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陆朝诚是个醋坛子

[1]

在陆朝诚的监督下,阮菀高考居然考出了一个不错的成绩,虽然没有如愿考上B大,但也考上了差不多水平的D大金融系。

同年,陆朝诚也从军校毕业,顺利地加入了让陆家引以为傲的军人队伍中。

阮菀拍毕业照的时候,陆家全家都去了,趁着机会,拍了一张陆家的全家福。阮菀在照片里面,笑得很甜。

陆朝诚站在她的左手边,不苟言笑。

阮菀转过头去:“朝诚哥哥,你笑一个啊?”

“我不习惯拍照。”陆朝诚耸耸肩。

“笑一个嘛……”

陆建伟和温如梅坐在最中间,沈向晚抱着陆峥的手臂。另外一边是阮菀和陆朝诚,阮菀皮肤细腻白净,美得像个瓷娃娃,陆朝诚宽肩窄腰,晒得黝黑。

有其他人走过,讶然:“这家人的颜值都好高啊……”

摄影师按下快门,定格这个美好的瞬间。

天气炎热,长辈们拍完照片就回去了,陆朝诚陪着阮菀收拾东西。

阮菀一边走一边说:“我那个同桌,叫唐思楠的,你还记得吗?她考上了D大法律系,和我同校。”

阮菀接着说:“学法律是她的理想,她说她以后要当律师,很厉害吧。”

“那你呢,想当什么?”

阮菀吐了吐舌头说:“其实我选金融系,也不知道以后能做什么,不过以后我可以给你打理资产啊,你的工资通通交给我,我帮你理财。”

陆朝诚的脚步滞了滞,声音艰涩地说:“你傻啊,工资是要交给老婆打理的。”

也不知道她听明白了言下之意没有。

阮菀摇头晃脑的:“是哦,也不知道大嫂同不同意,要不,我说服她,把你们的工资一并包了?”

陆朝诚揉了揉眉眼,无奈:“你哪来的大嫂?人小鬼大!”

“现在没有,往后会有的。”阮菀刚刚毕业,又面临着这么一个难题,“以后有了大嫂,我们是不是就不能像现在这么要好了?”

陆朝诚捏了她的脸,吐出一句:“想太多。”

大学入学之前,阮菀的高中班级举办了一次两天一夜的毕业旅行。

因为是阮菀第一次离开陆家,独自出去旅游,所以沈向晚也十分重视,吃完饭后到房间里帮着阮菀收拾行李。

阮菀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就是在外住一个晚上,很快就回来了,我带两套衣服就行了。”

沈向晚说:“虽然是这样,但总归是你第一次离开我们,独自出去,什么事情都要小心。”

沈向晚把阮菀的行李打理妥帖,又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陆朝诚站在旁边看着,过了会儿才说:“要是有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给我。”

“放心,就是去郊区的度假村住两天,绝对不会有事的。”

阮菀班里所有的同学都去了,几十个人包了一辆车,车子在四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旅行地点是一座古老的庄园,后来被人买下,开发成网红旅游点,班里一个同学的父亲就是股东之一。

晚餐是露天烧烤,炊烟袅袅,有人提议:“要不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阮菀本来专心致志地在烤玉米,被唐思楠拉过去:“小菀,一起过来玩啊!”

一个葡萄酒瓶放在桌子中间,由第一个人开始转动,瓶口对着的人可以对瓶底所指的人提要求,让那人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接连转了好几次,都没转到阮菀,反而是唐思楠那个位置被转到的次数最多。

提的问题又刁钻,什么“第一次作弊是什么时候”“喜欢的人在不在现场”……被问到的人苦不堪言。

瓶子再次转动,这次瓶底对准了阮菀。

唐思楠被刁钻的问题问怕了,怂恿她:“选‘大冒险’。”

阮菀心有余悸地说:“那就‘大冒险’吧。”

对方想了想,指着庄园里一个地下酒窖:“那就到酒窖里拿一瓶红酒出来。”

其他人起哄道:“林小川,不是吧,这么容易就让阮菀过关了?”

“这不是过去拿个东西那么简单吗,要增加难度!”

林小川十分为难地说:“要怎么增加难度啊?”

