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们都迷失了方向

[1]

婚后,阮菀和陆朝诚不再和长辈们一起居住,两人一同搬出陆家老宅,住到了陆朝诚购置的一处大平层内。

两人婚后的日子过得不温不火。

阮菀固定每周末回家陪长辈,陆朝诚公务繁忙,有时几天几夜不着家。阮菀也不气恼,只是默默地在家等着。

每次回来,陆朝诚也不对她说自己的事情,两个人渐渐无话可说,平时只是在**才有交流。

阮菀觉得别扭,回陆家的时候,被温如梅问了几次婚后生活,忍不住抹眼泪。

于是陆建伟大发雷霆,把陆朝诚单独叫回去,好一顿骂。结果发现两个人其实并没有争吵,也没有矛盾,就是阮菀太爱哭了,一丁点儿小事,都会哭鼻子。

陆建伟没辙,只能对陆朝诚说:“你们的事,我们长辈就不掺和了,只是你得记住,阮菀是从我们陆家走出去的,你不能怠慢她。”

陆朝诚回去后,也没有对阮菀发火,只是像对待精致的瓷娃娃一样对她。阮菀在家里被保护得很好,家务有清洁工人每日上门做,煮饭更是不用自己操心,就连工作机会都被陆朝诚给堵死了。

每每她提出想要出去工作,陆朝诚总能让她在**叫不敢,久而久之,阮菀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米虫。

事情的突破口,不过在一个蛋糕上。

那天唐思楠生日,阮菀精心定制了一款蛋糕送过去,被唐思楠发现了商机,结果就误打误撞地做起了蛋糕定制的生意,还只是在微信上偷偷地卖。

饶是这样,现在也被陆朝诚给发现了。

可是这次,陆朝诚依旧打算在**把阮菀的事情给解决了。

夜深后,陆朝诚的呼吸渐渐平稳,阮菀知道他睡着了。

陆朝诚的睡眠极轻,但在阮菀身边,会睡得很沉。阮菀背对着他躺着,心里伤心,难过极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伤心难过什么,只感觉像在被刀子割肉,一点一点地磨砺掉真正的自己。

温如梅他们不知道的是,陆朝诚并不喜欢努力上进、想要寻求自身价值的她,而只是要一个默默在家里等着、乖巧听话的阮菀。

这种感觉太让人难过,阮菀哭了一个晚上,把所有事情都想得清楚透彻。

凌晨时分,她偷偷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关上了大门。

唐思楠的公寓不大,实用面积六十平方米,采用loft式建筑风格,分楼上楼下两个区域,内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厅、厨房、书房一应俱全。

阮菀把自己的行李放下,环视四周。

唐思楠带着她参观完自己的住所:“我这里虽然小,但胜在离市中心近,楼下地铁、公交车都有,交通便利。这里住两个人是不成问题的,你啊,就放心大胆地在这里住下,别的事情都不要操心。”

阮菀坐在沙发上,几度哽咽:“思楠,这个地段,租金肯定不便宜。我……只要一找到工作,我就会给你房租的。现在我的钱,都是陆家的,我不想再用了……”

“说的什么傻话,我还巴不得你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呢。”唐思楠小心翼翼地问,“说真的,陆朝诚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不是,他是对我太好了。”阮菀长呼一口气,只有在外面,才有一丁点儿自由舒展的感觉。

“什么事情都不用我干,家里事情一概不要我做,也不让我去工作赚钱,就连做蛋糕也不肯。我早就不像真正的自己了。”

唐思楠扑哧一声笑了:“用法律术语来说,他觉得你是个无民事行为能力的人,这可不成啊。”

唐思楠毕业后进了一家律所,每天穿着套装风风火火地走访客户,在法庭上唇枪舌剑,阮菀十分羡慕她这样的生活。

“思楠,我也想像你一样,能够有一份踏实的工作,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起码让自己感觉到,我是被社会所需要的有用的人。”

唐思楠说:“我知道了,你在这里先住着,顺便准备一下你的简历,我也帮你留意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单位。”

[2]

陆朝诚醒来的时候,发现阮菀不见了。

他只以为她是早起上哪儿买东西去了,很快就会回来。可是等了一个上午,她都没有回家,甚至连手机都故意遗留在家里。

她是故意的。

离家出走?陆朝诚在剃胡须的时候,一想到这个词,就不小心剃出了血。他拿了止血绷带止血,又觉得十分滑稽可笑。

这个女人学什么不好,居然学别人离家出走,好好的日子不过了?不就是不让她做几个蛋糕,至于吗?

