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这是你故意招我的
1
卫生间传来“砰”的一声，李昀连忙起身去看，是冬菇把卫生纸篓给弄倒了，里面的垃圾乱七八糟地落在地板砖上。
李昀蹲下身子去收拾，顺便还顺了一下冬菇的毛，冬菇舒服地叫了一声。
“喵——”
李昀先把冬菇抱出卫生间，然后才回头去收拾某位猫大爷作妖之后的残骸。
隐藏在卫生纸中的某样物体吸引了他的视线，他不确定地拨开卫生纸团，把东西拿出来。
他恍惚想起那天林佳一在卫生间里躲躲藏藏的样子，心中一震。
电话第一时间拨了过去，对方许久才接。
李昀听见自己的声音隐忍又颤抖：“你现在在哪儿？”
林佳一没有怀孕，这是专业的医生看了、专业仪器拍出来的片子后，最终判断出来的诊断结果。
出了医院，林佳一就把片子扔进垃圾桶了。
天空很蓝，榕城的阳光依旧灿烂。
林佳一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最开始知道自己可能怀上的时候她心里全是担心和紧张，如今医生已经确定她只是经期不稳，她现在竟然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
可能因为是李昀的孩子，她竟然会有那么一点期待。
“没事了。”赵糖拍拍她的肩膀。
“嗯。”她面无表情地答道。
手机被调成静音，林佳一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电话，“李昀”两个字正在屏幕上闪动，她条件反射一般咽了一下唾沫，最后小心翼翼地接通了。
李昀的声音有点急：“你现在在哪儿？”
林佳一抬头看了一眼医院的大牌子，随口撒谎：“我和糖糖在市区的商场逛街，一会儿就回去了。”
李昀不容反驳的口气：“我去接你。”随后便挂了电话。
林佳一拉着赵糖连忙打了车，往市区驶去。
自己撒的谎，怎么着都要圆回来，这是报应。
“我说，你什么时候和那家伙睡了？”赵糖说话完全不加考究，林佳一甚至看到前面的司机大叔通过后视镜在打量她的眼神。
“你小点儿声。”林佳一拉着她的袖子，食指虚掩在唇上，做噤声的动作。
“你都做了，还怕人说啊。”赵糖鄙视。
“多不好意思啊。”林佳一小声委屈道。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呢？”赵糖提起这事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还好是没中，万一真怀了你打算怎么和你爸妈交代，怎么和你哥说？林叔叔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要是知道他女儿未婚先孕，你让他老脸往哪儿放。”
“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开放时代了。”林佳一鸭子嘴，硬着呢。
“反正你自己掂量着吧。”赵糖懒得理她。
车行驶到商业广场前门，林佳一还没下车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站着。
李昀穿了一套黑色运动服，正好把匀称得体的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李昀虽然总是熬夜工作，但是因为有晨跑的习惯，所以精神气总是那么饱满。李昀站在那儿，渐渐地与这即将落下来的黑幕融为一体，林佳一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番，这个好看的男人是属于自己的。
真真切切地属于自己。
“一会儿别说漏嘴了。”临下车的时候，林佳一还不忘交代一下赵糖，她与司机师傅再一次在后视镜中眼神交汇，她怀揣着的那一颗小玻璃心在这一眼对视中是摔得稀碎的了。
赵糖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心想，你就可劲“作”吧。
两人下了车。
正好李昀的视线也投了过来，他有礼貌地向赵糖点点头，严格意义上来讲，这算两人正式打照面。
“我临时有点事，就让佳一陪陪我。”赵糖在受不住林佳一各种挤眉弄眼的暗示下，悠悠开口道。
李昀看破不说破，声音淡淡的：“那我先带她回去了。”
“好好好，赶紧回去吧。”赵糖巴不得呢。
林佳一隐隐觉得李昀的神情不太对，怎么说呢，是一种太过淡定清冷的表情，不同于往日，那股嬉皮笑脸的黏糊劲。
和赵糖分开后，林佳一以每隔三十秒的频率去看正紧紧牵着她的男人。
李昀眉头微皱，薄薄的唇绷成一条直线，看不出明显的喜悲，不过眼角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担心和慌张还是出卖了他。