有人出主意说:“这样吧,酒窖一共有三层,就到第三层里拿吧。”

“还要拿一瓶红色标签和一瓶蓝色标签的!”

“这个主意好!”

林小川看向阮菀:“这样可以吗?”

“只是去拿东西,应该可以的。”阮菀扭头朝着酒窖的方向走过去。

庄园是哥特式风格,酒窖门口还建有标志性的拱顶和花窗玻璃,上面是尖尖的塔顶。

酒窖建在地下一层到三层,为了维持酒的口感和质量,酒窖里的冷气开得很足。阮菀衣着单薄,在里头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她从一层向二层继续走,酒窖里是声控灯,灯是冷色调,并不显眼。酒窖大而空,走路的时候有轻微的回响,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能清楚听见。

在第一层的时候,还有外头透进来的光,走到第二层的时候,灯光微弱,红酒瓶放在架子上,散发着森森的冷光。

透过拐角处的窗棂,有光怪陆离的影子,阮菀吓了一跳,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迈不开腿了。

她摸索着从地上站起来,勉强贴着墙边走:“没事的,阮菀,没事的……”

不过短短的一段路程,却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阮菀一直努力地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腿却抖得筛糠一样,全身乏力,呼吸越来越急促。

啪嗒一声,声控灯的时间到,灯忽而全部熄灭了。

整个酒窖里失去所有亮光,漆黑一片,只有四周冰冷的雕像莹莹发着光。

阮菀全身冰冷,跌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在水里找不到方向,心里出现一个黑洞,这个黑洞逐步侵吞了她所处的地方,那是一个叫作黑暗的怪物,把她的勇气都给吞噬掉,只剩下无力和窒息感。

“不要,救命!”

空气越来越稀薄,阮菀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在晕过去之前,她竭力拿出手机,手忙脚乱地按电话号码,哭喊着:“朝诚哥哥,我好难受,救我……”

[2]

不知道为什么,阮菀离开之后,陆朝诚就感觉有点儿心绪不宁。

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或者兄弟姐妹间,都会有一种奇异的心灵感应,如果一方心情不好,另外一方会灵敏地感觉到。

本来在和罗平几个小伙伴一起聚餐的陆朝诚,吃着吃着,突然感觉到仿佛有人在呼唤他。

那种呼唤像被风吹送过来的,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陆朝诚拿起衣服,起身就走。

“你们玩,我先走了。”

罗平看出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这里太闷,我出去转转。”

“你该不是想去看阮菀吧?”

陆朝诚嗤之以鼻:“怎么可能?”

“她难得离开你、离开陆家出去玩一个晚上,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自己会照顾自己。”

陆朝诚不置可否,脚步匆忙,撇嘴:“谁说我要去找她,你未免想太多了。”

罗平追出去,在陆朝诚踩下车子油门前叫住他。

“还说不是,我看你今天晚上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阮菀了吧?”

陆朝诚靠在车窗边,拧眉:“你在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那你现在着急去干什么?她和她同学在玩,你过去多扫兴啊?”

“我就是开车出去兜兜风,你要不信,你也上车。”

陆朝诚的座驾是一辆路特斯,上军校前拿了驾照,回来的时候才偶尔开几次。

罗平耸耸肩:“你啊,可劲儿折腾吧,要是真喜欢人家,就好好把握机会,小心被别人抢走了。”

“不可能。”陆朝诚声音低沉。

末了,罗平才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自欺欺人。”

车子的性能很好,一路在高速路上驰骋,陆朝诚漫无目的地开着,脑海里一直回**着罗平说的话,内心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

开到中途,电话无端响起来。

陆朝诚靠边停车,电话那头,阮菀的啜泣声让人心碎,凌乱又急促:“朝诚哥哥,救我……”

“小菀,怎么了?”

“救我,我很难受。”

阮菀的声音破碎在风里,那边诡异地安静着。

陆朝诚再打过去,电话已经接不通了。

陆朝诚心里像断了根弦一样,来来去去都是错乱的杂音,踩下油门,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说:阮菀,等我。

庄园的玫瑰园里,炉火烧得正旺,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越发热烈。

“真心话大冒险”还在继续。

阮菀已经进行“大冒险”十几分钟了,其他人只以为她是中途偷懒,或者偷偷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任务,没有人对此生疑。

僻静的酒庄里,车子的引擎声划破长空,一群人循声望去,看见一辆银灰色路特斯飞驰过来。

陆朝诚打开车门跑下来,抓住脸熟的唐思楠就问:“阮菀呢?”