想到这里,陆朝诚不怒反笑,但是看见家里处处留下来的阮菀气息,还是忍不住青筋直跳,觉得自己还是太宠爱她了,不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就这样,她还闹别扭跑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陆朝诚用手揉了揉,开口喊:“阮……”

蓦然发现,她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陆朝诚把手机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阮菀的社会关系很简单,除了那几个从小认识的同学外,她基本没有自己的朋友,没有交际圈。

她一直围绕着陆家和他而活。

想到这里,陆朝诚的态度又有点软化,阮菀到底去了哪里,她又能做什么?陆朝诚想知道阮菀的去向,第一时间,他想到了发小罗平。

罗平毕业后无所事事,搞了几家空壳公司,都没有水花。但他交游广阔,哪儿的朋友都有。

陆朝诚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不外乎是阮菀闹小性子,离家出走之类。

罗平捏着电话,皱眉头说:“不对啊,朝诚,我觉得这次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小菀或许真不是闹脾气走的。”

“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陆朝诚声音低沉。

“小菀的性格那是没得说,温顺柔和,从小到大没红过脸,她那脾气你说闹小性子,我觉得没可能。”

“那你觉得我怠慢她了?就我对她那样,有几个人能做到?”

陆朝诚接着说:“你先打听她的消息,有什么情况再告诉我。”

罗平在那头问:“要是找到了,你亲自去接她?”

“她什么都不会,又没工作过,哪儿能跑出去那么久。”陆朝诚信心满满,“一个星期,顶多一个月,她就会回来求我的。”

陆朝诚在那头按兵不动,唐思楠这边倒是很快有了消息。

她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阮菀:“我把你的简历发给我的客户,他们刚好在招聘,这是联系方式,你试试看能不能行。”

阮菀傻眼,有点诧异:“是银行?”

“是,我也说了你的具体情况,他们表示可以去见一见的。”

“银行的要求那么高,我能行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阮菀没有底气,还好一路有唐思楠帮忙,还借给她面试的衣服。

唐思楠把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我告诉你,我之前面试律师,就是穿的这一套衣服,这是非常幸运的面试战衣,是我在阿玛尼搞特价的时候买的,穿上之后,简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周一早上九点半,阮菀穿着唐思楠的面试战衣来到银行大楼前,鼓起勇气敲开了会议室的门。

面试官一字排开,一共有九名,男女老少都有,穿着正式。最中间那名年轻的人事经理看见阮菀,微笑说:“你是阮菀吧,不用紧张,先做个自我介绍。”

阮菀把凳子拉开,坐上去后,慢慢地说:“我叫阮菀,毕业于D大经济学院金融系……”

有个年长一点的男性推了推眼镜:“怎么,不是应届生?”

阮菀开始紧张起来:“不是的,毕业后我没有找工作。”

“这样啊……”

其他人面面相觑,人事经理为难道:“是这样的,我们只能接收应届毕业生作为管培生,像你这种往届毕业生,恐怕是很难了。”

“我知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阮菀咬了咬下唇,终究是开不了口。

“行吧,你的情况我们知道了,麻烦回去等消息。”

阮菀起身,走到一半,又回过头说:“其实是这样的,毕业后我就结婚了,期间也没有找工作,可以说一直是处于无业的状态。可是现在我觉得我不能一直这样混吃等死下去,我需要证明给自己看,我有这样的能力,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够做到。我……我大概也就是想说这些。”

人事经理错愕,问:“你现在的情况是……”

“我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我不想依靠任何人活着。现在暂时和别人一起租住在公寓。”

“所以说,你很需要这份工作是吗?”