林佳一在偷看他第一百八十次之后，硬是没敢开口问，就这样在嘴无声地张张合合的过程中挨到了回家。
冬菇满地打滚地“喵喵”叫，听见有开锁的声音，它的视线紧锁前方，然后仰着它的脖子，躺倒在地，爪子定在半空中，就以这样一种诡异的姿势看着李昀和林佳一开门进屋。
“你……”她主动搂上李昀的腰，鼓起勇气用一种耍宝的嘴脸问道，“男朋友，你今天怎么了嘛？”一边说着，那只扣在李昀后腰上的小手一边还不老实地摸来摸去。
李昀把她的手扳下来，然后抓着手，正色道：“垃圾桶里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佳一瞳孔收缩，心中开始地动山摇。
“呃……那个……我……你……”她躲闪着李昀灼热的视线瞥向旁边还在舔爪子的猫大爷，然后故意转移话题，“冬菇该吃饭了，你看它饿得都开始吃爪子了。”
她说着松开自己不老实的小手，然后试图挣开李昀的怀抱，结果还是没逃开，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回去，随后笼罩下来的是一片带有温度的黑暗。李昀用身体和双臂为她隔离出一个专属于她的区域，他一手拢着她的后脑勺，侧脸贴着她额头的肌肤。
“我们明天就去领证。”李昀淡淡地说道。他去接人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虽然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做法的确不妥，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逃避是没有用的，只有用最好的方式去解决才是对林佳一甚至是林家的父母最好的交代。至于他这边，反正只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
更何况事出突然，根本也没有充足的时间去选择什么黄道吉日。
“李……李昀。”林佳一眨巴眼喊他。
“嗯？”
“我没怀。”林佳一闷闷道。
李昀推开她，不敢置信的神色写在脸上。
“那……那个垃圾桶里的东西是……”李昀回想了一下，很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验孕棒啊。
“其实我根本就没来得及弄，那天你在外面一直催我，我随手就把它扔进垃圾桶里面，后来忘记扔掉了。”林佳一老实交代，“我今天去医院做检查去了，没怀上，就是有点经期不调而已。”
越说到后面，她声音越小，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李昀也不懂，他只是看见东西就慌了，完全没仔细去思考，验孕棒上面的一条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事。”李昀搂着她，“下回你可不能这么瞒着我了。”
林佳一在他怀里乖乖点头。
2
乌龙事件过后，李昀以男朋友的身份正式拜访了一下林家父母。
这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事情，只不过一直都在无限期地拖延，时到今日才正式见面。林父对李昀赞赏有加，很是看好，相比之下林母倒是颇有些不满。
“这孩子一身痞气，还不如上次佳一二姨给介绍的那个呢，长相俊秀，还知根知底，多好。”林母在见过李昀之后就一直在家唠叨这个事，听得所有人都烦。
林佳一和林森对上视线，心照不宣，一个撇嘴，一个吐舌头。
二姨给介绍的男生，两人看过照片了，长得又白又嫩，就是一个小白脸。至于所谓的知根知底，其实不过是二姨老公那边的亲戚，说实话，真没有多知根知底，不过是二姨想故意攀关系的一种手段而已，林母还真就吃这一套。
“妈，你这话可不对啊，李昀是我大学同学，怎么不知根知底了，我看比那小白脸强多了。”林森一边吃橘子，一边反驳道，同时还不忘和林佳一默契击个掌。
林母哼了一声：“你大学同学？那你知道他父母是做什么的？他们家有几口人你清楚吗？我每次提他父母他就跟我打太极，没有一次正式谈过，这样性子的人我能放心把佳一交给他吗？”
闻言，不只是林森的手一顿，就连林佳一也收敛了神色。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只不过是不想让李昀再回到那永无止境的黑暗里。
父母对李昀而言就像一个缝针过后留下的疤痕，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疼痛，但是只要看见总会勾起那些不好的情绪。
