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年行舟的故事 第一章

夜,浓黑深沉。

黑暗中有卷着血腥气的咸湿潮水扑来,身体无力地泡在血浪里沉沉浮浮,天际中还有血雨在飘洒,像一张无穷无尽的大网,缚得人无法呼吸。

她用尽全力,使劲一蹬,却蹬了个空。

浓稠黏腻的海水褪去,她翻身坐起,一把摸到身边的软剑,紧紧拽住。

窗外月色冷冷,窗棱间透进来的寒风如刀刃刮着浸透汗水的身体,她寻到干燥的衣物,神色淡然地换上。

心跳和呼吸逐渐平息,她重新躺下来,固执地重新寻找那一点捉摸不定的睡意。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她得养精蓄锐。

今天要做的事很多。

一步一步,终有一日,她会将噩梦驱除。

阳光洒在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上,细碎的浪拍往礁石,撒开粼粼光点。

此处是崇清洲的风回岛,明月宗峰下。

明月宗开宗立派已有五百多年,渊远流长,是崇清洲大陆上以剑术著称的一个优秀门派,无论在剑法的典籍收藏,还是在剑术的传承和创新方面,都堪称中州大地上剑宗门派中的翘楚。

崇清洲由长清海中数座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而明月宗就位于其中最大的一座岛屿之上。岛名为风回岛,方圆数百里,四季温暖如春,百花不凋,明月宗占据了风回岛上白慕山脉的绝大部分峰谷,整座岛,包括港口的风回城,都在明月宗的羽翼覆盖之下。

白慕山有七峰,除主峰承剑峰所居的明月宗掌门外,其余六峰,每一峰的峰主实力都很强横,据说都能达到可以单独开山立派的程度,其中尤以指剑峰峰主扬桓为甚。

此人天纵英才,奈何性情孤僻,不喜收徒,其他几峰,包括掌门的承剑峰上都是人才济济、群英荟萃的一片兴旺景象,唯独指剑峰上门可罗雀,除了被掌门安排来的十余名外室弟子,作为峰主的杨桓在承接指剑峰的二十年里,没有收过一个入室弟子。

直到他有年离岛探望朋友归来时,带回了一名五岁男孩,这才算是有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入室兼关门弟子。

杨桓对这个名叫薛铮的男孩基本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每个月的上弦之日,他才把薛铮唤进剑室,但既不会教他招式,也不检查他的剑术修习进度,只让他自己陈述感悟和体念,等他长篇大论地说完了,再出声点拨一二,引导他自行参悟。

薛铮从五岁起,就自己去主峰的藏经阁搬来各种典籍,看完以后就呆呆地瞧着崖下的大海,看海潮波涌,千涛拍岸,或是仰天瞧着悠悠白云,寂空明月。

十三岁时,他悟出了自己的剑法:碧海潮生剑,一共九招,一招比一招磅礴,一招比一招恢宏,奈何人小力薄,最后四招无法发挥出全部的效力。

但前面的五招,已经基本没有人能抵抗。

他被誉为明月宗有史以来最有天分,最勤勉的剑术天才,身为明月宗这一代指剑峰峰主杨桓的入室弟子,薛铮本人很低调,但随着上门挑战而又铩羽而归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名声很快传遍了整个崇清洲乃至中州大地。

夕阳西下,这位几乎未尝过败绩的少年闭着眼睛,盘腿坐在指剑峰峰顶凸出的一块崖石上,膝上横着一把铁剑,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薛铮的剑很平常,就是一把普通玄铁铸造的三尺长剑,既不轻薄也不厚重,模样普通,但他十七岁过后,整个崇清洲无人不识这把剑,更无人敢小瞧这把剑,明月宗掌门颜渊数次赏下珍奇宝剑,都被他婉言谢绝。