唐思楠愣了半晌,才说:“你找她?她……她去‘大冒险’了。”

陆朝诚焦急道:“她去哪里了?”

有人指了指入口:“就在酒窖里。”

话音未落,陆朝诚已然飞奔过去,不一会儿变成黑色的光点隐没在酒窖门口。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我记得他是阮菀的哥哥吧,他那么急做什么?”

“酒窖里还能发生什么事?”

林小川心里不踏实:“我看他挺急的,要不我们也进去瞧瞧?”

唐思楠觉得奇怪:“说起来,阮菀也去了有一阵子了……”

[3]

陆朝诚推开门,进入酒窖里。

酒窖里和外面温度、湿度都不同,四周都是林立的酒瓶,井然有序地堆着,琳琅满目。

随着“砰”一声门响,酒窖的声控灯亮了。

陆朝诚在地下一层没看到阮菀,又迅速下楼,在二楼的拐角处看见了瘫软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小人儿。

阮菀的手机跌落在一旁,四周一点光亮都没有,她仿佛极其难受,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角,眼角莹然有泪。

“阮菀!”陆朝诚疾步跑过去,把她扶起来。

阮菀双眼紧闭,嘴里喃喃叫着什么,显然陷入了昏迷状态。

陆朝诚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起来,快步朝着酒窖楼梯走上去。

此时,唐思楠、林小川和其他同学一起走到酒窖地下一层,看见陆朝诚抱着阮菀走出来,都十分吃惊。

唐思楠走过去问:“朝诚哥,阮菀怎么了?”

陆朝诚脸色黑沉,浑身充满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分分钟就要发火,却又隐忍按捺着。

他压低了声音:“她有幽闭空间恐惧症!”

陆朝诚心里一股无名之火在熊熊燃烧,却又不知道这股气是从哪儿来的,要到哪儿去,只要一想到阮菀独自在那个暗无天光的酒窖地下室里哭泣,他的心就揪成一团。

唐思楠吃惊:“她这个病,严重吗?”

“我们大家都不知道……”

林小川也十分自责:“要是早知道,我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来这里探险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陆朝诚走到车子边,把阮菀放在副驾驶座位上。

唐思楠也不敢阻挠陆朝诚,只是说:“你要带她去哪里,我能跟着去吗?”

“你们留在这里,我带她走。”

陆朝诚坐上车,扬长而去。

其他人看着车离去的影子,面面相觑。

林小川喃喃:“这下完了,我们是不是闯祸了?”

唐思楠若有所思地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阮菀的哥哥发这么大的火。”

“幽闭空间恐惧症,这是什么病?”

几个人搜索了一下病状,都陷入了沉默。

“朝诚哥是不是带阮菀去看医生?”

“应该是吧……”

阮菀坐在副驾驶位上,陆朝诚不敢开得太快。

车外的风景流水浮灯般掠过,不知道过了多久,阮菀幽幽转醒,在看见自己身处的环境和身边的人时,哑声说:“……朝诚哥?”

陆朝诚蹙眉,默然开着车,并没有回应她。

阮菀揉了揉眼,坐直身子,半天缓不过来劲。过了会儿,她才问:“我怎么在这里?”

陆朝诚的口气很不好:“你还好意思说,是谁打电话向我求救的?”

阮菀的记忆复苏,想起了刚才的事,昏迷之前,她正在酒窖里玩“大冒险”。

她依稀记得拿出手机的时候,拨打过陆朝诚的电话,可是之后发生了什么,又全都不记得了。

头还隐隐作痛,阮菀看向车窗外,迷糊道:“我晕过去了?”

陆朝诚抿着嘴,一言不发。

阮菀又问:“朝诚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陆朝诚忽地转动方向盘,把车子停在路边,打开双闪灯。

夜深了,万籁俱寂,路上只有偶尔经过的车灯,又迅疾地开过去。

阮菀把外套裹紧了,怯生生喊:“朝诚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自己说呢?”