客厅突然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只有林母的声音在不断回**：“我不是很瞧好那个孩子，而且身上总是带有一股痞气，不像是个安定的孩子。”
林母说的痞气并不是指李昀这个人不正经，而是他多年生活在外，身上早就形成一股风尘浪**的气息，就像一只不会落地的雄鹰，遨游在天际，根本触碰不到。
“不。”许久没开口的林父出声道，“我看那孩子没问题，行为作风说话都透着一股洒脱干练的味道，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
一个人深入骨髓的气质是不管经过怎么样的洗礼都不会改变的，这是由心而生的。
“你就别忙活那些乱糟糟的事情了，佳一处对象又不是坏事，你总得看孩子的喜好和意愿吧，不要总做那些无用功。”林父抖了抖报纸，起身喝了口茶。
一家之主都放话了，林母就算再心有不甘也只能闭口了。
“我妈就是不相信我的眼光，我家那个二姨你也知道，最会煽风点火，趋炎附势，她介绍的人我可不敢碰，回头再把我算计了。”林佳一吃着午饭和赵糖通话。
赵糖一边写新闻稿一边听着，随口搭上两句：“反正你和李昀好好处着，林阿姨拿你俩不是也没辙吗？”
“也是。”林佳一赞同道，喝了一口玉米汤，然后问，“哎，你吃饭了没？”
“还没呢。”赵糖目不转睛打着字，余光瞟了一下正在免提通话的手机，“下午有一个加急的新闻稿要交。”
“你们上司还真是把你当男人使啊，是不是你们办公室的男人都被当畜生使啊？”林佳一不满的情绪都快爆掉电话线了。
还好正值午休，办公室没人，赵糖不用第一时间掐断电话，不然被人听了去，她麻烦可就大了。
任何一间办公室可都是一个隔墙有耳，满地眼睛的地方。
赵糖笑了笑：“好歹我们这儿还有畜生啊！”
她说这话是在取笑林佳一办公室没男的，其实这也并不奇怪，一个做女性读物的公司有很多男性的话反而诡异。
“行了，我不和你贫了，我去忙了。”赵糖说。
“你晚上来家里吃饭吧，你林阿姨和森哥哥最近都在念叨你好久没来了。”林佳一说。
赵糖想到今天中午把这个写完交上去的话，晚上可以不用加班于是就答应了。
挂断电话，赵糖把全部的精神放在电脑上，完全没注意到后面有人在注视她。
她认真敲完最后一个字后，舒展一下坐得僵硬的身体，双臂向上伸展开，半眯着眼，余光中瞥见一双黑色精致的男士运动鞋。
——这貌似是曹珂的鞋。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她完全睁开双眼，视线向上移去，曹珂的一双桃花眼眯着，手里还拎着印着楼下便利店标志的便当盒。
“你……”她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打电话的内容听到了多少？
曹珂挑眉一笑，提着便当盒的手往上提了提，问道：“畜生给你带饭了，吃不吃？”
赵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尴尬地开口道：“谢谢啊。”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阳光大片地从落地窗洒进来，榕城连续乌云阵雨了好几天，太阳终于从今天开始正式露了面。
两人相对无言，赵糖慢吞吞吃着餐盒里的饭，曹珂就坐在她相邻的位置看着她，静默下来之后，五感被极度放大，甚至可以闻到飘浮在空气中的咖啡余香。
“放个歌听吧。”曹珂倾身上前，之后拉过赵糖右手边的鼠标打开电脑里的音乐软件。
曹珂余光瞄着赵糖吃饭的样子，一筷子一筷子的慢动作像是小猫进食，特别温柔，他移开目光，不自然地开始找歌曲。
他也不知道放什么歌曲，只是想缓解一下这寂静的气氛。
最近播放列表里面的第一首，他毫不犹豫用鼠标点了双击。
舒缓的音乐开始在办公室里流动，熟悉的旋律让赵糖夹着香菇的筷子在空中一顿。
她许久没有听歌了，音乐软件最近播放的歌曲还是几个月之前听的歌单，第一首是她经常单曲循环的——因为那是陈禾经常听的歌曲。
熟悉的歌词几乎让她一瞬间酸了眼睛，原来她不顾一切想要忘记的，依旧那么鲜活地活在她的回忆里，只是她把自己圈进一个自己营造的假象里面，那个世界没有陈禾，也没有她自己。
熟悉的歌依旧在放着：
等待着你，等待你慢慢地靠近我
陪着我长长的夜到尽头，别让我独自守候
等待着你，等待你默默凝望着我
告诉我你的未来属于我
除了你我别无所求
你知道这一生
我只为你执着
管别人心怎么想，眼怎么看，话怎么说
你知道这一生
我只为你守候
我对你情那么深，意那么浓，爱那么多
等待着你
歌词有多温柔触动，现实就有多刺骨锥心，她恍惚间突然明白，原来从第一次在有家西点的后厨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她与陈禾之间早就已经有了既定的结局。