阮菀粲然一笑:“是的,我非常需要这份工作,如你们看见,就算没有这份工作,我在短期内也不会饿死,我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来给我这次机会。我所要的只是一份认可,是认为我能够胜任,才会留下我。谢谢你们!”

阮菀鞠躬,眼里已然饱含热泪。她觉得说这么一段话,太不容易了。

她踉跄几步走到门把前,人事经理和其他人交头接耳后,叫住她。

“请留步。”

阮菀擦了擦眼泪,回过头去。

对方十分诚恳地说:“在充分考虑了你的情况之后,我们决定录取你。但是有个前提,因为你非应届毕业生,现在只能暂时做劳动派遣员工,但是你放心,如果你表现优异的话,也有升任的机会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能多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要留下我吗?”

“当然不是因为同情。我们觉得按照你的表达能力,还有你的进取心和感染力,完全可以胜任大堂助理这个岗位。阮菀,恭喜你,你被录取了。”

[3]

“干杯!”在公寓里,阮菀很痛快地和唐思楠碰杯,庆祝她找到了工作。

唐思楠更是怜爱般地抚摸着自己那套面试时百试百灵的战服。

“我就说,我这衣服肯定灵!”

阮菀感激地说:“思楠,这次真的是多亏了你,我才能找到这份工作。”

两个人喝完啤酒,双双躺倒在公寓的地毯上。

唐思楠眨了眨眼睛:“现在你可以拿着这份offer去找你的陆先生,告诉他你有多能干了吧?”

阮菀看了看天花板,眼底尽是迷茫的神色。

“我觉得……还不行。再说了,这些成绩我不是做给任何人看的,是做给自己看的。”

唐思楠突然低呼起来:“我刚想起来,你失踪了这么久,他都没来找过你,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担心你的死活啊?”

阮菀扯了扯嘴角:“不是的,他只是觉得我没有了他,根本就活不下去吧。”

“所以,他在等你回去找他?”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唐思楠龇牙咧嘴的:“也就他觉得你离了他活不下去!”

阮菀摸了摸鼻子,有点酸涩,隐约有怅然若失的感觉。从小到大,她的生活里都充斥着陆家和陆朝诚,现在离开了这些人和事,她本以为自己会像缺了水的鱼一样,可是现在看……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除了有一点点想他之外。

唐思楠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想哭就哭出来,会好受点。”

阮菀皱了皱眉,说:“不,我不会哭……现在我不能轻易掉泪,往后还得靠自己呢。”

“是,大堂助理!”

“你嘲笑我?”

阮菀说完,就要去挠痒痒。

唐思楠嘻嘻哈哈地避开了,两个人笑闹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唐思楠又开了一罐啤酒:“说真的,我毕业前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我们几个好朋友在一块儿一起奋斗,可是没想到毕业后你就结婚了,现在还成了这个样子。”

阮菀吸吸鼻子:“放心,新工作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我不是担心你做不下去,而是内心暗爽。”唐思楠咬牙切齿道,“我倒想让你那个大男子主义的陆先生看看,他觉得活不下去的阮菀,离开他,过得有多好!哼!”

陆朝诚今晚被罗平拖到桌球室,不知怎的打了个喷嚏。

罗平刚好打完一球,戏谑道:“怎么,晚上没有小菀给你盖被子,着凉了?”

陆朝诚面色暗沉,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勾了勾唇,说出来的话让人胆战心惊。

“不想被揍,就闭上你的嘴。”

罗平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有不识好歹的人走过来,搂着陆朝诚的肩膀:“陆大少爷今天晚上不来玩几把?”

陆朝诚抿着嘴,仰头把一杯酒给喝了。

“陆大少爷今晚怎么回事,借酒浇愁啊?”