陆朝诚觉得喉咙发紧,咳了一声。

阮菀更摸不透他的意思了:“是不是生气我把你叫过来?”

“不是这样。”陆朝诚纠正她,“你出发之前,我妈口口声声让你注意安全,你呢,是怎样把自己给吓晕过去的?”

“我、我也不想的,我刚刚实在是太害怕了,那地下又黑,过道又很长……”阮菀声音轻柔,越说越害怕,声音发抖,“我不知道‘大冒险’会是这样。”

“大冒险?就你这样子,还和人家玩大冒险?”陆朝诚心里有气,语气尖锐道,“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平常一言不发就晕倒,还好意思玩这么危险的游戏,要是别人不知道,没发现你怎么办?”

阮菀并不知道自己有心理疾病,陆朝诚刻意不告诉她。饶是这样,阮菀也被他那较真的口气给吓得脸色一变,嘴角瘪下去,隐隐要落下泪来。

她瓮声瓮气地说:“不会的,他们也不知道会这样。”

“还嘴硬!要是他们让你去做其他危险的事情怎么办,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呢?你想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吗?”

阮菀嘴巴笨,不知道怎么解释,心里又觉得十分委屈,眼泪就那么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连声说:“我也不想的,我不想的……”

陆朝诚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惹阮菀哭泣,她每每哭的时候,他都拿她没办法,偏偏她又控制不了自己,眼泪说来就来,一哭就是梨花带雨,还可怜兮兮地看着你,让你生不出气来。

他出声警告她:“不准哭。”

阮菀的眼泪在脸上无声滑落:“我就是控制不住。”

“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我没事。”阮菀瑟缩着肩膀,“我不过是被吓晕过去而已。”

“阮菀!”陆朝诚低声吼道。

“呜呜呜……”阮菀哭得更大声了,“我要回家,朝诚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陆朝诚揉着额头,发现自己越来越治不住她,又没办法不管她,仿佛被抓住软肋般。

“以后还玩不玩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不玩了……”

两人靠得很近,连呼吸都可以感知得到。

陆朝诚双眼盯着她,注意到阮菀哭泣的时候,胸口微微起伏,眼睫毛上还沾着露珠一样的泪水。

不知怎的,陆朝诚突然感觉口干舌燥。喉结上下翻滚,他把头撇向一边,故意不去看她,脚下踩着油门,声音已然放软许多:“回去再说吧。”

二十分钟的车程,仿佛开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阮菀慢慢地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陆朝诚在一旁开车,一声不吭,阮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车子到达陆家,整座陆宅寂静无声。

陆朝诚把车子停稳,阮菀轻手轻脚地从车上下来,用口型说:“他们应该已经睡了。”

陆朝诚双目炯炯地看着她,神色莫辨。

阮菀歪着头,问:“我们回去吧?”

她转过身,走了两步,陆朝诚在后面喊住她。

“阮菀。”

阮菀低头,看见路灯下,陆朝诚的长腿踩住了自己的影子。

她回头,不经意“嗯”了声。

那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摁回喉间。

陆朝诚上前一步,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下去。

阮菀睁大了眼,神色惊慌,她抵触地往后退,却被陆朝诚用另一只手扶着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夜空里的星星都藏起来,看不真切,阮菀被迫仰着头,接受这个陌生的、又有点温热的吻。

她的唇珠比陆朝诚所想的还要软和甜,他本来只想浅尝辄止,可是越发觉得不够,想要再深入一点,舌头辗转经过她的嘴和唇,最终品尝到了清甜的味道。

阮菀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站不住,只能伸出手,抓住陆朝诚的衣角。

他更加肆无忌惮,游离在她的唇边,吮着微甜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朝诚才停下来。两个人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阮菀嘴角被吮吸得红肿,眼里有着深深的疑虑。

陆朝诚从她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她长得很好看,眼睛黑而亮,眼里还有细碎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

他低头抚摸她的脸,清浅道:“回去吧。”

[4]

晚上回房间后,阮菀破天荒地失眠了。

她不知道陆朝诚吻自己代表什么,更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他对自己有意思?还是只是想要安慰她,所以才做了那样的事情……那以后两个人又要怎么相处好呢?