一生守候——他只为她。
3
林森躲在李昀的身后像一只奓了毛的耗子嗷嗷叫唤。
“你是不是闲得慌，为什么要养它？”他指着不远处某只翘着尾巴走路的猫。
“你才闲得慌。”李昀无奈地白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大耗子”。
冬菇像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尾巴翘得老直，像一根直通天际的定海神针，迈着它轻柔的步子向林森那个方向走去。
林森立马吓得不行，大喊了一声“妈呀”。
林佳一幸灾乐祸地躺在沙发上直乐。
谁会想到天不怕地不怕，拿着一把银色小刀给人开膛破肚，穿针引线的林大医生竟然是一个见了猫科动物成这样的蠢蛋。
“哥，你看看它，多可爱啊。”林佳一故意诱导，还把冬菇抱到怀里故意往林森脸上蹭。
林森捂着眼睛直哆嗦，脸上被一撮绒毛拂过，刺激他全身的活跃细胞立刻奓了毛，只能捂住脸嗷嗷叫唤。
“妈，你快点把你闺女带走。”林森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在空中瞎比画，“还有那只要了我老命的猫快点把它带走，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冬菇见状，不满地叫了一声。
“好了，好了，别闹了，快去洗手吃饭了。佳一你别老吓你哥，他从小就怕猫你不知道嘛，还故意养了一只猫。”林母说着话的时候故意瞅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李昀。
林佳一察觉了那目光，她把冬菇放在笼子里，然后拉着李昀去了卫生间。
“你别放在心上，我妈她这人就是比较主观意识。”洗手的时候，林佳一挨着李昀小声说道。
“我没事。”李昀说。他是一个非常明白事理的人，也许是小时候那些不好的经历造成了他思想上比别人早成熟许多。
哪家儿女搞对象父母做的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了解对方的家庭，他的家庭是破散的，甚至还是黑暗的，他不希望因为这样的原因让林家的父母看不起他，从而觉得他不是一个可以值得托付的人，所以他选择缄默不语，可是这样的态度自然会让他面临另一种难堪。
不过，为了林佳一，他什么都愿意接受。
“一会儿你别回去了。”林佳一提议。
“不行，这样不好。”李昀眉眼微动，然后拒绝。
林家没有多余的客房，李昀要是留下来只能住在林森的房间，但其实林佳一是另有打算，李昀不傻，自然能听得出话外之音。
林佳一转动眼珠，把湿漉漉的手搭在李昀的肩上，故意把脸凑近。卫生间的面积狭小，两人并肩站着，肩头随着洗手的动作不断摩擦，对方身上那点温度早就已经不是最初的恒温了。
林佳一钻进他的怀里，李昀的身体和双臂为她制造一个私密的空间。
“我爸妈睡得早，一会儿你晚上偷偷溜过来就行，我给你留门。”林佳一对着他的脸吐热气。
李昀受不了她的故意勾引，两人自打有了实质性关系之后其实在一起过夜的机会并不多，林佳一不能夜不归宿，他也不好意思留人，所以每次只能偶尔亲亲抱抱过个干瘾。
“你到底来不来？”她眨巴着眼问。
“再说。”李昀克制自己，咬牙道。
林佳一闻着他的下巴。
“你是冬菇吗？”李昀好笑道。
冬菇就喜欢每天早晨蹭着他的下巴闻来闻去。
林佳一闻了两下，他身上有淡爽的香皂味，还是她选的薰衣草味道的，特别好闻。这样想着，她张开嘴一口咬了上去，力道不重，就跟挠痒痒一样。李昀带着胡楂有些粗糙的下巴摩擦着她薄嫩的嘴唇。
“这是你故意招我的。”李昀说完，然后搂着她的腰，掐着她的下巴就亲了下去。
久违的亲吻让两人有一瞬间的意乱情迷，在这个昏暗又狭窄的空间里，暧昧和欲望被无限放大。
略带惩罚意味的亲吻让林佳一忍不住哼唧出声音来。
门口骤然响起敲门声。
林森的声音如鬼魅幽灵般阵阵传来：“能不能注意点儿场合？”
饭桌上，林佳一吃饭时故意低着头，她嘴唇微红，双目含春的样子不能被发现，她咬着一只鸡翅慢慢磨牙。
“来，佳一，哥给你加一个大鸡腿。”林森一字一句地说道，然后把一个比饭碗还大的鸡腿放在林佳一已经冒尖的饭堆上。
林佳一眯着眼，桌子下的脚不动声色地照着准确的目标踩了下去。
林森瞬间疼出了泪花。
兄妹俩这种“明争暗斗”的手段林家父母早就司空见惯。
“我说你俩就不能消停点儿，让外人看见像什么话。”林母讪讪道。
这话里的外人意有所指，李昀喝水的手顿了一下。
所有人的眼神飘忽，就连林父也只是故意咳嗽了一声示意林母不要再说下去了。
一时之间空气安静下来，气氛无比尴尬。
“妈。”林佳一端着饭碗的手颤抖了一下，刚刚送进嘴里的鸡肉瞬间变得苦涩。她放下碗，悄悄把手放在李昀的手上，这个角度正好被餐桌掩盖，察觉不到一点动静。
