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喜鹊
花园中一片寂静。树叶开始变黄,一个新的季节即将来临。新鲜的空气中,传来了教堂报时的钟声。艾米丽驻足了一会儿,让家乡的景象重新填满她的心。
她真的只走了九天吗?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她现在有那么多想去做、去发现的事情,她要开始过上祖母希望她过的生活了。
当她打开前门时,一只喜鹊俯冲了下来,跟在她身后跳了进去,叫唤着和她打招呼。
“你好啊,弥尔顿。”她说着,弯下身去拍了它一下,但它跳开了,跳到了答录机上。答录机闪烁着留言,而她并不想听。走廊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摞邮件,最上面是一个贴着外国邮票的厚信封,邮戳表明是从意大利寄来的。
诺亚。也许他决定把卡特里奥娜写的信寄给她了,但这不着急,也许她不需要再读任何东西了,至少现在还不需要。
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有些东西变了。是她周围的空间变了,还是她站在这个空间里的方式变了?
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回避它。她在镜中的影像还是她离开时的那张脸,但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因为她已不再是那个一早醒来就觉得今天一如往常的人了。那一天,她收到了一封信,整个世界就此颠覆。
她已不再是那个只活着而不生活的人了。她也不再假装自己不受泰勒的影响了。他让她的心敢于让步,敢于在最后说出那句“也许”。
现在,该做什么呢?如何重新开始,如何规划未来?
“茶。”艾米丽自言自语地走进厨房,在冰箱前停下了脚步。她抚摸着贴在冰箱门上那句伦纳德·科恩的名言,那是祖母最喜欢的。
从前,她是在慢慢地、从里到外地死去。祖母是唯一一个看到这一切并选择拯救她的人,让她看到了世界上所有细小的裂缝,而它们并不总是坏事。
艾米丽在水池中将水壶灌满,放在炉子上。接着,她打开了后门,让苹果和金银花的熟悉气味飘进来。她抬头望着天空,看着那一大片令人安慰的蓝色,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回家了。
直到她转过身,准备到梳妆台上拿她最喜欢的、杯沿饰有斑鸠图案的杯子时,她才看到了它。
一只盒子。一只简单的纸板盒子,放在靠窗的餐桌上,正等着她注意到它。盒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艾米丽并不熟悉上面的字迹。
她把盒子推到一边,读着寄给她的话语,一同寄来的还有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
致艾米丽。她让我告诉你,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理查德·托马斯。
另:麦克斯向你问好,并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在海边散步,任何时候都行。
是那个带狗的男人。这显然是祖母给艾米丽的最后一个惊喜。
“我不想看。”艾米丽说道。这时,弥尔顿跳上了一把椅子的椅背,把头倾向了那个盒子。“我不想看。”她又说了一遍,但发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伸手打开她的礼物。那些好奇又恼人的手指总是想去看,想去触摸。
里面有一个毛绒玩具、一张照片和一本小小的红色笔记本。
“哦。”艾米丽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又往里看了看。
玩具是一只脚上打着补丁、眼睛是亮绿色的鸭子。艾米丽记得它以前有一个斑点领结,但很久以前就弄丢了。她拿起它,将它送到鼻子边,嗅着童年的气息。她能想象出自己以前的房间,窗户边有一个木制的娃娃之家,娃娃之家的屋顶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灰尘,表明她很少玩它。一张有华盖的床,周围串着圣诞树小彩灯,一个装满了书的碗柜,还有一张靠窗的椅子,她和母亲以前会坐在那里,每晚在睡觉前读故事。
她用颤抖的手拿起了照片。那时她还是个婴儿,躺在母亲的臂弯里,父亲俯身亲吻着她的头顶。小艾米丽紧紧地抱着现在放在桌子上的那只鸭子,它正用卵石般的眼睛回望着她。
艾米丽来到了客厅的隔壁,将相框放在壁炉架子的中间,紧挨着吉吉和吉安卡洛结婚的那张。她朝另一边望去,看着相框里的其他记忆。现在,她明白了,她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的痛苦和悲伤,都是由她的祖母分担的。她终于能够接受、能够理解,世界上任何一个曾经痛失所爱的人都会感同身受。
祖母的书房静静地等着她,那台古老的打字机仍放在窗前的书桌上,键盘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书架上放满了红色笔记本,就和她手里的那本一样,里面充满了那个非凡大脑中所有的想象。
但这本笔记本有些不同,它的一角磨损了。当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书脊时,书页噼啪作响,触感也颇为僵硬。第一页的中间是一行标题,那是一个孩子写下的。
奥菲莉亚和特伦斯的冒险之旅
作者:艾米丽·卡特里奥娜·达文波特(九岁)
“哦。”她喃喃道,然后翻到下一页,在那里她看到了一幅画,画上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正紧紧握着一只浅灰色鸭子的手。
“哦,”她说道,这次的声音更大了。她倚靠在桌子上,一段记忆开始浮现。那是她小时候的一段记忆,那时她坐在厨房的桌子边,问祖母用什么方法写故事最好。
“没有什么神奇的配方,”卡特里奥娜一边回答,一边切着一块刚烤好的柠檬蛋糕,她递给了艾米丽一片,“但一定要写你了解的东西。”
然后,她走进走廊,拿回了一本崭新的红色皮革笔记本,笔记本仍用塑料包裹着。她告诉艾米丽,这是艾米丽自己用来记录想法的笔记本。
“这是我的故事。”艾米丽边说边翻着纸页。这是一个充满了梦想和丰富想象的孩子写的,一个尚未因疼痛和苦难而失去光彩的孩子。艾米丽又开始相信那个孩子了。
“这将永远是我们的故事。”她说着,回到了厨房。她想找弥尔顿倾诉,但它突然不见了。她独自一人,但并不孤独;她恐惧,但不害怕。她已经准备好重新开始,去找到适应所谓生活的方法。无论她还剩下多少时间,她都要去发现自己想做什么,去决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故事。
艾米丽环顾厨房,坐在了后门边的椅子上。她打开笔记本,开始读了起来。