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会让你回家

假期结束。

一开学,便是家长会。

一群同学朋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戚长璇踮起脚,跟黑了几个度的左顾对比了一下身高,她气恼地说:“你怎么又长个儿了?”

左顾贱贱地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我也很无奈啊。”

戚长璇白了他一眼,扭头冲左顾的妈妈笑:“阿姨,好久不见,您又年轻了不少。”

左顾妈妈笑逐颜开:“长璇啊,你嘴还是这么甜,爸爸妈妈今天过来了吗?”

“他们等会儿就到。”

“还是你懂事,让人省心,不像我们家左顾,天天就知道玩,成绩一直原地踏步,也不知道向你学学。”

……

左顾吐了吐舌头,赶在被妈妈抓着骂之前,一溜烟跑到教室后面去了。

教室里热热闹闹的,只有程逾巳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也无所谓,一手撑着头一手转着笔发呆。

虽然时间难熬,但不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既然都难熬,不如随遇而安。

“嘿!”

一个身影带着一阵风倏地冲到程逾巳课桌边,打断了他的沉思。

“好久不见,一直忘了说,新年快乐。”戚长璇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头上戴着毛茸茸的毛线帽,长长的头发乖巧地别在耳后。也许是跟着父母住,伙食好的缘故,她的脸圆了几分,更加娇俏可爱。

她扭过头去,说道:“爸妈,忘了跟你们介绍了,这是我的后桌——程逾巳。”

没想到她突然把自己介绍给家长认识,程逾巳有一瞬的愣怔。

怕程逾巳在自己父母面前不礼貌,戚长璇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提醒他:“快站起来啊。”

程逾巳站起身,很轻地点了下头,权当打招呼了。

戚长璇急急解释:“他性格比较闷,没有不礼貌的意思。”她热络地说,“他人可好啦,不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都——”

戚长璇一顿,觉得自己太过夸大了,赶紧找补:“对了,上次小混混欺负我,就是他救了我。要不是他,你们的女儿我,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不测呢。”

第一次听戚长璇说起那日除了她外还有别人在场,戚长璇的父母又惊又疑。

他们拉着程逾巳问个不停,程逾巳迫不得已,只好耐着性子答复他们。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处变不惊的程逾巳无所适从的样子。

戚长璇不禁捂嘴偷笑。

终于,两分钟过后,程逾巳从水深火热中解脱了。

所有的家长在八点要准时在礼堂开年级会议。

家长们一走,教室的气氛顿时松懈下来。

李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刚才他爸拉着他几乎跟全班同学的家长都道了歉,无非是拿一些他调皮捣蛋的陈年旧事翻来覆去没完没了地说,他赔笑赔得脸都要僵了。

陈斯圆从后面绕过去找戚长璇说话,李畅余光一扫,伸出长腿,险些把她绊倒。

陈斯圆怒道:“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李畅一脸无辜,“腿长怪我咯?”

陈斯圆正要掐他,忽然想起什么,掐人的动作变成了推搡:“哎,刚才你看到我妈怎么扭扭捏捏的,这可不像你啊。”

他不自在地轻哼一声:“你懂个毛线。”

陈斯圆和他呛:“我哪里不懂了?我不止懂毛线,还懂织毛线、拆毛线。”

李畅一噎,只好说:“老子这辈子怕三样东西,一怕老师,二怕家长,不行啊?”

“那三呢?”

“三……”李畅嘟嘟囔囔,烦躁得不得了,一咬牙一闭眼,还是说,“三怕老婆行了吧?”

陈斯圆扑哧笑出声:“说得你有老婆一样。”

“迟早会有啊。”

陈斯圆上下打量他,嫌弃地说:“我看不一定。”

“陈斯圆,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如果我没老婆就赖你!”

另一头,戚长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程逾巳的手臂,见他不耐烦地抬眼,她笑开:“开学之前,我还在猜,你有可能不来上学了。”

他反问:“为什么不来?”

“总之,来了就好。”

他淡淡问了一句:“有什么好?”