李昀大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没事。
敲门声响起，暂时缓解了尴尬的气氛，林佳一猛地想起今天还约了赵糖。
“我约了糖糖。”她起身去开门。
赵糖临时堵在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
草草结束晚饭，李昀还是留宿了林家，而赵糖被林佳一暂时留下来谈谈心。
“今天这是怎么了？”赵糖向来敏感，一进屋就发现气氛不太对，“林阿姨好像不太高兴，就连林森哥那个话痨怎么都这么安静？”
“还不是我妈不喜欢李昀，今天自打李昀一进门，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林佳一托着腮看窗外浓重的夜色，鼻子泛酸，“不就是不愿意提起自己的父母嘛，这到底算什么啊，我是和李昀谈恋爱又不是和他父母谈恋爱，我愿意不就行了。”
赵糖思考着说：“林阿姨就是思想保守了点儿，毕竟对方家庭不详，她不放心。”
“可是……”她声音戛然而止。
可是李昀有自己的苦衷啊，一个难以启齿的苦衷……
“我是觉得你可以和林阿姨好好谈谈。”赵糖建议，“李昀毕竟还算是一个外人，他不能直面地和你父母沟通，就由你来面对好了。”
林佳一听进去了，她觉得赵糖说的话很有道理。
“我爸都不在意的事情，为什么我妈想不通呢？”林佳一喃喃道。
赵糖搂着她安慰：“男人和女人看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样的。”末了又说，“暂时先顺其自然吧，总会解决的。”
夜里的风温柔宁静，伴随着冬菇绵长的叫声。
4
“我妈说话你别往心里去。”林森逃离了猫的注视之后，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
“我说你们兄妹还真是一个样啊。”李昀笑着点了根烟。林佳一安慰他在前，林森劝慰他在后，他现在是那种看起来很经受不起打击的人吗？
林母说的话固然有些难听，不过还不至于给他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她就是和亲戚接触得多，有些话听多了就比较思想顽固。”林森很巧妙地省略了其实是有人想给林佳一塞对象的事情。
李昀目光平淡，袅袅升起的白烟几乎挡住了他的双眼，眼底的神色扑朔迷离。
“木头，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李昀敛着神色，淡淡地问。
林森塞进嘴里的橘瓣还没来得及吞咽就被他这一发问给弄愣了。
榕城大学的铁三角，总有一方是偏移的，陈禾性格稳重内向，再加上有赵婷这个知心女友的陪伴，反而衬托出他们两个话多的单身汉凑在一起更有情调和火花。
其实当年榕大关于他俩乱七八糟的传闻也不少。
他认识李昀这么多年，两人勾肩搭背一起去泡妹子，平常凑在一起插科打诨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不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严肃地探讨过一个问题。
李昀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林森来说既清晰又模糊。
“喂，你发什么神经？”林森拿着橘瓣的手背撞一下李昀的肩膀。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李昀神色和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你放心，不管我老妈弄什么幺蛾子，只要我爸坐镇，你依旧进得了我们林家的大门。”林森信誓旦旦地说，“何况你以为就我那妹子是省油的灯吗，她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信不信我妈要是一直不松口，她明天就敢收拾收拾东西和你私奔。”
林佳一那性子要是被逼急了，还真干得出来。李昀想到这里，不禁弯起了绷直许久的嘴角。
“哎？”林森纳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双标的？”
李昀疑惑挑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对着我就一张吞了屎一样的臭脸，一说起佳一立马不一样了，瞧瞧你这一脸老妈子的微笑，真是没眼看。”林森“啧啧”感叹，嘴里的橘汁都喷出来了。
“不好意思。”李昀掐了烟，淡淡道。
“啥不好意思？”林森问。
“我对着你笑不出来。”李昀无情地打击他，“还有，我对你没兴趣。”
