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长路漫漫,终有你相伴

【我发现一提到微阳你就怪怪的,你告诉兄弟,是不是留恋红尘了?】

一夜好眠。

林墨鲵起床的时候不算早,却也晚不了多少。他刚收拾好自己,就听见外面传来小二的喊声:“林公子,您起了吗?小的来送早饭。”

林墨鲵前去开门,望了一眼小二,见他双手捧着一个菜盘,遂道:“进来。”

小二将菜盘上的三碟糕点一一放在桌上,又端着一碗菜粥奉上。

林墨鲵还以为是屠萌吩咐的,心里感谢了番,就听见小二道:“这是林夫人亲手做的,特让小的端来给公子。”

林墨鲵以为自己睡迷糊了,疑问道:“林夫人?”

“是啊,就是公子的夫人,很早就起了,亲自到厨房做的。”小二嬉笑道,“公子真是好福气。”

林墨鲵额上青筋直跳,对着小二摆了摆手:“多谢,你下去吧。”

直到小二离开,林墨鲵面上的暗色都没有消下去。

桌上依次摆放着三碟糕点和一碗菜粥,林墨鲵的目光一一从上面划过去,最后停留在菜粥上,徐徐叹了口气,终是拿起勺子开始吃粥。

他开始想,到底该拿林微阳怎么办?

听了昨晚微阳的一番话,让她回去估计没有希望了,但是若要她跟着同行,林墨鲵的心里还是有点儿芥蒂。

待他寻到仙物后便要飞升,是决然不会再贪恋凡尘俗事的,届时微阳该如何自处?林墨鲵按了按额头,顿时心乱如麻。

没过多久,屠萌就打着哈欠来敲门了,一进来就开始叽叽喳喳:“我说墨鲵你怎么来这边睡觉了,刚才我去青竹阁敲门,见是微阳妹子,吓了我一跳!”

“微阳?她现在已经回房了?”

屠萌眨眨眼:“她刚才不在房间吗?”

看来是做了早饭后就回去了,林墨鲵想着,心里却还是别扭起来了。明明是她亲自下厨做了吃的,为何不过来看看?要是自己没有吃,或是不在房间呢,让菜粥放冷没味了怎么办?又或是那小二瞧着糕点美味,自己偷摸着吃了些又该怎么办?越想他心里就越来气,糕点吃了一口就丢在碟子里,只觉不太美味了。

屠萌自觉地坐下,捞了一块糕点咬在嘴里,看到林墨鲵神情奇怪得很,于是他伸手在林墨鲵面前晃了晃,没有反应,又晃了晃。

屠萌问道:“墨鲵,你怎么了?”

“嗯?”林墨鲵猛然间醒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异常,忙摇了摇头道,“没事,你说刚才去了青竹阁,微阳她吃了早饭没有?”

“也正在吃呢。”屠萌再次熟练地从碟子里捞了一块,咕哝道,“她正喝粥呢,咦?奇怪,你这里的东西怎么和微阳的一样?”

林墨鲵咳了咳:“是吗?”

“是啊!”屠萌仔细看着这些点心,皱了皱眉头,气哼哼道,“微阳妹子太过分了,给你做了早饭却不给我弄点,真是见色忘义!”

林墨鲵差点儿被米粥噎住,猛地将粥碗放下,大声咳嗽起来:“咳咳!”

“这么激动啊?”屠萌气够了,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而后屠萌撑着桌子靠近了些,盯着林墨鲵的眼睛眉梢挑了挑,调笑道:“看你这模样,该不会是心猿意马了吧,老实交代!”

林墨鲵冷眼看了看他:“交代什么。”

“当然是说实话!”屠萌直觉他一定有问题,于是穷追不舍道,“我发现一提到微阳你就怪怪的,你告诉兄弟,是不是留恋红尘了?”