戚长璇顿了一下,想起司郁说过,他根本感知不到关心和爱护。

他之所以这么问,其实并没有撩她的意思,而是真的不知道。

她笑道:“我就可以继续**你,天天逼你交作业啊,催着你成绩进步啊。”

他挑了挑眉,嘲弄:“你还真是不死心。”

“那当然,不到黄河心不死嘛。”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嘿嘿,总之你等着迎接新学期的暴风骤雨吧!”思来想去,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的话,她又道,“我可是很严厉的,你要再接再厉才行。”

在学校礼堂开完年级会议后,家长们返回各个教室开班级会议。

老马在查看了花名册上的家长签到后,环顾整个教室,问:“程逾巳同学的家长呢?没有来吗?”

全场沉默。

程逾巳无所谓,头都懒得抬一下,他做好了家长会结束被老马问话的准备。老马知道他没有父母,但自然不可能知道得太具体,家里连个亲戚都没有,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是启风学校第一次召开家长会,学校很看重,早早就下了通知,所有同学的家长务必到场。

“马老师!”戚长璇举起手来。

“程逾巳的家长来了,”她指了指坐在自己身旁的父母,笑吟吟地说,“我爸妈就是程逾巳同学的家长。”

程逾巳惊讶。

戚长璇的父母却一点都不意外,他们明显是知情的,又或者是他们授意的。

戚长璇爸爸转头冲程逾巳慈爱地笑了笑:“放心吧,孩子,你是长璇的朋友,还帮助过长璇,你叫我一声叔叔,我自然有责任照顾你。”

戚长璇的父母是启风学校的股东,他们都这么说了,老马自然不会说二话。

程逾巳却觉得这种感觉很微妙。

虽然他看起来年轻,但按年龄来说,不知道比他们大了多少轮,可他们真心把他当成小孩。

他垂着眼半晌没动静,不知过了多久,才微微挑唇。

下午的自习课上,老马取消了上学期制定的辅导任务。

老马对戚长璇寄予厚望,再加上程逾巳成绩的确有所提升,老马已经很满意了,没必要再耗费她的宝贵时间了。

高中阶段,时间就是生命,每度过一天,就离决定大部分人命运的高考更近一步。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老师们一刻都不敢放松,他们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知识全部塞进学生们的脑子里。

只可惜,可以完全接纳的,只有包括戚长璇在内的寥寥数人。

同学们也感受到了这紧张的气氛,虽然现在才高二,但他们是启风学校第一批迎接高考的学子,等到真正高三的时候,会开启第一轮、第二轮、第三轮的复习。

时间不等人。

戚长璇任务更加繁重了,她和宿淮时不时就要在年级主任办公室聚一回。

但她还是会抽空去网吧打把游戏放松放松,偶尔也会趁老马不在学校的时候,跟着莫鲤翘掉晚自习。

走出年级主任办公室后,戚长璇摇晃脑袋整理了一下刚才年级主任灌输的理念。她和宿淮代表着学校的颜面,他们的成绩以及以后选择的大学,必须起到激励学弟学妹的作用。

宿淮问戚长璇:“你打算考那所学校?”

“我啊,还没想好,”戚长璇随意惯了,过好今天,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哪儿都行。”

他问得直接:“莫鲤会跟你一起吗?”

他这么一问,戚长璇倒是想起来了,莫鲤有舞蹈的底子在,完全可以报特长班。只要莫鲤再稍微努力一点,努力提高文化成绩,说不定他们真的可以上同一所大学。

戚长璇懂他的意思,笑着说:“莫鲤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她的去向我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放心吧。”

回到教室,程逾巳正在睡觉。

今天轮到他值日。

临上课铃响还差两分钟,他还没有上台擦黑板的意思,还是一直伏在桌子上。自早上过来,他就一直在睡,好像很疲惫,精神不是很好。

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戚长璇有些发愁。

戚长璇转过去推了推他的胳膊:“天亮了,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他没动静。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鼻子:“你这样会挨骂的,等会儿可是英语老师的课。”

他还是没动静。

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喊动,她继续骚扰他:“你不会是想偷懒,等着本田螺姑娘替你擦吧?”