云散月明,天溶海色,指剑峰上一片寂静,天地间只有海潮声声,空旷而辽远。

一日前明月宗掌门率几位峰主去了风盈岛参与崇清洲每三年一度的论剑大会,白慕山上只有杨桓留守,他去了主峰承剑峰,指剑峰上就只留了薛铮和十几名外室弟子。

外室弟子居于指剑峰下,未得召令不能上峰顶,薛铮独自坐于崖上,岿然不动,如同峰顶上一座融入夜色中的雕像。

他双眸紧闭,仔细辨认身下滔滔海浪的声音。

海浪席卷而来,乍一听似乎千篇一律,但每一次的浪高、水花飞溅的范围、拍打海岸的力度,退去时与下一波浪潮的融合,都是千差万别。

这些细微之处,都是他潮生剑法变幻万端的灵感之源。

已进入忘我境界的薛铮被几声钟声惊醒,他蓦然起身,看向左首方向,很快辨认出钟声是从传剑峰的藏经阁处传来的。

有外人闯入了藏经阁。

薛铮握紧手中的剑,一刻也没耽搁,飞身纵下崖石,展开身法,向传剑峰快速掠去。

藏经阁是明月宗最神圣的地方,也是门派里精英弟子荟萃的战堂重点保护的地方。

薛铮一年前加入战堂,很快就成为战堂四位战使之一,统领战堂一百名精英弟子。今夜藏经阁尽管不是他所负责值守,但身为战使,只要收到讯号,自当前去协助诛拿闯入者。

他足尖轻点于树梢林间,身姿迅捷而优美,如展翅的鹏鸟一般,破风穿行于浓重夜色中。

他心中有些纳闷,值守在藏经阁附近的战堂弟子,少说也有二三十名,战堂弟子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获得资格的,剑法精深,战力强大,这次竟需要鸣钟以求援助,不知挑衅者是什么来头。

他赶到藏经阁前,只看到一抹黑影从重围中突围而出。

那人手持一把软剑,夭矫灵活,并没有多余的花俏招式,但一剑刺出,无论何种角度,总能令人避无可避,剑锋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没多久就冲开一个缺口扬长而去。

“追!”薛铮沉声下令,战堂弟子蜂拥而上,紧追而去。

薛铮几个起落,很快把众人抛到身后,但始终与前面那人保持着两三丈的距离。

他已经辨认出了那是一个女子,她的身影轻盈而不失矫健,柔韧中蕴含着刚与美,利落迅捷地穿行于道道树影之下,不过二炷香的功夫,已经掠出了传剑峰的楼宇范围,来到一大片密林之内。

薛铮提气直追,丹田真气运转到极致,飞身纵上树梢,撕裂风声赶到那人前头,身子轻轻一翻落下地来,正好挡住那人去路。

他衣衫鼓**,胸口微微起伏,能让他如此拼尽全力,面前这人果真不容小觑。

此地刚好在密林边缘,再往前走便是悬崖,万丈之下海潮汹涌,涛声不绝。

无垠月光**,带着湿意的海风扑上悬崖,面前人岿然不动,只几缕发丝飞扬在颊畔。

薛铮这才看清了这个闯入者,暗暗吃了一惊。

这是个看上去不满双十之龄的少女,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充满力量的身体匀称而修长,五官侬丽却不柔弱,眉目间蕴含一股英气,目光直率坦**,似乎夜闯他人禁地并盗走东西并非一件让她感到羞愧的事。

“我拿的是一本剑谱,这本剑谱本不属于你们明月宗。”她开了口,音色清泠,有一丝属于少女的柔稚,但更多的是与她年龄不太符合的冷静和沉稳。

薛铮不置可否,这不是他管辖的范围。

“放下这本剑谱,我可以放你离开。”他举起手中的剑,缓缓道。

少女注视着他拔剑的动作,点了点头,“若是我要把这本剑谱带走呢?”

薛铮冷冷道:“没有人能从我剑下逃走。”

“那真是巧了,”少女后退一步,“只要我想走,没有人能拦住我。”

“好,”薛铮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你可以试一试。”

月光照在少年脸上,那是毫无瑕疵的一张脸,刀削般的鬓角,英挺俊朗的五官,剑眉的眉尾微微上挑,羽翼似的睫毛下是一双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眸,平静纯粹,没有一丝波澜。

他尽管在笑,但笑意并未到达眼里,这令他的笑看起来有点冷,而他整个人,也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冷意,如此刻高悬在山峰上的明月一般,清冷,孤高。

“我可以让你三招。”他的声音也冷,但清越好听,像是初春刚刚化开的冰泉潺潺击打在山涧寒石之上。

“好。”少女并未推辞,她看出了眼前这个身姿挺拔如松的少年并非泛泛之辈,而她从不会因所谓的面子问题而让自己吃亏。

她动了。

软剑的剑光一闪,随即消失,等剑光重新闪现之时,剑锋已逼到了薛铮的耳际,若非他偏头一避,剑尖势必挑破他的喉咙。

这一剑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任何轨迹可循,甚至没有引动风声,可见速度已然快到极致。

“好剑法!”薛铮不由赞了一声。

话音方落,少女身形一展,再是一剑刺来,“哗”的一声,薛铮胸前衣袍被划开一条裂口,若不是他退得快,胸膛必定血溅当场。

薛铮鼻尖沁出了细汗,划破的衣衫下现出一大片精劲强健的胸膛,他还没来得及整理衣衫,已听见一声清叱响起,“第三招!”