见林墨鲵没有说话,屠萌兀自道:“要我说你们俩本就有夫妻之名了,微阳又对你那般好,何不好生一起过活。娇妻美眷,再生一儿半女,快活似神仙啊。”

林墨鲵执筷子的手一颤,沉声道:“我要的是成仙。”

他说完后就垂下眸子,继续吃点心,时不时喝一口菜粥,看起来并没有将屠萌的话放在心上,但又有何人知道,在屠萌话音落地的刹那,他心尖上竟莫名其妙地疼了疼。

林墨鲵也不懂这种感受,只觉屠萌话说得好生奇怪,所谓娇妻美眷,定要两情相悦,但他对林微阳仅有兄妹之情,何来情爱一说。

屠萌瞥了瞥他,耸耸肩膀道:“你自己安排就好,总之我自打随你出来后,便就只当我是个解闷儿的。”

“屠萌。”林墨鲵一时脸色有些微怔,缓缓道,“谢了。”

屠萌走过来拍了拍林墨鲵的肩膀,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吃完早饭,两人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就收到了掌柜送来的信件。

掌柜解释道:“今早状元府送来的,只说交给林公子。”

屠萌道了声谢后接过来,拿给林墨鲵,林墨鲵摊开一看,面上带着几分疑惑。

屠萌莫名就觉得心里一个“咯噔”,连忙问道:“该不会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要办我们了?”

“别担心。”林墨鲵摇摇头,一边将信递给屠萌看,一边说,“许真说要设宴请我们三人去状元府。”

屠萌瞪大了眼睛:“鸿门宴?”

林墨鲵抚了抚额,无奈道:“你想太多了,咱们过去看看便知。”

“会不会有问题哦,咱们也算是惹了他,许真会这么好,还请客?”屠萌不相信,撇着嘴巴摇了摇头。

摇完头后心里一惊,于是开始出主意:“要不咱们先离开吧,就装作不晓得他要设宴。”

林墨鲵看着面前人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只得安慰道:“你不知昨晚便是情势危急时,他也念着人命,不敢妄动。想来这位状元爷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断然不会因此事就枉害你我性命。”

“真的?”屠萌昨天没有进沐宅,回来后也没来得及问他们,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

林墨鲵点了个头,倏而眉眼幽深,缓缓道:“再者真龙血一事,若能攀上许真这条线,就容易许多了。”

屠萌努了努嘴:“这也对,咱们在京城许久了,也就只和许真有点儿联系,是不能断。他虽然不是皇亲国戚,高官贵胄,但好歹也有个状元爷之名,算是京中新贵,好好攀攀交情也是不错。”

林墨鲵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沉声道:“状元……或许不止吧?”

“什么意思?”屠萌挠了挠头。

林墨鲵站起身,拉着屠萌就往青竹阁里去,边走边说:“没什么,去找微阳吧,今日赴宴,给你们打扮打扮。”

屠萌听后表示拒绝:“啊!我一个大男人,打扮什么?”

“至少要换身衣裳。”

屠萌吐了吐舌头,心道确实该换了,自打来京城就穿着这几件从家里带来的衣裳,每日出去见着的皆是身着绫罗绸缎之辈,是有些“丢人”。

屠萌穿着新买的衣服嘚瑟极了,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他拉着衣袖兀自感叹道:“京城的布料确实比白桥镇的好,穿起来也舒服。”

感叹完之后又偏头看了眼身边的林微阳,啧啧啧地道:“微阳妹子,这颜色真衬你,某人还挺有眼光的啊。”

有眼光的林某人:“……”

林微阳抿唇轻笑,她穿着一件水蓝色的长裙,袅娜行步间,都是一股淡雅的味道。

状元府不算远,三人穿过两个街道之后就到了。或是许真先前有过吩咐,三人一到大门外就被守门的小厮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府里的下人来引路,屠萌压低了声音对身边两人道:“看起来府里没什么问题,你们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墨鲵道:“别担心。”

但屠萌还是有点儿害怕,他畏畏缩缩环视一圈,见周围人并没有注意他,又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悄悄塞到林微阳的手里:“拿好。”

林微阳突然感觉手里一片冰凉:“小屠?”