他眼睫颤了颤,终于睁开眼。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看得戚长璇开始不自在时,他眉头舒展开。

“长璇?”他温和地喊她的名字。

听到这个称呼,戚长璇一愣,吓得冷汗都冒出来。

自开学后,除了偶尔走神精神不集中外,他和原来没什么两样,戚长璇以为他已经稳定下来了。她乖觉地不再在晚上去找他,那天的事情她也不再去想。

关于司郁为什么这么恨她,恨到想杀死她,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可懒散淡漠如程逾巳,从没有这样喊过她的名字,会喊这个名字的,只会是另一个他。

想起那天他恐怖的眼神,她身体下意识微微颤抖,全身汗毛直立,说不怕死,那是假的。

众目睽睽之下,他应该不会怎么样才对。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才接着话茬继续说:“今天你值日,轮到你擦黑板,快去吧。”

他轻轻颔首,听她的话起身去擦黑板。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害怕他会再次伤害自己,也怕其余同学发现异常。

旁边的崔笛子想找戚长璇借一块橡皮,正好注意到戚长璇反常的神色。

“七七,你脸怎么这么白?”

戚长璇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是天太热了。”

“热吗?”崔笛子一脸蒙,探头看向窗外。

“现在不是春天吗?”

接下来的英语课上,戚长璇一直神不守舍,今天莫鲤没来上课,戚长璇也无法和其他人聊这些。

英语老师布置完随堂作业,她才勉强打起精神来转过去和司郁交流。

见她态度消极,司郁拧了拧眉头,拿笔尖戳了戳她的脸颊:“长璇,你怎么了?”

戚长璇警惕地往后一缩,避开他的接触。

司郁更加愣怔。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她冲司郁笑了笑,手中拿着的笔无意识地在作业本上画圈:“你忘了吗?那天发生的事?”

见他还是迷惑,她提醒:“那天,在饭馆里。”

他愣了一下,苦恼又歉疚:“我不记得了,我有说什么,做什么吗?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请原谅,我一定不是故意的。”

见戚长璇不说话了,司郁继续解释:“你也知道,我有双重人格,我和另一重一直不对付。如果是他想要陷害我,那我也无话可说。”他很真诚,“你指责我,我可以理解,毕竟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戚长璇仔细看着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她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会干出伤害我的事来?”

司郁微笑:“谢谢你。”

“既然你出现了,那程逾巳去哪儿了?”

司郁若有所思,他好奇地拿起桌上的一支自动铅笔把玩,语带笑意:“我也不知道。”

戚长璇心一沉。

他审视着她的表情:“相比我,你更喜欢他一些?”

戚长璇摇头撇嘴:“他脾气那么差,我巴不得他不在。”她面不改色道,“你比他好多了。”

司郁笑了。

英语老师返回教室,慢吞吞喝了口搁在讲台上的保温杯里的水,开始催促小组长收作业。

戚长璇转回去之前不忘叮咛他一句:“你小心点,平时都是他在这儿,别露馅了。”

转回去的瞬间,她带笑的眼重新恢复沉寂。她暗暗咬牙,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矢口否认那一切,他是想重新获取她的信任吗?

不管怎么说——

他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他很细心,下了课后,看到戚长璇桌上水杯没水了便主动帮她去打水。

戚长璇非常清楚司郁与程逾巳性格不同,可落在其他同学眼里,委实很诡异。

他刚刚靠近饮水机,在他前面接水的女生正好转过身来,未料到身后有人,一杯滚烫的热水大半泼在了司郁身上。

想起他平日里阴沉的脸色,那个女生脸都吓白了。

司郁目光也随之落到衣服上,校服衣袖湿了一大块,湿漉漉的地方正冒着热气。

那个女生忙不迭跟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这就……”

“没关系。”

“我……这就拿纸巾来擦。”

她讷讷看着一反常态的“程逾巳”,一时反应不过来:“啊?”

司郁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水这么烫,受伤就不好了。”

“我我我……我没事。”

那个女生边往自己座位走,边回头看他,兀自喃喃着:“我没在做梦吧?”

目睹这一切的戚长璇忍不住扶额。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

他去哪儿,她都跟着。他去厕所,她都在男厕所外面守着,还时不时警惕地四处观望,俨然像他的小跟班。

班里同学跟他说话,她也会快速冲过来打断。

她这种行为,看得李畅莫名其妙。

“喂,我说,”李畅凑过去和戚长璇说悄悄话,“你也别太那什么了啊。”

“那什么?”戚长璇莫名其妙,退开半米远,“有事说事,你搞那么神神秘秘干什么?”