“我……你大爷的……”他自找没趣，怨不得人。
“行，你有本事，有种晚上别上床。”林森破罐子破摔，直愣愣躺在**，摆出一个“大”字，把整张床铺都占据了，没给李昀留一点空隙。
李昀看着他，哭笑不得。
赵糖离开时已经是深夜，浓重的夜色如同化不开的墨水一般浓稠，只有浅淡的月光照在窗台上。林佳一躺在**望天，眼睛看不清天花板，但还是直愣愣地瞅着，这样的状态能让她放空一些，不必去胡思乱想一些事情。
她很担心李昀会不会受到那些话的影响，自己的家庭会不会给他带来一些无形的压迫感。
他已经有过那样一段不好的回忆，她不希望自己做那个把伤疤再次划开的人。
她翻了一个身，心想，不知道他现在睡了没。
房间有入侵者，林佳一背对着门，心里还装着事，完全没有被细微的动静吸引注意力。直到她感到有股热气朝自己袭来，熟悉的烟草味从身后蔓延到鼻息，她笑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起身扑向对面的人。
李昀显然没有料到林佳一会突然扑向自己，没有心理准备，手上的力度来不及调整，两人双双滚到了地板上。
卧室里铺着林母特意挑选的羊绒地毯，两人抱着滚成一团，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
李昀在黑夜中笑：“这么主动啊，还给我特意留了门。”
林佳一微微窘迫，她睡觉时其实并没有锁门的习惯，只是今天在卫生间的时候为了勾引李昀过来故意那么说的，如今被李昀当成调笑的说辞，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在地板上交叠着身体，一片漆黑的视野里，淡淡的月光洒落屋内，彼此的呼吸在静默的空隙里交缠，很是暧昧。
有时候，林佳一自己也不是很想得通，明明交往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每段恋爱的甜蜜期、冷战期、复合期两人也都经历过了，可是对着李昀不经意间的触碰，还是心跳得厉害。
她的手臂抱着他宽阔的肩膀，室内有暖气，她在环境和生理的双重刺激下，微微红了脸：“你怎么过来了，我哥呢？”
“他睡着了。”李昀搂着她腰的手缩了缩，然后轻声细语道，“我想你了就过来了。”
林佳一把头放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嘴角因为他一句不算情话的情话而弯了起来。
5
在她的认知里，李昀从来不是一个会把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男人。
他也许会故意说荤话逗她，也会故意调戏她，但是很少像现在这样紧紧抱住她，然后认认真真地和她讲一句软绵绵的情话。
“我想你了”这简单的四个字在这个夜里像是燃烧的火焰，炽热又明亮。
“你……”短暂的甜蜜过后，林佳一的烦恼再次占据了整个大脑。
李昀心知肚明，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他自己根本没放在心上。
话虽然是这么说，林佳一担心的主要还是林母那暗潮汹涌一拨又一拨的言语攻击，会把人的心理防线击溃。
李昀其实早就有打算，他要找一个机会单独和林母好好谈一谈，关于自己破碎又分离的家庭。他的家庭的确不够健全和完美，可是他需要用自己的方式让林母了解到，即使这样的他也绝对是可以托付的人。
林佳一还是不安生，抬起头，用手捏住李昀的下巴，有一种大爷调戏小媳妇的姿态，眼睛锁定他眼底流露的所有情绪：“你别想瞒着我，我跟你说，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者哪怕你有些不满，也一定要和我说，不要总把事情放在心里。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你不跟我诉苦你跟谁诉苦啊？”
李昀心中一动，他发现自己会喜欢林佳一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他就像一棵有沉疴的树，遇见了林佳一这只啄木鸟，在时间的推动下，他被这只啄木鸟吃掉了，同时他的病也彻底痊愈了。
林佳一一边强烈要求，一边用手指点着他胸膛。
她的手指很柔软，点在他胸膛的力道软软的，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啊？”林佳一发现他在走神，无奈道。
“喂……哎……”两人的位置一瞬间发生了变化，林佳一被李昀抓住手指，然后被翻身压在了下面。
身下是柔软的羊毛地毯，呼吸被李昀浓厚的气息包围。