阮菀在**翻来覆去地想,一睁眼,已经天亮。

来陆家这么久,这还是阮菀第一次赖床。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陆朝诚,洗漱完毕后坐在餐桌前,陆家的人已经悉数到齐。

阮菀脸红红地走过去:“早。”

陆朝诚神色如常,还给她拉开凳子。阮菀坐下去的时候,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嘴唇看。

沈向晚适时说:“才回来半天,怎么又要集训了?”

“军校都是这样的。”陆朝诚喝了一口牛奶。

“这次又是秘密特训?”

“是,不能对外联系,时间和地点也要到了才知道。”

陆朝诚说完,又看了阮菀一眼。她的嘴唇已经消肿了,可是今天早上好像一直都不敢看他,也不知道在害羞什么。

阮菀低头认真咬着三明治,听见陆朝诚说要走了,她抬起头看向他,不经意间两人对视。

他伸手指了指她的嘴角,阮菀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这里,有东西。”陆朝诚却不以为然地说。

阮菀啊了一声,跑到镜子前擦干净,回来的时候,哪里还有陆朝诚的影子。

她眨巴着眼:“朝诚哥哥,走了?”

“嗯,他赶时间呢。”沈向晚又说,“对了,你开学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经历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吻后,阮菀的脑子就不经用了。等到陆朝诚走后,她才忙乱地开始准备开学的东西。

D大距离陆家不远,阮菀还是选择了住校,周末再回陆家。

温如梅挺伤心的:“朝诚走了,现在连小菀也走了,这里又冷冷清清的了。”

沈向晚开导她说:“妈,你要是觉得这里太冷清,没有人气,可以把二叔和四叔的孩子都接过来。”

“不了,他们太闹腾,还是小菀最好,又乖巧又机灵。”

温如梅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陆家老二和老四前几年都接连生了孩子,带来过陆宅,不是摔了花瓶,就是划花了墙。

“奶奶,我周末就过来陪你,好吗?”

阮菀嘴巴甜,哄得温如梅开心得像个孩子。

“好好,你一放假就回来陪奶奶啊。”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阮菀陆陆续续地添置了衣服被褥,把该买的东西都备齐了。到了开学那一天,陆朝诚还没回来。

阮菀拉着行李箱到了新生登记处,和唐思楠不期而遇。

法学院和经济学院新生接待处就隔了一个卡座,唐思楠朝着阮菀招手:“小菀,在这儿!”

阮菀登记完信息,领了宿舍钥匙。

唐思楠看了一眼宿舍地址:“哎,我们两个在同一幢宿舍楼呢。”

话音未落,已经有热心的师兄守在一旁,问她和唐思楠:“师妹需不需要帮忙拿行李?”

阮菀来不及拒绝,师兄手快地把她们的行李拉过去:“宿舍我知道在哪儿,我带你们去。”

师兄一边走一边向她们介绍学校的景致:“这儿是教学楼,那边是实验楼,再向左拐就是商业中心。你们上课的话,可以走这条小路……”

阮菀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湖泊,绿树环绕,中心有个小岛,问:“那儿是哪里呢?”

师兄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叫湖心岛,是我们这儿的恋爱圣地……”

顺利到达宿舍,阮菀和唐思楠把行李收拾好,天已经快黑了,唐思楠提议:“要不先出去吃饭?”

走到商业街,刚好看见帮忙搬东西的师兄,唐思楠说什么都要请他们一块儿吃饭。阮菀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唐思楠倒是落落大方,又问了学校社团和选课系统的事情,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几个人沿着校道往回走,街上的路灯亮起来,大老远的阮菀就看见有一辆银灰色的路特斯停在了宿舍楼下。

其中一名师兄偷偷看了好几眼,紧接着车门开了,有人从车里阔步走出来,疾步追上了前面几个人。

就在阮菀要拐入宿舍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呀的一声叫出来,看见来人后,眼睛睁得老大。

陆朝诚抿着嘴:“跟我来。”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剩下的三个人站在原地,师兄尴尬地问:“那是谁啊?”