李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们女生嫉妒心强、占有欲强,一旦在一起就想时时刻刻黏着,但你总守着他,也不是个办法啊。”

这下轮到戚长璇翻白眼了:“你有毛病吧?”

李畅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有毛病?”

“你脑子里能不能不装那么多废料?”戚长璇嫌弃,“今天他嗓子不太好,不宜多说话,我是他的发言人,就这么简单。”

李畅吃了瘪,讪讪走开:“不听畅哥言,吃亏在眼前。”

上午的课程全部结束。

以往中午戚长璇都是出校门和莫鲤、陈斯圆在校外随便找家饭馆吃饭,等到午休结束,校门打开,她才进来。

程逾巳则不同,他不用吃饭,虽然偶尔会出去一趟,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教室里。

她决定今天中午拉着司郁去食堂吃,必须让他时时刻刻待在自己的视线里。

好在这学期食堂新换了一批厨师,口味和外头的差不多,她偶尔吃一回,倒也没闹肚子。

但没想到刚一打下课铃,就有高一的学妹来找程逾巳。

虽然一开始让他戴兜帽纯属戚长璇一时兴起,而他行事随心所欲,让他戴他就戴着,懒得更改。

但一个人的外貌究竟如何,相处久了总归会被发现。

他性格脾气差,班里女生即便春心萌动也没这个胆子和他说话,但偶尔还是会有外班的女生不怕死来递情书。

程逾巳从来不理会,他连戚长璇都爱理不理,更加不会多看她们一眼。

戚长璇眼睁睁看着“程逾巳”走了出去。

司郁在那个学妹面前站定,微微俯身与她对视,声音温柔和煦:“有什么事吗?”

学妹脸都羞红了,她把手一伸,是一个小巧精美的信封:“给你的。”

司郁讶异:“这是送给我的吗?”

学妹点头。

司郁笑着接过来:“谢谢你,我会仔细看的。”

戚长璇想过去阻止,走出两步又硬生生停住,她目光复杂,半晌没说话。

学妹受宠若惊,飞快跑远了。

食堂人已经不多了。

大部分寄宿生吃过饭回寝室午休了。

戚长璇给自己打了一份卤肉饭,还要了一个梨。

她没好气地把梨塞到了司郁手里:“吃吧。”

司郁看出她的异常:“心情不好?”

“对啊。”戚长璇说,“食堂师傅换人了,今天打给我的菜只有半勺就算了,还抖三抖,抖三抖啊!”

司郁笑弯了眼:“你吃醋?”

戚长璇坦坦****地承认:“当然啊。”

她疯狂搅拌碗里的卤肉饭:“我不止吃醋,我还吃酱油,吃生抽,吃味精呢!”

她很吃味。

虽然她明白,程逾巳不会收人情书,给人希望,但他们到底共用一具身体,她总不能跑过去跟那个学妹解释,收情书的人根本不是平时的程逾巳,真正的程逾巳才不会喜欢你呢。

那大家估计会把她当成神经病。

司郁开始拆那封情书。

戚长璇深呼吸道:“你真要看?”

“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好,很有道理。

戚长璇气笑了:“看吧,看吧。”

司郁刚刚撕开一个小口子,手指便颤了颤,脸色微变。

她低头专注吃着自己的卤肉饭,没注意司郁的异常,嘴里还不停说着:“既然要看就认真看,千万不要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最好直接答应人家的要求。”

司郁一直没说话。

她终于发觉了异常,抬眼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面前的人四处扫了两眼,眉头拧得很紧:“是你带我来食堂的?”

这动作,这神态,这语气。

戚长璇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你终于回来了。”

程逾巳手里还拿着那封拆到一半的情书,他顿了一下,继续手中动作。

欣喜之余,戚长璇有些泄气:“司郁怎么会突然出现?你现在是无法控制他了吗?”