“是不是回家跪冷板凳了,这儿可有一票的小姐姐陪你!”说完,大手一挥,竟真的有女孩子眼巴巴地走过来。

这些女孩都是给这些富二代少爷们热场的,平常觊觎陆朝诚,又近不了他的身,现在有人发了话,都巴不得黏到陆朝诚的身上。

陆朝诚觉得厌烦,斜眼一睨,挥手:“都给我走开!”

他说话有力,举手投足间又很有些气魄,女孩子们吓得鸟兽散。

罗平趁机把陆朝诚拉开:“别气了,我这儿有小菀的消息。”

陆朝诚伸手给了他一记重捶:“怎么刚刚不说?”

“我寻思着你刚过来,得有个缓冲的时间……”

罗平真没想过这次陆朝诚和阮菀会闹成这样,而且陆朝诚还是吃瘪的那个。

他接着道:“我说了,你可得控制住情绪。”

“说吧。她到底在哪儿?”

罗平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是在人来人往的银行大厅,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孩子,陆朝诚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阮菀。

他紧锁眉头:“在银行?”

罗平说:“这个星期,我是铆足了劲让人找她,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说来也巧,我有个朋友的朋友,前几天去银行买理财产品,回来说有个大堂助理,长得美如天仙。”

罗平语文水平不高,形容词用得十分俗气,让人心生厌烦。

陆朝诚打断他:“别扯有的没的,说重点。”

“这不是已经说到重点了吗……他说得我们几个都感兴趣,就让他拍个照片过来瞧瞧,到底有多天仙。今儿个他把照片发过来,我还怕是认错人,今天特意让人去打听,确实叫阮助理……”

陆朝诚的眉头皱成川字形,喃喃:“助理?”

“是的,说是他们银行刚入职的大堂助理,过去没几天。”

陆朝诚一声冷笑:“好好的陆家少奶奶不当,跑去做这种工作,还出去抛头露面!”

“我看小菀也只不过是意气用事,女孩子嘛,哄一哄就会好的。”

“你让我去找她?不可能。”陆朝诚斩钉截铁地说。

罗平知道陆朝诚抹不下面子,无奈地说:“既然这样,我先去看看她好了吧?”

陆朝诚满不在乎地说:“是你自己想去的……”

“那还让不让我哄她回家了?”

陆朝诚眼风徐徐一转:“要是能让她回家,我记你一功,往后好好把你供着!”

[4]

罗平第一回干冲锋队员这种活儿,去的时候还做了不少伪装,因着身材吨位不少,怕被阮菀一下子给认出来,他改变了往常的装扮,特意把自己往精英人士上靠。

运动鞋改成了皮鞋,休闲服变成了西装,不仅如此,还打了一条蓝色条纹领带。

一切看起来十分妥当,无奈他实在不是穿西装打领带的料儿,不到半分钟就把领带给扯了——嫌热得慌。

为了伪装,罗平又把自己深藏多年的墨镜给戴上了。

他走进银行大厅,想着应该没有人留意自己,谁想到推开门的刹那,就有人弯腰对他问好。

“先生您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

罗平摆了摆手:“不需要,我自己看看。”

可惜走到一半,又有人热情地过来询问:“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罗平扫了一眼,还好阮菀正在服务一名客人,并没有看到他。

他把墨镜推到头顶:“我就是过来瞧瞧,你们不用搭理我。”

总算把其他人员都支走了,罗平找到一个凳子坐下来,本想拿着报纸遮挡住自己的脸,无奈现在连报纸都稀少,他从兜里掏出一个iPad,观察着阮菀的动向。

阮菀实在是太忙了,每个进来的人,她都要照顾周到。银行大厅人来人往,加上她一共只有三个工作人员。

他们要负责迎来送往,还要跟踪办理每一笔业务,对着客户微笑。罗平看了大半个小时,发觉阮菀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一直在厅堂里奔波忙碌,根本没时间去看他。

罗平想想,还是扯了墨镜,走上前去:“小菀。”

“罗平哥。”阮菀仍旧保持专业微笑,“你需要办理业务吗?”

