”
“未来夫家?”
“正是!”
林微阳皱了皱眉头:“莫非是定情之物?”
慕子霜踌躇片刻,终是颔首。
“原来如此。”
林微阳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目光从慕子霜的身上轻飘飘拂过,落在庭外假山边上的一片蓝色衣角上,遂笑道:“既是这般,那小女子岂能夺人之乐?”
说着她便上前,欲将耳坠还给慕子霜。
慕子霜见此,心下一喜,急急上前两步。却在两人将要靠近时,慕子霜的耳边传来飒飒风声,她眉间一凛,停下了脚步。
下一刻,只见一众小厮不知从何处冒出,又脚步凌乱地围了过来,将两人围在了中央。
慕子霜一惊,怒视着林微阳:“你!你!”
林微阳垂着眸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慕小姐,抱歉。”
“你识得我?”慕子霜瞠目结舌,凌厉目光往四周一望,在看见这些熟悉的小厮时,冷哼了一声,“原来你和状元府是一路的,竟是为了引我出来?”
林微阳张了张唇:“我……”
她不知从何说起,但慕子霜所言确是事实。林微阳心知自己骗了她,眼睑微垂,不知该如何说了。
正在这时,慕子霜背后围成圈的小厮缓缓让开一条路,一位蓝衣长袍的公子走了过来。
“子霜。”
慕子霜连忙转身,却在看见许真焦急的面色时,微微一愣。
许真靠近她,愁容满面:“子霜,今日本该是你我成亲之日,你为何要离开?”
慕子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脚下一个趔趄,似逃离般急急后退了几步。
“子霜?”
“你别过来!”
许真一怔,缓缓地摇着头,一字一句道:“告诉我原因。”
但慕子霜只低着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