“喂……”林佳一开始紧张了，她期待又害怕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话音越来越小，甚至开始有些飘，“你……听没听到我说的话啊？”她说完紧张地眨了眨眼睛。
“嗯。”室内的气温高得让他嗓子开始发哑，就连发出一个单音节也莫名低沉。
林佳一见他敷衍自己，无奈哼道：“你让我起来。”
李昀闻言不为所动，身体的重量如泰山一般压制着她，两人穿的是单薄的棉质睡衣，手腕脚踝**出来的肌肤互相摩擦。李昀牢牢抓着她的手指，任凭她如何挣扎就是不放开。
林佳一瞅他，无奈问道：“还睡不睡了，你先放开。”
月光照在林佳一饱满的额头上泛着白色的碎光，她准备入睡，所以散着头发，李昀的手指缠绕在她的黑发里慢慢地抚摸。
“我都听着呢，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听着呢。”李昀的声音像水一样平静温柔。今晚他说了很多不像他平时会说的话，让林佳一有点发蒙。
“李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他。
“嗯？”
“我……”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嗯。”
“其实我……唔……唔……”唇齿中的尾音被堵住，林佳一在黑夜中瞪大了双眼，然后只能看见李昀黑色的头发。
那晚李昀留在了林佳一的房间里，不过两人只是相拥而眠。林家父母起得早，为了避免被发现，李昀破晓时分便回了林森的房间继续睡觉。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如期而至，林森还在酣畅淋漓地做着美梦。
李昀被枕头底下手机振动的声音吵醒，他半眯着眼睛皱着眉摸出手机，在状态迷离的情况下接通了电话。
“喂。”李昀嗓子发干，声音很哑。
对面是一阵哭哭啼啼的女人声音，他迷糊中感觉莫名熟悉，然后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一个陌生号码，不过是榕城本地的号码。
他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喂。”
兰芳的哭声断断续续从听筒里传出来。
“你怎么了？”李昀还是叫不出口“兰姨”两个字，那种感觉就像有刺在他心脏上戳，不是极致的疼，却足够要人性命。
“你爸他……”兰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旷，抽泣声越来越清晰，“你爸他……”
李昀此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他从**坐起来，深蓝色的睡衣把他整个人衬托得非常忧郁。他拧着眉，一字一句地问：“我爸怎么了？”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言辞发生了变化，如果是以往，他一定只会问一句“他怎么了”，可是他在兰芳的哽咽和欲言又止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把他浑身的细胞都刺激得敏感起来。
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爸。
他的直觉告诉他——李章可能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良久，李昀被妇人没完没了的哭泣弄得心烦，自知又不是乱发脾气的时候，所以他是第一次耐着性子和兰芳说话：“你先别哭了，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那边突然变得乱哄哄的，有护士在说话：“你可以选择办出院，也可以继续留在医院，但是既然已经确诊了，还是回家休养吧，他的时间不多了，你们还是好好陪陪病人。”
兰芳哽咽答应着。
李昀闻言神色大变，语气也重了几分：“你们现在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兰芳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终于稳着声音说道：“你爸不让我打电话给你，是我自作主张。李昀，不管你是怨我还是怨他也好，你来看看他吧。”
李昀的大脑瞬间炸裂了，有数不清的念头蹿出来，他只记得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
兰芳说：“来见他最后一面吧，算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