“小菀,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有话想对你说。”

“现在恐怕不行,我在上班呢。”

罗平看了看手表:“快十二点了,中午我请你吃个饭,咱们聊聊?”

阮菀摇头:“不行,我中午得值班。”

“你什么时候下班?我等你。”

“今晚六点吧……先不说了,有客户来了。”

阮菀急忙跟上去,连罗平都没时间搭理。

罗平愣在原地,觉着自己在这里等,也难问到什么情况,只能先回去告诉陆朝诚了。

走出银行后,罗平一五一十把情况给陆朝诚说了。

“情况就是这样,小菀的工作挺忙的,我看她就没有歇下来的时候……”

罗平自己说得眉飞色舞,才发觉电话那头的陆朝诚几乎没开口。

他愣神:“你还在听吗?”

陆朝诚回了他一个“嗯”。

“这……我看还是不能让小菀留在那里,太辛苦了,她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哪儿能从早到晚这么站着,还要对每个客人笑。”

“放心吧,她吃不了这种苦。”

“你放心她一个人在那儿,真就不去看看她?”罗平迟疑地问。

陆朝诚笃定地说:“我敢担保,不到一个月,她就会自己回家。”

这两个人,一个倔,一个轴,罗平也是真没辙了。

过了最忙的时候,阮菀的同事把她替换下来:“辛苦了,快去吃午饭吧。”

阮菀点点头,从包里拿了三明治,直冲楼梯间。

工作几天以来,她发觉自己有许多知识方面的不足,平时不仅要面对客户,还得准备银行的上岗考试,只能利用午休时间充电。

她坐在阶梯上,把上岗考试的资料摊开放在膝盖上,拿出三明治,专心致志地看起来。

也许是太认真的缘故,阮菀一直都没发现身后有人。

黎琛在她身后站了许久,发现她在看书,不想打扰她,就没有出声。

没过多久,黎琛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阮菀转过头,发现身后有人,匆忙间书从膝盖上掉下来。

来人身穿深蓝色的西装,长得斯文,脸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很干净秀气的模样。

两个人都低头去捡,黎琛手长,很快把书递过去:“中午不休息,在看书?”

阮菀把头发拢到耳后,羞赧道:“刚刚进来没多久,想考个资格证书。”

黎琛点点头:“挺好的。”

“是我不够努力……”阮菀想了想,赶紧让道,“不好意思,你是想下去吃饭吧?”

黎琛语塞:“算是吧。”

阮菀有点纠结地说:“可是现在楼下饭堂应该已经没有供应了……”

“没什么的。”

“等等!”阮菀把黎琛叫住,从包里拿出另外一个三明治,“这个给你吃。”

黎琛挑眉:“那你呢?”

“我也有。”阮菀笑着说。

黎琛想拒绝,但是看到阮菀的笑脸,不知怎的,伸手拿了过来。

“那真是谢谢你了。”

“砰!砰砰!”

整整一个下午,陆朝诚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在射击场上连连失手。

旁边战友看出他的不对劲:“朝诚,要不休息一阵子?”

“不……”

陆朝诚又接连射出几抢,没想最后一枪居然脱靶,这在他多年的打靶经历里还是头一回。

指导员宽慰他:“我看你是太累了,先回去洗把脸,休息休息吧。”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有陆朝诚自己知道,阮菀不在的这一段时间,他的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陆朝诚把水开得哗啦作响,把头埋在水池里,练习闭气,努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起来。

可试了几次之后,都宣告失败,脑海里无法放空,想着的都是纷乱的心事。

阮菀已经近半个月没有回来了,距离他所预估的一个月还有一段时间,但他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可以说,阮菀这次的“叛逆”行为,比他预料的要严重。

陆家那边,她只是打电话过去说自己找了一份新工作,有点儿忙,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温如梅很是感伤,念叨了好几次。沈向晚和陆峥也从他这边旁敲侧击,可陆朝诚就是个锯嘴葫芦,问不出来一句话。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也不知道阮菀在想什么。