程逾巳沉默了一会儿,默认了这个说法:“他越来越强大,随时可能冒出来。”

戚长璇说:“他不会又想对我……”

“不会,虽然我无法将他锁在黑夜,但控制他不伤你,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扒了一大口卤肉饭,忽然抬起头。

“但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契机。”程逾巳和戚长璇异口同声道。

两人都愣了愣,戚长璇笑弯了眼:“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天生一对。

程逾巳扯了下嘴角:“你不怕吗?”

“怕他再动手?”戚长璇耿直地点头,“我当然怕,但是如果不尽早找出原因,那危险就会一直存在,他的目标是我,他迟早会露馅。”

既然司郁在她面前演戏,那她也在他面前演戏好了,看谁演技更好。

她心里再明白不过,其实最好的保全性命的办法,就是彻底远离程逾巳,远离危险的源头。

但这绝对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她不愿意这么做。

程逾巳说:“但你还是要避免和他单独接触。”

戚长璇缩缩脖子:“我当然不会和他单独接触,这条小命我还没玩够呢。”

程逾巳轻笑一声:“放心,保证你的小命能玩到老。”

戚长璇张牙舞爪的:“你说的哦,要是我提早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等着。”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戚长璇专心吃饭,耳边偶尔能听到程逾巳吃梨的声音。

他冷不丁地开口:“原来,你喜欢我?”

戚长璇浑身一僵。

“为我日不能食,夜不能寐?”

戚长璇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我吃得挺欢快的。”

抬头时,她才发现他在读那封情书,他神情悠然,并没有窘迫,也没有欣喜——他毫无感觉。

她试图夺过来:“哎,你别这么大声读出来。”

“敢写就要敢于被读。”

戚长璇知道他误会了,一定是那个学妹的情书没有署名。

“那不是我写的!程逾巳你真讨厌!”

程逾巳果然没说错。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司郁隔三岔五会出现,这次是三个小时,下次就是五个小时。

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戚长璇开始害怕,万一哪一天,司郁彻彻底底占据了这具身体,反客为主控制住了程逾巳,那该怎么办才好?

程逾巳醒来的时候,正在上午自习。

教室里很吵闹,大家拿着新发下来的试卷讨论个不停,不少人窃窃私语,把视线投向坐在角落里的他。

被这么多古怪的目光注视,程逾巳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耗尽,他一把扯住前桌戚长璇的衣领,把她拉近。

戚长璇双手在空中扑腾:“哎哎哎,你轻一点!有话就说,干吗动手动脚?”

程逾巳皱起眉:“他又干什么了?”

这些天,他要么对别人笑脸相迎,要么主动帮忙搞卫生,和平时臭脸低调的样子完全不同,导致他每次占回身体,都很不自在。

“倒没干什么大事。”戚长璇表情诡异,压低声音和他说悄悄话,“不过是月考考了全年级第一而已。”

程逾巳:“……”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也许是气氛太过凝重,他的表情也过于严肃,戚长璇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程逾巳凉凉扫了她一眼。

“我不是故意要笑的。”戚长璇捂住嘴,“我只是在想,不止老马会找你麻烦,校长都有可能找你去喝杯茶。”

他懒懒回复:“喝呗。”

戚长璇愤愤不平:“都怪你,害我这次考第二了,而且还是跟你的好友宿淮并列第二。爸妈答应我的暑假英国游泡汤了。”

程逾巳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道:“原来你们成绩这么烂啊?”

戚长璇要奓毛了:“喂,你说话注意一点!”

“连他都可以轻轻松松超过你,不是烂是什么?”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随随便便考的,压根没有复习,要是我复习的话,想要超过你根本不是问题。”

他笑容很恶劣:“哦,说来说去你还是比我差。”

“程逾巳!”

果不其然。

月考成绩出来后,老马严肃地找程逾巳谈了好几次话。

老马反复盘问他是不是抄袭的,到底是怎么抄袭的?

程逾巳不耐烦回答这些问题,索性当着他的面唰唰唰把考题重新做了一遍,正确率甚至比考试时候还要高。

他本来就聪明,学的知识点牢记于心,只不过是不愿意展露出来罢了。现在既然已经暴露,他便懒得再掩饰了。

他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劲儿,让老马喜笑颜开,喜滋滋地一直夸他有天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可多得”的程逾巳悠闲地走出办公室。

从后门走进教室,正好听到李畅他们几个在商量这周月假去游泳馆。

李畅一副大老爷做派把腿搭在桌子上,得意扬扬地说:“市中心那家游泳馆是我一个亲戚开的,报我的名字可以打两折,跟我一块去可以免费,去不去?”