屠萌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嘘!收着防身的。”

林墨鲵突然往他俩这儿看了一眼,微阳一愣,赶紧将匕首放入袖中,点点头:“知道了。”

见她收起了,屠萌也放下心来,扬扬自得道:“好了,现在不管是不是鸿门宴,咱们都能防身。”

林墨鲵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微阳不会用刀。”

屠萌噌地偏头问她:“不会?”

林微阳摇了摇头。

屠萌顿了片刻,又笑了笑:“不会没关系,到时候拿起来乱甩便是。”

林墨鲵默了默,缓缓道:“别担心,我既然敢带你们来,自然不会让你们受伤。”

“你的身手我当然相信,但咱们现在是羊入虎穴,双拳难敌四手。”屠萌娓娓道来。

就在三人谈笑的当头,前方带路的下人就已停下了。

“三位贵客,大人如今正在停风水榭等候,请。”

他弯腰以手示意前方,三人看过去,只见前方有一个依水而建的八角楼阁,楼阁中有一张青石石桌,此刻正有几人坐在其中,但因皆背对着这头,所以林墨鲵等人看不清楚到底有哪些人。

林墨鲵道:“走吧。”随后踏步上前。

屠萌与林微阳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戒备,终林微阳拍了拍屠萌的肩膀,安慰道:“有哥哥在呢,没事,咱们快跟上去吧。”

进了停风水榭,待看到石桌前坐着的三人时,屠萌惊讶不已。他在来的路上已经从林微阳口中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弄清楚了,此时看见许真、云椋和沐霜三人安好地坐在一起,竟不知其中到底还有什么内情。

几人互相点了个头,许真道:“你们来了,快坐下吧。”

林微阳有些疑惑:“许大人,您这是……”

“我是来感谢你们的,多亏了诸位,才使我明晓前情往事。”

林墨鲵闻言,与云椋对望一眼,云椋默默地点了个头,林墨鲵这才笑道:“大人真是客气了。”

看现在的情况,应是云椋他们已将实情全部告知。

许真倒了一杯酒:“来,诸位请。”

众人共举杯,许真闷了一大口,才堪堪将酒杯放下,他双眼泛红,也不知是醉了还是如何。过了一会儿,竟感慨万分地道:“如今我才知晓,原来曾经以为将要拥有的,不过是虚妄;曾经不敢念想的,现在却触之可及。”

沐霜看了他一眼,将酒杯砰地放在桌上,惊醒了身边的许真。

许真转头看她,无奈地笑笑:“霜儿啊霜儿,从前你是温柔可人,万般娴静。现在变成了冷若冰霜,到底哪一个才是你啊。”

沐霜板着脸瞪了瞪他:“表兄!”

许真作势求饶:“罢了罢了,从前你为了接近我,倒是不管不顾换了个性子。”

林微阳纳罕:“原来你们已经相认了?”

“是啊。”许真无奈地摇了摇头,“诸位来评评理,我是不是倒了霉才碰上了这丫头。”

几人皆是付之一笑,并不多言。

但许真并不在意,反倒是酒意上头,话停也停不下来了,一股脑地将往日与慕子霜相识相知相恋的事情道了出来。

他自嘲地一笑:“我当世上哪有这么多的缘分,一眼就入了心坎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如何就被我碰上了。原来啊,不过是亲情使然,不过是有目的的接近。”

沐霜抿了抿唇,叹声道:“表哥……”

许真推了她一把,笑了笑才说:“你别说抱歉的话,昨个我都听腻了。”

许真既已开始自嘲,便是心态好了些,见此众人哄笑不止。直到宴席结束后,林墨鲵等才知道,原来许真不止知道了沐霜答应嫁给他的前情,亦明白了其中的纠葛。

自半年前沐霜遇见许真,使计让沐府消失于京城之后,就开始想方设法接近许真,意图将沐青嘉的种种遭遇告诉他。她那时还没有找到机会说明,但在同一时刻,现今圣上的爪牙就将利爪放在了沐霜身上。

