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程府命案
陆善拿起空白文书，用笔墨在上面写了两句话：陆善不是半胡、陆善是半胡。
前一句话无论怎么写得多重，都会像失色的墨迹，一点点变为透明踪迹全无，而后一句却全无反应，像是刻录进文书般，怎么抹都抹不掉。
“这是？完全写不了假话。”
陇元镇捂住嘴巴，放在现在也算最先进的测谎技术。
“那是自然，昔年老神仙陵盛风观先天十六卦创下大案牍术，就是要依靠千真万确的案牍来运筹天下，若都是假话，必然要出问题。”
“可老大，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陇元镇看着大殿里各自忙碌的身影，显得他们两个如此格格不入。
“陆副尉安康，这是您要的卷牍。”
两人正说话时，一个圆袍博士站起身，叉手行礼后将写好的公文递给陆善。
这大胡子看向卷牍，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陇靖安，这就是你要查的提候案。”
陇元镇接下案卷，打开封条仔细浏览案卷中的内容：建安侯之子遇刺，老侯爷御前哭丧！
陆善站在陇元镇身后，语气不悲不喜揶揄道：
“这案子跟以前挤压的旧案比已经算是新鲜，过了一个月还没头绪，大理寺大概永远也查不出来了，你带着腰牌去大理寺查案即可，等查清真相封装案卷，我们自然就知道你的能力如何。”
“可好？”
陇元镇甩着卷宗，发现还要进大理寺，一时耷拉下脸色：“别的我倒不介意，就是这尉迟骏太麻烦了，我能不跟他打交道吗！”
“那可不成，小案简案在县衙就把案子破了，如果上报到大理寺就证明是疑难杂案，我们怎么可能不跟大理寺打交道。”
“难道，我们就不能把尸体拉来，自己查？”
他的话让陆善瞪大眼睛：“若不良府衙拉来尸体，就代表尸体成了悬案，一时难以破解。”
陇元镇明白，能移交到不良卫的案件多半不简单，大理寺掌握资料过少，查到西市时再无头绪，被大案牍库收为疑难案件。
其他的，陇元镇倒是不关心，他看到西市的字眼，眼神玩味起来。
前日他在西市碰到尉迟骏，多半是跟这个案件有关。
……
皇城西坊、大理寺
府衙门前，廷尉卫分列两侧，巡逻护卫井然有序。
陇元镇下马走上前，那府门偏堂的蓝袍堂官见陇元镇过来，立马走出来：
“怎么又是你……”
待看清陇元镇身上的不良卫官服，话才刚说一半就立马住嘴，恭敬叉手躬身行礼：
“下吏无礼，拜见上官，不知您来所为何事。”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陇元镇挺着腰子，抖了抖游尉官的腰牌，甚为威风叉手道：
“我奉高公明，特来查明建安侯之子遇刺身亡一案，有不良府关碟在此。”
语毕，陇元镇拿出黄藤纸写就的关文，关是大端诸司府衙平行文，为自相质问、互通其事所用的公文。
那蓝袍小吏恭敬接过公文，确定官印没有问题，通报内衙后连忙迎他走进廷尉堂。
尉迟骏早在堂中坐着，这次看见陇元镇来，倒是没像上次那样横眉冷对，就是再不满他陇元镇，也得给不良府游尉的面子。
他本也不是善于阿谀奉承的人，根本也不会给陇元镇抖威风的机会，起身后看向他：
“你们不良府不是要查案吗，那程少游的尸身就在存尸堂，我带你过去。”
二人谁都知道存尸堂在哪儿，三两步跨过院落来到堂中，闻着这里阴冷气味，陇元镇有种回到前世的感觉。
掀开尸体、打开卷宗，陇元镇渐渐了解到更为详细的卷宗：
皇城东、永兴坊、东北隅、五巷九曲
腊月初一，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新春蜡祭。
建安侯程正庚发现其子程少游彻底不归，命仆从长随出府寻找，仆人多方寻找发现小侯爷死于街旁槐柳巷。
发现时，这程小侯爷双眼被挖出、衣饰还算完整、尸体已经凉透。
建安侯很快将案件报给坊役，被万年公廨层层上报到大理寺。
程正庚是三品郡侯，算是圣人跟前得脸儿的，他的庶子众多，可嫡亲儿子却就程少游那么一个。
娇生惯养到大，眼看就要成亲，却被人杀死在街巷中。
老侯爷穿着厚重朝府，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路从望仙门哭到延英殿，跪求圣人给他主持公道。
像这样的勋贵子弟，身边都有长随跟从保护安全，如果是甚至皇族贵胄甚至有影卫和护卫。
据长随来喜回忆，程少游出事前几日，曾数次呼朋唤友出入西市酒肆，至于去那里干什么，陇元镇心知肚明，西市的胡姬可是长安一绝。
期间的高歌畅饮、美人相伴、酣畅淋漓、纸醉金迷省略一万字！
陇元镇略略浏览卷宗，事情来到事发前一日。
日暮敲鼓、西市将闭。
程小侯爷从酒肆喝得酩酊大醉，被长随扶着往外走，这时程少游已经醉得走不了路，要是扶着他去牵马，指不定要误了闭坊，来喜只好把他扶进街巷里，独自一人前往酒楼马厩牵马。
等来喜牵着马赶到原地，程少游已经不知所踪。
喝醉的人确实会乱跑，他还以为小侯爷又返回酒肆了，一番寻找没发现侯爷，这才感觉出了问题，赶忙回到侯府禀告老侯爷。
苦找一夜、四处不见。
待在街坊后巷看到程少游尸体，这才有老侯爷御前哭丧的明场面！
陇元镇了解完卷宗，掀开白布看向尸体，不由自主倒吸凉气。
程小侯爷身上穿着驼色襕袍、胡骑骆驼纹华丽繁复、身高大概七尺三寸、菱形脸、单眼皮、薄嘴唇、看着不算太俊朗只能算中规中矩不丑陋。
尸体死亡超过一个月，程少游的身体早就开始变得肿胀发泡，好似被泡发的人皮紧紧贴在骨骼表面。
那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却被人故意以十字刀口割开，里面的眼球不知所踪，只露出干涸的血痂空洞，看着触目惊心。
除此以外，他的脖子也被人用力扭断，脖颈骨完全断裂、几乎可以将脑袋旋转一圈，身上其他地方倒没有伤痕。
勋贵子弟多养尊处优，皮肤本就细腻，又因为失血多了一丝惨白，好似刚从面缸里滚出，透着恐怖。
一个完整的案件包含凶手、犯罪动机、犯罪手法、犯罪过程、凶器、尸体去向等多个元素，古代卷宗毕竟没有现代证据意识，写得似是而非、模糊混沌，地点和经过都不清楚。
不过只要有尸体和卷宗，还是能推导出不少信息！
程少游出事的地方是西市，根据仵作验尸册记录。
程府发现程少游时已经死亡六个时辰，结合他前日的行程看，他第一死亡地不是程府后的街巷，应该就是在西市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