起初不过觉得是几块蛋糕的事情,后来事情犹如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产生了可怕的连锁效应。

阮菀离家出走了,又在外面自己找了工作,开始新生活……

面对这陌生的一切,陆朝诚从原先的不屑,到恐慌害怕。从小和阮菀一起长大,他自认是了解她的,就像罗平说的那样,阮菀柔和温顺,不具有攻击性,和谁都没红过脸。

可是现在,她自己竟然偷偷地跑了,还把所有隶属于他的东西都留在家里,一丁点都没带走。

就连给她的信用卡,也没刷过一次。

罗平说过阮菀的工作环境,陆朝诚原先是嗤之以鼻的,总觉得最终她会低头,自己主动回来,现在他却有点儿想过去看看了。

在阮菀的事情上,他的所有原则都不复存在。

[5]

这天下午,阮菀的眼皮不停地跳,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今天也不知怎的,陆续来了好几个难缠的客户,不是卡被吞了要个说法,就是说拿错了钱要投诉。

阮菀晕头转向处理完,又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哆哆嗦嗦拿出一本存折,也没说清楚要办理什么业务。

老大爷说不清楚,阮菀只能努力地靠过去:“您好,请问要办理什么业务?”

老大爷也靠近她,不知道怎的,手臂若有似无地贴着她的上身,嘴上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要办理那个……”

阮菀没听清,只觉得被擦着的地方黏腻湿滑,像冰凉的蛇,有点儿恶心。

老大爷在胸前挂着老花眼镜,眯着眼:“你不过来,我怎么告诉你?”

阮菀只能忍着恶心,再靠过去一点,没想到老大爷竟然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捏了她的屁股。

阮菀呀的一声跳开,眼底闪烁着惊恐。

“你……”

老大爷冷笑,露出蜡黄的牙齿,色眯眯地说:“怎么跑开了?你倒是接着说啊。”

身上还有某种被触碰和侵犯的恶心感,阮菀牙齿打战,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这位大爷,请你放尊重一点。”

“尊重,我怎么不尊重你了?”老大爷蓦地靠近,眼看又要伸手到她身后。

阮菀下意识地推开他,往后退一步。

老大爷踉跄一下,指着阮菀,十分气愤地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动手了呢?来人,我要投诉!”

主管快步走过来:“怎么了?”

老大爷声音更洪亮了,叉腰道:“你是她领导?”

“我是这里的主管。”

“那倒好。”老大爷声如洪钟,在营业厅里大声喊,“我要投诉你们这个员工,她刚刚推了我一把!”

主管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看向阮菀:“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对客户动手?”

阮菀眼里莹然有泪,抖着嘴唇:“他刚刚摸我……”

主管听不清楚:“刚刚什么?”

此时已经有人在围观,阮菀脸都红了,细声细气地说:“摸我。”

主管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没有的,他就是……”

阮菀还没说完,老大爷已然捂着胸口缓慢倒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头好痛啊,我的高血压又犯了,我的腰也好疼啊,一定是刚刚伤到了。”

主管脸色一变,急忙说:“你没事吧?我先扶你去贵宾室里休息一下。”

老大爷不肯,声嘶力竭地哭闹:“去什么贵宾室,你们银行的人就是这么对待客户的?哎哟,我心绞痛,要喘不上气了……”

“您先顺顺气,别动怒,要保重身体啊。”主管好声好气地说,又是端来热水,又是扇风,摆明就是想要息事宁人了。

“我是被冤枉的,你们就这么冤枉我这个老头子。我要去投诉你们!”

“有话好好说,我一定给您解决问题。”主管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老大爷指着阮菀:“她污蔑我,我、我要她向我道歉!”

阮菀的眼圈红了,咬着唇:“主管……”

主管转过身,眼风锐利:“阮菀,你刚刚冲撞了大爷,还不向大爷道歉?”

