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大明宫
大明宫、含元殿、翔鸾阁。
殿宇巍峨，凤阁重叠，中官雁行两列，从游廊攀上翔鸾阁。
楼阁灯火通明、仪仗静默，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看向丹凤门外，眼神凝重冰冷，深不可测。
郭令仕看向窗台前的玄帝，低眉顺眼叉手道：
“圣人，您要的诗文，奴为您找来了。”
语毕，这老中官拿出诗文，毕恭毕敬放在案几之上。
片刻后，玄帝转过身坐回桌案，点起龙涎香仔细品读，镇定自若的眼眸，浮现出一丝异样情绪，花白鬓角如蚯蚓乱爬，凹凸颤动。
郭令仕长伴君侧几十年，这种情况，不是震惊就是恼怒。
“郭大伴，你觉得这诗文怎么样？”
玄帝的问话掷地有声，郭令仕本想含糊过去，看玄帝如此认真，他反而不敢敷衍了，叉手恭敬说道：
“奴幼年曾有幸跟在高历士大将军身旁，他为诗仙泰白脱靴时奴当时尚是小中官，也有幸见过诗仙一面，此诗竟也不输他，若只论诗文词藻确属瑰丽篇章。”
这话，玄帝嗤笑一声，眼神愈加冷酷：
“文以载道、诗以明志，天底下诗文词藻多透出文人墨客的入世思想，岂有只论诗文的道理，天下英年出我辈，一入仕宦岁月催，功名利禄皆虚妄，不胜逍遥一场醉，好一个一入仕宦岁月催，功名利禄皆虚妄。”
“天下人莫不以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为荣，他倒是敢说敢讲，对功名利禄如此鄙薄，这是何等狂妄自大！”
“皇族历来以功名利禄驾驭臣民，如此，岂不是看低朝廷冒犯皇族，或许，是陇家不满被冷落心存怨怼，故意抒发对朕愤懑之言！”
“既然如此不慕名利，这侯爵之子的身份，倒是委屈他了。”
郭令仕一听，赶紧跪下：
“圣人，奴不知圣人为何如此恼怒，可他不过区区武侯，平日根本没资格出入宫禁，何谈冒犯皇族，依老奴看，这不过是年少意气抒发胸怀罢了，腰携羌笛逐玉门，杀的戎狄边塞安，此等意气，也是世间少有。”
玄帝看向跪在地上的老中官，睥睨冷瞥、威严之极！
郭令仕神色严肃、意念一动来了主意：
“此子几日前还曾破获皇观爆炸案，我看不止才华斐然、还颇有奇思谋略，但凡有才之人，必然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他是大端几十年来难得的诗文奇才，就是真洒脱些也不打紧。”
“不打紧？”
玄帝眼中鄙夷之色愈加深重：
“若人人有才都可以目无皇权，那天下岂不乱套，何以尊王攘夷、君臣相佐！”
郭令仕憨态浅笑，故意恭维道：
“非也，非也，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像这样的奇才必得明君奇主来降服，太宗帝海量能容，从谏如流，方能成就魏相贤名，汉先主三顾茅庐，不辞辛劳，终得肱骨托孤能臣，若能轻易降服，那能是奇才吗？”
“此子长居市井，狂妄是因为他如井底之蛙，所见之人皆泛泛之辈，若能觐见天颜，得明君召见，以您的英明神武，降服区区才子自是不在话下。”
“可知，狂妄如泰白，不也对先明皇毕恭毕敬！”
“大端得万国拜见，靠的是海纳百川，驯服狂妄之马，不正是雄主的权力！”
郭令仕一通马屁，拍得玄帝飘飘欲然，紧绷的神色渐渐放松：
“以你的意思？”
玄帝摆摆手，示意让这老中官起身，他看出这位壮年帝王态度缓和，叉手道：
“老奴，已经许久不见圣人降服烈马，不若召望北县侯一家入宫，是愤懑是怨怼，陛下自可夺爵施罚，可若真有才华，那老奴可要恭喜陛下得了谋略奇才，真是个人才，陛下岂非因外言废才！”
“好，明日早朝后，去望北侯府传召吧。”
“喏！”
郭令仕静默退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站到门廊外，冷冷问向身旁的小中官：
“咱家这几日不在翔鸾阁，是谁在跟前儿伺候？”
小内侍畏畏缩缩回道：
“回老祖宗的话，是黄奇、黄忠少监。”
“可有外臣来过？”
小内侍眼珠一转，看向他：
“今日，圣人召三省相公询政，宁郡王来请圣人安，别的从无人来。”
郭令仕知道宁郡王是什么人物，既无差事也无要务，他来请圣人安必定有缘故，他把这小太监拉到游廊尽头，眼神疑惑起来：
“宁郡王？他不在十六王院，跑到这里作甚？”
小内侍声音极小，徐徐说道：
“这几日，圣人常召宁郡王来下棋，他又是个挥金如土的，黄奇黄忠少监历来受其恩惠，当日他们听闻宁郡王受了委屈，在伺候围棋时宁郡王一番明夸暗贬，他们二人在旁边也唱起双簧，此番添油加醋，这才引得圣人对诗文好奇起来！”
郭令仕明白，圣人对皇孙子侄的宠爱，历来是有底线的！
这底线就是不触及皇权统治、不干政议政，宁郡王为了私仇如此不懂规矩，以圣人的心性未必看不出来，可他居然不戳破宁郡王，还顺坡下驴要治罪，可见早对望北侯府不满。
前几日，陇世安因为贪墨引得皇观爆炸，那个庶子刚刚破获皇观爆炸案，又作此诗篇，这几日风头无两，想来是想敲敲打敲打望北侯府了。
他了解清楚缘由，怒气冷哼道：
“圣人身边伺候的，越发不懂规矩了，把这两个狗杀才给我调去太极宫扫阁台，不让他们伺候御前。”
他今日拦下圣人，为望北侯府说好话是其次，主要目的还是想让宫里伺候的人看看。
不要因为跟哪个皇子王孙近了，就想给他们在圣人耳边嚼舌根、搬弄是非，此风一开，不知多少人动了这上面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