陈斯圆兴致缺缺:“游泳啊,太耽误我追星了吧。我哥哥那天正好来市里参加活动。”

崔笛子好奇地问她:“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哥哥?”

莫鲤不耐烦地说:“所有长得好看的明星通通是她哥哥。”

陈斯圆笑眯眯道:“还是莫鲤懂我。”

李畅说:“明星有什么好看的?去嘛,左顾和魏靖南都答应了。”

陈斯圆更没兴趣:“和他们一块有什么好玩的?”

李畅打算各个击破,他凑到正在做题的戚长璇面前:“班长,去不去?”

戚长璇被程逾巳刺激到了,正在拼命刷题,以求下次可以超越他。

她想也不想就答:“不去。”

李畅绝望了:“连你都这么刻苦了,让我们可怎么活?”

余光正好看到程逾巳进来,他立马又迎上去,热情推荐:“露天游泳馆,超大泳池、超多美女、超甜水果,去不去?”

程逾巳满脸厌倦,同样想也不想就答:“不去。”

关于这一点,他和戚长璇倒是挺相似——都懒。

李畅绝望了。

“这么好的游泳馆,为什么不去啊?”

陈斯圆嘲笑他:“你就放弃吧,要是七七去,我就去;七七不去,那你还是自己去游泳吧。”

“程逾巳”忽然又转过来,面带微笑道:“游泳?请问我可以去吗?”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戚长璇手一抖,在试卷上画出一道黑线。

她觉得她额头旁肯定也有三道看不见的黑线。

司郁又突然冒出来了。

李畅不确定地说:“当然可以,你真要去?”

司郁说:“当然。”

戚长璇生无可恋地举起手:“我也去。”

陈斯圆一会儿看看司郁,一会儿看看戚长璇:“那……我也去?”

崔笛子说:“那就都去吧!”

莫鲤正要说话,门外有人喊她的名字:“莫鲤,有人找!”

莫鲤起身出去之前,拍了拍李畅的肩膀,算是报名了。

门外是宿淮。

她停了一下,走了出去。

“有事?”

“嗯,有事。”

走廊上人来人往,不少人好奇地看着他们。

他神态自若地把手里一套复习资料递给她:“这套资料很有用,你有空的话多看看,可以帮助你提高成绩。”

莫鲤对学习一点兴趣都没有,把资料推回去:“你自己留着吧。”说完,她就转身要进去。

“莫鲤。”他喊她的名字。

“只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你真的想一年多以后,见不到我吗?”

莫鲤停住脚步:“我为什么要见你?”

“可我想见你。”

“你到底想干吗?”

他面不改色:“讨你欢心。”

莫鲤不客气地骂:“神经病。”

但她还是接了过去,越翻她眉头皱得越紧:“讨人欢心不是这么讨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做题,”他声音放轻,“但为了以后,我不会轻易放弃,你也不能轻易放弃。”

他说:“来日方长。”

游泳馆。

几个女生在女士换衣间打打闹闹。

莫鲤第一个换好。

陈斯圆羡慕莫鲤的好身材,犯花痴:“莫鲤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更好看。”

莫鲤推开她的脑袋:“快去换衣服!”

戚长璇第二个换好。

陈斯圆换衣服的空当瞄戚长璇一眼,乐不可支:“七七,你的泳衣也太幼稚了吧?”