“明明是他先欺负我的。”阮菀声音委屈,肩膀抖动,无声啜泣。

主管用手掐了阮菀一把,把她推向前:“还不赶紧去!”

[6]

现场一片混乱,已经有人对着阮菀指指点点。

她的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哭着说:“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光道歉怎么行,你们不内部处理她,我今儿就不走了,我就赖在这里了!”老大爷见形势对自己有利,躺在地上说,“大家快来看,银行欺负老人咯!”

“大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处理她的。”

“我一个老头子,怎么受得了这种刺激?”

主管没辙,只能哄着老人家说:“我批评她,还扣她的钱。要怎么处理都依您,您先起来行不行?”

人群中,有人推开众人,缓缓走过去,沉声:“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种沉着稳重的气质,刹那间,闹哄哄的声音都被压下去了。

主管看过去:“黎总……”

黎琛看了眼哭成泪人的阮菀,拧眉:“林主管,你最好说明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躺在地上装死的老大爷,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林主管站在那儿,掐着声音说:“黎总,是这样的。这位客人投诉大堂助理态度不好。”

黎琛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确认过了,事实是这样?”

老大爷不服气道:“你是他们领导?那好,你一定要给我做主!你们的这个什么小助理,一见面就污蔑我,还把我老人家给推了一把!”

黎琛不动声色看了阮菀一眼,勾唇问:“污蔑你什么?”

“污蔑我摸她,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按理我不用处理这事,既然碰上,也不能不管了。”黎琛转而对林主管说,“打报警电话,把事情一字不落地说了。”

老大爷连连点头:“我看你们这个领导,就是高风亮节,难怪当领导呢!”

“林主管,你把大爷给看好了,省得磕了碰了,还有,出警后,要把摄像头拍摄的内容,完整地提供给警方。”

老大爷脸色苍白:“你说什么,摄像头?”

黎琛依旧是镇定的样子:“是的,我们的营业场所有摄像头全覆盖,绝对不会让客人受委屈。”

“领、领导,这,我想要不就算了吧……”老大爷知道不好,脚底抹油想要走人。

黎琛使了个眼色,两边早就有保安候着,一左一右地挟持着老大爷。

“老大爷腿脚不太方便,你们可要搀着他走才行啊。”黎琛换了一副口吻,“林主管,这事就交给你办了,千万别让我失望。”

林主管早就看出黎琛的心思了,只能连声说:“是。”

此时,黎琛才看向眼睛哭红了的阮菀,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阮助理,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黎琛的办公室在最顶层。

阮菀想都没想过,上次那个和她一起吃三明治的人,竟然会是董事会成员。

办公室秘书把咖啡放在桌子上的时候,阮菀才从恐惧中惊醒,双手交叠,不知怎么开口:“黎总,我……”

黎琛说:“先喝咖啡吧,这是我专程从国外带来的。”

他看出了阮菀的紧张,全身紧绷着,很明显受到了惊吓,还有她那通红的双眼,看着就是哭了挺久的样子。

尽管如此,她还是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黎琛说完那句后,就回到办公桌前看文件了,他的桌子上堆了厚厚一沓文件,阮菀知道他很忙,也不敢去打扰,只能默然坐在他办公室里发呆。

阮菀哭得眼睛酸疼,也不敢胡乱动,加上连日来的辛苦和困顿,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上披着一条簇新的羊绒毛巾被。

“不多睡一会儿?”黎琛拿着杯子,坐在她对面。

阮菀脸唰地红了,赶紧起身,调整好自己的坐姿:“黎总,不好意思,我太累了。”

“不用太拘束,本来叫你来这里,就是想给你喘口气的空间。”

“你叫我上来,不是要批评我的?”

黎琛失笑:“你又没做错什么。况且,我也不容许我的员工受到欺负,还要委屈自己。”

刚刚发生的事,在阮菀睡觉的时间内,已经被解决了。

阮菀诚心诚意地说了声谢谢,黎琛见她眼底纯粹干净,不染尘埃,但又若有似无萦绕着的忧愁,让人动容。

黎琛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