皇帝许是早就开始忌惮沐青嘉,查到沐霜常与沐青嘉偷偷相见,忐忑不已,甚至起了要杀人的心思。沐霜无可奈何只好先将许真一事放一放,借机见到姨母后再行打算。

而在沐青嘉知晓如此大事后,竟没有如沐霜所想那般想方设法为其恢复皇室身份,反而让沐霜千万不要将许真拉入这皇家污秽事中。沐霜明白姨母心有顾虑,害怕往日之事重现,故应了这个要求。

可谁又能想到,就在沐霜决定不将许真的身份道明的时候,皇帝也已经对沐霜有了猜疑。那段时间,沐霜时时都被皇室的爪牙监控着,她不敢再像往常那般接近许真,所以一番思量后打算离去,就此远离皇城的是是非非。

她临走之时害怕许真有难,既然她可以知道许真的身份,就难免别人不会知道。所以沐霜便打算在临走之时前许真身上代表身份的东西毁去。

沐霜无奈于皇室的监视,只好将自己乔装打扮,一改从前妆容模样,扮作孤苦无依的孤女,以女儿家娇羞的姿态去面对许真,此事虽然没有被上面发觉,但许真却已经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喜欢上了沐霜,甚至想要求娶她。

沐霜本想拒绝,但未免事情功亏一篑,只好索性答应了这桩婚事,欲借此机会接近许真。在这段时间里,云椋也从云县来到了京城,两人相遇了。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沐霜终于在成亲的前晚毁掉了许真身上独有的胎记。见自己成功了,她就准备与云椋离开,也就是外人误以为的私奔了。

一番恩怨纠葛,不过就在转瞬之间。

至于云氏的传家宝椋子木,云风将它留给了云椋,而云椋又将其送给了沐霜作为定情之物。直至后来她不小心将耳环掉在了沐府外,被林微阳捡到,一切纠葛,都一一明了。

离开状元府前,林墨鲵拉着许真走到一无人的地方,没有谁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在两人说完之后,皆是满面笑颜,可疑得很。

询问他们在谈论何事,却只得到了两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旁人作罢,便不再多问。等到与状元府一行人告辞之后,屠萌才疑惑地问林墨鲵:“现在许真知晓了这些事情,那么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的血便是真龙之血了?”

林墨鲵道:“我已取得了许真的血,不过,”他摇摇头,沉声道,“他能否继承皇位,还未可知。”

林微阳想了一下,狐疑地看着屠萌道:“也不尽然,他即便有皇室血脉,也不一定是人间帝王。”

屠萌一愣:“是吗?”

林墨鲵走在前方,优哉游哉道:“微阳说得不错,要成为真正的人间帝王,所需要的不仅仅是高出寻常人的皇室血脉,还要有很多很多。”

“可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是皇子,自然继承皇位,还要什么?”屠萌很是不解。

林墨鲵但笑不语。

屠萌皱了皱眉头,拉住身边的林微阳:“你说。”

但林微阳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她默默地想了想,犹豫着说道:“应该要才华横溢,文武全才,总不能随便来个心思糊涂的吧。”

“就这些吗?”

“应该不止吧,不过我也不大清楚,你还是问问哥哥吧……”

屠萌越发沮丧了,他叫嚷着喊林墨鲵:“喂,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林墨鲵脚下一顿,转身无奈地看向身后两人:“现在回客栈收拾行李,即日启程。”

“去哪儿?”

林墨鲵正色道:“饶山。”

屠萌立刻瞪大了眼睛,很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忙问道:“那我们不在京城再等等真龙血了吗?”

林墨鲵微微笑了笑,目光望向不远处,正是皇城的大门,他喃喃道:“皇室大乱,帝王未定,真龙之血还未可知。”

屠萌和林微阳顺着林墨鲵的目光看过去,屠萌扯了扯林微阳的袖子,小声问道:“你懂了吗?”

林微阳垂眸浅笑:“懂了。”

“啊。”屠萌挠了挠小脑袋,“我怎么还不懂。”

林墨鲵摇头失笑:“走吧。”

他虽然还不知前路在何方,但所幸长路漫漫,终是有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