“小菀的哥哥。”

唐思楠耸耸肩,对陆朝诚这种打招呼方式已经见怪不怪了。

[5]

陆朝诚拉着阮菀的手劲很大,面色铁青,不发一言地向前走。

阮菀迈着小碎步跟在后头,时不时地踉跄一下。

陆朝诚也不扶她,只是甩了她的手,沉默不语地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学校的湖心岛。

夜晚凉风吹拂,柳条随风舞动,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身边走过。阮菀察觉出陆朝诚的情绪不对,只是拢了拢头发:“朝诚哥哥,你怎么来了?”

陆朝诚怀抱双臂,在一棵大树前站定,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今天是她的开学日,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好不容易赶到学校,却看见她和别人谈笑风生,聊得十分开心,就连吃饭都吃了近两个小时,还要慢慢地走回宿舍楼。

这才开学第一天!一想到她和别人吃饭时那个温软的样子,陆朝诚简直胸闷气短。

“今天你不是开学吗?”

“可你之前没说要来啊。”

“还问我怎么来了,我如果不来,你是不是要跟别人跑了?”

阮菀傻眼。

“啊?”

有月光落在她姣好的脸颊上,一个多月没见,陆朝诚贪婪地看着阮菀,嘴上却不饶人地说:“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就亲你了。”

阮菀吓得后退一步,把手挡在脸上,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没看你啊。”

她可没忘记陆朝诚那天是怎么对付她的,那天晚上嘴唇就一直没消肿过。

阮菀傻气得可爱,陆朝诚反而不气了,从胸腔里沉沉地笑出声来。

他命令道:“过来。”

“不要。”

陆朝诚走过去,强硬地把她拽到身边,用衣服笼着她,挡住了湖边的风。

他知道她脸皮薄,时不时要红一阵子,轻声道:“放心吧,不会在这里亲你的。”

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身材颀长,声音醇厚低沉。阮菀听得心都酥了,只是唯唯诺诺地问:“你是专程来找我的,集训结束了?”

集训的时间不定,所以他没法告诉她,陆朝诚皱眉,捏着她的脸:“不然呢?”

这是初吻后第一次见面,阮菀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朝诚。他的手指像在她身上点了火,她别过脸,不敢去看他。

陆朝诚神情严肃,问道:“刚那两人是谁,新同学?”

“不是,就是同学院的师兄。”

“师兄?都说了什么?”

“就说了选课的事,还有社团。”

陆朝诚拧眉:“这样不行。”

阮菀舌头打结:“什么……意思?”

“这都不明白?”陆朝诚开门见山地说,“你是我的,面对其他异性你得保持距离。”

“什么叫我是你的?”

“要我说得更清楚一点,还是有所行动?”

陆朝诚步步紧逼,阮菀退无可退,急忙说:“我、我不知道。”

有人走过,阮菀吓得一缩脖子,眼睛紧紧闭上。陆朝诚玩味地盯着她:“怕被人看见?”

阮菀瑟瑟地躲在他怀里:“没有啊。”

他索性抓着她的手指,原来她的手指小巧,纤长又柔弱,陆朝诚用自己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指,一点点摩挲。

“现在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我们得约法三章。”

阮菀被他的“男朋友”三个字给震得云里雾里,眨巴着眼睛:“什么男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她急切地想甩开他的手,却被抓得更紧了。

“那天之后,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在他的逼问之下,阮菀眼神闪烁:“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那天慌乱之下亲吻后,阮菀一直就没整理好两个人的关系,她完全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陆朝诚,而一旦两个人真的突破了兄妹的界限,岂不是不顾陆家的亲人,还有她寄人篱下的身份?

陆朝诚知道,想要让她一时半会儿明白自己的心意有点难,也不勉强她。

她不承认不要紧,他会让她同意的。

陆朝诚轻轻摸着她的头发:“这事以后再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从现在开始除了我和陆家的人之外,对其他异性,得保持距离。这是第一。”

“为什么?”

“你现在离开家里一个人在学校住着,万一遇到了不安好心的,我没法时时刻刻看着你。”

阮菀眼睛里雾蒙蒙的一片,轻咬下唇:“那要是辅导员还是任课老师是男的,怎么办……”

陆朝诚喉咙紧了紧:“那就向我打报告。”

“打什么报告?”

“课堂上举手,没试过?”陆朝诚挑眉。

阮菀咬唇,嗫嚅:“那第二呢?”