他眼前寒光一闪,下一招已闪电般逼来。

剑气如水蜿蜒流动,阴柔的杀机无处不在,对危险的直觉和灵敏让他的身体自动做出反应,薛铮轻哼一声,揉身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扼住咽喉的压力。

剑锋虽然落空,但残留剑气纵横交错,他避无可避,身上残破的上衣被划割成片,海风一刮,结实傲人的身躯完全**在了月光下。

少女目中似有一丝惊诧,“能躲过我这三招,你果真很强。”

薛铮狼狈地站起身来,将挂在手臂上的两块破布撩开。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指剑峰薛铮。”他已经恢复了冷静漠然的神情,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

“好,下次有机会,一定来向你讨教剑术。”少女略一点头,“多谢你让我三招。”

“也多谢你这三招并未使出全力,”薛铮坦言,“我低估了你,也高估了我自己,否则不会让你这三招。”

少女瞄了瞄他**的上身,飞身掠开,“那对不住了,你衣服已破,想必不方便来追我。”

薛铮紧追上前,然却迟了一步,少女镶着银光的身影在崖壁尽头晃了一晃,骤然消失。

他嘴唇紧抿,目中隐有怒意,一言不发追到崖壁边,垂头看着那道身影直坠入崖下深海,激起冲天水花。

子夜时分,年行舟回到了风回城内一家小小的客栈之内,脱下湿衣,露出里头一身水靠。

她打了水,从怀里摸出羊皮纸包好的那本《羲和剑谱》放到一边,剥开水靠,清洗着身体。

水靠已破,血染红了整个肩头,被海水泡过的身体已经冰凉僵直,伤口疼得几近麻木。

这次的计划还是出了点意外,明月宗果然人才济济,幸好崖边那位追上来的少年让了她三招,否则今夜不一定能脱身。

若不是负伤,其实她很想与他正正经经地较量一场。

……薛铮?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她皱了皱眉,很快包扎好伤处,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打开一个小匣子。

里头是丹青阁整理出来的羲和望舒功法修习要诀,要诀底下压着一张纸,她将那张纸拿起来看了看。

这是一份名单,其中,有三个人的名字以朱砂勾出,薛铮的名字是第一个。

《羲和剑谱》已拿到手,剩下的事就是从这份名单里挑一个人来修习羲和剑法了。

她想起薛铮拔剑的姿势。

虎口先贴在剑柄上,四指并拢微微一旋,再以整个手掌紧紧包裹住剑柄,以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抽出长剑,动作一气呵成,极富力量和韵律。

之所以会给人缓慢的错觉,是因为他拔剑之时充满了虔诚、专注而庄重的态度,并不因这个动作已重复了成千上万次而有丝毫的怠慢和轻忽。

那是只有沉迷于无上剑道,时刻秉持敬畏之心的人才会有的下意识行为,昭示着他对剑道的信念和热爱已渗透到了骨髓和血液之中。

……和她一样。

她略挑了挑眉,把那张纸放在烛火上烧掉。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她没有兴趣,更觉得没有必要再去观察其他人。

就是他了。

月华如水,海潮拍岸,白慕山重归平静。

薛铮回了指剑峰,取了一件衣衫穿上。

放走了偷盗者,他理应前去主峰的战堂请罚。其实作为男人,没穿上衣并非不能追踪的理由,但他当时鬼使神差地犹豫了一瞬,只那一个瞬间,就失去了再度追上去的机会。

他回味着方才少女诡谲轻灵的三剑,不知不觉展动身形模仿她的剑势,月影西移,因太过专注,他一时竟没注意到主峰传来的钟声。

等他发觉主峰传来的钟声不对时,承剑峰上已是灯火通明,从这边望过去,主殿明月殿左右的烽台上燃起了赤色火焰,将那片天空染得通红瑰艳。

钟声连绵不绝,激**在峰谷山间,是宗内有重要长辈逝去的哀钟,而明月殿左右燃起的赤焰,则是战堂即将展开大规模战斗的信号。

薛铮神色一凛,一把抓起身边的长剑,往主峰赶去。

他很快到了明月殿。

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下,四百余名战堂弟子长剑出鞘,肃穆而列,赤红火焰映照在台阶上的三名战使身上,将他们的白色衣袍染成模糊不清的绛色。

薛铮提剑上前,立刻有战堂弟子悄无声息包抄而来,不动声色地截住了他的后路。

他心往下沉,一步一步走到台阶下。

“什么意思?”他仰头看着台阶上的三名战使,那是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同门,虽然相互之间极少交谈,但彼此之间仍有着深厚的默契和信任,而此刻,那几双盯着他的眼眸中,透出的却是戒备、愤恨和痛心。