“这是两年前买的,以为还能穿,谁知道会这么小。”

“七七,我说的是款式幼稚,不是小。”

戚长璇的泳衣是带卡通图案的粉色连体式,还带着裙边,是她随手从衣柜里翻出来的,哪知道会是这样。

戚长璇恼羞成怒:“我就喜欢卡通的。”

她恨不能拿条浴巾把自己包裹住,事实上她就是这么做的。

崔笛子临时有事没有来,但她贴心地给大家送来了饮料。

戚长璇开了一罐可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喝得太急,不停打嗝。

她不会游泳,便坐在泳池边当观众。莫鲤在教陈斯圆游泳,陈斯圆套着游泳圈胡乱扑腾,十分钟了还在原地打转。李畅、左顾他们几个在比赛,游了几个来回后精疲力竭。

戚长璇数了数人头,发现程逾巳不在。

司郁答应了邀请,但以程逾巳自己的性格,十有八九是不会来的。

正想着,一条崭新的浴巾盖在了她头上,她眼前一片黑。

她恼怒地把浴巾扯下来:“你无不无聊?”

程逾巳悠闲地在她身旁坐下,不忘嘲笑她:“旱鸭子。”

他眼底有很浅的乌青,每天在身体里和另一个自己争来斗去,他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戚长璇反驳:“游泳只是一项技能,会当然很好,但它并不是生活必备技能,不会很正常。我其他方面已经很优秀了,如果还会游泳,岂不是让别人无地自容了?”

谁知她这么认真地说了一段话,他压根没仔细听,而是双手撑在身后,眯着眼打量着远处的李畅、左顾他们:“你们人类游泳的姿势真难看。”

戚长璇:“……”

有本事你展示一下真正的技术啊。

他**的上半身身材很好,戚长璇不好意思盯着他看,但注意力还是被他胸口的旧伤吸引。

她指了指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自愈能力很强的吗?”

那日教训那个小混混,他受了点很轻的擦伤,第二天她特意带着药,想帮他涂,没想到他身上一点伤口的影子都没有。

程逾巳无所谓地说:“看起来是剑伤,已经很久了。”

戚长璇了然,他自己也记不清伤口的来历,之所以没有消失,想必与他缺失的那段记忆有关。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残留了很久的牙印。

她瞄了眼他的手,这才松口气,印记终于消失了。

她试探地问:“我可以摸一下吗?”

程逾巳点了下头。

戚长璇情不自禁地抚上那道伤疤,指尖触碰到它的那一刹,两人微微一颤。

他的伤口火烧一般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戚长璇飞快地收回了手。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差点被司郁掐死那晚做的那个梦。

她记忆犹新。

梦里的少女将一柄长剑狠狠刺进少年的胸膛。

她丢开这些繁杂的念头,勉强弯唇:“是谁这么狠心啊,拿剑刺你?”

程逾巳没有心思在意伤口的疼痛,而是盯着她看:“你在哭。”

戚长璇讶异,一摸脸,果然触到满脸泪水。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回事?难道泳池水质不好,我眼睛被感染了?”

附近的李畅正好听到这句话,谁说游泳馆坏话,他跟谁急。

他掬起一捧水泼湿戚长璇的浴巾,反驳她:“这水质好着呢!你连水都没有下,哪知道水质好不好?”

戚长璇不跟他计较,用手去擦眼泪,但越擦越多,泪水仿佛止不住。

程逾巳显然没往那个方面联想,兀自喃喃:“你为什么哭?”

戚长璇取了纸巾,用了三张之后,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见程逾巳表情依然很奇怪,她解释:“可能是来的路上进沙子了。”

“你别想太多,我可没那么容易哭。”

程逾巳敷衍地点了下头。

戚长璇调整好心态,问他:“假设,你要是恢复正常了,你可以回家了,还会再回来吗?”

他答得很果断:“不会。”

戚长璇慢慢低下头,声音低了好几度:“这样啊……也是。”

独在异乡为异客,更何况是异星球。

时光漫长,他在这里孤身一人,想必每分每秒都在想念家乡,那个她惊鸿一瞥的、留在她记忆里怎么也无法抹去的地方。

他对这里,毫无留恋。

戚长璇无意识地踢水玩,想了想,对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们一起找出真相,让你恢复过来,让你回家。”她语气很坚定,“相信我。”

程逾巳觉得好笑,在他眼里单薄又弱小的人类,居然说要帮自己。

他转头看向戚长璇,想习惯性地讥嘲几句,却见她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她眼尾被她揉得红通通的,但澄澈的眸里依然流光溢彩。

她笑得很甜。

她是在很认真地许下承诺。

“哎,程逾巳,你相不相信我呀?”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回答:“好。”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