“以后无论去哪里,都得告诉我,不能瞒着我。”陆朝诚又补了一句,“发生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要想到我,像上次一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第三?”

“暂时没想到,下次再补充。”

“那你呢?”阮菀吸了吸鼻子,声音细细小小的,“总不能不公平吧。”

陆朝诚回过头,用手指刮了她的鼻梁一下:“行啊,那你想我怎么样?”

“我没想好。”

阮菀不好意思地笑了。

“走吧,我只请了几个小时‘探亲假’。”

因着职业原因,陆朝诚背脊挺拔,站在那儿像一棵遒劲的松树,走路的时候嗖嗖带风。

他一贯是站如松,行如风的做派,迈一步等于她走三步,怎么都跟不上。

阮菀一路小跑追过去,树影摇曳,在她脸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她脸上有潼潼的荧光:“你是特地来看我的?”

陆朝诚低头看她,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认真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得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上课,不能惹麻烦。”

“朝诚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阮菀跟在后面,抓着他的衣角。

“很快,等我。”陆朝诚飞快地在她唇上嵌下一吻。阮菀捂着唇,心里更迷糊了。

[6]

阮菀回到宿舍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些红晕没褪去,头低垂着。宿舍其他几个女孩子热情地上前,和她打招呼。

有人拿着苹果走过来:“吃吗?”

宿舍里加上阮菀一共有四个女生,都是不同学院不同年级的,阮菀是新加入的那个,其他三个都是她的学姐。

“我叫阮菀,学姐们以后多多指教。”

那个拿苹果的学姐把凳子拉过来,说:“我叫宋敏,这是咪子。”

在**看书的也伸出头,朝着她打招呼:“你好,我是新闻系大三的庞娟。”

咪子是体育学院的,正把腿搭在床梯上拉筋,一边说:“你长得真好看,有男朋友了吗?”

阮菀心里轰的一声炸开,脸烧起来。她不知道和陆朝诚的关系要怎么界定,是亲人,还是男朋友?

她刚刚才拒绝了他,可是现在脑海里又掠过他的脸,心突突地跳着。

看她这表现,宋敏说:“这就是有了,哎,那我得回复我那几个男同学,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阮菀讶然:“他们怎么会认识我的?”

咪子解释说:“她那几个同学,就是今天帮你搬东西的,不过才几个小时,就已经打听到这儿了。”

宋敏说:“没用啊,阮菀已经有男朋友了。我这微信一发过去,准哀鸣一片。”

咪子笑着:“他们也太厉害了,这才开学第一天啊。”

“你没听过吗,师兄猛于虎!”

“那我明天得可劲儿去张罗师弟去!”

几个人全捂着肚子,笑得横七竖八的。

庞娟背了几个单词,把头探出来:“小学妹,你高中就交男朋友了?”

阮菀扭扭捏捏说:“也不算是男朋友……”

“那就是暧昧阶段了?你这准男友有眼光,知道在开学前下手。”宋敏问,“是谁先追的谁,他有没有给你表白啊?”

“也没有追啦……”阮菀急匆匆地洗了把脸,羞赧道,“就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是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哎呀,青梅竹马,真让人羡慕啊!”

“仗着是青梅竹马就想捷足先登?”庞娟撇撇嘴,“我说,你别急着答应,先让他在楼下摆心形蜡烛,弹吉他,再来一个深情表白……”

庞娟说得一脸憧憬,宋敏给她泼冷水:“还心形蜡烛,言情小说看太多了吧,俗不俗啊?”

晚上躺在**的时候,阮菀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突然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她和陆朝诚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平常虽然看多了电视剧和小说,但那毕竟只是纸上谈兵,真到了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脑袋就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思考不了了,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僵硬无比。

阮菀用被子蒙着头,辗转难眠,她发觉自己陷入了十分矛盾的心理,如果和陆朝诚在一起,她在陆家要如何自处?本来就是在别人的屋檐下讨生活,现在更是难堪。但真的拒绝了他之后,她又隐隐地有一点后悔了。

朝诚哥哥对她这么好,一想到要和他分开,她心里就无比的难过。可是她对陆朝诚,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是亲情?还是爱情?

这些都是她现在需要想清楚的事情。

阮菀拿被子盖住头,幽幽地想,这感情,真是一坨理不清楚的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