“什么意思?”站在中间的战使尹玉冷笑出声,“薛铮,你还有脸问出这句话,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

尹玉是明月宗掌门颜渊的大弟子,她是战堂四名战使中资历最深,地位最高的一位,虽然剑术在堂内不是最高超的,但她心思缜密,处事公允,最受战堂弟子信赖与爱戴。

薛铮沉默不语,心下有些疑惑,虽然他的确有错,但只是放走了一个偷盗剑谱的人,应当罪不至此。

山风激狂,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赤焰卷着火舌窜上天际,将冥冥夜色衬得一片猩红。

明月殿高台之上的丧钟已撞击到了最后一下,随着一声沉重的鸣响,长长的尾音由近及远,回**在远处的峰壑之间,**得人胸间浮浮沉沉,透不过气来。

薛铮霍然抬头,“死的是谁?”

尹玉紧紧盯着他,不答反问,“事到如今,你还在装糊涂?”

薛铮瞳孔微缩,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上,未握剑的那只手紧紧捏成拳头,大声重复道:“死的是谁?”

尹玉的目光中带上了几丝不屑和愤怒,“别装了,薛铮,死的是你的恩师,指剑峰峰主杨桓,不到半个时辰之前,你亲手杀了他,用的碧海潮生剑第八式沧海横流,难道你忘了?”

像是半空中酝酿了很久的巨雷终于劈下,不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薛铮身体一软,手中之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他脑中一片模糊,茫然地看向明月殿的后殿方向,那里的清宗殿,是杨桓值守主峰时最后待过的地方。

“碧海潮生剑第八式沧海横流,如今在你手里的威力果然已经不比从前,”尹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忽而缈远,偏偏他一字一句都听得异常清楚,“杨峰主七窍流血而亡,身上有不下二十处伤口,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染红了整个清宗殿的地板,的确像是血海横波。”

薛铮心头犹如万箭攒心,但他很快从混沌中找回一丝理智,“我没有杀师父!”

“不是你是谁?”尹玉身边的另一位战使厉声道:“除了你,还有谁能使出碧海潮生剑?更何况是威力如此强大的第八式,放眼整个崇清洲乃至中州大地,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使出这一招!”

“再说一遍,我没有杀师父!”薛铮吼道,“如果是我做的,我此刻不会在这里!”

“你为何回来自投罗网我没有兴趣知道,”那名战使冷笑道,“我只知道,弑师乃是明月宗重罪,当处以极刑,你回来正好省了我们前去搜查捉拿。薛铮,伏罪吧,就算你再厉害,难道逃得过四百战堂弟子的围追?”

薛铮闭眼,再度睁眼时,森寒杀气自目中一闪,“究竟是谁用沧海横流杀了师父,我也很想知道,我发誓,我一定会把这个人找出来,杀了他替师父报仇!”

他平息了一下情绪,寒声道:“找出真凶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为何总与我纠缠不清?”

尹玉上前一步,瞧着被战堂弟子团团围在中心的倔强少年。

他身躯挺得笔直,双拳紧握,胸口不停起伏,通红的眼中是凛冽锋利的神色,像被困的一头桀骜孤狼。

他的痛苦和愤怒不似伪装。

尹玉心头暗叹一声,语气和缓了几分,“一个时辰之前,有人闯入藏经阁,吸引了大批战堂弟子的注意,而你口称前去捉拿闯入者,却在甩开战堂弟子后转回承剑峰,用沧海横流一式杀了杨峰主,此事证据确凿,暂且先将你押下,等掌门和诸位峰主回宗门后再来审理定案,你有什么话,可等掌门回来后再说。”

“我的确放走了那人,这事是我的错,”薛铮此际已冷静下来,“但我之后回了指剑峰,直到听见钟声,看见战堂焰火才赶来,在此之前,我并未踏上承剑峰一步。”

尹玉沉默片刻,颔首道:“好,我会去向指剑峰外室弟子求证,不过在掌门回来之前,我们仍需将你扣押。”

她后退一步,喝道:“拿下!”

薛铮弯腰,拾起了地上的剑。

周围的战堂弟子如临大敌,暗自运动真气,震颤剑光如大海泛波,将薛铮围得水泄不通。

薛铮却无任何动作,只是抬头直视尹玉,“不必拿我,我随你们去便是,希望掌门回来之后能还我一个清白,找出真凶。”

他将剑紧握在手心,转身大步离开,朝承剑峰后峰的地牢走去,战堂弟子横剑当胸,警惕地围在他三尺开外。

尹玉心下再叹一声,瞧着他的背影,良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